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了郎千夜的踪迹,箐遥真人点出了八个门生,包括桑洱、谢持风、蒲正初、郸弘深等人在内,没有耽搁半分半秒,当夜稍作准备,就磨刀霍霍地从蜀地出发了。
桑洱愁眉苦脸,活脱脱一个被临时押上刑场的倒霉鬼。
惨还是炮灰惨。连写封遗书的时间也没有,就要被赶鸭子上黄泉路了。
好在,一行数人都怀揣着心事,没人插科打诨。桑洱顶着一张苦瓜脸混在里头,画风倒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云淮之地,多湖多河,烟波浩渺。沽南就是眠宿江下游一个镇子。
镇守云淮的仙门世家姓卢,听闻昭阳宗要来,一早就让门生等在了那里。
与昭阳宗这种不拘于门生来历、择优而取的大宗派不同,卢家是家庭作坊的模式,弟子之间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不论是门生的人数、修为和拥有的仙器,都和昭阳宗不是一个量级的。对上郎千夜这种作恶多年的大妖怪,屡试屡败,也属正常。
双方在沽南的客栈见了面。显然能看出卢家的门生对昭阳宗一方充满了歆羡和好奇。他们并不知道在场的昭阳宗弟子基本都和郎千夜有旧怨,还以为昭阳宗是纯粹出于仗义才来帮忙的,寒暄后,就直入正题,将目前所知的情报分享了出来。
听完卢家门生的描述,桑洱的背后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寒意:“你们说,郎千夜这几次动手,死者都是刚完婚的新郎新娘?”
“不错。”一名卢家修士点头,恶寒地说:“那妖女歹毒得很,每一次都是在新郎新娘入洞房后动手的,闹得满屋子是血。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死者,也是一对已经成婚数年、非常恩爱的夫妻。”
“奇怪了,她为什么要专挑这种一对对的来动手?”
“还有,郎千夜每次都是食男子的心、挖女子双目,为什么偏偏是心脏和眼珠子呢?”
桑洱抚了抚脖子,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食心倒是可以理解。皆因人的心脏对妖怪而言是大补之物。尤其是在妖力虚弱时,食心的补益效果非常明显。郎千夜现在肯定很需要补充妖力。
挖眼珠就说不通了,从来没听过这对妖怪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映射了郎千夜某种隐秘的心理需求?就像变态连环杀手在挑选猎物时有特殊偏好一样。
听着众人在议论郎千夜杀人的手段,谢持风微微垂头,无声地捏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耸人听闻的细节。只有桑洱的余光一瞥,察觉了他的异状——对了,谢持风的父母,不正是一起死于郎千夜之手的么?
他的父母,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死法?
众人描绘的画面,势必会撕开谢持风的旧伤疤。可为了之后的行动,谢持风又不可能不听。
桑洱面上不显,悄悄抬起手,安抚性地轻拍抚着他僵硬的后背,予他无声的安慰。
感觉到后背那只温暖的小手,谢持风的眼睫轻轻一抖,有点讶异地转向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握住的拳。
那厢,郸弘深道:“宗主不是说了么,郎千夜如今滞留在沽南,很可能是因为受伤了。为了补充妖力,她一定很快会再次动手。如果我们投其所好,说不定可以引蛇出洞。”
“我认同。”
一个卢家弟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手道:“说来正巧,我想起来了,今晚在沽南镇,就有一场喜事要办啊!”
