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谦也手足无措地揽着小伙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彩哭。
不过这种状态也没持续太久,忍足宗也那边的问诊结束了,忍足万里子带着抽抽噎噎的小彩和小彩爸爸,一道进去做检查。
他担心地趴在门边朝里望去,得知小伙伴并未生病才稍稍松了口气。
片桐纪久也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可不论他怎么问询,小彩都不肯予以回应,他也被弄得有些心焦,只好带着她先回家。
忍足谦也望着远去的车尾灯,眉间的皱褶怎么也散不开。
……
片桐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不懂得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呆呆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
车窗外的景物匀速后退,行道树的树叶随着风声轻轻摇晃,招展的树枝袅娜地冲着她招手。
她不认得那是什么树,粉紫色的树花轻飘飘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落到她的腿上。
大树在给她送礼物。
是在安慰她吗?
小彩盯着安然躺在自己腿上的粉紫色花瓣,好一会儿她才冲着它伸手,想要捻起它。
只是她的身体今天格外想要和她作对,她抽噎着打了个颤,花瓣便晃晃悠悠地落了下去,也不知道最终会落在哪里。
她再抬头望向窗外,那些缀着粉紫色花朵的树已经不见了。
她瘪了瘪嘴,又想哭了。
她想要花。
可是这里哪儿还有花呢?
车子慢慢驶入住宅区,附近只剩下些常青的绿化树,连一片花瓣的影子都见不到。
小彩委屈极了,她哭丧着脸,浓密的睫毛再次被盈满眼眶的泪水打湿,可怜巴巴地黏在一起。
“小彩,我们到家了,”片桐纪久停好车,动作轻柔地给女儿解开安全带:“先回家休息一下,好不好?”
片桐彩盯着落在地毯上的那片粉紫色花瓣,久久不动身。
片桐纪久随着女儿的视线望去,也注意到了这片花瓣。
他小心地捏起它,把它放到女儿手里。
“小彩,给,你是想要这个对吗?”
片桐彩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怔怔地盯着它,没有动弹。
片桐纪久一时间也看不出女儿的想法,纵使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再多做什么。
他总是不明白女儿在想什么,他怕他哪一步做错了,反而弄巧成拙。
倏地,小彩突然动了。
她不要父亲的搀扶,自己跳下了车。
片桐纪久正想去开门,却发现女儿根本就没有要往家里去的意思。
她背着自己的小挎包,飞快地往隔壁人家的院子跑去。
片桐纪久赶忙跟上她,随着她来到忍足家的门前。
小彩踮着脚,伸手去够门铃的按钮,只是她个子实在是有点矮,不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
虽然在临近饭点的时间打扰邻居不太好,但片桐纪久并未犹豫,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叫她方便摁下按钮。
“叮咚——叮咚——”
门铃的音色显然是被精心挑选过的,很是悦耳,可此刻小彩并没有欣赏它的心思。
她目光殷切,紧紧地盯着这扇门。
黑胡桃木的雀眼纹零零散散地在门上散开,她在院门口看到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看傍晚摇曳的海面,可这会儿离得近些看,又好像没有那个意思了。
一道温婉的女声从门内传来:“抱歉让您久等了,请问您是……?”
片桐纪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没有预约就来打扰别人不太礼貌。
他局促地举起怀里的女儿:“那个……我们是隔壁片桐家的,是我的女儿,她突然跑过来,我猜她可能是想找侑士……打扰你们了,抱歉。”
忍足和美的目光在小女孩脸上停留了许久,迟迟不肯移走,她温和地笑道:“没关系,不过小侑发热还没好,要是传染给小彩就糟糕了。”
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摸小彩软乎乎的脸颊:“小彩,等小侑好起来了再一起玩好不好呀?有什么想要和小侑说的话吗?阿姨给你带话。”
片桐彩乖巧地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侑士还在病中,她只是突然很想见侑士。
她素来都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来敲门也是临时起意。
她拍拍爸爸的肩膀,示意他放她下来,又从挎包里掏出小画册,捏着彩笔写写画画好一阵,才把那一张纸取下。
她把自己写给侑士的信仔仔细细地叠好,又把那片花瓣塞了进去,一并交给忍足和美。
‘这是给侑士的,谢谢阿姨。’
忍足和美蹲下身,轻轻搂了搂她,“我会好好交给小侑的,小彩放心好啦。”
片桐纪久又尴尬地和忍足和美寒暄了几句,抱起小彩准备带着她离开。
一开始她还乖乖巧巧地趴在他的肩上,可才走出去没两步,她就像一只小毛虫一样在他肩头蛄蛹起来。
小彩激动地拍拍父亲的肩膀,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还没等片桐纪久反应过来,她就又跑回了忍足家的门前。
他抬眼一看,一个穿着睡衣的藏蓝色头发的小男孩站在门口。
他用口罩掩着口鼻,抑制不住地轻咳,一双眼睛沉静无波,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果然是忍足侑士那小子。
片桐纪久莫名有些不爽。
可看到这孩子生着病虚弱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最看不得人生病了。
他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把视线投向自己可爱的女儿,可女儿的举动更加让他没眼看。
小彩站在侑士身边,大约是被他要求要保持安全距离,离他有三步远。
她围着他转来转去的,就像小狗骑士围着她转来转去一样。
忍足侑士的目光在她湿润的眼眶周围打着转,他眉心微蹙,语气笃定极了:“小彩,你哭过了。”
片桐彩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确实哭过,睫毛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弄得她的手也沾上了些潮气。
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给她擦擦脸,最终却只是动了动手指,手依旧贴着身侧的衣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哭?”
