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宁桃走后, 王氏抱着老太太哭了半不多半个时辰。

她是真难过。

这两天的压抑、六神无主,整个人憋屈的快爆了,今日又碰上自家哥哥与宫里的那位勾搭上了, 整个人瞬间就更不好了。

让宁桃去报信,也是无奈之举。

孩子那么小,路上就要走好几天,若是他们的车快,指不定还能追上宁少源。

若是速度慢, 遇上个什么危险似的。

王氏什么都不敢想, 可脑子里的画面,却总是层出不穷。

老太太也哭。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儿一女。

无论是大儿媳, 还是女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唯有与他们家邻居,与老二青梅竹马的二儿媳, 泼辣跋扈, 又喜欢攀比。

饶是她有意见, 可偏偏老二喜欢这样的。

宁桃刚来的时候,与她在屋里用家乡话聊天。

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 可老二媳妇就不乐意了,说什么, 乡下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惯会察言观色,瞧着一嘴土话说得,多精彩……

老太太气得下午都没吃饭。

昨日宁桃买了鱼儿逗她开心, 老二媳妇又各种挑刺。

说着孩子猴精猴精的, 小小年纪便懂得擒贼先擒王, 知道咱们家老太太掌家,先把老太太哄高兴了,其余人,谁放在他眼里了?

即不与两个表哥亲近,也与自己亲哥哥不对付,这样的孩子,还真是让那乡下老太太给养废了……

今日宁桃摘了花,她便吵到了她跟前。

指着老二的鼻子骂,什么乡下长大的就是没规矩。

如今好了,称心如意了,那没规矩的孩子走了。

老太太越想越气,抹了把泪道:“珠儿,你帮娘写封信给你大哥,告诉他,娘年纪大了,想家里的老槐树了,看他有没有时间来接娘回去。”

二太太正烦这两母女眼泪就是多。

宁桃这么一走,好像错的就成她了。

结果,老太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二太太着实吓了一跳,忙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回去做什么?再说大哥在家里多忙呀,京里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二十来天,大哥怕是耽误不起这时间。”

“那你帮我收拾东西,我自个儿坐船回去。”

老太太抬眼看向李嬷嬷,“你走不走?”

李嬷嬷刚才也跟着哭了好一会,此刻眼里还有泪,轻轻擦了下眼角,笑道:“您这什么话,这辈子,您说去哪儿,我哪有说什么不去的理?”

王氏吸吸鼻子,道:“京都住了这些年若是腻了,您跟我一起去新州吧,牧哥儿和礼哥儿明年也会过去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二太太急道:“我说三妹妹,你什么意思?娘是犯了糊涂,你跟着参合什么劲呀,就算是要去,也是回老家,哪有丈母娘跟着女儿女婿的道理。”

王氏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这么说,二嫂是同意让娘走了?”

“既然是要走,娘去哪儿,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二太太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可又接不上话,气哼哼道:“你等着,我去找你二哥,娘除了在这里,哪都不能去。”

当年进京的时候,他们是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给弄了过来。

家里的布坊,本来就要靠老太太拿主意,若老太太一走,他们干个屁呀。

二太太走得及,左脚一下子踢到了门槛上,痛得顿时吸了口凉气,可老太太在里面坐着,她又不好直接骂出门。

到了门外,才忍不住狠狠地骂了几声。

宁桃还不知道他们这一走,王家已经闹开了。

和宁香两人刚到街上,就碰到了徐家的马车,徐泽和徐洁两人特意在出城的路上等着他们。

徐洁把宁香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徐泽上上下下把宁桃给打量了好几遍,这才道:“你干了啥事,被人给赶出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平时他娘还说,他就是个混世魔王。

如今看来,嘿嘿!

有人比他还牛逼,感觉地位受到威胁。

宁桃脸黑了黑,“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可不像真朋友呀。”

这感情太塑料了。

徐泽嘿嘿笑道:“说真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宁桃就长话短说,把他舅舅要染布的花给做成了胭脂。

还做了酱,打算等淹好了,做烤鸭吃。

徐泽:“……”

“主要还是那花太贵了,听说我舅舅养了好几年了,死了好几茬了,好不容易今年这一批开花了,结果被我给捷足先登了,于是,我娘就气得想抽我……”

徐泽一脸佩服的竖起大拇指,“你舅舅这脾气算是好的了,你不知道我上次把我外祖养的鹦哥给放了,你猜怎么着?”

