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娘他们搭伙, 爹娘只有气死的,而且我们都商量好了,下午回去就先找队长和记分员,把工分的事儿说一说。”
“能行吗?我记得记分员和大嫂的关系那么好, 她肯定会跟大嫂说的, ”杨幺妹有些担心, “那家里不就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 ”一直没说话的孙桂芳笑道, “我们还怕他们不知道呢,除了杨家院子, 队里还没人知道我们被断了粮。”
杨幺妹双眼一亮,“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最爱面子和名声的爹娘怕是要气惨了。”
“那他们要是让你们回去吃饭, 工分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吗?”
刘章问道。
“我们不会回去吃饭,”杨继西摊手, “好不容易能单独出来开灶, 何必再回去?工分加到大家里没问题, 分粮食的时候把我们的分过来,要是不给, 我就闹到队长那去。”
杨幺妹和刘章对视一眼,“这也算是一种分家了。”
“当然,”杨继西眨了眨眼, “他们受不了的时候, 就会主动把我们分出去,那可不是我们不孝顺要分家, 是他们把我们分出去的, 就便是想给我们泼脏水安上不孝顺的名头, 大家的眼睛也不是瞎的。”
“如果他们闹得厉害,你们就搬过来,二娘虽然喜欢和娘斗,可她也不是愿意一直被娘针对着来,”杨幺妹叮嘱着,“一直搭伙不怎么可能。”
“这些我们都考虑过的,”这个年代很少很少有人在父母都在的情况下分家,不管儿子儿媳是不是被不公平对待,在外人看来,把你养大,还结婚生子了,那就得听爹娘的话。
不说做老黄牛,反正也要跟着“大家长”做事说话的,孙家还有个小妹,如果他们意气用事自己提出分出去,有些人就会把矛头对准孙桂芳以及她的娘家。
因为她没进门前,杨继西就是个“孝顺”孩子,孙桂芳是“这种人”那她的妹妹肯定也差不多。
现在虽然没有网络,可那些人的嘴厉害着呢,一传十,十传百,孙家肯定会遭影响,孙玉兰也不小了,他们多考虑些。
见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杨幺妹和刘章也不再多说,转而聊起孩子的名字。
听杨继西说取的是向阳两个字时,杨幺妹和刘章一脸惊讶。
“怎么了?”
孙桂芳问。
“我们也想过这个名字,不过想的是小名,但后来还是觉得平安做小名合适。”
刘章惊奇道。
“还真是巧了!”
孙桂芳也满脸惊讶。
“巧了巧了,”杨继西连连点头,将平安抱在怀里,“记住你的书名,刘向阳,小名叫平安。”
平安扬起小脑袋大声地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又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吃了午饭后,杨继西二人便准备回去了,平安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给平安的。”
孙桂芳拿出五毛钱硬是塞给了杨幺妹,“别和我们推,平安有个大名是一件喜事,我们都高兴。”
“你们现在还搭伙呢,不能这么大手大脚,”杨幺妹眉头紧皱,想把钱塞回去。
“怎么,我们给平安一点吃糖钱你们都不要?”杨继西严肃着一张脸,杨幺妹知道再推辞肯定不高兴了,赶紧把钱揣进兜里。
“收了收了。”
孙桂芳见此扑哧一笑,“看你,还要你三哥凶一凶才愿意。”
杨幺妹脸一红,“有时候觉得三哥挺吓人的。”
不过她很开心,因为知道三哥很爱护自己。
刘章从小菜地过来,原本属于杨继西背过来的背篓里已经装满了小菜。
他们也没啥东西给,自留地的菜也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你怕是把菜地给薅光了。”
杨继西打趣着,但也背上了背篓,都是亲近的人,他也不喜欢做那种姿态。
“哪有,”刘章笑眯眯地道。
“那我们走了,你们别送,孩子在家呢。”
孙桂芳虽然这么说了,可刘章还是把人送到了村口。
回到生产队,杨继西和孙桂芳就这么背着一篓的菜来到了队长家。
队长前两天上山砍柴伤了手,所以一直在家干着轻巧活,杨继西是知道的,所以才确定他在家。
“这是打哪里回来啊?”
队长招呼他们坐,扫了一眼杨继西放下的背篓笑问道。
他媳妇儿也端来两碗水,让他们喝。
孙桂芳正好渴了,连声道谢,一碗直接喝光了,见此队长媳妇笑道,“这是去镇上了?”