新娘是沽南镇的陈家小姐。
近日那些耸人听闻的命案传闻,早已传遍了云淮,可止小儿夜啼。
陈家自然也害怕。无奈,吉日良辰早已定好,他们就抱着侥幸的心理,照常举办喜事,祈祷能平安度过,无事发生。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就赶去了陈家。
大喜之日,陈家府邸张灯结彩,喜庆十足。因为招的是赘婿,今晚行大礼的地方也是在此处。
府门大开,在人群中,有一对盛装打扮、脸宽体胖的中年夫妻,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宾客,显然就是陈老爷和夫人。
众人上前说明来意,陈家夫妻果然大惊失色。
陈小姐正在梳妆打扮,闻言,也没那个心思了,歪倒在了陈夫人的怀里,嘤嘤哭泣了起来:“娘,你听见了吗?今晚那妖怪肯定会来对我下毒手,你快去遣散外面的宾客,把那些囍字和红烛都拆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很为难。郎千夜确实可怕,但请帖全发出去了,宾客也已陆续抵达,有的人还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的。开宴在即,这时候,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在这时,蒲正初作为代表,不失时机地提出了方案:“既然这样,不如陈老爷就让我们今晚守在陈小姐的身边,一来,我们可以保护陈小姐的安危,二来,也有机会抓住那郎千夜。”
陈家三口一听,求之不得地点了头。陈老爷更仿佛看到了下凡给自己排忧解难的活神仙,恨不得扑上去,对谢持风等人挨个亲一口。
昭阳宗和卢家的修士加起来共有二十五人。按照郎千夜过往的行事,她应该不会放过陈府。不过,他们也不能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昭阳宗八人里,派出四人和卢家的修士一起行动,分成四个方位,去寻找郎千夜的踪迹。
这样安排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卢家前几次都抓不住郎千夜,未免再度功亏一篑,加一个昭阳宗的弟子是最稳妥的。
留在陈府的四人为桑洱、谢持风、蒲正初和郸弘深。他们将守在陈小姐的新房附近,埋伏起来,守株待兔。鉴于桑洱是唯一的女孩子,留在房间里也不会被怀疑,所以,她会扮成陈小姐的贴身丫鬟。
桑洱没有异议,心脏却咚咚疯跳了起来。
因为,在蒲正初提出让她留在陈家时,【炙情】这一主线副本的进度条,轰然涨到了30%。
众人现在还不肯定郎千夜会不会出现。但凭借进度条的变化,桑洱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们走在了正确的解谜方向上。
郎千夜今晚一定会来找陈小姐。
桑洱:“……”吾命休矣。
谢持风瞥见了桑洱的小动作,他知道桑洱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捏她自己的手心肉。似乎是手里要抓住一点东西,才有安全感。
明明平时没有放太多眼神在她身上,为什么……她的很多小表情小习惯,却能如此鲜活清晰地跃然在眼前?
谢持风收回目光,默了一下,轻声说:“不用怕。”
桑洱正想着晚上的事,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我在上面看着你,不会出事的。”
谢持风应该很少在这种时候说一些软和的话去安慰同伴。故而,语气有点生硬。但其中的认真却不容忽视。
桑洱心里暖了暖,面上却噗嗤一笑:“持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歧义?”
“……”
谢持风有点儿恼,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桑洱笑眯眯地追了上去:“生气啦?就和你开个玩笑嘛。别走那么快,我们来商量下晚上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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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举办婚事,丫鬟也不宜穿得一身素白,桑洱临时借了陈府一身淡粉色的纱裙换上,将剑藏在了陈小姐的枕头下,这样出事了就随时可以取出来。
入夜以后,陈府的前院传来觥筹交错的热闹声。拜堂过后,陈小姐先回到了婚房。等外面宾客渐散,她那夫君也擦着冷汗回来了。
按照过往的几起凶案的规律,从现在开始直到黎明,就是郎千夜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
房间里外,气氛都是一片凝滞。陈家小夫妻坐在床榻上,握住对方的手,目露恐惧,连桌子上的交杯酒都喝不下了。
在这间屋子的房梁处,就埋伏着谢持风三人。
桑洱忐忑地在床榻前踱步,虽然知道头顶就有三个厉害的队友,但在剧情的死亡Buff下,再厉害的队友也救不了她吧。
不得不说,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确很消磨人的精神。
几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空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吹得灯芯颤抖。
陈家小夫妻一开始还紧张得眼都不敢眨。如今,也渐渐生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觉得郎千夜不会来了。
桑洱、谢持风等四人,却半点没有放松警惕。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到了子夜的某一刻才被打破。
在静默中,桑洱突然发现进度条动了,毫无征兆地涨到了40%。
她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而与此同时,月落剑在谢持风掌间一嗡。这是有邪祟在快速逼近的征兆。
谢持风倏然单膝起身。下一秒,两扇房门被狠狠撞飞,暴雨被疾风带入。一道被黑雾缠绕的黑影,朝床上的小夫妻直冲而来。
“啊——”陈小姐与夫婿同时惊恐尖叫,屁滚尿流地爬到了一旁。
只听见“锵”的一声,雪亮的剑光在空中一划。桑洱挥出一剑,硬生生地挡住了那段横扫而来蛇尾,自己也被弹飞,好在被谢持风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同时,房中炸开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哑痛苦的惨叫,蛇尾猛地卷了回去。
桑洱惊魂未定,万分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之剑——她居然没被死亡BUFF拖累,反而挡住了郎千夜?