宁桃摇头。

“我爹罚我一个月不能出门,还揍得我十天不能下床。”

宁桃不明觉历,虽然宁少源平时严历些,可还没到上手的份上,更何况因为一只鸟揍得孩子躺床上,这太离谱了。

“哎!”徐泽无奈道:“其实也怪我,那鹦哥,我外祖养了准备给太后祝寿的,你不知道它能说很多话呢,还能跟人聊天,简直都成精了。”

“那天,我去我外祖家,它就来了一句,小子把我放了,我送你一颗宝石。”

“你想呀,我才多大,平时一个月月例才五两,这一颗宝石对我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宁桃磨牙,划重点——五两一个月。

他一个月还不到一两。

太过分了,在他这儿秀优越感。

“所以呀,我就听了它的话,把它给放了……”

宁桃敛了敛神,明知故问道:“宝石给你了吗?”

说完,小眼神里透着光。

“给个屁,那就是个骗子,我后来才知道,这话是它逗人开心的口头馋……”

宁桃差点喷笑出声,很够意气地伸手拍了拍二傻子的肩,“没事,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将来必定再也不会被人骗了。”

“唉,你别安慰我,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家伙,在床上躺了十天这都不算大事。

两人这边聊得挺没营养的,宁香和徐洁也不知道聊了啥,两个小姑娘居然都红了眼眶,两人携手而来,宁香道:“二毛,咱们走吧!”

宁桃刚要和徐泽再见,不料这货一开口就道:“桃子,我觉得,还是桃子适合你,二毛有点土。”

适合个狗头呀!

告别了徐家姐弟,两人这才坐着马车出了城。

与他们一路同行的,据说是宁少源以前经常打交道的一个老董。

姓董,四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孔武有力,气度不凡。

出城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到了傍晚时,也没走出多远。

宁桃瞧着老董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找地方住的地意思,反而与儿子道:“柱子,你先睡一会,一会咱们轮替着驾车。”

柱子应了一声,靠在车辕上闭上了眼睛。

宁桃探出小脑袋,一打听才知道,王氏给了两倍的银钱,让老董务必日夜兼程,争取在路上就追上宁少源那一行人。

所以,老董才把儿子给叫了过来。

父子两人,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

宁桃倒吸了口凉气,怪不得走的时候,王氏让他们多带些吃的,还有保暖的东西。

宁香拧眉,知道事情肯定挺急,且王氏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便闭了嘴,道:“二毛,咱们带的被子多,你给老董他们送一条吧,晚上赶路雾深露重的,就算是这样的天气,怕是也杠不住。”

宁桃拿了条被子递了出去。

老董连连道谢。

他也是走得急,只记得跟儿子两人轮换着驾车了,却忘了多带点保暖的东西。

宁桃道:“别客气,柱子哥睡着了,上半夜我跟您一道,咱们聊聊天什么的,下半夜,让大牛和柱子哥一道。”

老董愣了好一会。

宁桃不大的身子已经挤了出来。

顺手递给老董一个肉饼。

这肉饼是王家一个姓景的厨娘最拿手的,据说是家乡的吃食。

不过王二老爷喜欢吃,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喜欢,所以厨房天天都有新鲜的。

走的时候,王氏把剩下的全给端走了。

老董望着手中的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赶了这么多年的路,还是头一次,主家给被子的给吃的。

宁桃见他只看不吃,以为是想给儿子留着,于是便笑道:“我们还带了不少,一会柱子哥醒了,再给他吃。”

老董哎了一声。

用力咬了一口,此刻马车已晃晃悠悠的上了一条山道。

宁桃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每天早睡早起的,鲜少有熬夜的时候。

也亏得,老董年轻的时候,走过镖,后来年纪大了,便就近接些活,养家糊口。

去过不少的地方,路上也遇到过许多奇闻轶事。

宁桃瞪大眼睛,听得特别入迷,到了紧要关头还会捧上几句,两人聊着聊着就进入了后半夜。

这么一换班,宁桃躺在车上,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听到了外面有鸡叫声。

一睁开眼一夜过去了,按老董的话,如果不出意外,还是能追上的。

可惜很不巧,一路上走走停停,紧赶慢赶,还在是没赶上,到了第六天,傍晚时,总算是进了新州城。

宁桃这一程,走得可算是挺辛苦。

一路上看了好几出的热闹,不过也更让他意识到,这年头,活着不容易。

医疗水平的低下,造成了许多人一场风寒就没了。

交通的不便利,造就了许多人与家里联系不方便,再加上社会发展落后,经济不行,许多家庭生病了都舍不得看大夫,运气好抗过去,运气不好,只能等死。

说来说去,都是社会问题。

宁桃抱着他在小溪边捡来的石头,晃晃悠悠地想都会自己到底为什么穿越呢?