“去看了看幺妹,”杨继西回道,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说明来意。
听得队长两口子一愣一愣的。
“.....断你们的粮食只是因为你们不给借布鞋?”
队长脸色怪异。
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们就借嘛,何必闹这么僵。”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见杨继西两口子面露难色,队长媳妇儿到底是过来人,轻哼一声道,“怕不是借那么简单,这新媳妇儿都穿到脚底下了,第二天让还回去人家心里怎么想?”
队长又是一愣,见对面小两口垂着头不说话,便知道自己媳妇儿说对了。
他挠了挠头,自家也不是没有婆媳矛盾,只不过娘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那什么,你们的意思是,分家?那可会被戳着鼻子议论的。”
他提醒着。
就是前些日子河对岸那家儿媳妇因为顶了婆婆一句话,都被队里的人来回说,那小媳妇都不敢出门了。
“我们也不能饿啊,”杨继西指了指身后放着的背篓,“现在我们在二娘家搭伙,怕菜不够,我们才去幺妹那,也是没法子。”
阿这。
队长再次挠头,这事儿怎么搞?
“要我说,这样也行,总不能吃着他二娘家的饭,干着自家的活儿,到了年底还分不到粮食,那怎么过日子?现在是两口子,万一有了孩子呢?”
队长媳妇儿的话让队长想了想。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工分挪到个人的头上倒也不是难事。
“我跟你们回去一趟,要是能坐下好好说是最好的,”队长起身说。
二人也没拒绝,杨继西可太清楚家里人的性子了,肯定不会同意,然后坚决大家长的姿态,他们也能继续安稳地和二娘他们搭伙。
杨继西背上背篓,孙桂芳把碗还给队长媳妇儿道了谢,二人便跟着队长回家了。
杨老汉和杨老婆子现在是十分不满他们,可人家说了不吃家里的饭菜,就不干家里的活儿。
就是为了那口气,他们也不会答应就这么让他们回来吃,有本事就一直搭伙。
所以队长上门时,杨老汉气得脸都青了,家丑不外扬,结果这老三两口子倒好,什么事儿都往外说了!
杨老婆子更是红着眼道。
“是我的错,我本想着大喜的日子能够让老四两口子体面些,结果让老三两口子伤了心。”
见她这副样子,队长有些不自在,又看向正在杨二奶奶院子里的杨继西二人,想着这两人怎么到了大柳树那就落后,结果进的是杨二爷爷家的院子。
“这事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那鞋子是人家亲妈给做的,当然珍惜点是好事儿。”
他又看了眼旁边的杨继北,“你还借吗?”
“不借了,我借了我朋友的。”
杨继北摆了摆手道。
“那这事儿就过去了嘛!”队长心中一喜,拍了拍大腿道,“杨三哥啊,这不给饭吃,那怎么好好上工?既然事情都没什么了,那就让他们回来嘛,家和万事兴。”
“不是我们不让他们回来吃饭,实在是他们倔得很,我们劝了也没用,现在居然想把工分都挪出去,”杨老婆子一脸伤透了心,并且表示,“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想动分家的念头!”
“我还活得好好!分个屁!”
杨老汉指着那边院子里的杨继西二人大声骂道,“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我们的?!结婚是结错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
“爹可别胡说,我们只是想回家吃饭。”
杨继西大声回着。
孙桂芳没说话。
杨二奶奶在堂屋里,闻言有些惊讶,怎么想回去了?
杨大奶奶和杨大爷爷也从堂屋出来,脸上带着惊讶,队长怎么来了?
“你们不是挺厉害的吗?有本事就一直搭伙!”
“行!既然爹不让我们回家吃饭,那我们就搭伙!我就不信我们能饿死!”
杨继西更大声地回着,一脸的倔强。
杨老汉气得更厉害了,顿时对还想劝说的队长道,“工分给他挪去!我倒要看看这孽子能跟老子犟到什么时候去!”
说完便气呼呼地回了堂屋,杨老婆子一脸担心,却还是哽咽着对尴尬的队长道,“这对父子真是的!麻烦队长了,我会好好劝说的。”
杨继北和杨继东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说话。
“那这工分.....”
杨老婆子正要再次表明除非自己死了的话时,就听杨老汉又大声道,“给他挪出去!”