莫非现在还不是她的死期?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了谢持风急促的声音。桑洱看了他一眼,赶紧摇了摇头,看向了前方。
这个并不狭小的房间中,出现了一只人身蛇尾的妖怪。
郎千夜的上半身,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相貌颇为妖艳的女人,皮肤上不均匀地分布着蛇类的鳞片,和桑洱想象的青面獠牙完全不同。而她肚脐之下的位置,则连接着水桶一样粗壮、鳞甲发黑的蛇体,一圈圈地盘满了地面,给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让房间看起来无比逼仄。
桑洱一个不怕蛇的人都看得头皮发麻,目光快速落下。果然,郎千夜的七寸上钉了一枚鬼音镖。那伤口翻卷焦黑,银色的镖身半凝固着锈色的血。
仙器插在身上,妖怪的伤口会一直无法复原,不仅痛苦交加,还会折损妖力,让妖怪的肉身衰弱而死。这家伙能撑这么多年,也没有形魂俱灭,足见根基有多深厚。
显然,在进来之前,郎千夜根本没想到这里有埋伏,蛇尾毫无防备地被桑洱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怨毒的双眼狠狠地看向了桑洱。
蒲正初怒吼:“布阵!”
在一刹的凝滞后,众人按照计划,立在了四个方位上,二指成诀。
方才还黯淡无光的房间地面,遽然发出了银光。原来,这里早已画下了一个无比复杂的伏妖法阵,由四人共同护持,正式唤醒了它。
郎千夜知道自己中计了,怒不可遏,在光芒中怒啸翻滚,在法阵中四处冲撞,却无法突围而出。
法阵外的四人身体一震,也涌出薄汗,全神贯注地与之抗衡斗法。
郎千夜的状态本就不在巅峰,伏妖阵的力量渐渐压制过了她。
蒲正初衣袂翻飞,二指成诀,沉声下令:“收!”
法阵的白芒刹那一收,化作一道灿烂光刃,直直击向了郎千夜的腹部。
妖怪的要害不是心脏,而是腹中的妖丹。只有重创此处,才可当场杀死他们。
万没想到,在这道光刃冲进郎千夜腹部的同一瞬间,桑洱的小腹竟是同时传来了难以比拟的剧痛,脸色煞白。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冷汗如雨,浑身痉挛,痛得跪了下来,眼前阵阵发黑,对阵法的护持,也撑不住了。
这时机实在太巧合、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和郎千夜同时受到了攻击一样。
越是旗鼓相当的斗法,在最后时刻,就越不能有分毫差池。桑洱这一倒,法阵构筑的镇妖之力就会溃散,谢持风、郸弘深和蒲正初受此影响,都仿佛受到了当胸重击,被撞飞了出去。
倒在法阵中心的郎千夜,显然也被刚才的光刃伤得不轻,但终究没有致命。此刻,她那乱糟糟的黑发下,一双眼散发出了诡谲的精光,紧紧盯着桑洱。忽然拼起了最后一股劲儿,忍痛爬出了法阵,无视了角落里花容失色的陈小姐与她的夫君,像是对他们的心脏和眼珠都不感兴趣了,用蛇尾将快晕死过去的桑洱卷住了,消失在了雨夜里。
谢持风扛过了法阵对骨血的反噬,抹掉了唇角的一缕血,恶狠狠道:“桑洱被带走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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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洱痛得晕了片刻。醒来的时候,腹部深处还残存着一种仿佛被尖刀搅拌过的撕裂感。
这阵痛楚,是与除妖法阵最后的攻击同时爆开的,简直就像是……她和郎千夜一样,也被那个法阵袭击了。
问题是,一来,那道光刃没有对准她。二来,除妖法阵只会对妖怪造成伤害,怎么可能会影响她这个人类?
但那阵痛楚又是真实存在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洱虚弱地撑开一条眼缝,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被粗硕冰冷的蛇尾紧紧缠着,悬在了离地数米的高空中。
这里似乎是一座破败的庙。两扇大门早已破败。雨也停了,外面是一片荒芜的树林。
郎千夜将她带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其他人呢?