真的要像之前想的那样,这辈子混吃等死么?

还是该像家里人希望的那样,好好读书?

读书是肯定的,至于他能做些什么,宁桃一时间又想不出来,他这身份,说好听点官二代,说不好听点,随时都能被打回原形。

硬的他碰不了,软得他不忍心。

唉!

宁桃无奈的吐了口气,突然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宁香道:“行了,抱着你的石头,下来吧!”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新州县的衙门口,前面一直听说新州县富庶。

比起旁的县大了不少,仅这衙门就比他们老家气派多了,衙役一听说,他们是宁少源的儿女,立马就将人给迎了进去。

宁桃抱着他的石头,小心翼翼的跳过门槛。

跟他爹一对眼。

宁少源下意识的就挑了下眉。

“爹!”宁桃反应快,抱着石头,极为热情地喊了一声,“我给您带了鱼,一会咱们吃鱼。”

他嘴上挺欢喜,但是怀里抱着个大石头,实在走不动。

模样看起来挺滑稽。

宁少源脸黑了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问完,才瞧见老董正和柱子,带着两名衙役搬东西。

心里咯噔一下。

一边和老董打着呼,一边让人把东西先搬到他住的地方。

宁少源来了不过也才三天,这三日就住在衙门后头的院里。

衙役直接抱着东西往后走去。

宁少源看了一眼,明显瘦了的女儿,又瞅了瞅怀里抱着不明之物,脸上挂着傻笑,但能感觉出来,特别吃力的儿子。

宁香怕他骂宁桃,忙道:“娘让我们先过来的,她说她还需要在京都再待一段时日,陪陪外祖母,她听说寒山书院若是错过了入学时间,还需要再等半年,就让我带着弟弟先过来了。”

宁少源噢了一声。

心说,果然有事。

此刻宁桃已经挪到了他的跟前,笑盈盈道:“爹,您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看着都瘦了……”

“……”

宁少源一看这小子这表情,就知道怕是真有什么事。

于是顺手拎过宁桃怀里的石头道:“这是什么呀?从哪弄来的?还挺沉?”说着,另一只手拎住宁桃,“走,先去后头休息会,有什么话一会晚上再说。”

宁桃见他拎得随意,心惊胆颤道:“爹,慢着点儿,我那石头可宝贝得很!”

宁少源见他包得严实,自己又拎得重。

一到手,好家伙,果然不轻。

一直想着,这孩子是拿了什么千里迢迢来找爹,么好,居然是个大石头。

宁少源抽抽嘴角,默默地低头看了他一眼,“拿这个做什么?”

“腌酸菜用的。”

宁桃还没开口,宁香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宁少源:“……”

感觉我那乖巧的大女儿,貌似也学坏了。

三人进了屋,宁桃让大牛在外面守着,这才把王氏派他来的目的说了一下,那日见到的秦公公到底是哪位娘娘的人,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爹知道就对了。

宁少源听完,面色一沉,一巴掌差点拍到宁桃的石头上,宁桃吓得忙抱住他的胳膊道:“爹,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香儿,带着你弟弟下去休息吧,让厨房备点酒菜,晚上我和你董叔好好喝一杯。”

宁少源说完,就离开了。

出了门,突然脚尖一转,又回来了,望着宁桃道:“你一切听你姐姐的。”

宁桃用力点头。

在宁少源转身之时,忙道:“爹,帮我找个工匠,把我的石头给开了。”

宁少源挑眉。

“什么?”

宁桃指了指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大石头,禁不住嘴角直扬,“我在溪边捡的,初步感觉里面是玛瑙,所以您帮我找个好点的工匠,把它给我打开。”

“……”

神特么玛瑙,这孩子是疯了吗?