闻言杨老婆子气得跺脚,杨老汉见此瞪眼道,“不给他们个教训,还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
杨老婆子还能说啥?只盼着杨继西他们没钱了回来认错,到时候工分自然也挪回来了。
见杨老汉态度坚定,队长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毕竟这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家事,他做自己能做的就是了。
队长也没让杨继西二人跟着他再跑记分员那边了。
“我让记分员先给你们挪出来,等你们家里没啥事儿的时候,再给你们挪回去。”
“队长,麻烦把我今年的全部挪出来,”杨继西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半年的全部,桂芳才进家门没多久,我怕粮食不够。”
队长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边正在干活儿的沈凤仙几人,最后还是应下了。
在他想来,应该年底前杨继西二人会和家里人和好,毕竟就像是杨老汉说的那样,搭伙也不会太久,再者他们还住在家里,这分吃不分住,又是一个屋檐下,早晚会和好的。
他十分乐观地去找了记分员,记分员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把杨继西这一年的工分都单独挪在了一起,并且在旁边加上了孙桂芳的名字。
“这杨老三的媳妇儿刚进门,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啊?”
记分员的男人等队长走了后,一脸惊奇道。
记分员合上那本有些旧了的本子,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她的婆婆闻言眉头紧皱,“这媳妇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挑拨离间呢?”
记分员立马道,“事情还不清楚,娘您别出去乱说。”
“我是那种人?”婆婆哼了一声,拿着镰刀就道,“我出去砍一根竹子回来。”
这一出去就是两个小时,回来还猛喝水,一看就是和别人吹牛吹得喉咙发干,记分员张了张嘴想问她是不是出去找人聊这事儿了,但又想到沈凤仙,便闭上了嘴。
结果一个下午的时间,田家岗便多了一则杨家的“新闻。”
杨继康黑着脸背着柴回来,先把柴放好,再去找正在杨二奶奶堂屋里编背篓的杨继西。
“你今天去找队长说工分的事儿了?”
“是啊,康哥你坐,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话了?”杨继西笑问道。
见他笑嘻嘻的样子,杨继康放下担心,“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把三弟妹说得可难听了!当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继西和孙桂芳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特别是杨继西,他可知道记分员的婆婆是个爱说闲话的。
“我是什么样的?”
孙桂芳从灶房探出头,一脸好奇。
杨继康见他们都不当回事,顿觉头疼,“说你一进门就闹分家,现在还撺掇继西把工分挪出来,简直翻了天,是个搅事精,至于继西,就是个白眼狼,不知道爹娘辛苦,只知道跟着媳妇儿走的孽子。”
听到自己想听得后,孙桂芳笑眯眯地回了灶房,杨二爷爷帮着烧灶火,她做饭呢。
“没事儿,二娘早在队长走了没多久就出去了,明儿就有两个版本。”
杨继西完全不慌。
这边的沈凤仙他们一直在院子里干活儿,倒是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
她这会儿心情不错地在做饭,打孙桂芳进门开始,她就不喜欢对方,娇气得很不说,家里的家务活儿也没怎么干。
要是真分家那更好,反正他们是要养公婆的,早点把人分出去,他们的日子更好过,只是老三的工分有些可惜了。
不过沈凤仙还是心情很好,比起工分,她更得更多。
杨继东正在劝着杨老汉,“这老三的工分挪出去了,那我们家可得少不少工分,年底队会我们就评选不上上进家庭了。”
老三干活儿嘎嘎猛,虽然他们也不是很差,但也正是因为有老三的工分扛着,才能让他们每年都拿下上进家庭,家里得了好几个瓷碗和瓷杯呢。
“就他们能搭伙多久?”杨老汉自觉很是冷静,“别看你二娘和你娘不对付,可她也不是个大方的,等你三嫂的嫁妆钱没了,还能继续搭伙?孙家就是能继续贴钱,也不会太久。”
“老三媳妇嫁妆钱只有十块,还用了一些,顶多手里还有八块,”杨老婆子抱着毛蛋说道,“两口子一起吃,一月怎么也要给一块钱吧?年底还得过年,我看坚持不了多久。”
“我也觉得,”杨继北点头。
不想再提老三两口子的杨老汉扫了一眼堂屋,又想起老二两口子,“老三不像话,老二他们也不像话!明天再不回来,我也断了他们的粮食!”
