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桃走后, 王氏抱着老太太哭了半不多半个时辰。
她是真难过。
这两天的压抑、六神无主,整个人憋屈的快爆了,今日又碰上自家哥哥与宫里的那位勾搭上了, 整个人瞬间就更不好了。
让宁桃去报信,也是无奈之举。
孩子那么小,路上就要走好几天,若是他们的车快,指不定还能追上宁少源。
若是速度慢, 遇上个什么危险似的。
王氏什么都不敢想, 可脑子里的画面,却总是层出不穷。
老太太也哭。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儿一女。
无论是大儿媳, 还是女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唯有与他们家邻居,与老二青梅竹马的二儿媳, 泼辣跋扈, 又喜欢攀比。
饶是她有意见, 可偏偏老二喜欢这样的。
宁桃刚来的时候,与她在屋里用家乡话聊天。
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 可老二媳妇就不乐意了,说什么, 乡下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惯会察言观色,瞧着一嘴土话说得,多精彩……
老太太气得下午都没吃饭。
昨日宁桃买了鱼儿逗她开心, 老二媳妇又各种挑刺。
说着孩子猴精猴精的, 小小年纪便懂得擒贼先擒王, 知道咱们家老太太掌家,先把老太太哄高兴了,其余人,谁放在他眼里了?
即不与两个表哥亲近,也与自己亲哥哥不对付,这样的孩子,还真是让那乡下老太太给养废了……
今日宁桃摘了花,她便吵到了她跟前。
指着老二的鼻子骂,什么乡下长大的就是没规矩。
如今好了,称心如意了,那没规矩的孩子走了。
老太太越想越气,抹了把泪道:“珠儿,你帮娘写封信给你大哥,告诉他,娘年纪大了,想家里的老槐树了,看他有没有时间来接娘回去。”
二太太正烦这两母女眼泪就是多。
宁桃这么一走,好像错的就成她了。
结果,老太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二太太着实吓了一跳,忙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回去做什么?再说大哥在家里多忙呀,京里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二十来天,大哥怕是耽误不起这时间。”
“那你帮我收拾东西,我自个儿坐船回去。”
老太太抬眼看向李嬷嬷,“你走不走?”
李嬷嬷刚才也跟着哭了好一会,此刻眼里还有泪,轻轻擦了下眼角,笑道:“您这什么话,这辈子,您说去哪儿,我哪有说什么不去的理?”
王氏吸吸鼻子,道:“京都住了这些年若是腻了,您跟我一起去新州吧,牧哥儿和礼哥儿明年也会过去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二太太急道:“我说三妹妹,你什么意思?娘是犯了糊涂,你跟着参合什么劲呀,就算是要去,也是回老家,哪有丈母娘跟着女儿女婿的道理。”
王氏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这么说,二嫂是同意让娘走了?”
“既然是要走,娘去哪儿,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二太太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可又接不上话,气哼哼道:“你等着,我去找你二哥,娘除了在这里,哪都不能去。”
当年进京的时候,他们是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给弄了过来。
家里的布坊,本来就要靠老太太拿主意,若老太太一走,他们干个屁呀。
二太太走得及,左脚一下子踢到了门槛上,痛得顿时吸了口凉气,可老太太在里面坐着,她又不好直接骂出门。
到了门外,才忍不住狠狠地骂了几声。
宁桃还不知道他们这一走,王家已经闹开了。
和宁香两人刚到街上,就碰到了徐家的马车,徐泽和徐洁两人特意在出城的路上等着他们。
徐洁把宁香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徐泽上上下下把宁桃给打量了好几遍,这才道:“你干了啥事,被人给赶出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平时他娘还说,他就是个混世魔王。
如今看来,嘿嘿!