宁少源伸手摸了摸宁桃的脑袋,没发烧一切正常。

顺手就敲了他一记。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会,让人给你烧些水,好好洗洗,爹闻着你都馊了。”

宁桃:“……”

您就是不相信我的话。

宁香也是一惊,拉住宁桃,“胡说什么,你就随手捡了个石头,还真当里面能开出宝贝还是咋的?”

“爹,您有事先去忙吧,我看着他。”

被姐姐往后拽,宁桃有点急,“您不帮我找,明日我自个儿去。”

这石头,他初步感觉是玛瑙。

但是里面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准。

宁少源无奈挥挥手,“随你吧,我这几日忙,顾不上你,你别给我添乱就成。”

宁桃撇撇嘴,“那我这东西开出来,您可别跟我抢,上次我那山参,您一毛都没给我分。”

宁少源刚下台阶的脚又给拾了回来,扭头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这是怪我扣了你的分红是吗?”

宁桃挑眉,“可不是啥得,所以,这石头若是开出来,您可别眼红。”

宁少源磨牙,“出息了,这石头,你就是开出翡翠来,我也不稀罕。”

宁少源这次是真走了。

宁桃远远还听见,他跟旁边的另一位大人道:“这孩子就是皮,你别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还玛瑙,你啥不上天呢?

宁少源现在住的这个小院,倒是什么都有。

厨房、浴室,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和茶室。

卧室统共有五间,老董和柱子两人住一间,宁桃和大牛,宁香和翠珠这么一分,倒是把房间快占完了。

宁少源回来的晚,宁桃早就饿了。

宁香烧了鱼,他足足吃了三碗米饭,肚子滚圆滚圆的,像个孕妇似的,在院子里遛弯。

老董坐在院里一边感慨,宁少源这官运越来越好了。

一边剔牙。

柱子道:“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按说把人送到了,他们就该走了。

老董道:“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吧,最迟明天应该能启程。”

宁桃这时候刚好遛到两人跟前,“董叔,我的拳您还没教会呢。”

他现把套路都记住了,可惜力量不够,完全没有老董打出来,那种虎虎生风的感觉。

老董笑道:“拳法哪有什么学会学不会的,这种东西,也就是个强身健体的功能,你若是想练成像你说的,一个人打几个,这得实战,懂了吗?”

“事实上,那些传说中有多历害的人,不一定懂什么多高深的拳脚,他们只是经历的多了,你一抬手,就知道你接下来要干嘛!”

宁桃明白。

刷题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你连套路都不会,刷再多的题也是白搭。

于是,消化的差不多了,又缠着老董教了他点东西。

老董踹了一脚,在边上和大牛石头剪刀布的柱子,忍不住吐槽道:“瞧见没,瞧见没,你年纪都能顶二毛两个了,偏偏还一点都不懂事。”

柱子捂着屁股,颇为无辜,“这些我都不是都会吗?”

“都会就不需要练了吗?武道一事,贵精不贵多,你会了就不管了,好家伙,你以后出门遇上劫匪,你能招架得住吗?还不被人打爬下?”

老董越说来越气,抬脚又踹了一下。

柱子可惜巴巴地只得跟着宁桃一起练。

宁桃先是惊了两秒后,猛然想起,宁少源教训他的场景。

不就是一毛一样的么!

你背过了,就不背了吗?你以为你背过了,明天就不会忘吗?

就算是背过了,也得复习,复习懂吗?

好家伙,原来全国家长都是统一培训班出来的呀!

宁少源披星戴月回来的时候,宁桃还没睡。

缠着老董还在练拳,一见他进门,立马收起拳头,跟老董道了声晚安,溜回了自己房间。

老董笑哈哈道:“二毛公子这孩子,勤奋好学,又肯吃苦,实在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宁少源抽抽嘴角,若不是他知道宁桃三分钟热度。

还真信了老董的邪。

不过说起来,貌似,宁桃在运动方面,确实很有天分。

比起左脚拌右脚,跑步都能受伤的老大,还有连个树都爬不上去的老三,宁桃简直是孙悟空转世。

宁少源让人备了一小壶酒,两人在书房一边嗑着花生米,一边聊天儿。

“董哥,你最近还替人送货吗?”