这还断上瘾了?
杨二奶奶笑眯眯地回来时,饭菜也刚好,杨继西收好编了三分之一的背篓,洗了手帮着端菜。
瞧着他们一个帮着端菜一个帮着端碗,还有一个擦桌子。
杨二奶奶恍神了一下后,便被杨二爷爷招呼着吃饭。
“明儿队里就不会这么说了,你们放心吧。”
“谢谢二娘。”
“谢啥,我也是说的实话,快吃。”
等两口子洗漱完和他们聊了聊天回去睡觉后,看着关堂屋门的杨二爷爷,杨二奶奶忽然道,“你说,老三愿不愿意把继西过继给我们?”
杨二爷爷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昏暗的油灯下,杨二爷爷挠了挠头,“你怎么动了这个念头?”
虽然没有儿子缘,可这么多年来,二人从未想过过继的事儿。
“就忽然觉得那老婆子既然觉得继西不好,那我觉得好,过继过来不就更好了?”
虽然女儿女婿们孝顺,可她还是想一直在这过下去,不想老了去女儿家。
“老三同不同意我不知道,三弟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她的东西,自己可以不要,别人碰一下就不得了。”
“继西是东西吗?他是个人。”
杨二爷爷听这话觉得怪怪的,不过打了个哈欠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睡觉吧,别乱想了。”
可杨二奶奶睡不着了。
第二天杨继西二人过来帮着做早饭的时候,她拿出鸡蛋打进碗里准备做蒸蛋,一边搅拌一边对孙桂芳道,“二娘这好,还是那边好?”
“二娘这边,心情舒畅,和二娘说话也很轻松,”孙桂芳老实回着。
“我也觉得,打小我就觉得大娘和二娘家的气氛好,”杨继西点头赞成。
闻言,杨二奶奶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见此杨继西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知道她没有别的心思,便也跟着笑。
吃饭时杨二奶奶也时不时盯着二人看,看着看着就笑。
杨二爷爷刚开始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等吃下半碗饭后,才猛然想起昨晚对方说的话,顿时也跟着看二人。
杨继西和孙桂芳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出他们不自在后,杨二奶奶总算收回视线,还在桌下踢了杨二爷爷一眼,提醒他别盯着看。
杨二爷爷忍着疼,垂头继续吃饭。
今儿天气不错,院墙也搞了一大半,沈凤仙得空想把衣服洗了,跟杨老婆子说了一声后,便提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
刚到,便见好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在,她笑眯眯地过去找了个地,还没开口呢,就听左边脸上嘴角带了一颗黑痣的女人问道。
“欸,你那三弟妹厉害啊,一进门就搞出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大伙儿是怎么说她的。”
“是啊是啊,这可和分家没有什么两样了,你婆婆可真是好脾气,都把工分挪出去了,也不发火。”
正在搓小孩裤子的黑脸女人连连点头。
不发火?你怕是没瞧见。
沈凤仙心里道,面上却叹了口气,“刚进门不知道轻重,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也不知道是说她日子不好过,还是说杨老三两口子。
就在这个她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又有一妇人提着木桶过来了,她个子挺高,一张圆脸瞧着便心喜,这是吴家大媳妇,肚子还微微挺着。
“哟,大肚婆来了?”
嘴角带黑痣的于家大嫂取笑道。
“你家那口子舍得你出来?”黑脸女人也跟着笑道。
谁不知道吴大嫂命好,丈夫爱护,公公也讲理,婆婆早年就走了,就她当家。
下面三个小姑子,去年最小的也嫁出去了,自己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现如今又有了。
要说沈凤仙最羡慕嫉妒的人是谁,那吴大嫂铁定排第一,二人嫁进田家岗
是同一年,只不过一个是春天,一个是秋天。
“还说呢,我是偷偷出来的,在家待着浑身不得劲儿,”吴大嫂是个爽朗性子,麻利地蹲下拿出衣服便开始洗起来了,“说什么这么热闹,老远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了。”
于大嫂瞅了一眼自打吴大嫂出现,就没说话的沈凤仙,“说杨老三两口子呢,你知不知道啊......”
吴大嫂一边洗衣服一边听对方巴拉巴拉,等巴拉完时,吴大嫂还没说话呢,一旁加快速度洗好衣服的沈凤仙便提着木桶说,“我家里还要弄院墙,就先走了。”
说着便提着木桶,大步离开。
黑脸女人见此低声道,“她怎么了?”