有人比他还牛逼,感觉地位受到威胁。
宁桃脸黑了黑,“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可不像真朋友呀。”
这感情太塑料了。
徐泽嘿嘿笑道:“说真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宁桃就长话短说,把他舅舅要染布的花给做成了胭脂。
还做了酱,打算等淹好了,做烤鸭吃。
徐泽:“……”
“主要还是那花太贵了,听说我舅舅养了好几年了,死了好几茬了,好不容易今年这一批开花了,结果被我给捷足先登了,于是,我娘就气得想抽我……”
徐泽一脸佩服的竖起大拇指,“你舅舅这脾气算是好的了,你不知道我上次把我外祖养的鹦哥给放了,你猜怎么着?”
宁桃摇头。
“我爹罚我一个月不能出门,还揍得我十天不能下床。”
宁桃不明觉历,虽然宁少源平时严历些,可还没到上手的份上,更何况因为一只鸟揍得孩子躺床上,这太离谱了。
“哎!”徐泽无奈道:“其实也怪我,那鹦哥,我外祖养了准备给太后祝寿的,你不知道它能说很多话呢,还能跟人聊天,简直都成精了。”
“那天,我去我外祖家,它就来了一句,小子把我放了,我送你一颗宝石。”
“你想呀,我才多大,平时一个月月例才五两,这一颗宝石对我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宁桃磨牙,划重点——五两一个月。
他一个月还不到一两。
太过分了,在他这儿秀优越感。
“所以呀,我就听了它的话,把它给放了……”
宁桃敛了敛神,明知故问道:“宝石给你了吗?”
说完,小眼神里透着光。
“给个屁,那就是个骗子,我后来才知道,这话是它逗人开心的口头馋……”
宁桃差点喷笑出声,很够意气地伸手拍了拍二傻子的肩,“没事,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将来必定再也不会被人骗了。”
“唉,你别安慰我,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家伙,在床上躺了十天这都不算大事。
两人这边聊得挺没营养的,宁香和徐洁也不知道聊了啥,两个小姑娘居然都红了眼眶,两人携手而来,宁香道:“二毛,咱们走吧!”
宁桃刚要和徐泽再见,不料这货一开口就道:“桃子,我觉得,还是桃子适合你,二毛有点土。”
适合个狗头呀!
告别了徐家姐弟,两人这才坐着马车出了城。
与他们一路同行的,据说是宁少源以前经常打交道的一个老董。
姓董,四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孔武有力,气度不凡。
出城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到了傍晚时,也没走出多远。
宁桃瞧着老董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找地方住的地意思,反而与儿子道:“柱子,你先睡一会,一会咱们轮替着驾车。”
柱子应了一声,靠在车辕上闭上了眼睛。
宁桃探出小脑袋,一打听才知道,王氏给了两倍的银钱,让老董务必日夜兼程,争取在路上就追上宁少源那一行人。
所以,老董才把儿子给叫了过来。
父子两人,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
宁桃倒吸了口凉气,怪不得走的时候,王氏让他们多带些吃的,还有保暖的东西。
宁香拧眉,知道事情肯定挺急,且王氏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便闭了嘴,道:“二毛,咱们带的被子多,你给老董他们送一条吧,晚上赶路雾深露重的,就算是这样的天气,怕是也杠不住。”
宁桃拿了条被子递了出去。
老董连连道谢。
他也是走得急,只记得跟儿子两人轮换着驾车了,却忘了多带点保暖的东西。
宁桃道:“别客气,柱子哥睡着了,上半夜我跟您一道,咱们聊聊天什么的,下半夜,让大牛和柱子哥一道。”
老董愣了好一会。
宁桃不大的身子已经挤了出来。
顺手递给老董一个肉饼。
这肉饼是王家一个姓景的厨娘最拿手的,据说是家乡的吃食。