桑洱:“……”
这结局该不会坑爹和潦草到这个地步,是用她替代了那个被挖眼的新娘吧?
被缠得太紧,桑洱气息不畅,难受地仰起头,忽然,听见底下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声,眸光往下瞥去,倏然一惊——在这破庙的门口,有一个痛苦地弓着的身影。
是谢持风!
看来,只有他追得最快,又有月落剑指引邪气,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后,桑洱就发现,这座破庙里,满地是狼藉的木头碎片,积灰的柱子有剑气留下的深深刻痕,很显然,在她醒来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郎千夜的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哗哗地流着血,看起来比刚才虚弱了许多。
但谢持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薄唇紧抿,冷汗淋漓,脸色铁青,勉强用月落剑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倒下,狠狠地瞪着这边。
这是——炙情发作的迹象。
对了,谢持风体内的这种薛定谔的毒,正是郎千夜的手笔。其诱发因素不明、影响不明、非常方便原文作者在编故事编不下去的时候拿出来遛一遛。
大概是在谢持风追着打的时候,这家伙忽然想起了还有这一招杀手锏可以用,所以搞了小动作,让炙情发作,去牵制谢持风了吧。
“怎么样,炙情的滋味可还好受?”郎千夜喑哑的嗓音在幽暗处响起,带着怨毒与感慨:“当年让你跑掉了,好在,今天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谢玉书啊谢玉书,真该让你亲眼看看,你最后一个儿子也死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谢持风捏紧月落剑,眼底是极度憎恶又冰冷的神色:“郎千夜,少说废话,你放开她!”
蛇尾收紧了一点,桑洱被勒得呼吸越发困难。她毫不怀疑郎千夜再用力一点,她就会断成几截。
副本要求她协助谢持风杀了郎千夜。那么,她最后能做的,应该就是帮谢持风拖延时间、让他恢复了吧?
根据“反派BOSS剖析内心世界没完没了”的黄金定律,桑洱艰难地动了动唇,开口:“郎千夜,你和谢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当年要对他们下此毒手?”
郎千夜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的问题吸引了,冷冷道:“要怪就怪谢玉书对不起我!是他做错了!”
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这似乎是谢持风的父亲的名字。
桑洱艰难地呼吸一下,问:“什么意思?”
郎千夜摇摇晃晃地前移了一步,俯视着底下的少年,那张和谢玉书相似、却又融入了另一个女人的特征的脸庞,神色沾上了几分癫狂不清:“谢玉书啊谢玉书,枉我当年对你一往情深,别说天上的星星,只要你开口,我连妖丹也愿意分半颗给你。谁知你发现了我是妖怪,竟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还找了臭修士来暗算我!之后不到一年就娶了美娇妻,和她柔情蜜意,儿女双全……你没想到我会活下来吧?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负了我的人,我绝对要杀掉!”
桑洱:“!”
卧槽,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是暗黑版的白蛇传吧?
不过,谢玉书已经不在人世,死无对证,活着的一方想怎么说都行。郎千夜的一面之词可信度存疑。况且,郎千夜为一个人而迁怒了谢家满门,对无辜的孩子、家仆也下了毒手,这才是铁板钉钉的罪恶。
或许是因为陷进了回忆的旋涡里,桑洱感觉圈住自己的蛇尾放松一点儿了,但腹部还是很疼:“那你为什么……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是为补充妖力么?”
“当年我本可以送这个死剩种去和他父母团聚,偏偏被箐遥那个老不死横插一脚,害得我这么多年,都是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元神、躯壳都在不断虚衰!”郎千夜恨怒无比,瞪大双眼:“被我杀了的人哪里无辜了?世间的男子都薄情负心,女人又常常有眼无珠,被蒙骗了还傻傻付出!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我就是要把男人的心吃了,再将那些蠢女人不识好歹的眼珠全部挖掉。”
停了停,郎千夜低头,脸上慢慢浮起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就像当年,我吃了你爹那颗还在跳动的热乎乎的心,再挖掉你娘的眼珠一样。她脸上只剩两个血窟窿、哭也哭不出眼泪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可惜你没看到啊。”
“给我住口!”谢持风的眸中染上猩红,炙情在血脉里沸腾作乱,咬牙切齿道:“郎千夜,你我的恩怨,就在今天解决,别拉不相干的人进来!”
