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崔景生心里顿时一紧。

之前他可是时刻关注着几个灵舞者, 更是明白,薛真被救的关键,就是在谢家这个女孩子身上——

不是她的琵琶声及时响起, 吴家的吴凤轩也好, 谢家的谢文潼也罢, 势必支撑不了多久。

虽然说有老大在, 能在薛真做出更危险的举动前,把人给制住, 可那绝不是老大或者他愿意看到的——

之所以会胁迫吕若到场, 并冒着违背法律的风险,强行带来程柯, 就是因为, 他们无法接受,曾经为国效力、同生共死的战友就这样毁掉。

而最终,救了薛真的,不是老大,也不是那群灵舞者,而是面前这个即便穿着防护服依旧能看出身姿纤细的柔弱女孩子。

崔景生心里,救了他兄弟的人, 也就等同于他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因此,崔景生暗暗下定决心, 不管女孩子是不是提什么要求, 他都会在能力范围内, 对女孩子甚至她背后的谢家另眼相待。

可老大却是不同。说句不好听的, 崔景生怀疑, 他们老大根本就缺少怜香惜玉这样的基因。

和他们这些兄弟没事了就会口花花不同, 老大从来都是沉默的而严肃的,偶有空闲,除了锻炼精神力,根本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有关女人的话题,更是从不会参与。真是他们说的过分了,还会直接被踹出去,撸铁到跟死狗似的为止。

以致于不少兄弟背后嘀咕,老大上辈子是不是和尚,这辈子依旧不近女色?

如今谢小姐突然过来,更甚者看她的眼神,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她想要拉关系的人是他们老大。

以他们老大冷冰冰的性子,不会把人小姑娘给吓哭吧?

怎么说也是兄弟救命恩人啊,他可不想事情传出去,执法队再多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忙抢在魈开口赶人之前打圆场:

“啊呀,谢小姐是过来找我的吧?走走走,有什么话,咱们到一边说去……”

一句话刚出口,崔景生就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

又是惶恐又是庆幸——

他就说吧,老大最不喜欢有女孩子纠缠了。瞧瞧老大,现在就已经不耐烦成这样了。

得亏他聪明,不然明明是为了救薛镇出了大力的好姑娘,结果却被老大给吓哭,不得委屈死?

无奈眼前这姑娘却好似一点儿没有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小鹿一样天真的眼眸还眨呀眨的,一字一字很是认真道:

“我不是找你的。”

更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冲着一身戾气一言不发的魈笑的腼腆又软和:

“这位警官,我找你……”

崔景生……

这姑娘怕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竟然连他是想帮着解围都不明白。即便隔着仅露出一双眼睛的面罩,崔景生都能想象老大脸黑成锅底的模样。

一时手心里都有些冒汗,当下也顾不得再和谢林晚客气,强势拦在谢林晚面前,就想把人带开:

“谢小姐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哈,长官还有重要的事,怕是没时间……”

“听你说”还没有出口,一股大力袭来,崔景生还没回过神来,人就被拨拉到一边,顿时叫苦不迭——

就没见过眼前女孩子这样没一点儿眼色的。这会儿倒好,不但她捞不到好处,怕是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

可怎么说人家也救了自己兄弟,包括对老大可也有恩啊——

崔景生敢说,真是薛镇继续精神力暴动,老大宁肯自己伤上加伤,不到迫不得已的最后一刻,绝不会出手处置薛镇。

“老大老大,您听我说,千万要手下留情啊,人怎么说也救了阿镇,咱不能过河……”

这句话出口拆桥,谢林晚和魈同时转头看过来。

如果说谢林晚的是困惑,那魈的眼神就是狰狞了。

对上老大想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崔景生自动息声做了哑巴——

他果然低估了老大心情的恶劣程度,算了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小命,至于那位谢小姐,还是自求多福吧。

没了他在一边聒噪,谢林晚再度看向魈:

“你受伤了。”

魈注目在谢林晚身上。

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近了,还是对方专注的眼神冲击力太强,谢林晚脸上忽然有些发热,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一步,连自己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似是从女孩子一瞬间的退缩上,感受到她的害怕,魈整个人都有些落寞。眼神在女孩因为低头而显得特别柔顺的发顶上凝注片刻,抬脚就要离开。

一阵寒风吹来,掀起冰冷的黑色斗篷一角,蹭着女孩子白皙的手背又要落下的瞬间,谢林晚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握在了手里:

“别……你受伤了,我想,我想给你吹首曲子……”

软糯的声音里,还有着独属于女孩子的坚持。

崔景生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当然知道老大受伤了。

也不是不担心。可老大的性子在哪儿放着呢,他不说治疗,下面兄弟可是没人敢说一声。

再有就是,要说老大曾经受过的伤,哪一次不比这一次严重?