不过王二老爷喜欢吃,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喜欢,所以厨房天天都有新鲜的。
走的时候,王氏把剩下的全给端走了。
老董望着手中的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赶了这么多年的路,还是头一次,主家给被子的给吃的。
宁桃见他只看不吃,以为是想给儿子留着,于是便笑道:“我们还带了不少,一会柱子哥醒了,再给他吃。”
老董哎了一声。
用力咬了一口,此刻马车已晃晃悠悠的上了一条山道。
宁桃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每天早睡早起的,鲜少有熬夜的时候。
也亏得,老董年轻的时候,走过镖,后来年纪大了,便就近接些活,养家糊口。
去过不少的地方,路上也遇到过许多奇闻轶事。
宁桃瞪大眼睛,听得特别入迷,到了紧要关头还会捧上几句,两人聊着聊着就进入了后半夜。
这么一换班,宁桃躺在车上,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听到了外面有鸡叫声。
一睁开眼一夜过去了,按老董的话,如果不出意外,还是能追上的。
可惜很不巧,一路上走走停停,紧赶慢赶,还在是没赶上,到了第六天,傍晚时,总算是进了新州城。
宁桃这一程,走得可算是挺辛苦。
一路上看了好几出的热闹,不过也更让他意识到,这年头,活着不容易。
医疗水平的低下,造成了许多人一场风寒就没了。
交通的不便利,造就了许多人与家里联系不方便,再加上社会发展落后,经济不行,许多家庭生病了都舍不得看大夫,运气好抗过去,运气不好,只能等死。
说来说去,都是社会问题。
宁桃抱着他在小溪边捡来的石头,晃晃悠悠地想都会自己到底为什么穿越呢?
真的要像之前想的那样,这辈子混吃等死么?
还是该像家里人希望的那样,好好读书?
读书是肯定的,至于他能做些什么,宁桃一时间又想不出来,他这身份,说好听点官二代,说不好听点,随时都能被打回原形。
硬的他碰不了,软得他不忍心。
唉!
宁桃无奈的吐了口气,突然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宁香道:“行了,抱着你的石头,下来吧!”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新州县的衙门口,前面一直听说新州县富庶。
比起旁的县大了不少,仅这衙门就比他们老家气派多了,衙役一听说,他们是宁少源的儿女,立马就将人给迎了进去。
宁桃抱着他的石头,小心翼翼的跳过门槛。
跟他爹一对眼。
宁少源下意识的就挑了下眉。
“爹!”宁桃反应快,抱着石头,极为热情地喊了一声,“我给您带了鱼,一会咱们吃鱼。”
他嘴上挺欢喜,但是怀里抱着个大石头,实在走不动。
模样看起来挺滑稽。
宁少源脸黑了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问完,才瞧见老董正和柱子,带着两名衙役搬东西。
心里咯噔一下。
一边和老董打着呼,一边让人把东西先搬到他住的地方。
宁少源来了不过也才三天,这三日就住在衙门后头的院里。
衙役直接抱着东西往后走去。
宁少源看了一眼,明显瘦了的女儿,又瞅了瞅怀里抱着不明之物,脸上挂着傻笑,但能感觉出来,特别吃力的儿子。
宁香怕他骂宁桃,忙道:“娘让我们先过来的,她说她还需要在京都再待一段时日,陪陪外祖母,她听说寒山书院若是错过了入学时间,还需要再等半年,就让我带着弟弟先过来了。”
宁少源噢了一声。
心说,果然有事。
此刻宁桃已经挪到了他的跟前,笑盈盈道:“爹,您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看着都瘦了……”
“……”
宁少源一看这小子这表情,就知道怕是真有什么事。
于是顺手拎过宁桃怀里的石头道:“这是什么呀?从哪弄来的?还挺沉?”说着,另一只手拎住宁桃,“走,先去后头休息会,有什么话一会晚上再说。”
宁桃见他拎得随意,心惊胆颤道:“爹,慢着点儿,我那石头可宝贝得很!”
宁少源见他包得严实,自己又拎得重。
一到手,好家伙,果然不轻。
一直想着,这孩子是拿了什么千里迢迢来找爹,么好,居然是个大石头。
宁少源抽抽嘴角,默默地低头看了他一眼,“拿这个做什么?”