“原来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是想用灵力冲破炙情的控制啊?可惜,你想保护的人未必如你想的那样无辜。”郎千夜眼底精光乍现,卷紧了桑洱,捏住了她的下巴,阴恻恻道:“谢持风,你不想知道刚才的伏妖法阵为什么会失败吗?”
谢持风的眼神冰冷彻骨,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桑洱的下巴被掐得很疼,忍不住想后退,生怕这变态妖怪说着说着就划穿她的喉管。不知道郎千夜想说什么,但她的内心却徜徉着浓厚的不祥预感。
郎千夜道:“当年,被箐遥那个老不死重伤后,我知道自己拔不出鬼音镖,这副身躯早晚会废掉。好在,落入眠宿江后,奄奄一息的我在江畔寻到了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类女孩。”
“当年的你,因为天资普通,迟迟无法结出金丹,在昭阳宗里不受重视,只能做最末等的弟子。我便问你,若你愿意救我,我就教你如何结出金丹、如何快速修炼。多亏你回去偷拿了一颗丹药,我才苟延残喘地活过了那个最艰难的关头。”
“可惜,当我想藏进你身体里的时候,被搜山的修士打断了。”郎千夜森森一笑,盯着桑洱:“不过,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还记得这件事,也能感应到我的气息,毕竟,你体内有我一部分的妖丹,但你从来都不敢说出去,对吧?”
“这几日,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本来还打算去昭阳宗找你的。如今倒好,不用我渡江,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桑洱:“…………”
桑洱:“?????”
她已经被这番信息量巨大的话给炸蒙了。
桑洱:“系统,这反派能不能别给我拉仇恨,这说的是什么东西,什么救她、一早感应到她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她说的话是真的。这是为了开启隐藏剧情而埋在过去的隐线。在隐藏剧情出现之前,你不会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这一段。”
桑洱:“卧槽?”
怎么能这样,这不就是要她哑巴吃黄连的节奏么?
救了谢持风的仇家、与虎谋皮、瞒而不报……这罪行可大了。
果然,谢持风闻言,神色剧变。看到桑洱有点心虚的表情,更是不敢置信。
桑洱……真的可以感觉到郎千夜的所在地?!
连续说了那么多话,郎千夜的状况也大不如前了。看来,先前的打斗,以及用炙情牵制谢持风这两件事,也给了她很重的负担。
“罢了,谢玉书,今天最后一笔账,我终于要和你清算了。”郎千夜探身,五官慢慢地溢出了鲜血,靠近了谢持风,手指在谢持风的头上停住,冷冷道:“你爹当年这么绝情地对我,我就要让他儿子血债血偿,也好好尝尝以为自己找到了最爱,却在最幸福的时刻,骤然落入地府的痛苦滋味!”
蛇尾越收越紧,桑洱的喉咙闷出了一口腥味,听不清郎千夜后面的话了,只能看见无数黑雾从郎千夜的口中涌出,汇入了她的腹部——那半颗妖丹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无数纷杂的记忆画面,就像电影胶卷一样,在桑洱的眼前爆发了出来。
桑洱双眼直直瞪着虚空,终于看见了和这个副本有关的、原主的记忆。
炮灰人人嫌,人人欺。
当年,桑洱附身的原主,之所以会在山下碰见郎千夜,就是因为她天资很差,十几岁了也没结出金丹,只能做一些低等的跑腿活儿。
她迫切想要挣脱受人轻视的处境。
郎千夜的提议,对她来说,是捷径,也是巨大的诱惑。所以她背着师门,和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受伤的妖怪做了交易。
所以说,一切的出乎意料,冥冥中都是有迹可循。
当年被仙器重伤、落入眠宿江的郎千夜,便是因此活下来的。原主也结出了金丹,突破了炮灰角色的限制,成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
有了原主的帮助,郎千夜缓过了最危险的关头后,就动起了夺舍的心思。
妖怪可以选择活人和死人夺舍。若被夺舍的是死人,自不必说,妖怪一走,那具身体也会腐朽。
如果被夺舍的是活人,身体的主控权会落在更强那一方的手里。
一旦附身成功,二者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强行分离,二者均会受到重创。
要解除绑定,必须是妖怪自愿离开。所以民间有黄鼠狼上身要“请”它离开一说。