之前还好好的。
于大嫂轻咳一声,她是知道一点的,只要有吴大嫂在的地方,沈凤仙总会沉默些,于是转移话题继续道,“你说着杨老三的媳妇儿可真不知道是傻还是蠢了,这闹分家对她可没啥好处,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你们听谁说的?”
吴大嫂轻声问道。
“记分员的婆婆呗,队长昨儿找记分员挪杨老三的工分时,她听见了。”
于大嫂激动道,说别人家的事儿,那就是停不下来。
“你们啊,只听了队长知道的,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隐情.....”
杨二奶奶和吴大嫂向来是关系不错的,两人虽然年龄差了不少,可性子都差不多,很是合得来,昨儿杨二奶奶便去的吴大嫂家。
吴大嫂把杨继西自己攒彩礼,以及婚后第二天就病倒在床杨老婆子和杨老汉却连房门都没进的事儿,以及借鞋子还有断粮都说了。
听得大伙儿是一愣一愣的,说完吴大嫂的衣服也洗好了,便也离开了。
她一走,几人面面相觑。
黑脸女人第一个说话,“比起记分员婆婆说的,我更相信吴大嫂的话,你们仔细想想,就杨老三结婚席面那叫一个简陋哟!而且那天杨三娘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这我知道,我也瞧见了。”
“这布鞋是人家孙家给的,开口借给杨老四两口子,鞋都穿了,还是新媳妇穿过,第二天能好意思让人家还?怕不是借这么简单.....”
于大嫂连连点头,再说断粮的事儿,“不给吃的,还让干活儿给家里工分,搁在我身上,我也不乐意!”
“可不,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偏心了!”
还没到中午,队里的风向就变了。
特别是家里有公婆偏心的人听了后,心里都觉得杨老三这事儿干得痛快。
虽然没有说出赞成的话,却也没指着杨继西二人骂不孝顺。
杨老婆子带着毛蛋出去遛弯的时候,就被一老太太拉住聊了几句。
这么几句下来,杨老婆子回到家里便钻进屋子躺下,直呼心口疼。
杨老汉见此赶紧进屋,结果听了杨老婆子的话后,脸黑得不行,“外人怎么知道断粮的事儿?借鞋的事儿怎么传出去的?”
“还能是谁?二嫂呗!记分员家就是知道些,那也只是知道工分的事儿,队长能出去乱说?”
杨老婆子捂着心口十分难受道。
杨老汉气呼呼地走出房间,到了院子时,却见杨二奶奶笑眯眯地过来了,他一下卡了壳,人家笑眯眯的,他怎么好质问?再说这也是老伴儿自己猜的,他们没有证据。
“明儿去小姑家,我和大嫂想着早点去,太阳也不大,所以吃了早饭就得出发,你跟三弟妹说一声,别忘了。”
杨老汉只能干巴巴地应着,站着也觉得尴尬,便提着沾了不少黏土的竹簸箕去另一边干活了。
杨二奶奶笑着说完了还不走,来到正在干活儿的杨继北他们面前,探头探脑地看着那刚弄上去的黏土直点头,“这样确实结实多了,我们那边也得弄一弄。”
“趁着现在活儿不多,可以弄一下,”杨继东接话。
“是啊,”杨继北借了她的钱,自然也不会因为杨老婆子不高兴而对人家冷淡,甚至还说了他们要是弄院墙,自己会过去帮忙的话,听得杨二奶奶笑得畅快。
而房里心口疼的杨老婆子听见动静后,早就来到房门那贴着耳朵听了。
闻言脸自然发黑。
杨二奶奶走了后,杨老婆子轻轻骂了一句杨继北,又想到他借的那十块钱,她轻哼一声,“自己还去!”
此时杨继北还不知道自己背了十块钱的债,在他看来,这钱只要冲着杨老婆子缠几次,肯定能还上,他又不是三哥那么倔强,所以并不觉得那账会让自己还。
杨继西在杨二奶奶家的堂屋编著背篓,孙桂芳做好了上衣,正在他背上比画,杨二奶奶回来时见到这一幕,便道。
“肯定没问题,能穿。”
“第一次做,就怕哪里不对,”孙桂芳笑道,放下衣服后,又开始做裤子,杨二奶奶教她怎么用剪刀裁布,说着又想起几天不见的杨继南一家三口。
“你们二哥咋还没回来?”
