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牛回来, 又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宁家的族学被宁少江给砸了。
原因嘛,就是因为不让他当族长,因为他先前挪用族学的钱, 克扣先生的工钱,还想卖了祭田之类的事情,被人给的抖了出来。
族长之位自然上不去了,众人就推举了宁少满做族长。
宁少海是宁少海他们这一辈的老大,为人勤勤恳恳, 也不像七爷爷和宁少江父子一样的喜欢耍心眼, 爱捧高踩地。
再加上他大儿子做点小生意,家里日子过得挺好。
二儿子和小儿子都在族学里读书。
他被选为族长, 族里人都挺满意。
最主要的是,宁少满平时还会帮助族里的孤儿寡妇, 大家都念着他的好。
宁少海把族长的事一选好,顺手把王氏的那两百亩田给卖了之后, 就回东临府去了。
这前天才走, 昨天宁少江就把族学给砸了。
把先生给打了。
宁桃:“……”
这跟先生有什么关系?
王三道:“他这是狗急了跳墙。”
宁少江这个人有个毛病——好色。
先前跟族里的侄媳妇那事, 村里人都知道,宁桃也知道, 他还被本家的侄子给揍了。
然而,并没有改过自新, 最近又与一镇小寡妇好上了。
小寡妇人与他幽会的时候,刚好被人的公公婆婆瞧见了,这下可好,闹得满城风雨。
不止他被打了, 人还要他给钱, 不然就告上衙门去。
这事去年闹得特别厉害, 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宁七爷也就是那个时候摔断腿的。
他没办法,就把手伸到了族学里,前段时间还闹着要向读书的孩子收钱。
被族里人给骂了,这又转向了祭田。
宁家整个族里,也就是宁少源现在混得好些。
现在这条路断了,他可不就是狗急了跳墙吗?
宁桃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
好家伙,这是被人玩了一出仙人跳吧。
王三道:“你那位三叔也是自己作的,可没想到,他这人胃口不小,胆子也挺大。”
宁桃道:“这么说,族学怕是最近都办不成了。”
大牛道:“我听说应该是不好办了,二狗这几天就没去上学,刚好他舅舅过两天要去府城进货,他想跟过去打打下手。”
宁桃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其实他都没有想说的话。
这年头又不普及义务教育,能上学的要么自己有天分的,要么运气好的,要么家里有钱的,像二狗这种普通人……
其实杨柳县的经济发展的还是蛮可以的,主要因为有个码头。
本省有一半的人想坐船,差不多都得到他们这码头来。
大牛道:“他走的时候,会来找你,让你帮他看看,他要进些什么货。”
宁桃惊,“他不是给他舅舅打下手吗?”
“他手上有点银子,想自己也进点货。”
宁桃想了想道:“让他瞧仔细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们这边没有,又很新鲜的,到时候可以弄点回来,试着卖卖。”
正月十八,这一天宁桃刚起床。
就听有同学喊他,有人找他,出门一瞧,居然是二狗。
二狗今日就要去跟着舅舅进货去了,他家人想好了,如果他有这方面的能力,就用上次卖参的钱,在码头附近租个小店铺。
一家人做点小生意,总比在村里种地强。
刚好他姐也成亲了,姐夫也没什么事,小夫妻两人也有意干点别的。
这次还有带上他姐夫一道去。
宁桃把今年过年收到的压岁钱,拿出一半交给二狗:“也算我入股吧。”
他还笑话宁少源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现在二狗都开始工作赚钱了,他还没脸没皮的伸手向家里要钱。
所以,感觉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行。
二狗一看他居然给了五两银子。
吓得手都差点抖了,“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做生意,不都这样吗?”
而且他这几天仔细打听过了,把在城里和码头卖得快的东西,都给列了个单子出来。
其中想让二狗进货的点,也画了出来。
为此,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他白天在县学上课,大牛就在外头打听,到晚上回来,两人再仔细讨论。
再加上先前他在书院的时候,听马富贵偶尔提上一嘴,所以对于自己选的几样物品还是蛮有信心的。
二狗一见他都做好了攻略,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等我好消息。”
宁桃送二狗到门口,就见大牛扭扭捏捏的,一直揪自己的荷包。
一见宁桃看他,立马别过头道:“我去打饭。”
宁桃一把拉住他,“你也想入股是吗?”
这两天大牛的劲头可大了,每天的调查都做得特别仔细。
被宁桃说中心事,他立马胀红了脸,“哪有,我这点银子,还不够路费的呢!”