“腌酸菜用的。”
宁桃还没开口,宁香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宁少源:“……”
感觉我那乖巧的大女儿,貌似也学坏了。
三人进了屋,宁桃让大牛在外面守着,这才把王氏派他来的目的说了一下,那日见到的秦公公到底是哪位娘娘的人,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爹知道就对了。
宁少源听完,面色一沉,一巴掌差点拍到宁桃的石头上,宁桃吓得忙抱住他的胳膊道:“爹,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香儿,带着你弟弟下去休息吧,让厨房备点酒菜,晚上我和你董叔好好喝一杯。”
宁少源说完,就离开了。
出了门,突然脚尖一转,又回来了,望着宁桃道:“你一切听你姐姐的。”
宁桃用力点头。
在宁少源转身之时,忙道:“爹,帮我找个工匠,把我的石头给开了。”
宁少源挑眉。
“什么?”
宁桃指了指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大石头,禁不住嘴角直扬,“我在溪边捡的,初步感觉里面是玛瑙,所以您帮我找个好点的工匠,把它给我打开。”
“……”
神特么玛瑙,这孩子是疯了吗?
宁少源伸手摸了摸宁桃的脑袋,没发烧一切正常。
顺手就敲了他一记。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会,让人给你烧些水,好好洗洗,爹闻着你都馊了。”
宁桃:“……”
您就是不相信我的话。
宁香也是一惊,拉住宁桃,“胡说什么,你就随手捡了个石头,还真当里面能开出宝贝还是咋的?”
“爹,您有事先去忙吧,我看着他。”
被姐姐往后拽,宁桃有点急,“您不帮我找,明日我自个儿去。”
这石头,他初步感觉是玛瑙。
但是里面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准。
宁少源无奈挥挥手,“随你吧,我这几日忙,顾不上你,你别给我添乱就成。”
宁桃撇撇嘴,“那我这东西开出来,您可别跟我抢,上次我那山参,您一毛都没给我分。”
宁少源刚下台阶的脚又给拾了回来,扭头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这是怪我扣了你的分红是吗?”
宁桃挑眉,“可不是啥得,所以,这石头若是开出来,您可别眼红。”
宁少源磨牙,“出息了,这石头,你就是开出翡翠来,我也不稀罕。”
宁少源这次是真走了。
宁桃远远还听见,他跟旁边的另一位大人道:“这孩子就是皮,你别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还玛瑙,你啥不上天呢?
宁少源现在住的这个小院,倒是什么都有。
厨房、浴室,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和茶室。
卧室统共有五间,老董和柱子两人住一间,宁桃和大牛,宁香和翠珠这么一分,倒是把房间快占完了。
宁少源回来的晚,宁桃早就饿了。
宁香烧了鱼,他足足吃了三碗米饭,肚子滚圆滚圆的,像个孕妇似的,在院子里遛弯。
老董坐在院里一边感慨,宁少源这官运越来越好了。
一边剔牙。
柱子道:“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按说把人送到了,他们就该走了。
老董道:“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吧,最迟明天应该能启程。”
宁桃这时候刚好遛到两人跟前,“董叔,我的拳您还没教会呢。”
他现把套路都记住了,可惜力量不够,完全没有老董打出来,那种虎虎生风的感觉。
老董笑道:“拳法哪有什么学会学不会的,这种东西,也就是个强身健体的功能,你若是想练成像你说的,一个人打几个,这得实战,懂了吗?”
“事实上,那些传说中有多历害的人,不一定懂什么多高深的拳脚,他们只是经历的多了,你一抬手,就知道你接下来要干嘛!”
宁桃明白。
刷题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你连套路都不会,刷再多的题也是白搭。
于是,消化的差不多了,又缠着老董教了他点东西。
老董踹了一脚,在边上和大牛石头剪刀布的柱子,忍不住吐槽道:“瞧见没,瞧见没,你年纪都能顶二毛两个了,偏偏还一点都不懂事。”
柱子捂着屁股,颇为无辜,“这些我都不是都会吗?”