这样的伤情外人或许觉得受不了,老大这儿,根本就是小毛毛雨啊。

结果这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竟然就巴巴的跑过来,说要给老大治疗?

“不用。”

意料之中,魈果然选择了拒绝。

可就是这语气吧,怎么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呢?

是不是有点,太随和了些?

更要命的是难得老大也有发抽的时候,暂时收敛了片刻好脾气,小姑娘是不是应该识时务些,把攥着的老大的斗篷给放开啊?

结果都已经有了这样的殊荣,竟然还揪着不放,真不怕下一刻老大恢复正常,就把人给甩到一边去?

然后更让崔景生怀疑人生的事情发生了,之前还有些胆怯缩在一旁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没有松开手不说,还转到了老大的正面,抖抖索索的坚持她的看法:

“用的……要不然,你会难受……”

“你知道……”魈嘶哑的声音好像在问谢林晚,又好像在替梦境中那个痛苦的身影,问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人——

既然知道我会难受,为什么还要把我一个人抛下?

一种剧烈的悲伤涌上心头,魈忽然握住谢林晚的手,轻柔而坚定的一根根拉开谢林晚的手指,下一刻,头也不回的往外而去。

谢林晚一颗心忽然就抽疼了一下,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

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后,总觉得这双手,曾经被一双指腹上生着茧子的手给握在掌心过,而就在刚刚,魈的手抚过来时,回忆和现实竟然瞬间融合。

总不会记忆中的那只手,就是魈吧?

难道说,魈和自己的从前有关,或者是,他认识从前的自己?

一种迫切的感觉忽然就从心底升起,谢林晚想也不想就拔脚要追,旁边却是传来“咚”的一声钝响,谢林晚回头,正瞧见旁边,一头撞在柱子上的崔景生。

崔景生尴尬的冲谢林晚笑了笑,却是一转身,又撞到了旁边的老柳树上。

额角起了个大包,还头晕眼花的崔景生好险没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老天爷,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他看到那些?

老大摸人家小姑娘手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也是他有资格看到的?

这不,惩罚来了吧?这么会儿功夫,就撞了两回头了。

哭丧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崔景生直接绕开因为追不上老大,而转过来的谢林晚——

他是不要命了,才敢和老大摸过小手的大佬说话。

“崔警官——”谢林晚明显就有些懵了——

她是什么凶神恶煞吗?

先是那位长官绝尘而去,然后这位脸板的和棺材似的崔警官,也是一副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模样……

“崔警官,您等等……”

这要是换个人这么纠缠,崔景生早翻脸了,可能把他们老大吓得落荒而逃的人,崔景生别说翻脸了,根本是想哭的心都有:

“好我的姑奶奶,我错了好不好?您别问我了,我就是个小跟班,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着,几乎是跑的,就一溜烟似的溜之大吉了。

“晚晚——”谢文卓的声音同时响起。

却是他和谢文潼正快步跑过来——

远远的就瞧见执法队那位崔长官把自家妹妹叫过去训话,两人可不担心的什么似的?

执法队可都是些凶神恶煞,可别吓到妹妹才好。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家妹妹还没怎么着呢,那位凶名在外的崔警官倒是和承受了满清十大极刑似的,落荒而逃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谢文潼犹自不放心,上下打量谢林晚,确定自家妹妹并没有受任何伤害,才长出一口气。

“没说什么,”谢林晚就有些闷闷的,好一会儿抬头委屈的看向两个哥哥,“二哥三哥,我是不是,很吓人啊?”

要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很吓人?谢文潼和谢文卓明显懵了。

“谁这么胡说八道?”谢文卓顿时就要跳脚,他就不在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想要PUA他家妹妹?