杨继西摇头,“家里也没啥事儿,多待几天也好。”
“还好呢,我看你爹娘都想给他们断粮了,”杨二奶奶说着摸了摸下巴,“真要是断了,我可不让他们过来搭伙。”
和杨继康一样,她向来除了杨继西和杨幺妹外,不喜欢杨老汉家的其他人。
孙桂芳和杨继西闻言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又聊了其他事儿。
这边其乐融融,杨老婆子那边却不怎么乐观,因为杨老婆子说心口疼得厉害,杨继北着急忙慌地过来跟杨继西二人说,要把人送到镇上去看病。
“还等啥啊,背着去啊!”
杨继西一脸着急道。
那模样比杨继北急多了。
杨继北见此也觉得杨继西是惦记着家里的,便拉着他回到那边,此时杨继东正要把人背上,结果本来没什么精神的杨老婆子指着杨继西哽咽道,“老三啊,我的老三啊。”
杨继西忍着鸡皮疙瘩,却没有上前,而是催着杨继东,“大哥你没看见娘难受啊!赶紧背上,我们兄弟三人轮着来,把人送到镇上好好看去!”
杨老汉也着急得很,闻言也没意会到杨老婆子的“意思”同样催着杨继东。
可怜杨继东刚干了活儿,这会快中午了又有些饿,身上又是泥又是汗的,也顾不得其他了,谁让他是老大,自然是第一个背。
杨老婆子见此只能磨牙,趴在他身上,嘴里却一直叫着老三。
“钱带了吗?我看娘这情况几块钱怕是不行,最少也要带十块!”
杨继西一脸严肃,杨继北一愣,首先想到是自己的彩礼钱,加上他借的昨天才和媒人一起送到刘家去了,走之前杨老婆子再三强调家里吃紧得很,席面钱都得去舅舅家借才可以。
“....家里没钱了。”
杨继北抿了抿唇,干涩道。
杨继西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是了,你的婚事.....钱送过去了吗?”
“送了,昨儿送的,”杨继东知道这事儿,心里也打鼓,看向杨老汉,“爹,家里还有多少钱?”
杨老汉嘴皮子动了动,看向杨老婆子,他怎么说?要是说多了,那不是暴露了?可说没有,那老婆子这病.....
杨老婆子只想折腾老三和老四这两个不孝子,闻言也觉得自己大意了,她赶紧让杨继东放自己下来,伸出手让杨老汉扶着自己。
接着她抚着心口,语气十分虚弱道,“我觉得好多了,老毛病而已,不去了不去了,他爹啊,扶我回去躺躺,没事儿的。”
“娘!”
杨继西特别大声地喊道,把抱着毛蛋的沈凤仙都吓一跳,众人都看了过来,只见杨继西抹了一把脸,什么难受道。
“您都病成这样了,还管家里有没有钱啊,爹就是借,也要借钱给你治病的!”
杨老汉浑身一抖,他可不想借钱!家里明明有!
他不由得瞪了一眼老伴儿,说了第一个谎,就得有无数个谎去填补,“去看病!”
结果杨老婆子偷偷掐了他一下,“我没事儿了,老三你别担心,借钱不得还啊?家里的钱本来就吃紧,老四又要办事儿了.....”
被掐了一把的杨老汉立马明白她是故意折腾了,心里也放心她没事儿,便跟着道,“你娘说得对,你们要是听话些,她也不会这么难受,特别是老三!你知道队里怎么议论我们的吗?”
“啊?”
杨继西一脸疑惑,“队里议论我们了吗?”
“议论了,”沈凤仙开口道,“我去河边洗衣服,碰见了吴大嫂还有于大嫂他们,都知道我们家不和乐,话也说得有些难听,我洗衣服都洗不下去....”
“听见了吗老三?”
杨老汉借着这个机会指着鼻子骂他,杨继西将计就计,梗着脖子又说他们这些年的偏心行为,接着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看着杨继西气呼呼地走向杨二奶奶那边,杨老汉气得大吼,“有本事你就一直搭伙!”
接着又冲沈凤仙吼了一句,“不准做老三两口子的饭!”