那时候的郎千夜很虚弱。若是夺舍,也敌不过一个小姑娘,只能当原主那具身体里的“副人格”。
而且,原主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住在昭阳宗,周围都是修士。
但那个情形下,要找一个好哄好骗又可以做交易的小姑娘不容易。先藏进去,等一两年恢复了元气,再利用这具身体来骑驴找马,寻一具无主之尸转移元神,甚至是重塑妖体,都未尝不可。
在恶魔的诱惑下,原主答应了郎千夜的提议。
郎千夜将妖丹喂给了她吃,哪知道进行了一半,就被搜山的修士打断了。留下百分百是死,离开还有一线生机。郎千夜含恨逃窜,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来取回这具身体。
这几年,原主因为多方面均衡发展,被莲山散人视作全才接班人,但是,用正统办法来疗伤,却效果极差。这种矛盾,就是源自于桑洱体内的这枚隐形炸弹。
同时,又因为这颗妖丹并不完整,桑洱本质上还是人类,所以,一直在昭阳宗混到现在,也相安无事。
在原文里,原主作为炮灰,本该天赋平庸,受人轻贱。却因这颗妖丹,意外得到了师父的青睐,她不舍得放弃,这几年,都抱着不会被人发现的侥幸心态,从未将最大的秘密说出口过。
最开始,原主的确不知道郎千夜是什么身份。但在最近几年,见识增长,听过郎千夜的特征,原主早该发现这半颗妖丹是谁的。
郎千夜和昭阳宗众多子弟都有恩怨,为了不落到里外不是人的地步、为了不面对师父的失望和同门异样的眼神、为了不从云端跌回泥坑,原主更不可能说出真相。
事实上,这个秘密本来是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如果桑洱没有触发隐藏支线剧情、没有进入【炙情】这个副本,她根本不会和郎千夜正面碰上。
郎千夜在伏妖阵被攻击妖丹时,痛楚会有部分落到桑洱身上。但桑洱又不在副本里,她可以及时吃点丹药治好自己。而这边的伏妖阵也不会失败,郎千夜一死,这个秘密就永远尘封在过去了。
桑洱:“……草。”
她这张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枉她前些日子还在吐槽,说昭阳宗这么喜欢乱捡孩子,万一捡到一个混世魔王就惨了。
这支回旋镖,现在狠狠插到她背上了。
近几个月,鬼音镖将郎千夜的身体拖得越来越跨。
于是,这家伙想起了当年的小姑娘和那次半成功的夺舍,想将桑洱收为新躯体。但不管吃多少人心、积攒多少力量,她都闯不进蜀地。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桑洱加入了副本,提高了故事的复杂性和完整度,也变相增加了副本难度——原文的郎千夜可没有【新躯体】这项外挂的支持。
她如一块灵丹妙药,自己送到了郎千夜面前,给了后者摆脱残躯的机会。
同时,伏妖阵给了桑洱狠狠一击,血更厚的S级BOSS郎千夜,就在这一关头乘虚而入,附进了她的身体。
……
之后的事,桑洱都不知道了。
她陷入了一片昏黑的世界,只听见系统的叮叮声在不断播着喜报:“叮!恭喜宿主解锁隐藏剧情,将原文没有详写的原主身世【双面人生】补充完成。”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了后续的隐藏主线剧情【虚假的爱人】,开启隐藏BE路线。”
桑洱半死不活,还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下意识地接话道:“……BE路线?难道我这个角色还有HE路线?”
系统:“没有,炮灰最好的结局是Normal Ending。在这条路线里,‘拿着玄冥令下山’就是NE。BE即代表着比NE更不可预测的结局。同时,拜此所赐,原文的深度 1000,悬疑度 1000,角色复杂度 1000,恭喜宿主了。”
桑洱:“这种事有什么好恭喜的啊!”
在脑海中如此怒吼了一句,桑洱就一个激灵,醒过来了,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刚才的破庙里。
眼前是蒲正初和郸弘深二人那充满了担忧的脸:“喂,你还好吧?!”
“桑洱,听得见我说话不?”
郎千夜已经不见了。
不,或者说,这家伙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桑洱神志昏沉,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深处,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跳动了一下。
——那是异样涌动的妖力,正在蚕食她的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