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初见新娘鬼的时候巫辰就?听到她提过这个要求,只是禁术的施展要求过高，而新娘鬼又没有足够的阴德钱，所以作罢。
而此时此刻再听到这个要求,巫辰也并不意外，只要是鬼,除了少数,都会想要变成人,投胎固然是个选择，但是毫无记忆的开启下一世，就?如同?是另一个自己一般,但凡是人,都想要保留自己的记忆,那么还阳自然是众多鬼怪最热衷的选择。
然而并不是谁都能还阳,也并不是谁都有这样机缘,有些?鬼，即使枉死被地?府判还阳,也是不记得做鬼的事情的。
“这个可以是可以，但是很难，并且如果?改变了阳间的事情，他人的命数,最后的罪孽可是都要反馈在你的身?上的,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巫辰询问的很认真，老大爷回答的也很认真：“我确定。”
巫辰叹气,再次劝退,“你的阴德钱足够吗？”
老大爷丝毫不怂，从自己的灵魂里掏出一把阴德钱，那数目,即使没办法?与和尚相比，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巫辰接过，那些?阴德钱在他的灵魂里转了一圈，巫辰终于知?道老大爷是怎样攒下这么多的阴德钱的了。
老大爷是山区里的孩子?，本来没机会上学?的，但是赶上了好心人资助，他一个山里娃，再加上足够努力，就?这样考出了大山，成了一名大学?生。
那时候大学?生还很吃香，老大爷的工资足够，在生活之余，就?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也学?着曾经资助他的好心人，资助贫困地?区的学?生。
刚工作的时候少点?，后来工资高的时候就?高点?，足足几?十年风雨无阻，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其中更有许多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些?人里面或许有些?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受到过的小小资助，甚至老大爷自己可能都记不清自己到底资助过谁了，但是这世间最公?平的就?是，人或许记不住，但是天能记住。
这也是老大爷这么多阴德钱的由来。
巫辰的心里有些?震撼，人的坚持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力量，而面对拥有这么多阴德钱的老大爷，巫辰更是想要劝阻，有这么多的阴德钱，不如去投胎，何必想要还阳扰乱阳间秩序呢？
要知?道，如果?真的拥有了罪孽，即使阴德钱很多，但是也没办法?抵消责罚的。
“您真的不再考虑吗？如果?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执念，可以说?出来，我这边可以帮忙达成，非要还阳不可吗？”
老大爷摇头：“是的，一定要还阳。”
见老大爷坚持，巫辰也没办法?：“那好吧，你的尸体还在吧，今天虽然日期不是特别好，但是也凑合，是个阴日，可以试一试。”
巫辰刚说?完这话，就?见老大爷浑身?僵硬：“我的尸体已经不在了。”
巫辰：“……不在了？”
老大爷点?了点?头：“是的，今天是我的头七，我的尸体已经火化了，不知?道如果?这样的话，我还能还阳吗？”
巫辰听到这里，更觉得不对：“你是头七回魂来看?亲人的吧，按理来说?，你应该直接去投胎的呀！”
老大爷听此却?是苦笑道：“是啊，如果?原本浑浑噩噩的我，是应该投胎的，然而现在，我放不下。”
他放不下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放不下自己的感情，更放不下放对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当?看?到那些?人的嘴脸后，他就?更没办法?回到地?府去投胎了。
“所以，能还阳吗？”
巫辰苦恼，如果?是尸体还在，虽然算是禁术，施展起来还比较容易，但是尸体已经不在了，就?要用其他人的身?体，“用其他人的身?体，因果?牵扯太大了，你不仅要承担对方的生命和关系，对方的因果?，还不能扰乱阳间的秩序……”
巫辰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口气，“抱歉，不行。”
因为如果?真的帮了，出了事，承担因果?的不仅仅有老大爷，还有他。
更何况，这世间有得必有失，如果?因为老大爷而害了其他人，即使给再多的阴德钱也是不行的。
老大爷的眼神十分失望：“真的不行吗？求求你，我只是想陪着她而已，真的，我什么其他的都不做，绝对不扰乱秩序，我只是想要陪着她，她一个人不行的。”
巫辰还是坚决摇头，老大爷的眼神已经绝望，他走的时候还是安心的，自以为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然而今天回来，才发现，什么是人心易变，如果?真的没人能护着她，她会怎么样？
即使他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忽然，他想到巫辰之前说?话的漏洞，道：“用其他人的身?体不行，那么用其他生物的身?体行吗？变成猫猫狗狗，会扰乱秩序吗？”
巫辰一怔，他没想到，老大爷会从这种角度来劝他，只是，“变成动物对于你来说?并非好事，没有人能忍受自己变成一个动物，得不到他人的尊重，格格不入的习惯和没办法?自主的人生，你受不了的。”
然而听到事情有转机，老大爷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还阳，能保护她，他变成什么都行，“不，我受得了，还请让我还阳吧，随便什么都行。”
