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家已经腊月二十九了。
宁桃把带来的礼物挨个儿送。
秦老爷子对这些礼物倒是不敢兴趣, 听说他造的火炮如今已经去了边关,而且当日试练时,威力特别大, 把北容皇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秦老爷子就想瞧瞧那个火炮到底什么样儿。
临走前,秦先生与他说过,老爷子要看他发明的东西。
宁桃就捡了几个,在工部已经试行的给带了过来。
火炮、手枪,还有一辆他自己做的小三轮车。
虽然是脚踩的, 但是特别好玩, 前些日子还给小胖做了一辆,小娃儿天天踩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开心的时候还搂着他亲两口。
被软软的孩子一亲, 宁桃所有带孩子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还真别说,自打宁少源和徐泽走了之后, 这孩子好带多了。
果然小孩都是贼精贼精的,知道谁乐意惯着他, 哭闹在谁哪儿半点用都没有。
宁桃道:“本来都是自己和师兄们一起玩闹时用的小玩意, 不过是大人们觉得有点儿意思, 就拿去工部让做了大件。”
老爷子先看的小三轮车。
挺简单的,宁桃当时一次性做了两个, 这玩意直接带过来是个成品,因为个头不大, 只能小孩子儿骑。
本来他是想送给王大家的孩子玩的。
岂知,秦老爷子看着好玩,喊了秦五爷家的小孙子过来。
个头跟胖毅差不多,但是年龄要大上一岁, 虽然瘦, 不过小腿更有力, 踩起来两个丫环都追不上。
直呼:“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秦家孩子多,一时激起千层浪,七八个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一两岁,从大到小每人骑两圈,秦老爷子见重孙们玩得这么好,赞许地拍了拍宁桃的肩道:“不错,不错,你这想法和手艺都好,在工部好好干,争取做出更多的东西来。”
宁桃道:“这次我还带了许多问题要问您呢。”
老爷子上次还让秦先生给他带了两本书,比起上次送他的,这次可算是笼统多了,许多地方还得查资料才能明白一二。
所以,宁桃就把不会的都给记录了下来。
老爷子看他的问题,就知道他是仔细瞧自己带给他的书了。
满意地再次点点头,解答起问题来更加的有耐心,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家几位爷在一旁看得直抽嘴角。
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这份耐心了,秦先生打小就没感受过,不会,不会你找书去呀,你问我做什么?
老爷子一瞪眼,秦先生就麻溜的逃走了。
是以,秦先生长大后就没像兄长们从事家里的老本行,反而把精力都投入到了数术方面。
宁桃的问题,除了书上的,还有他和秦先生这一路探讨的蒸汽机的一些东西,看看老爷子有没有听说过,或者见识过。
多多少少给点资料都是好的!
结果,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秦家的几位爷,都对这方面一片空白。
宁桃在秦家过了个年。
收了一堆的礼物,虽说还在国丧期,但是这边天高皇帝远。
百姓之间的禁忌早就解除了,如今走亲访友的特别多,秦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来的人还是不少的。
还有许多是听说宁桃到了,带着孩子让指点功课的。
好么,一见人顿时有点傻眼。
十八九岁的少年,生得白白静静的,比起自家长了胡子,领了两个孩子的儿子还要小上不少……
宁桃在秦家一共待到初五。
这期间,除了头一天没人拜访之外,余下的几天,天天有人上门。
秦老爷子道:“你不必看在秦家的面子上招待他们,你若不想哪个人都没法上门。”
宁桃道:“这也没什么,刚好能帮我攻固一下学过的知识。”
秦老爷子严肃的脸微微有了笑容。
宁桃想了想道:“不如就让他们初三下午来吧。”
他现在是早上跟秦老爷子学习营造方面的知识,下午得自己动手琢磨,晚上再带着宁棋过功课。
这年过得跟没过一样。
甚至比平时还要忙。
宁棋天天吵着宁桃是要把他当骡子赶,想让大家都跟他一样一刻都停不下来。
宁桃被他一喊,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因为穷,因为没钱,所有空余的时间都用来打零工、赚学费。
这与他当初知道自己穿越后,家境还不错的时候,想要当咸鱼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现在猛然发现,他不知不觉的就又活成了上辈子的模样。
到了初三下午,哗啦啦地来了一群人。
宁棋偷偷帮他数了一下,“哥,最少四十个。”
这还不包括秦家大宅里的,到了开课时间,一个屋子愣是给挤得满满当当,每张桌子上挤了五六个人,屋里连火盆都不用放了,一人一口气都能升温。
宁棋在旁边给宁桃帮忙。
宁桃在开课之前,问过大家想听哪方面的内容。
差不多整理了好几页,二三十个问题。
跟记者会似的,下头的人几乎人手一个问题,宁桃足足讲了一个下午,结束时都快到一更天了。
宁桃讲得口干舌燥。
宁棋在一旁站的脚都酸了。
秦先生心疼道:“让你别理他们,你非要应下来,你心疼他们,他们谁心疼过你。”
宁桃哑着嗓子道:“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以前没中进士前,只要碰到师兄们,都会有问题的,师兄们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秦先生呵呵两声,“别忽悠我,我还能不知道。”
给他解题的师兄们,那都是要么与宁少源认识的。
要么与范家有联系的。
他真以为人家是无偿给他奉献。
能把感情维持下来,哪一个不是看你的发展。
虽然有些片面,但朝堂之上,很少有跨越阶层长久在一起的,这种尤其在女眷中间明显。
王氏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就里捧高踩地的事情可不少见。
宁桃咧嘴笑道:“我这也不是都看着您的面子吗?”