“二狗,你不嫌他少是吧!”
二狗顺手就把他的荷包抢了过去,“嫌什么嫌,咱们三个谁跟谁呀,你不是挺会算账得么,咱们现在把账先计着,到时候按照赚得钱,你再给咱们分红啥样。”
大牛双眼一亮,可又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可我连一两银子都没。”
“这次没有,下次就有了。”
宁桃也不敢说一定赚钱,但是肯定亏不了就是了。
二狗走后,大牛还真把账给记上了。
二狗这次从家里拿了五两,宁桃这里也是五两,大牛自个儿有一两。
统共是十一两。
大牛还专门做了个账本,工工整整的放在那里。
二狗去进货的时日,不用宁桃吩咐,他都天天脚不粘地往街上跑。
每逢集市跑得更快。
二狗回来那天,他已经记了满满一个小本本了,全是在本地卖得好,且需求量还不错的物品。
正月二十五这一日,宁桃刚上了一节课。
大牛就鬼鬼祟祟的在外头一直探脑袋,出去一问,好么是二狗回来了。
大牛搓着手道:“我去二狗那里帮忙了,午饭我让东桂帮忙打一下。”
宁桃应了一声,又回教室学习去了。
他原以为大牛得到晚上才能回来,不料中午一出教室,就瞧见大牛已经帮忙打好饭了,激动的满脸通红,一把抓住他道:“二毛,二毛,咱们的货全卖出去了!”
“全卖了?”
宁桃有点懵,不是今天才下船吗?
怎么就卖完了?
大牛让他一边吃一边把事情给简单说了一遍。
二狗舅舅这次去进的货是一批白糖。
这玩意在这年头特别的金贵,二狗想了想也跟着进了一批。
所以他们的十一两银子,根本没进多少货,在船上时,刚才有一家客人是做酒楼生意的,索性直接给买走了。
宁桃恍然。
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所以,二狗一倒手,净赚了二两银子。
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他舅舅见着手里没货了,不能白跑一趟不是,这又折回去进了些别的小玩意儿,但是二狗没跟进。
反而是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回来了。
想着跟宁桃和大牛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宁桃自己也没做过生意,除了大牛最近做的调查之外,他真没啥好说的。
宁林道:“我听大舅舅说,他打算买个山头,让人种上桑树找人养蚕呢。”
夏朝现在也准备跟前朝一样,开始走什么丝绸之路,听说茶叶、丝绸、瓷器一直在外邦很受欢迎。
前朝因为战乱断了一段时间。
至今都未曾再通行。
去年年底的时候,朝里有人提出来,不如重整丝绸之路。
凉王的宝藏一事,差点引起夏朝和姜、赵两国的斗争。
若真是打起来,凉王那点东西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王家又一直以染布为生,先前二老爷在京都发展的还算不错,大老爷在杨柳县虽然不及京都,但是也有自己的染坊。
宁少源前头得到消息,就让宁少海给捎了回来。
看看王大老爷有没有兴趣。
王大老爷知道宁少源既然跟他提了这事,以后肯定会帮忙的,所以当即立断,就着手买山种桑的事了。
宁桃有点懵,“就咱们那十几两银子,跟风不太好吧。”
宁林黑线,“我是想说,你们可以从这一方面入手,这路若是通了,定不比海运差,到时候你们盘点什么外邦的新鲜玩意,定能卖得好。”
宁林道:“算了吧,要真想卖得好,那就得去京都。”
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一年卖出个两三件怕是都顶天了。
就目前的发展形势来说,他们还是想点实际的吧。
大牛往嘴里塞了大半碗的米饭,这才幽幽道:“算了,还是倒卖个小玩意,赚点零花钱吧。”
宁桃觉得也是。
其实二狗这一个来回,并没有赚多少银子。
听着二两好听,实际上,除了船费、吃住等等,也就一两银子。
但也的确比在家种地的好。
最主要的是长了见识。
二月初,二狗又随着他舅舅去收山货去了。
这次没有走太远,就在附近的几个县。
宁林他们也进入了县试的考场。
连考五场,每天一场。
宁桃在县学的课也停了,不过可能是宁少源给教谕写过信。
就算大家都在考试,整个县学也都放假了,宁桃也没放,反而是跟着先生从早读到晚。
这次除了宁桃和王大之外,宁林和王家剩下的三只全进了考场。
每天回来,宁林都会本场考试的题目写出来,让宁桃跟着做一遍,而自己则是把自己的答案再写一份出来。
交给先生帮忙看看。
最后一场的四书五经部分,宁桃就没写。
他现在的学习进度还没到那个程度,不过防碍他看看试题。
王大也跟着扫过两遍题。
“今年的考题似乎比我前年考的时候有所变动了。”
占分的比例,还有题目范围都有所扩大。
宁林笑道:“这还多亏了二毛,不然这几道数术题,我怕是要错三道以上。”
没去书院之前,他觉得自己的数术还是不错的。