巫辰再次劝道：“你确定？”
老大爷：“我确定。”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巫辰只好同?意，只是想要还魂，也需要有尸体，巫辰找了许久，才在校园里找到一个弱小的奶猫魂魄，那小小的魂魄被巫辰送去投胎了，而奶猫已经冷硬的尸体，则被巫辰带了回来。
药汤沐浴，法?术还阳，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后，小奶猫的身?体就?已经重新有了起伏，而老大爷在还阳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请求巫辰将他带到他的妻子?那里去，而他的妻子?，就?住在三井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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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辰到的时候，胡同?口的余灰还没有散去，小小的门帘上挂着白布，院子?里更是一片狼藉，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院门口，一点?点?的抖着手拾掇着，让人看?着一脸心酸。
“您好，请问您是胡文山的妻子?柴翠女士吗？”
巫辰长得十分温良，看?起来就?是个好孩子?的样子?，然而老太太抬起眼睛蒙蒙的看?了看?，就?又低下头：“我、我是翠翠，文山回来了吗？”
巫辰一怔，老奶奶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我是受胡文山先生来送你一个礼物的，你这边可以接收吗？”
然而老太太还是一脸迷蒙：“文山回来了？”
巫辰这才确定，老大爷的妻子?似乎神智有些?问题。
巫辰怀里的小奶猫几?乎一瞬间就?湿了眼眶，豆大的泪珠从颊边滑下，湿了皮毛，但是他却?连顾也不顾，就?跳下了巫辰的怀抱，转而跃上了老太太的膝盖，舔了舔老太太的下巴。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刚走，那些?人就?会过来欺负他的妻子?，他原本已经都安排好了，自己的妻子?会进?入疗养院，虽然自己的积蓄不多，但是还是足够疗养院的花销的。
可是，就?是这点?钱，他们都不放过，将疗养院的钱闹了回来，而后把他的妻子?丢在了这里。
他的妻子?有老年痴呆，本来就?没办法?独居，那些?人怎么忍心？
善良了一辈子?的老先生简直心都泡拧了，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妻子?陪着自己省吃俭用了大半辈子?，这辈子?如果?说?他对不起谁，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他宁可不投胎，也要护自己妻子?周全?，起码，要让自己的妻子?余生安静平和。
看?了眼小奶猫的举动，巫辰没有多说?，对老太太的状态了然，想到之前老先生的嘱托，哄道：“是的，文山回来了，接你去疗养院，你去吗？”
然而没想到，老太太听到疗养院就?哆嗦了一下，随后挣扎道：“不，不去！在这里，等文山回家！文山该回家了！”
巫辰本来过来，除了将老先生送过来之外，就?是将老太太送去疗养院，胡先生告诉他一个隐秘的账户，这里面，原本是胡先生想要归还给那些?报答他的学?生的钱，但是现在，在他的财产已经被侵吞，并且他没办法?拿回的情况下，也只能先动用这笔，等到慢慢讨回债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没想到，老太太不愿意去疗养院。
巫辰眼神询问老大爷怎么办，小奶猫面色严肃了一下，随后喵喵叫了几?声，虽然听起来是喵喵，但是老大爷可是会说?鬼语的，在另一个维度，巫辰听到的是“暂且就?先住在这里，那些?钱，能麻烦叫个阿姨吗？谢谢。”
巫辰点?头应允，随后找了一个家政公?司，以子?侄的名义叫了阿姨，待看?了阿姨，试用情况不错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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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几?十岁的老鬼了，但是身?体却?还是一只小奶猫，胡文山本以为只要还阳，再多的困难都能克服，但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娇弱。
娇弱到，即使已经还阳，都没办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面前的中年人还在喋喋不休：“这房子?是我三叔的，我三叔死了之后，也没有立遗嘱，这房子?应该有我的一半，而且三婶你现在也不太正常了，我给你找了家医院，医院有医护人员，比住这里强多了，你就?去吧。”
中年人的手死死的掰着老太太的胳膊，想要把她扯出门去，然而老太太虽然早就?已经神志不清，甚至记不得人了，但是这里是她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所以她只是嚷嚷道：“不走！我不走！文山回来，找不到家的，我不走！文山还没回来！”
知?道老太太神智不清了，中年人也不客气：“什么文山？我三叔早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骨头都化成灰了，他找不回来了，你快点?上车，人家也要忙的。”