都找上门来了,肯定跟秦家关系非同一般。
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不是。
秦先生气得没话可说,他就不该当时凑热闹跟着回来,想到此,扭头去找老爷子去了。
宁桃初五那日一大早就带着宁棋和秦先生一并去了书院。
宁棋这辈子就没进过书院,一路上馋得直流口水。
宁桃好笑道:“你若是想去,不如到了京里去长天书院试试,师兄们每旬还会去讲讲课,你平时还能回家,肯定不差的。”
关键是秦先生被宁桃说动了,打算和刘先生两人去长天书院混混日子。
宁棋道:“可我听说寒山书院的饭更好吃。”
宁桃道:“到时候我让小武天天给你们送饭。”
宁棋双眼一亮,不过一想也怪麻烦的,这样的话大家也会瞧不起他,多大年纪了还让家里送饭,立马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还是低调些。”
他现在出门都不敢说宁桃是他哥。
尽管有这样的哥哥心里倍爽啦,但是出门在外的话——
还是低调些的好。
宁桃一瞬间感觉大头长大了。
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道:“这些日子,你多看看多听听,比关在家里好,有机会还可以去各地游学增长见识,要是你想了,还能去扬州看看父母,见识增长了,脑子里的东西才能运用自如不是。”
有许多东西,都是自己体会感悟出来的。
先生教给你的东西,也许你记住了,可与自己的东西那是不一样的。
宁棋道:“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他就是明年秋闱不考,或中不中都没关系,再过三年还是等的。
宁桃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
与头一次因为没考过宁桃,而哭鼻子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样了。
宁棋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不是年纪小,总感觉自己是个天才么!”
现在想想蛮好笑的。
别人随便夸向句,他就当真了。
宁桃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这几年把学问学得更扎实些,待下次指不定一举就成了解元。”
宁棋摇头,“解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二哥这样的才了不起。”
宁桃:“……”
我以前就是解元好吧。
宁棋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二哥做的那些东西,我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就是木工活么?可是现在看多了,见识多了,才知道不管是水车,还是火炮,对我们的生活都有很大的影响。”
水车能改善农田、增加产量,改变百姓的温饱问题。
火炮只要震慑住了北容人,边疆稳定了,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不管是解元、还是状元,将来都是要当官的。
当官的每三年就能出一批,而且数量那么多,可又有几个能做出改变大家生活的东西。
所以,宁棋现在觉得,你学习好只是一方面。
能做得更多,那才是最重要的。
宁桃:“……”
宁棋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我也是平时听你说的,自己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宁桃又准备拍他的头。
却被宁棋给推开了,“我又不是小胖,别总拍我。”
宁桃偏要拍,还拍得义正辞严,“你要知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这是给你开光呢。”
宁棋懒得理他,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扭头看外头的风景去了。
秦先生见两兄弟关系这么好,也挺开心。
三人到了书院,差不多已经快中午了。
先前已经派人送过帖子了。
刘家三兄弟一并在门口迎接的。
众人互相见了礼。
秦先生先由刘二领着去看望此刻还留在书院里的先生了。
刘三年纪和宁桃差不多,如今也当爹了,看到宁桃笑着给了他一拳,还把自家的胖儿子塞到他怀里,道:“抱抱我家小臭臭,让他也沾沾光,将来中个状元。”
宁桃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孩儿,让小武把准备的玩具给拿了出来。
小孩立马在他怀里开心了起来。
见小孩子开心,宁棋禁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刘三见他眼巴巴地看着玩具。
打趣道:“怎么你也想要一个?”