想到还没回来的杨继南他们,杨老汉又扯着喉咙让杨继北现在就去何家把人叫回来。
“家里乱成一团,你们娘都气病了!他们还不回来,你跟他们说,再不回来就和老三两口子一样,出去找搭伙去!”
说完便气呼呼地扶着脸色不怎么好的杨老婆子回房去了。
杨继北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杨继东见此小声道,“还不去?”
“我还没吃午饭呢。”
“去何家吃嘛,再说,你现在还想吃午饭?”
杨继东翻了个白眼。
杨继北叹了口气,又往杨二奶奶那边看了一眼后,这才离开。
三哥这脾气是越来越倔了,现在都能跟爹对着吼了。
那边的热闹,不说中间的杨继康一家听见了,就是杨二奶奶他们在堂屋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见杨继西回来,杨二奶奶把糖水递过去,“你娘又心口疼?”
“老毛病了,现在说家里没钱,不愿意去,我说让爹借钱,她又不愿意,”杨继西喝了口糖水,见孙桂芳也端着碗,便知道她也喝了,“二娘,又没干体力活,别浪费糖。”
“给你们喝叫什么浪费,”杨二奶奶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什么老毛病,根本就没这个病!自打进门开始心里不舒坦就说心口疼,其实屁事儿没有,哪一次喝过药?”
“在床上躺几天,吃喝一点没落下,她就是故意折腾,”杨二奶奶可不觉得这是在故意说人坏话,“你们可别被骗了,我看她是心里不爽快,想折腾你呢。”
“没事儿,”杨继西笑了笑,“这不是没折腾住?”
他可不是傻子。
杨大奶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石头见此眨巴着眼睛问道,“奶,幺奶奶家没钱了啊?”
“大人的事儿,你别管,”杨大奶奶戳了他脑门一下,“你也这么大了,你爹说九月就送你去念书,不说能念初中,你把小学那几年念完也好,这识字有识字的好处知道不?”
“知道,”石头自打得知自己下半年要去念书就有些兴奋,“我会好好念书的!”
杨大奶奶笑着点头,又叮嘱对方没什么事儿别去那边找狗蛋玩了,“他想找你玩儿会过来的。”
狗蛋确实在家待不住,见中午又是吃咸菜汤和水煮白菜后,他转身就往杨二奶奶这边跑。
杨继东叫也叫不住,杨老汉老两口在房里嘀嘀咕咕呢,听见杨继东叫狗蛋,杨老汉本想出去把狗蛋叫回来,结果杨老婆子拉住他。
“狗蛋过去瞧瞧也好。”
杨老汉闻言便坐下了,“你都说了要去继东舅舅家借钱,这不借家里的孩子可会起疑的。”
“我说借了就是借了,他们不能追着舅舅问吧?”
杨老婆子现在真觉得不舒服,头疼得很,“队里那些闲话可怎么办啊,我们可没有半点亏待老三两口子.....”
“只要我不分家,闲话早晚就散的,再说老三两口子坚持不了多久,等老四办事儿的时候,孙家一定会来人,你到时候跟他们好好说说。”
杨老婆子顿时精神了些,这可是戳孙母心窝子的好时候!看看她教导出来的好闺女!
下午,杨继北和杨继南回来了。
没见到何明秀和大花。
杨老汉也不问原因,先把杨继南骂了一顿,接着才问何明秀母女怎么没回来。
“大花姥姥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她姥爷又伤了手,大花的大舅和二舅去大石湾生产队打檐沟,半个月都不会回来,我们就留下帮忙照顾几天。”
他也确实存了小心思,不想回家。
“大花两个舅舅不在家,两个舅娘总是在的吧!”杨老汉戳穿他的小心思,“家里是留不住你们了是吧?都想出去搭伙了是吧?你也要学老三他们吗!”
杨继南垂着头听训,最后满脸诚恳地说自己错了,认错态度极好,“明秀和大花她们明儿就回来。”
杨老汉骂了一顿,心里也舒服多了,闻言也没再多说,只是让他去弄院墙。
杨继南还进屋里和杨老婆子说了说话,见杨老婆子没什么精神,便出去干活了。
杨继西站在院子里瞧见杨继南在搞院墙,老远冲他喊了一声,“二哥回来了啊!”
“....啊。”
顶着堂屋里杨老汉的冷眼,杨继南艰难应着,心里佩服老三真是牛皮得很,都出去搭伙了还感觉啥也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