到了书院,那是妥妥的被碾压。
而这次县试的题目,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回老家这段时间,数术方面的教学,远远没有达到书院的程度。
可偏偏,这次的试题却与书院那边相连接了。
数术题是在第三场的试卷上面出现的。
当时一出考场,宁林就听到不少学生在那唉声叹气,讨论自己错了哪哪的。
文章方面,不管你写得如何,不是考官,极少有人能说你的行不行,可数术这种东西,答案和思路都差不多定了。
一眼就能看出好坏来。
还有今年的诗帖方面,也比往常的比例要大一些。
最后一场的释译,倒是稀松平常。
宁林与同学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的热火朝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既然大家都错在同样的地方,那么分数肯定都降下来了,倒还是不用太过担心。”
你原先是什么样的水平,这次也还是什么样的水平。
宁桃:“……”
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就怕你错的太多,录取分数并不降低。
>_<
县试过后,宁林他们都没有休息,又开始跟着先生读书了。
好像县试的成绩根本都没放在心上一样。
倒是县学的先生,见识了这次考试的题目之后,开始调整大家的学习目标。
将一直不怎么重视的数术做为重点学习项目。
争取在下次府试的时候,不要全军覆灭的那么难看。
王家两兄弟,每天放学后,还要跟着宁桃和宁林一起讨论先生讲的题目。
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月中旬。
县试成绩出来了。
宁林这次运气好,占了数术题的光,成绩排在了第三。
王家三兄弟,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王四,直接被刷了下来。
王二掉在末尾,王三排在中间。
宁桃记得宁林跟他说过,王四的进度与他差不多,那就约等于,他如果此次去参加考试,大概极有可能与王四一样。
名落孙山。
他们班原本有十六七个同学,被县试直接刷下去了一大半。
陆陆续续有同学开始打包回家。
最后两个班一合半,三十几个只剩下十三个了。
这其中还包括几个已经过了府试的人。
宁桃小不丁点地坐在角落里,望着稀稀拉拉的人头,想起曾经热闹的小院,想到同学离开时的落没。
心情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就像他前面那位同学,据说为了这次县试,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向人借了不少钱,可他依旧没中。
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宁桃的伤感,也仅仅持续到午饭时间。
如今的十三位同学,都是过了县试的,为此县太爷特意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待大家,同时还宣布,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论是住宿,还是吃喝,甚至学习用品,都被县太爷包圆了。
宁桃缩着脖子,啃着鸡爪,含糊不清道:“那任先生,像我这样的怎么办?大家都包食宿了,就我一个人是不是还得交钱?”
任先生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没事,你本来就是蹭学的,先前就没收你钱。”
宁桃一噎。
说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任先生道:“下午有新的同学来报道,我得去给他们安排住宿的地方,早上那一份数术卷子,你帮忙给大家讲解一下。”
宁桃吐血,“您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还是啥的。”
让他一个毛头,给一群哥哥、叔叔,甚至伯伯们讲题。
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啥就是啥吧,对了,我见你上次解余数定理,解得又快又好,我刚才翻资料,翻到了吴县那边有这样的试题,你也顺道帮忙讲解一下。”
宁桃这几日,也陆陆续续看了本省十几个县的试卷。
还真别说,正如他先前在书院听到的,因为考试制度的改革,许多在生活中,极易遇到的东西,反而在试卷上出现的机会更多。
倒像是在考教学生的综合能力。
他还真怕,有朝一日,什么化学、物理出现在县试题上。
念头才闪过,宁桃就想起,妈的前几天看许州的试卷,可不是出现了一道物理题吗?