宁棋傲然道:“才不是,这玩具我也参与制作了,是我和我哥一起做的!”
刘三:“……”
宁桃这次过来,一是要来探望下刘泊和书院里的先生,二是想跟书院谈一谈助学金的事。
还有就是书局开展的扫盲活动。
想让书院的学生去当个先生,每上一次课会给一些补贴,若是在里面当先生,不止有补贴,里面的书均可以免费借阅。
因为书院有自己的上课时间,宁桃就想着,每次休沐日的时候让学生去。
刘泊很痛快地答应了,答应帮他在书院把告示贴出去,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报名的再做决定。
宁桃还有一个想法,原先一直说要改进书局的话本。
还举办了一个什么活动。
但是效果一直不怎么好,他就想着能不能到书院征稿。
即可以增加学生的收入,还能给书局找到适当的作者。
书局那边有长期合作的戏班子,如果写得好又适合排成戏曲的,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那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活就不愁了。
刘泊:“……”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宁桃他们在书院待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临行时送出来的是刘大。
刘大今年已经二十三四了,据说去年找了个媳妇。
本来年前就要成亲的,结果太子出事了,这事只能拖到今年了。
宁桃生怕他又问宁香的事,也没敢多聊,直接挥手告别上了马车。
结果,刘大在他放下帘子的一刹那,缓缓开口了,“师弟,我这里有一个话本的稿子,不知道合不合适。”
宁桃不知道刘大什么时候还开始搞副业了。
笑道:“师兄有时间可以送到书局去,那边有专门审稿的先生。”
刘大应了一声,继续道:“不知道我能否去书局当个坐馆先生。”
宁桃脸上的肉抖了两抖,“刘师兄不是平时在书院代课吗?”
他记得刘大上一次中了举之后,就一直没去参加春闱。
据说刘家人将来要当山长的长子,可以秋闱过后便留在书院,也可以春闱之后回来继承家业。
刘泊现在还这么年轻。
宁桃感觉刘大继承祖业的时间还不到。
应该能去参加春闱的,结果他今年依旧没去。
刘大微微笑道:“不瞒你说,我想出去看看,父亲总说我心性不稳,有些事情看不透,所以我想出去瞧瞧,指不定接触过不同的人,见识过不同的天地,就能活得明白了。”
宁桃听有点儿窒息。
刘大给他的感觉与宁林真是太像了。
不是说透着丧吧,就是话里话外,再配上这表情与语气。
让人总感觉怪怪的,你好像一句话不太对,他立马就能从旁边跳下去似的。
宁桃深吸了口气,捏着自己的衣角,笑道:“那自然可以了,刘师兄的才学去咱们那里坐馆,那必定再好不过,不过我得丑话说在前头,咱们那儿月例并不太多。”
关键他那是扫盲班,教的年纪大小不一样。
虽说是教启蒙的,但是比起刚启蒙的孩子要难教得多。
刘大道:“我就想出去走走瞧瞧,月例多少没什么关系。”
宁桃一言难尽地点点头,跟他挥手告别了。
第二天,准备出发时,秦先生突然说他不想走了,让宁桃和宁棋两人回去,待开了春他独自上京。
不过还是把兄弟两人送到了码头。
秦大老爷还带着他们去江东大桥瞧了一眼,距离上次宁桃来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了。
从开始修建至今,宁桃仔细一算马上就三年了。
大桥原先定的工期是十年。
现在看来,三年已完成了三分之二。
余下的三分之一,应该会更快,因为桥墩已经全部建好,上面的桥面是从两天一起向中间铺开,这么一来倒是简单多了。
秦大老爷道:“预计今年七八月份就能完工,到时候试行一段时间,若是没问题就可以正式通行了。”
秦大老爷说完,忍不住笑道:“说真的,这是咱们老爷子毕生的心愿呀!”