小彩茫然地皱起脸,她也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
是因为没能得到的那两颗糖果,还是因为当时没能接住那片花瓣?
她懵懵懂懂地想着,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答案。
忍足侑士似乎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他终于把自己背着的那只手从身后移到小伙伴面前,交给她一只精致的纸袋。
“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可是昨天忘记了,”他的声音压在口罩里,听起来有些闷:“等我好起来了再去找你玩。”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可以写纸条给我,就像之前那样,如果我没有在休息的话,会把窗户开着的——写什么都可以。”
小彩接过纸袋,重重地点点头。
她喜欢听侑士说话,和他待在一块儿,她的情绪总是会平静许多。
忍足侑士避开花枝上的刺,折了一朵淡粉色的月季花给她。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他抑制不住喉间的痒意,轻咳了几声:“不要再哭了,眼睛会肿的。”
片桐彩捏着那朵月季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忍足和美俯下身,似乎和儿子说了些什么,他从她手中抽出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消失在半开的那扇门里。
……
片桐彩回到家后,立刻去洗漱台前洗了把脸,情绪似乎也好转许多,这倒叫片桐纪久松了口气。
他问过女儿中午想要吃什么以后,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小狗骑士紧紧地跟在小彩身边,摇头摆尾的活泼样子叫她忍不住搂住它挼了好一会儿。
蓬松柔软的毛毛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好,她带着小狗骑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攥着那朵淡粉色的月季花,目光在房间里睃巡了一阵,终于在架子上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小瓶子。
她小心翼翼地在瓶子里倒了些水,又小心地把花枝塞进去。
小狗骑士凑过来嗅了嗅,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它的尾巴欢快地晃着,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彩的心情也很好,她对着安置好的小花瓶拍拍手,转头又翻看起那只精致的小纸袋。
她很好奇侑士给她带了什么样的伴手礼,纸袋在她手中缓缓展开,发出“哗哗”的响声,骑士似乎也很期待,趴在她身边清脆地叫唤两下。
小彩把脸凑近纸袋口往里看了看,伸手从里面掏出一盒糖果,再掏一掏,又掏出一枚可爱的卡通发夹。
糖果是地区限定的口味,是她前些天说过想要尝一尝的那种。
她盯着锖色的糖纸看了一会儿,捻起一颗拆开放进嘴里。
清爽的热带水果味在口腔中弥漫,片桐彩愉悦地举起那枚发夹。
这是地区限定的《小羊警卫队》发夹周边,必须要按照规定路线集章抽奖才能获得,是活动的三奖。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在纸袋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张《小羊警卫队》的光栅贴纸。
贴纸上的小羊随着她的动作变换着表情,一会儿面无表情一会儿笑眯眯的,看着可爱极了。
她拿起纸袋,准备找个地方妥帖地放好,小狗骑士却突然扑了过来,把她又撞倒在柔软的地毯上,纸袋也随之倾倒。
“哗——”
一堆光栅贴纸从纸袋里散落出来,小彩一张一张地捡起。
她一边捡一边数,算上她刚才拿出来的一共有八张。
八个参与奖,一个三奖,侑士是不是运气不太好呢?
她抱着纸袋,一时之间也说不上心情的好坏。
参与一次集章,按照路线走下来需要二十分钟左右,侑士参与了九次,那就是九个二十分钟。
九个二十分钟是多久呢?
小彩不会算。
但是她知道差不多是她看九集《小羊警卫队》那么久。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看过九集《小羊警卫队》——爸爸和姑姑不让,所以她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多久。
侑士真好。
小彩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胸腔里热乎乎的,像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吃了一只热烘烘的烤红薯,暖意从心口蒸腾到眼眶。
她好像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