“都会就不需要练了吗?武道一事,贵精不贵多,你会了就不管了,好家伙,你以后出门遇上劫匪,你能招架得住吗?还不被人打爬下?”
老董越说来越气,抬脚又踹了一下。
柱子可惜巴巴地只得跟着宁桃一起练。
宁桃先是惊了两秒后,猛然想起,宁少源教训他的场景。
不就是一毛一样的么!
你背过了,就不背了吗?你以为你背过了,明天就不会忘吗?
就算是背过了,也得复习,复习懂吗?
好家伙,原来全国家长都是统一培训班出来的呀!
宁少源披星戴月回来的时候,宁桃还没睡。
缠着老董还在练拳,一见他进门,立马收起拳头,跟老董道了声晚安,溜回了自己房间。
老董笑哈哈道:“二毛公子这孩子,勤奋好学,又肯吃苦,实在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宁少源抽抽嘴角,若不是他知道宁桃三分钟热度。
还真信了老董的邪。
不过说起来,貌似,宁桃在运动方面,确实很有天分。
比起左脚拌右脚,跑步都能受伤的老大,还有连个树都爬不上去的老三,宁桃简直是孙悟空转世。
宁少源让人备了一小壶酒,两人在书房一边嗑着花生米,一边聊天儿。
“董哥,你最近还替人送货吗?”
老董点头,“不做这个做什么呀,柱子年纪大了,该说亲了。”
“来我这边吧,我这正好缺人手。”
他饶是来之前有心理准备,来了之后,才惊喜的发现,好家伙,前任不止乌纱没了,连当时手下的一批人,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在他没来之前,都是由原来的通判管理的。
那位正在走关系,想升上来,岂知,上面有话,让他过来了。
他这一来,好么,虽然对方和和气气,但是实际上,都不怎么听他话。
办事根本不尽心。
老董想也没想就拍桌同意了。
当年,若不是王氏借了他们钱,怕是女儿就没了。
可这些年,宁少源一直不给他什么报答的机会,如今对方提出来,他一点废话都没有。
宁少源本来就料到他不会反对。
没想到,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是他有点不好意思。
“董哥,要不你这次回京,先跟嫂子商量一下,你们在京里住了这些年,一家人过来,多少有点……”
“这有好商量的,你嫂子巴不得我帮你做事呢。”
老董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启程,想来太太和两位公子,也盼着与大人团聚呢。”
宁少源点头。
两人认识也有八年了,可自打宁少源为官之后,老董喊他的时候,总是大人大人的,原先那句宁老弟,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明日老董还得回京。
宁少源就没让他再喝,笑道:“等你们都来了,到时候接风宴再喝。”
宁桃第二天醒来,大牛已经不见了。
一出门,才瞧见,大牛拿着本书,在院里的竹子旁,一圈一圈的背书。
有时候记不起来了,急头扒脑的。
宁桃一乐,正想喊一句,你小子今日挺早。
岂知,后脖领就被宁香给拎住了,“瞧什么瞧,没见大牛都努力去了吗?”
宁桃一噎。
废话不多说,赶紧回去洗漱了一番,而后拿着书仔细背了起来。
宁少源的书房倒是书不少,但是能让他读的却不多。
宁桃依旧把前面学过的给宁香过了两遍。
宁香又盯着他写了几页大字,看他越写越快,最后索性拿了个小棍子,一写得飞起,就敲一下,敲得宁桃都怀疑人生。
那天晚上,在小溪边对他特别温柔的姐姐一定是假象。
宁桃过完功课,差不多已经巳时过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被允许吃早餐。
刚拿了个卷饼,就听宁香道:“你快吃,咱们上街一趟。”
宁桃双眼一亮,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欢喜道:“咱们是去帮我找工匠?”
“去书局!”
宁香差点没忍住暴粗口。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宁桃有些失落地嗯了一下,忍不住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二毛,不是姐姐凶你,管你管得紧,只是你看家里,几个孩子,林哥儿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棋哥儿年纪还小,才刚刚入学,唯有你,启蒙本来就他们两个晚,如今,要是再不加把劲,我怕你将来……”
“祖母肯定希望你将来过得好对不对!”
