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谢林晚瞧的目瞪口呆——

老天爷, 予舅舅是练了铁砂掌吗?呜呜,幸亏予舅舅刚才那巴掌没有往她身上招呼,不然, 不就成她变成两半了!

这么想着, 冷汗都下来了, 怯生生的瞧着谢景予, 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予舅舅,我错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门就被人推开, 一头冷汗的谢景行和谢文潼冲了进来。一眼瞧见碎成两半的床,两人也都吓得不轻。

谢文潼第一个冲上去, 把谢林晚护在胸前, 后背对着谢景予:

“予叔你别气,气了就揍我,别凶妹妹……”

谢景行也不住抹冷汗:

“予哥啊,你别跟晚晚一般见识,她还小……”

嘴里这么说着,却明显也被谢林晚吓到了,背着谢景予狠狠的瞪了谢林晚一眼, 一副“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凶狠模样。

谢林晚倒是不担心他——

三舅她最知道了, 待会儿一准会给她烤小饼干压惊。

就是予舅舅这儿,怕是不好过关。

果然谢景予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瞪着谢景行和谢文潼:

“她会这样, 还不都是你们惯的!”

“予哥我知道错了……”谢景行认错那叫一个痛快, 下面的话却是一转, “那个, 晚晚还没吃饭呢, 等我把饭给她热好,予哥你再骂我成不……”

“我知道错了,”谢文潼也和霜打的茄子似的,瞧着谢林晚的神情担心之余,更是愧疚,“要是我早早的把阳台封起来,妹妹也不会,差点儿摔了……”

说道最后,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我现在就去,把阳台给封……”

转眼间房间里就又剩她和予舅舅两人了,谢林晚就有些心慌,想着趁予舅舅还没想好要怎么罚她,不然偷偷溜出去?

刚动了一下脚,就听见谢景予的声音响起:

“过来。”

谢林晚脸色一苦,予舅舅还是要罚她吗?呜呜,三舅,二哥,快救命……

虽然这么想着,到底不敢反抗,磨磨蹭蹭的过去。

“伸手。”谢景予又道。

所以说改成打手心了吗?

好吧,她知道自己莽撞了,予舅舅肯定是吓坏了,刚把她拉上来时,手都是抖的。

不过予舅舅那么大的力气,她可禁不住那铁砂掌啊,畏畏缩缩的伸出手,瞧着谢景予的眼睛,怯生生道:

“予舅舅,我知道错了,你揍的时候,力气小点儿,成不?”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谢景予撇开眼睛,不去看谢林晚小狗似的讨好眼神——

要不然,他铁定也和弟弟侄子一样,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小丫头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不好好敲打一番,以后怕是更要让她连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做事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也不看看是几楼,你以为你是你二哥啊?”

明明语气想要凶巴巴些,声音却控制不住有些发颤——

天知道瞧见晚晚翻出来时,他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当初谢家危机四伏时,谢景予都没有这么怕过。

“下次还敢不敢了?”

“我,我不敢了……”谢林晚讷讷道,紧接着又瞟了谢景予一眼,“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予舅舅决不能再和这次一样把我们丢下来,自己一个人跑掉……”

听到前一句,谢景予脸色好歹缓和了些,又听到后一句,头上青筋都有些往外迸,手一下抬了起来,谢林晚吓得往后一缩,下一刻,手心处就是一凉,却是谢景予正挖了药膏,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手心处擦破的那点伤口。

看他动作轻柔的模样,明显是唯恐用的力气重了,就会让谢林晚疼到似的。

可偏偏这样沉默的谢景予,却是比他发火更让谢林晚觉得难受。

虽然三舅和二哥语焉不详,可结合昨天那女人的话,还有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谢林晚依旧能大致猜出,予舅舅是担心,他会连累家人吧。

谢景予那边已经替谢林晚的手心涂好药,要收回手时,却被握住。

谢林晚蹲下、身,仰头瞧着谢景予:

“予舅舅,你答应我,不走好不好?”