在他的旁边，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而旁边的面包车上，更是印着“湖山医院”几?个字。
光是说?湖山医院，也许还有人不懂，但是如果?说?全?名——湖山精神病院，那么大家或许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老太太还是不肯走，她死死的扒着门柱，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然而一个小老太太，怎么能敌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呢？
特别是这个成年人还有所要求，有所贪婪的情况下，她就?更没办法?抵抗了。
眼看?着要被拽出去，小奶猫终于忍不住了，他跳起来，狠狠的抓了一下中年人的胳膊，作为一只曾经流浪在校园的野猫，从来没有人给它剪过指甲，爪子?自然特别长，此时用了狠劲儿的情况下，那一道道的血印深入皮肉，中年人几?乎立刻就?豪了一声，放开了手。
老太太终于抓住时机，关上了门，并且拉上了门锁，即使已经神志不清，但是她也是知?道，外面的是坏人，不能让他们抓走的。
中年人气急败坏，看?着小奶猫就?狠狠踢了一脚，但是老大爷毕竟是个人类，不是奶猫，抓了一下自然要跑，所以中年人这一脚并没有踢到。
“妈的，老太婆，快给我开门！快点?！”
眼看?着面前的门锁上，中年人心里简直暴虐欲望暴增，“开门！听到没有！给我开门！”
老太太早就?吓坏了，听到那几?乎震裂门板的声音，更是害怕，她小声的嘟囔着：“不要，文山不让开门，不开门，文山回来再开门。”
中年人早就?不耐烦老太太了，此时听到老太太的嘟囔，更是怒火中烧，他觉得老太太就?是在装傻，“你的文山早就?死了！早就?死了，知?道吗？你快点?给我开门，不然我一会儿打开有你好受的！”
老太太吓得呜呜哭了起来，小奶猫也十分暴躁，他在墙壁的边沿出走来走去，想要出去搬救兵，但是离得实在是太远了，他怕自己离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可是如果?在这里……那个混蛋破门简直是迟早的事情。
焦躁让他的毛都炸了开来，他仔细的踱着步，也就?没有注意观察四周，等到注意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后颈皮被拎了起来，不是中年人出的手，而是医院的一个男护士。
那个男护士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这个奶猫是老太太养的吗？用奶猫把他叫出来看?行不行？”
等了这么长时间，中年不累，他们都累了，要不是为了那点?出诊费，他们才不耐烦继续等呢。
中年听了却?是眼前一亮，虽然不知?道这猫哪来的，但是在他家，应该就?是老太太养的，自己叫不出这老太太，这猫还不能吗？
而且这猫刚才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挠的那几?道可还流着血呢，也不知?道这猫有没有狂犬病，新仇旧恨之下，中年人狠狠的抓住猫，在他的身?上就?锤了一下：“老太太，这是你养的猫吧，在不出来，这猫你就?别想要了。”
小奶猫被锤的不受控制的咪呜出声，凄厉的声音传进?门内，老太太几?乎立刻就?抖了一下。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了猫，但是这几?天，这只猫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早就?已经被这小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伴，此时听到这声音，老太太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小咪，小咪疼不疼？”
小奶猫立刻不出声了，他知?道，此时出声简直就?是给敌人助攻，虽然他弱的要命，但是即使是死，他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敌人的把柄，他不想看?到翠翠受伤。
然而自己远方侄子?的恶意，并不是他不出声就?能解决的，当?一道又一道伤痕出现在身?上的时候，即使他不想出声，身?体的本能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他只能尽量的小声，然而即使那小小的呜咽，也是敲在老太太心上的锤子?，将她的心凿出一道道裂缝。
老太太快要坚持不住了，但是她从门缝向外看?，总能看?到那小小的猫咪注视着她，即使它没有说?话，但是老太太就?觉得自己看?懂了。
那只小奶猫好像在说?，不要开门。
然而即使这样，中年人还是不耐烦了，他冷眼看?着门，下了最后的通牒：“你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摔死这只奶猫！”
“一。”
“二。”
还不等那个三出声，老太太就?再也受不了，开了门，可是等她终于打开了门，迎接她的，并不是中年人还给她的奶猫。
而是他残忍的目光，以及将奶猫从头顶狠狠摔到地?上的响声。
……中年人没有说?“三”。
老太太的眼睛瞬间茫然，她几?乎哭着喊道：“文山，文山，你不要死！”
她拿起地?面上还温热的尸体，哭叫着，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护士们粗暴的动作，打入的镇定剂，以及呼啸的面包车。
而孤零零的院门里，奶猫的尸体逐渐冷了，他的上空，一个老大爷的鬼魂陡然出现，但却?是黑漆漆的，目光中，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