虽然问法不一样,但是他一瞧就知道,是摩擦起电这一系列的。
还有一个县的题也挺新鲜。
问得是关于农耕、五谷方面的题目,特别的接地气。
不过据说很多人答不上来。
这倒也是,读书人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就是一心只诗圣贤书,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哪有时间去地里认识庄稼呀。
这么一瞧,他倒是觉得寒山书院的每个月要去劳动一次的课题就很棒了。
宁桃下午给一些叔叔、伯伯、哥哥们讲了一下午的数学题。
再顺便把最近搞到的十来份试卷里面,以前没有遇到过的题目与大家讨论了一二。
宁林坐在下头,听得眼冒金光。
第二节 课时,陆陆续续就有新的同学进教室了。
宁林旁边刚好坐了个新来的,挂着长长的胡子,奇怪地看着宁桃道:“这是先生的孩子?”
宁林窘,“我弟弟。”
说完,颇有些骄傲地抿嘴笑了笑,“他在数术方面很有天分,所以先生今日要给新来的同学安排住宿的地方,让他帮忙给大家讲一些难点。”
“嗯,刚才讲到雷电是怎么形成的的了……”
大胡子:“……”
我开门的方式有点问题吧。
这一次一共来了二十位过了县试的同学。
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六了,最小的比宁林还要小一岁。
宁林拽着宁桃道:“瞧见没,那位孙同学,比你只大了两岁,而且这次考试,他的成绩排在第八名。”
比一众的叔叔、伯伯都要学得好。
可见学习能力这种东西,也不是说你年纪大就学得好。
宁桃觉得他意有所指。
睁着眼睛看着他道:“所以呢?”
“你要不下次也下场试试。”
宁桃:“……”
“真的,你无论学得再好,没有下过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学得怎么样。”
宁桃默然。
理是这么个理,可后面的四书五经,他是真的还没开始学呀。
一句话摆出来,意思肯定能懂,但是真要是让你联系什么典故,再从中讲讲道理,他这种半毛子,实在是太欠缺了。
宁桃果断摇摇头,“我还是再学几年吧。”
他不着急。
宁桃跟着蹭学到三月,二狗第二次出门终于回来了。
山货收了一大堆,一路上走走停停,转手倒是卖了不少,原先的一点银子,在这一个月内,增加了一倍。
宁桃望着大牛记账的本子,有些惊讶,“这么多?”
如果真这么赚钱,这年头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穷人了呀。
二狗道:“还是运气好点,在许州的时候,有个老头把首乌差点当红薯给卖了,我当时也有点怀疑,后来仔细一闻,还真不是红薯。所以就压了价格买下来了,一转手卖到药铺,就赚了不少。”
“不过桃子,说真的,我感觉像这样收山货,或者买货进货,总不是事儿。”
因为你一没门路。
二没资金,赚得都是些小钱。
当然所有人一开始,也都是从小钱开始。
他现在年纪小,跟着他舅舅多跑跑,总能积累些经验。
可到底舅舅自己也没什么正经门路,干起来多少挺费劲的,有时候买卖的东西还会砸自己手里。
宁桃:“……”
我也没有。
岂知,二狗说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好好学习,将来做了大官,咱们就有保障了,我前几日听人说,什么盐运的官儿,特别赚钱……”
好家伙,你这是瞄准了巡盐御史啊。
这要求可真够高的。
据说这种官都是皇帝钦点的,确实是肥差,而且是皇帝的亲近。
宁桃幽幽道:“行吧,我好好努力,帮你实现梦想。”
大牛道:“二狗,你还去族学里上课吗?”
宁少海上个月又回来了一趟,宁少江的那些破事,因为对方没诈到钱,还真告到了衙门去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判的,倒是扯出了那家人,仙人跳诈了好些人的事。
总之,算是他平安度过了,反倒是有好几个受害人,都被扯了出来,最后那一家人倒是被抓了起来。
宁少江现在被族里看得死死的,若是再犯什么错,直接逐出家族。
因为宁家以前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你犯点事,大家只是哈哈一笑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宁少源的官越做越大,如果想像新州那位一样,除了约束好自己的孩子,族里人也得约束好了,不然你不知道哪一天被人参了一本。
据说宁少海这次回来,跟几位长辈商量了许多,写了十来页的族规,等过阵子,会给大家人手一份的让你仔细学习,若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的还得补进去。
对于上次被打的先生,和拖欠月例的先生,不止都被请了回来,还给了很大的补偿,据说都是从前族长家里出的。
宁少江是敢怒不敢言。
族学这次也算是重新开启来了,两位先生还因此涨了工资。
二狗想了想道:“还去的,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再好好上几年学,再出去跑生意,到时候二毛肯定也就功成名就了,咱们就等着你发大财了。”
二毛好险没吐他一脸老血。
你但凡把目标定小点,我兴许还能实现。
巡盐御史真以为是你想上就能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