“我知道,当谢家家主很苦很累,可外公老了,大舅和二舅忙生意,三舅舅做事爱冲动,我和二哥还小,要是舅舅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被人坑被人骗,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傻孩子……”始终沉默的谢景予终于开口,抬手摸了摸谢林晚的头发,声音中满是沧桑之意,“很多事,你不懂……”

说什么谢家家主,这些年来,他早成了谢家的耻辱。有他在一日,谢家就注定沦为笑柄……

而他离开的话,或者一开始,依然会有人拿这件事嘲讽谢家,可只要他再也不出现,谢家终究会重回昔日的辉煌——

有晚晚在,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我懂的。”谢林晚用力点头,神情坚毅,“可是予舅舅,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闭嘴的话,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咱们够强!”

这么说着,下巴放在谢景予膝盖上:

“没有回谢家前,很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奶奶没了,两个弟弟也被人带走了……每天早上跑出去打工,晚上再一个人栖栖遑遑回去,没人疼,没人爱,还有很多人欺负我……我自己一个人哭,一个人笑,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想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又一声“咔嚓”脆响,却是谢景予一个不小心,抠掉了一块床板。

谢林晚下意识的缩了下脑袋——

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夸张了……

正手足无措呢,门边也同时传来一声钝响,谢林晚悚然回头,却是谢文潼,也把门框那里,捏碎了一块,红着眼睛盯着谢林晚,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晚晚,都有谁欺负你,你把名字告诉二哥……”

一副只要谢林晚报出名字来,他立马就要去寻仇的模样。

谢林晚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二哥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先留住予舅舅吗?

却被谢文潼接下去的一句话,直接引得泪崩:

“我先去帮晚晚报仇,然后再和予叔一起走……”

又笨拙的加了句:

“晚晚你放心,不管我和予叔在哪儿,只要有人敢欺负你,我们都一定赶回来,把他往死里揍……”

所以说不但这么好的予舅舅要走,就是二哥也要跟着离开吗?

谢林晚眼睛一下红了,一大滴眼泪,倏地掉落,正砸在谢景予膝盖上。

惊得谢景予好险没跳起来:

“晚晚,你别哭……”

“我为什么不哭?”谢林晚用力在脸上抹了一下,“我回来,你们就要走……那我不回来不就成了?”

“……我不怕穷,不怕苦,有人欺负我,也不怕……我就怕,亲人会离开我……你们要走的话,那我也走好了……予舅舅,二哥,我跟你们说,只要你们前脚敢离开,那我也不在家里待了,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就是受欺负,也不跟你们说……”

“晚晚——”谢文潼顿时傻脸了,急的眼都红了,“晚晚你别哭……你是女孩子,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许走,哪儿也不许去……”

又求救似的看向谢景予:

“予叔,你快跟晚晚说……”

谢景予也明显慌了手脚,想要去哄谢林晚,谢林晚却是背转身,不给他看。

“好了,别哭了,”好一会儿,谢景予终于伸手,强行把谢林晚的脑袋扳过来,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帮谢林晚擦眼泪,“舅舅答应你,不走……”

“真的?”谢林晚立马止住抽泣,泪眼朦胧的望着谢景予,“那予舅舅你给我立个字据……最起码,最起码,也得拉钩……”

谢景予动作轻柔的帮她擦干净眼泪,才冲着外面冷声道:

“都听了这么久了,谢景行你还不滚进来!”

谢景行果然从门后探出头来,陪着笑脸道:

“予哥……”

“你当人舅舅的,有没有一点儿正行?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敢拿来教唆晚晚?”谢景予瞪着谢景行,一副恨不得立马就对谢景行动家法的模样——

谢家是世家大族,结果弟弟都教唆外甥女做了什么!