老董点头,“不做这个做什么呀,柱子年纪大了,该说亲了。”

“来我这边吧,我这正好缺人手。”

他饶是来之前有心理准备,来了之后,才惊喜的发现,好家伙,前任不止乌纱没了,连当时手下的一批人,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在他没来之前,都是由原来的通判管理的。

那位正在走关系,想升上来,岂知,上面有话,让他过来了。

他这一来,好么,虽然对方和和气气,但是实际上,都不怎么听他话。

办事根本不尽心。

老董想也没想就拍桌同意了。

当年,若不是王氏借了他们钱,怕是女儿就没了。

可这些年,宁少源一直不给他什么报答的机会,如今对方提出来,他一点废话都没有。

宁少源本来就料到他不会反对。

没想到,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是他有点不好意思。

“董哥,要不你这次回京,先跟嫂子商量一下,你们在京里住了这些年,一家人过来,多少有点……”

“这有好商量的,你嫂子巴不得我帮你做事呢。”

老董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启程,想来太太和两位公子,也盼着与大人团聚呢。”

宁少源点头。

两人认识也有八年了,可自打宁少源为官之后,老董喊他的时候,总是大人大人的,原先那句宁老弟,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明日老董还得回京。

宁少源就没让他再喝,笑道:“等你们都来了,到时候接风宴再喝。”

宁桃第二天醒来,大牛已经不见了。

一出门,才瞧见,大牛拿着本书,在院里的竹子旁,一圈一圈的背书。

有时候记不起来了,急头扒脑的。

宁桃一乐,正想喊一句,你小子今日挺早。

岂知,后脖领就被宁香给拎住了,“瞧什么瞧,没见大牛都努力去了吗?”

宁桃一噎。

废话不多说,赶紧回去洗漱了一番,而后拿着书仔细背了起来。

宁少源的书房倒是书不少,但是能让他读的却不多。

宁桃依旧把前面学过的给宁香过了两遍。

宁香又盯着他写了几页大字,看他越写越快,最后索性拿了个小棍子,一写得飞起,就敲一下,敲得宁桃都怀疑人生。

那天晚上,在小溪边对他特别温柔的姐姐一定是假象。

宁桃过完功课,差不多已经巳时过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被允许吃早餐。

刚拿了个卷饼,就听宁香道:“你快吃,咱们上街一趟。”

宁桃双眼一亮,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欢喜道:“咱们是去帮我找工匠?”

“去书局!”

宁香差点没忍住暴粗口。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宁桃有些失落地嗯了一下,忍不住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二毛,不是姐姐凶你,管你管得紧,只是你看家里,几个孩子,林哥儿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棋哥儿年纪还小,才刚刚入学,唯有你,启蒙本来就他们两个晚,如今,要是再不加把劲,我怕你将来……”

“祖母肯定希望你将来过得好对不对!”

宁香眼眶一样,用力把眼泪给眨了下去,揉了揉他的头道:“你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就走,若是有时间,帮你找个工匠。”

宁桃用力点头,笑眼弯弯,“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宁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三两下把卷饼给吃完了,净了手拉着宁香就往外走。

从衙里出了门,再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新州最繁华的一条街。

各种商铺林立。

宁桃第一眼就瞧见了,占了两层楼的永安书斋。

宁桃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拉着宁香道:“姐,这个该不会与京都的那家永安书局是一个东家吧?”

宁香抬头一看,轻轻点头,“正是他们家的,也就是爹的那位师兄的家里的产业,你瞧见没,他们家的产业,一般会挂一个小牌子。”

宁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好家伙,这怎么看怎么像个LOGO。

两人进了书斋,要的书,都是宁香帮忙挑的,很稳妥的一些书籍,宁桃扫了一眼对面摆放整齐的话本。

还未仔细瞧,宁香就拉了他一把。

付钱离开。

宁香买得多,但是速度快,两人根本没用多长时间。

宁桃十分狗腿的帮她提着书,好商好量道:“姐,咱们要不去帮我找个工匠吧!”

“嗯!”

宁香虽然答应帮他找,可说实话,两人初来乍到,完全摸不清方向。

且宁香也不愿意跟他疯,和翠珠两人提着书先回去。

宁桃索性又折回去跟书斋的人打听了一下。

新州城里,统共有三家卖首饰的。

一家最大的,就在街头,是家百年老字号。

里面的工匠肯定靠谱,唯一价格极高,可以媲美京都的琉璃居了。

另一家,是对老夫妻经营的,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就在自家院子里,平时帮人打个首饰什么的,收费便宜,人也厚道。

余下的那一家,这个月初就开始关门了。

至今没开。

宁桃听得直抽嘴角,心想这掌柜倒是还挺八卦,跟掌柜道了谢,宁桃就直奔银楼而去。

对方也没嫌弃他是个小孩子儿,还是蛮热情的把他迎了进去。

带他参观了一下铺子。

小姐姐这才道:“公子,您可有喜欢的?”