宁香眼眶一样,用力把眼泪给眨了下去,揉了揉他的头道:“你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就走,若是有时间,帮你找个工匠。”
宁桃用力点头,笑眼弯弯,“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宁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三两下把卷饼给吃完了,净了手拉着宁香就往外走。
从衙里出了门,再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新州最繁华的一条街。
各种商铺林立。
宁桃第一眼就瞧见了,占了两层楼的永安书斋。
宁桃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拉着宁香道:“姐,这个该不会与京都的那家永安书局是一个东家吧?”
宁香抬头一看,轻轻点头,“正是他们家的,也就是爹的那位师兄的家里的产业,你瞧见没,他们家的产业,一般会挂一个小牌子。”
宁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好家伙,这怎么看怎么像个LOGO。
两人进了书斋,要的书,都是宁香帮忙挑的,很稳妥的一些书籍,宁桃扫了一眼对面摆放整齐的话本。
还未仔细瞧,宁香就拉了他一把。
付钱离开。
宁香买得多,但是速度快,两人根本没用多长时间。
宁桃十分狗腿的帮她提着书,好商好量道:“姐,咱们要不去帮我找个工匠吧!”
“嗯!”
宁香虽然答应帮他找,可说实话,两人初来乍到,完全摸不清方向。
且宁香也不愿意跟他疯,和翠珠两人提着书先回去。
宁桃索性又折回去跟书斋的人打听了一下。
新州城里,统共有三家卖首饰的。
一家最大的,就在街头,是家百年老字号。
里面的工匠肯定靠谱,唯一价格极高,可以媲美京都的琉璃居了。
另一家,是对老夫妻经营的,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就在自家院子里,平时帮人打个首饰什么的,收费便宜,人也厚道。
余下的那一家,这个月初就开始关门了。
至今没开。
宁桃听得直抽嘴角,心想这掌柜倒是还挺八卦,跟掌柜道了谢,宁桃就直奔银楼而去。
对方也没嫌弃他是个小孩子儿,还是蛮热情的把他迎了进去。
带他参观了一下铺子。
小姐姐这才道:“公子,您可有喜欢的?”
宁桃倒是还真有,可惜一看价格他给吓了回来,默了两秒道:“姐姐,我想问问,你们这里帮忙开元石吗?”
他感觉自己也能开,只是怕破坏了里面的东西,想想该多心疼。
小姐姐微微一惊,随后笑道:“您跟我来。”
宁桃被带到了楼上,可屋里有人,小姐姐只得领着他在一旁的圆桌上休息会。
上面有茶水、点水,还有宁桃喜欢吃的果脯。
他和大牛两人都没客气,直接开吃。
宁桃一边吃,一边扫了一眼,小姐姐告诉他,钱师父所在的房间。
透过门,宁桃清晰地看到,屋里有一拳头大小的红光,跟他那石头发出来的差不多,上面多少带点琉璃色。
里面传来一个老头沙哑的声音:“郭先生,这块翡红咱们收了,只不过价格怕是要比您提出来的要低上两千两,您觉得如何?”
宁桃心头一突。
鸡蛋大小的一块石头,开价是有多高,还要降低两千两。
他一想到,自己那跟西瓜差不多的石头,就猛咽口水,兴奋地抓住大牛使劲捏而不自知。
大牛痛得直抽气,伸手敲了他一下,“二毛,撒手,你是想掐死我!”
二毛一脸懵逼的扭头。
只见大牛手背上两个月牙形的指甲印,都快出血了。
宁桃大窘,忙不好意思道:“失误,失误!”
就听里面的郭先生苦哈哈道:“大师,能否再高点?”
“您看,这一颗,给您五千五如何?”
钱大师的声音不高,但是足以震得宁桃心头一颤。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大牛忙扶住他道:“啥了?”