这句话一出,不但谢景行,就是谢林晚也有些脸红。

予舅舅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让他看破了——

之前可不是三舅嘱咐她,能不能留下予舅舅,就看她的了。又说君子欺之以方,他家予舅舅,就是个纯粹的君子。

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只要让予舅舅点头,那予舅舅肯定就会说到做到。

最后的结果就是,谢景行被罚不许吃饭回房间反省,至于谢文潼则只能吃之前谢景行热糊了的饭菜。

至于说始作俑者谢林晚,则被安排着坐在饭桌前,等谢景予重新给他做新鲜美味的饭菜过来。

惩罚方法公布出来,除了谢林晚想想饿着肚子的三舅,再瞧瞧对着焦糊的饭菜依旧吃的香甜的谢文潼,又是愧疚又是不安之外,那三个倒是甘之如饴。

好在反省时间到,谢景行还是混到肚子里饭了。只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是心里有事。

好容易吃完饭,酝酿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对谢景予道:

“三哥,咱们,回家吧……”

明明是不长的一句话,谢景行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中更是热辣辣的——

京市这里,谢家也是有居所的,更是谢氏宗族的主宅。

那里占地阔大,更有着谢氏宗祠。每逢年节,或者有大事发生,谢氏全族就会去宗祠里拜祭。

比方说谢薇出生时,家主和父亲就是抱着妹妹去的那里告慰先祖……

主宅那里,根本就是谢氏族人的精神所系。

只是二十年前,从谢薇被强行定罪,谢氏被逐出四大巫祝世家,谢氏宗族,包括谢景予这个家主,深觉愧对先祖之下,就再没有回过主宅那里。

曾经谢景行以为,说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回到主宅的一天了。再没有想到,上天还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送来了晚晚……

听谢景行这么说,饶是谢景予也有些把持不住,又看到旁边谢文潼和谢林晚充满着希冀的亮晶晶的眼睛——

这两个孩子,尤其是晚晚,从出生起,都没有在主宅生活过一天。

好一会儿重重点头:

“好。”

“我,我这就去跟爸和大哥二哥他们打电话……给他们说这个好消息……”谢景行仓皇起身,就往房间里跑——

再待下去,他非得当场泪崩不可。这么大个人了,一再当着小辈的面哭鼻子,谢景行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晚晚,你听到了吗?我们可以回主宅了!”谢文潼先是开心的原地打转,下一刻忽然抱起谢林晚就开始不停转圈圈。

一连转了十多圈,谢林晚头都晕了,好容易被放下来,只觉天旋地转,朝着始终注意着他们这边动静的谢景予就栽了过去:

“舅舅救我……”

下一刻就被谢景予稳稳的接到怀里。

明显被两个孩子的兴奋给感染,谢景予眼角禁不住泛出些笑意来。

等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才吩咐谢文潼:

“你的巫祝之力虽然充沛,和灵舞配合起来,还有些生硬,冬至那日,是必要行祭祀祈福之事的,赶紧多加练习。”

说这话时,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昨天被谢文潼逸散出来的巫祝之力冲击之下,谢景予也直接昏睡过去。

今天一醒过来,就发现不对劲,他的身上,竟然也有了巫祝之力!当时谢景予就猜测,他身上的巫祝之力,十有八、九是这些年来,谢文潼精神力逸散时,一点点存在他体内的。

竟是被晚晚灵舞激发,彻底融入他的精神力海之中。

这样的想法,在探查了谢文潼的巫祝之力后,得到了验证——

他体内的巫祝之力确然和谢文潼就是一体,更让人惊喜的是,谢文潼体内的巫祝之力,竟然足可以和当年的谢薇相匹敌。

换句话说,昨天晚上之后,谢家继谢景行这个灵乐者之后,又一举多出来两个灵舞者——

其他世家灵舞者或者人数多,可要论起影响力来,却是还比不得谢薇一个。眼下谢家这样,根本是较之谢薇在时,实力还要更强了。

这还是不把晚晚这个大家疼到心尖尖上的孩子计算在内的情况。

谢景予初步决定,把重新入主主宅的日子,定在冬至这一天。

正想着心思,手机忽然就爆响了起来,谢景予接起来,谢锦程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随即传来:

“景予啊,我是你堂叔……”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昉给抢了去:

“呜,景予,我是昉堂伯……这辈子还能活着回家,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伯父你这是什么话,”谢景予红着眼睛打断他,“你和堂叔还有各位长辈,都会长命百岁的……”

“你把账号传给我,我把钱转过去……”谢昉边抹眼泪边豪气冲天,“一定要把主宅好好修修……对了,我们家那几个兔崽子,我先不跟你说了,这就让他们把钱打过来……”

“转什么钱啊,咱们飞过去,直接把卡带过去……”谢锦程声音不是一般的高亢,“江河,江河,赶快的,把我东西收拾一下……算了,也不用收拾了,等到了地方,再买新的……”

“哎,谢锦程,你等等我啊……”谢昉也急了,“啪嗒”一声,就挂断电话。

谢景行也终于整理好情绪,从房间里出来:

“要不要把家族子弟全都给叫回来?”

却被谢景予给否决:

“先不用……这会儿正是年末,都忙着呢……到春节的时候吧,那会儿主宅也彻底整理好了,不然大家都赶回来,也没地方住……”

“只需要搞一个小型的仪式,请一些姻亲故旧,做个见证就成……”随即话题一转,“你这几天去京市美院跑一趟,把晚晚转到这边上学……”

重启住宅的话,意味着谢家的重心会从之前的分崩离析,重新向京市这边转移。

不管是堂叔谢锦程,或者他,都根本不可能放心依旧让谢林晚一个人呆在海市的。

尤其是之前谢林晚说的话,谢景予可并没有认为是谢林晚夸大的。更是在心里发誓,绝不会让晚晚再受一丁点儿苦……

还要接着说,电话忽然再次响了起来,瞧见来电显示上“姚秀成”几个字,谢景行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姚秀成,可不正是姚秀明同父异母的哥哥?

倒是谢景予脸色依旧淡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拿起电话,按下接通键:

“喂,姚先生……”

虽然和姚秀明是法律意义内的夫妻,可分崩离析后的谢氏家主,实在没什么分量可言,不但从来不允许出现在姚家的公开场合,就是和姚家人相处,也是这么不咸不淡。

要说对谢景予最客气的,就是姚秀成这个大舅子了。只谢景予和他相处时,依旧从不肯僭越,和对着其他姚家人一样,只用“姚先生”称呼。

一声叹气声冲话筒中传来,姚秀成明显有些无奈:

“景予啊,你怎么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姚先生您有事直说就好……”

“是秀明……我也是才知道,秀明她昨天又胡闹了,有没有伤到你和令弟?”

“我和景行没事儿……”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能察觉到谢景予并不想多说,姚秀成也说起了正事,“你今天回去一趟,秀明这么闹,也不是法子……真是闹大了,影响你们谢家的声誉,姚家也跟着没面子……”

“你们毕竟是夫妻,要是你肯好好哄哄她,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多事……”

这话就有对谢景予指责的意思了。

那边谢景行已经拿出手机,快速拨打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很快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就在昨天晚上,姚秀明被五个年轻男子送进医院,有小道消息说是“夜驭五郎,纵欲过度”。

好在消息刚一传出来,就被姚家那边给压了下去,只是上流社会,却已经暗戳戳传遍了。谢景予也再次沦为京城世家的笑柄。

“简直是欺人太甚!”谢景行气的浑身都是颤抖的——

明明是姚秀明放荡,结果最后的恶名,却要三哥承担,更过分的是,出了这样的事,姚秀成竟然还敢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不是我要强人所难,”姚秀成似是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事实是如果不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秀明也不会这么癫狂……当然,也是秀明太荒唐,你会做出什么,也情有可原,可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真是你解释不清楚,怕是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到时候伤了那位小姐……”

“我会让人送律师函过去,和姚秀明小姐的婚姻关系,到此终止。”谢景予声音冷静,说完随即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