宁桃倒是还真有,可惜一看价格他给吓了回来,默了两秒道:“姐姐,我想问问,你们这里帮忙开元石吗?”

他感觉自己也能开,只是怕破坏了里面的东西,想想该多心疼。

小姐姐微微一惊,随后笑道:“您跟我来。”

宁桃被带到了楼上,可屋里有人,小姐姐只得领着他在一旁的圆桌上休息会。

上面有茶水、点水,还有宁桃喜欢吃的果脯。

他和大牛两人都没客气,直接开吃。

宁桃一边吃,一边扫了一眼,小姐姐告诉他,钱师父所在的房间。

透过门,宁桃清晰地看到,屋里有一拳头大小的红光,跟他那石头发出来的差不多,上面多少带点琉璃色。

里面传来一个老头沙哑的声音:“郭先生,这块翡红咱们收了,只不过价格怕是要比您提出来的要低上两千两,您觉得如何?”

宁桃心头一突。

鸡蛋大小的一块石头,开价是有多高,还要降低两千两。

他一想到,自己那跟西瓜差不多的石头,就猛咽口水,兴奋地抓住大牛使劲捏而不自知。

大牛痛得直抽气,伸手敲了他一下,“二毛,撒手,你是想掐死我!”

二毛一脸懵逼的扭头。

只见大牛手背上两个月牙形的指甲印,都快出血了。

宁桃大窘,忙不好意思道:“失误,失误!”

就听里面的郭先生苦哈哈道:“大师,能否再高点?”

“您看,这一颗,给您五千五如何?”

钱大师的声音不高,但是足以震得宁桃心头一颤。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大牛忙扶住他道:“啥了?”

宁桃颤着唇,不可思议地看向大牛道:“我怕是要发财了。”

而且还是大财。

大牛:“……”

“走,找我爹去!”

妈的,都说了财不露白,他这要是真让人帮忙开了,怕是别走出这个门了。

大牛没搞懂他要干嘛,小姐姐也没拦着,反而道:“两位小公子走慢些,咱们这楼梯才刚打过蜡……”

她话音未落,宁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

大牛只得将他扶了起来。

出了钱家银楼,宁桃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拉着大牛一路狂奔回了家。

宁香见他满头大汗的回来,一边和翠珠做豌豆黄,一边笑道:“怎么,被人打出来了?”

“姐,爹回来了吗?”

宁桃到了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拳头大小的一块翡红就卖五千五。

而且还是收购价,如果按市场走向来说,那位郭先生的石头,怕是在一万两左右。

而他那个,他能看出来,比郭先生那团光要大上许多,且琉璃光芒要更盛,这好比是皓月与星辰一般。

宁香道:“没呢!大概快了吧。”

因为老董和柱子中午要回京,宁少源得提前回来。

宁香就带着翠珠帮忙做一些路上好带的吃食。

宁桃吐了口气,跑回房间,见床底下还透着红光,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

他心情不能平静。

他是头一次,来了这么一大笔邪财。

在屋里走了七八圈之后,他反而越来越烦躁。

倒是大牛拿了张纸道:“二毛,你帮我瞧瞧,我给我奶写的信。”

宁桃接过信一瞧,好家伙。

虽然通篇大白话,而且还画了不少的圈,但是他居然看懂了。

无非告诉他奶,在家里过得很好。

跟宁桃还是原来的样子,该打闹就打闹,该说笑就笑说。

让他奶不要担心他,还说他吃胖了不少,让他奶放心,这里吃喝都比家里好,而且二毛还教他读书识字。

将来就算不能像二毛一样入朝为官,也不是睁眼瞎,比起村里人不知道强了多少。

二毛幽幽道:“我还没功名呢,入什么朝么!”

“少了个爹字!”

大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很好!”