那个人最好不要让他逮到,不然他一定踢爆对方的狗头。

“是不是吴家人说了什么?”谢文潼也皱起了眉头——

思来想去,之前场上对妹妹有敌意的应该首推吴家的吴凤轩了。毕竟吴凤轩那样骄傲的人,骤然被妹妹驳了面子,怕是自尊心会受不了,恼羞成怒也是很有可能的。

“没有了,我瞎说的……”看两个哥哥这么激动,谢林晚忙安抚道。

正好派来接他们去医院隔离观察的车也到了。

三人跟着往外走。

要从樗里之家走出来时,却被一群保镖和大堆记者挡在后面,至于说被围在最中间的那位,可不正是改革派党魁吕若女士?

和之前在现场时的狼狈不同,这会儿的吕若已经又是平常那个仁爱温而又不缺乏睿智果敢的党魁女士了:

“……是,我在现场……”

“……害怕吗,有点,不过下一次再遇到有人精神力暴动,我还是会过去……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公民的生命大于一切……”

“……吴先生等几位灵舞者很是勇敢,执法队员也都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即便过程中有个别领导指挥失误,最后的结果还是很圆满的……”

“并没有人员伤亡……”

一番发言,让现场顿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精神力者的存在,给这个世界带来了长足的进步,同时却也埋下了精神力暴动的阴影。也因此,但凡有这样的事件发生,也会瞬间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

更别说,今日的这场精神力暴动,还有改革派党魁吕若在场。

热烈的掌声中,吕若被众人簇拥着上了旁边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宾利车子——

作为改革派党魁,吕若虽然也要遵守隔离制度,却不用和他们去同一间医院,只需要在家等着,让医生专门登门做检测就好。

紧跟着吕若的,就是被外面的人们当英雄一样的吴凤轩几人了——

作为最珍贵的灵舞者,这几位竟然不但亲临险地,更成功制止了一场精神力暴动,说一句“英雄”,也毫不过分。

当下就有记者围过来,想要进行采访。

平常这样的场面,吴凤轩也是见得多了,今天却只觉得腻味,更甚者,还有些发虚。竟是虎着脸,推开记者,就上了车。

蒋行也跟在他后面,低着头猫腰上了车。唯有祁宴脱身不及,被几个记者给截住:

“请问祁宴先生,作为直接参加了救援活动的英雄,您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我不是英雄。”祁宴推开记者,“英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记者的敏感性,让这位老兄瞬时意识到这句话不简单,“祁先生的意思是,除了您和吴先生以及蒋先生之外,还有其他灵舞者吗?”

“是。”祁宴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出力最多,甚至最关键的谢家人,吕女士竟然一个字都不提?

“祁宴。”祁凤鸣忽然从车上探出头,抬高声音——

他这个侄子要做什么?真以为成了灵舞者,就能不可一世了?

祁宴怎么会听不出祁凤鸣的警告之意,闷着头推开记者,就往前走。

“还有其他灵舞者到场吗?”那记者却是不依不饶,一路追在祁宴身边。

要上车时,祁宴终于回头:

“还有谢家……”

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也好,说他太过天真也罢,要让他就这么昧着良心顶了谢文潼和谢林晚的功劳,他真的做不到。

谢家?那记者还想再问,祁凤鸣已经探手把祁宴拉了上去,又用力关上车门。

“倒没想到,祁家这个小子,还是个有良心的,”谢文卓喃喃道,倒是谢林晚,心里有些发紧——

吕若口中“某些指挥不力”的领导,不会说的是那位魈长官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个所以然,那群记者们忽然又躁动起来。却是稍事休整后,又恢复了昔日清俊帅气的程柯,正从里面出来。

所有记者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程柯?”

“真的是程柯?!”

“之前就接到爆料,说这次精神力暴动牵扯到了好几个名人,结果不但吕若女士在场,就连程柯也在吗?”

等回过神来,顿时疯也似的围了过去:

“程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您是无辜被波及,还是认识里面的精神力暴动者?”

……

“我不是无辜被波及的,”形容狼狈的程柯眸子中全是忧伤——

这么多年了,他最明白,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煽动舆论,把人逼向死地,就是执法队的长官,又如何,他照样能让对方在所有人的口诛笔伐之下,落得个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