宁桃道:“那可真好,下次大头考完试,就能从这里过了。”
秦大老爷点头,“可不是,以后东原和杉省之间来往就更方便了。”
宁棋在一旁听得也是热血沸腾。
他原以为宁桃做的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如今看来,这才真是真正的了不起。
岂知,秦大老爷话锋一转,拍了拍宁桃的肩道:“还是想再夸夸你,要不是你和六郎做的那个推车,还有你给的土水泥的配方,大桥哪能建得这么快。”
宁棋:“……”
宁桃上次就被秦三老爷夸过了。
这次又被大老爷夸,感觉脸都烧了起来,“大伯可别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秦先生道:“害羞什么都是自家人。”
说完,得意地挑了下眉毛。
秦大老爷:“……”
真以为是你生出来的还是咋?
秦先生这次没跟宁家兄弟一道走,是因为这几日被家里快逼疯了。
真以为那些人来秦家的人都是想给儿子找个先生,听听状元讲课?
误!
哪一个不是来跟他打听宁桃的。
尤其是他们家老太太,先前就说他们家四丫头,五丫头还没人家。
结果,上次被他拒绝了,这次老太太又旧事从提。
也亏得宁桃天天跟老爷子混在一起,老太太没法把他扒过来问东问西,否则秦先生感觉他这儿子都保不住了。
再加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来来回回十几号人。
秦先生长这么大头一次想哭。
女人的嘴简直能把同样的话翻出花来,你要是不答应,他们就说你是瞧不上自家人,自己人灭自己人威风。
你若是犹豫下,他们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是亲上加亲,将来你更有保障,什么七丫头,八丫头,那将来孝顺你不是更尽心。
年前的时候,他还收到了林大老爷的信。
让他务必去林家一趟,说什么好些年没见了,老太太怪想念他的。
秦先生还感动了一把,丈母娘真好,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他这个女婿。
结果,被家里亲戚这么一折腾,他算是明白了,林家还有两个没嫁出去的丫头呢,估计八成是想从他这儿找门路。
秦先生一琢磨,不去了!
让宁桃把礼物带过去,只要自己不去,林家也不会太过分。
眼不见心为净吧。
上了船,又晃了几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宁桃趁着时间还早,先去林家拜访了一下。
林大老爷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秦先生过来,结果秦先生没来。
林大老爷有点傻眼,“你干爹这次是有什么要紧事?”
“干爹赶了这些天的路,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没能与我们一道过来……”
宁桃扯了些有的没的。
总之,秦先生没法过来。
林大老爷要留他们在家里住,宁桃忙道:“谢谢大舅舅,咱们还得去红山寺一趟,这次时间有些紧,下次来一定多住几天。”
宁桃领着宁棋把礼物留下直接上了山。
到了红山寺,宁桃一眼就瞧见一星站在山门前。
见到他们,立马迎了上来,“宁施主可算是来了,师父了最近一直念叨着您呢,说是再不来还愿,佛主就该怪罪了。”
宁桃:“……”
一星见他不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在小院等着你。”
宁桃到了德清的小住,大冷的天,德清那颗像蛋一样的脑袋就竖在寒风中,自己还在跟自己下棋。
一星喊了一声,“师父,宁施主来了。”
宁桃也跟他行了礼。
德清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陪自己下棋。
两人差不多快一年没见面了。
宁桃跟他过了两局,失望地发现,德清的棋艺一如即往的烂。
宁桃当时进京时,求了平安符这次是来还愿的。
再顺便看看德清法师,跟他道个谢。
德清道:“道谢就不用了,宁施主以后让你的人少收点山珍,咱们山上自己都不够吃了。”
宁桃自打去了京都就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意上的事一般都没人找上他。
一听这个,乐了:“怎么回事?”
红山寺原先每年的产量,除了寺里自用之外,余下的还有不少。
平时会有香客买一些,但是时间久了,总会放得不太好,所以德清就把余下的卖出去,仅留下寺里用的。
谁知道,跟宁桃合作之后。
三天两头上山来收货,他们这是山,都是野生的山珍,又不是人工种植,就算是人工种植也没办法产的这么快不是。
宁桃道:“要不您再推荐咱们几个寺,到时候来源多了,您这里他们就不来打扰了。”
德清:“……”
宁桃还有一个提议,其实他们寺里这么多僧人,平时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自己养植呗,技术方面宁桃那里可以提供。
即可以给寺里创收,有个什么事情还能救济穷苦百姓,简直一举两得,佛主一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