八九岁的年纪,比起他上辈子可强太多了,而且还懂得报喜不报忧。

宁桃禁不住感慨,自小不被重视,缺爱的孩子,思想上永远比那些一家人宠着,当宝一样供起来的懂事的多。

起码情商和受挫能力上,高得不止一丁半点。

大牛被夸得不好意思,继续挠头,“你看我还需要写点啥吗?”

他是想寄点钱回去。

可一想,他哪有钱呀,跟着他家二毛,也才一个月。

还不到发月例的时候。

宁桃道:“我看挺好,咱们把这几个不会的字再练练,写写,一会重新抄录一遍,应该就可以了。”

被大牛这么一打岔。

宁桃神奇的发现,他居然忘记自己被大财运砸中这事了。

宁少源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二毛,正在一笔一画的,特别像个小先生,教大牛写字呢!

那规规矩矩的小模样,特别招人喜欢。

于是,忍不住站在门口多瞧了两眼。

宁桃一抬头,就发现,他爹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了迷之微笑。

宁桃:“……”

我又干啥了我?

宁桃试探了一会,察觉到他爹并未生气,反而对他挺和蔼的。

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这才将人给拉进了房间。

把他那颗石头从床下给拎了出来。

宁少源一见那石头,就想起他家老二要上天,刚才那句,我儿子真乖的话,分分钟给收了回来。

“爹,我刚才去银楼了,瞧见有位郭先生拿了拳头大小的一颗翡红,就卖了五千五百两……”

“爹,您说我这个要是卖了,还不得价值连城?”

这种东西,原料越大越值钱。

拳头大小的,仔细分配,能雕两块佩玉,几个吊坠,指不定还能做个耳坠什么的。

可他这个完全不同,两套头面足够了。

宁少源一口气没上来。

“你是真想上天对不对?”

从河滩上捡了块破石头,你想淹个酸菜也就算了,居然想着开出翡翠、玛瑙。

宁少源真是急得想上手,可一对宁桃那黑亮的眸子,又忍住了,不过血压那是突突的往上升……

宁桃狂抽嘴角,“您不信,您找个人帮我开,咱们看看不就成了。”

“爹,我真不骗你。”

这让他怎么说呢?

连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是没这个特异功能的。

具体什么时候他是不记得了,只得二三岁的时候,和他家老太太一起出门,路过村里池塘的时候,瞧见那里草丛里,有一抹金光。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那里明明一片绿来着,就连黄花都没有,哪来的金光呀。

可待他走近一瞧,好家伙,草丛里有一枚金戒指。

刚巧村长老婆的戒指丢了,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找。

后来村长夫人还给他家送了两盒点心表示感谢,都说小孩的眼睛尖。

宁桃自己也没当回事。

岂知,后来又发生了几次这样的事。

有一次王氏死活找不到自己的钗子,宁桃一瞧,居然掉到了桌子底下,而他当时的位置,根本瞧不到桌子底下的情况。

那时候,宁桃就自己有些怀疑,直到有一次,跟王氏出门,瞧见一个女人珠光宝气的。

而那个女人明明拿衣裳盖得严严实实的。

可他就是瞧清了她手上的戴的东西,两金一玉。

果然她下车的时候,露出了腕上的东西,与他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事,他谁也没说过。

但是他知道,他眼睛能瞧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别说隔着一层砂石包浆了,就是隔着几堵墙,他也能看到。

而且,最近宁桃隐隐发现,他还能瞧出有的气了。

比如宁少源,脸上的气就红里带黑,红光喜事,想来他是新官上升,但是这个黑,怕就是中间有些凶险了。

至于宁香脸上的桃粉色还在。

宁少源觉得脑仁更疼了。

这什么鬼孩子么,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他小时候从未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深吸了口气道:“行吧,老子这就让你死心,对了,要是这事开不出来东西,我告诉你,你以后就给我乖乖的,老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我抽不死你。”

熊孩子,太气人了!

嘤嘤嘤!

宁少源出了门,跟门外的宁少海说了一声,让他帮忙找个工匠来。

这次非得让宁桃心服口服不可。

交待完,一扭头,瞧见宁桃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正盯着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宁桃咧咧嘴,“爹放心吧,开出的东西你不许跟我抢。”

“我抢你个大头鬼啊!”

宁少源真是被气得吐血,伸手要抽人,人已经从他的肋下钻了过去。

那滑溜溜的劲儿,他这些年来,都未曾在其余几个孩子身上瞧见过。

宁桃一溜烟跑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