宁桃颤着唇,不可思议地看向大牛道:“我怕是要发财了。”
而且还是大财。
大牛:“……”
“走,找我爹去!”
妈的,都说了财不露白,他这要是真让人帮忙开了,怕是别走出这个门了。
大牛没搞懂他要干嘛,小姐姐也没拦着,反而道:“两位小公子走慢些,咱们这楼梯才刚打过蜡……”
她话音未落,宁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
大牛只得将他扶了起来。
出了钱家银楼,宁桃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拉着大牛一路狂奔回了家。
宁香见他满头大汗的回来,一边和翠珠做豌豆黄,一边笑道:“怎么,被人打出来了?”
“姐,爹回来了吗?”
宁桃到了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拳头大小的一块翡红就卖五千五。
而且还是收购价,如果按市场走向来说,那位郭先生的石头,怕是在一万两左右。
而他那个,他能看出来,比郭先生那团光要大上许多,且琉璃光芒要更盛,这好比是皓月与星辰一般。
宁香道:“没呢!大概快了吧。”
因为老董和柱子中午要回京,宁少源得提前回来。
宁香就带着翠珠帮忙做一些路上好带的吃食。
宁桃吐了口气,跑回房间,见床底下还透着红光,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
他心情不能平静。
他是头一次,来了这么一大笔邪财。
在屋里走了七八圈之后,他反而越来越烦躁。
倒是大牛拿了张纸道:“二毛,你帮我瞧瞧,我给我奶写的信。”
宁桃接过信一瞧,好家伙。
虽然通篇大白话,而且还画了不少的圈,但是他居然看懂了。
无非告诉他奶,在家里过得很好。
跟宁桃还是原来的样子,该打闹就打闹,该说笑就笑说。
让他奶不要担心他,还说他吃胖了不少,让他奶放心,这里吃喝都比家里好,而且二毛还教他读书识字。
将来就算不能像二毛一样入朝为官,也不是睁眼瞎,比起村里人不知道强了多少。
二毛幽幽道:“我还没功名呢,入什么朝么!”
“少了个爹字!”
大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很好!”
八九岁的年纪,比起他上辈子可强太多了,而且还懂得报喜不报忧。
宁桃禁不住感慨,自小不被重视,缺爱的孩子,思想上永远比那些一家人宠着,当宝一样供起来的懂事的多。
起码情商和受挫能力上,高得不止一丁半点。
大牛被夸得不好意思,继续挠头,“你看我还需要写点啥吗?”
他是想寄点钱回去。
可一想,他哪有钱呀,跟着他家二毛,也才一个月。
还不到发月例的时候。
宁桃道:“我看挺好,咱们把这几个不会的字再练练,写写,一会重新抄录一遍,应该就可以了。”
被大牛这么一打岔。
宁桃神奇的发现,他居然忘记自己被大财运砸中这事了。
宁少源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二毛,正在一笔一画的,特别像个小先生,教大牛写字呢!
那规规矩矩的小模样,特别招人喜欢。
于是,忍不住站在门口多瞧了两眼。
宁桃一抬头,就发现,他爹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了迷之微笑。
宁桃:“……”
我又干啥了我?
宁桃试探了一会,察觉到他爹并未生气,反而对他挺和蔼的。
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这才将人给拉进了房间。
把他那颗石头从床下给拎了出来。
宁少源一见那石头,就想起他家老二要上天,刚才那句,我儿子真乖的话,分分钟给收了回来。
“爹,我刚才去银楼了,瞧见有位郭先生拿了拳头大小的一颗翡红,就卖了五千五百两……”
“爹,您说我这个要是卖了,还不得价值连城?”
这种东西,原料越大越值钱。
拳头大小的,仔细分配,能雕两块佩玉,几个吊坠,指不定还能做个耳坠什么的。
可他这个完全不同,两套头面足够了。
宁少源一口气没上来。
“你是真想上天对不对?”
从河滩上捡了块破石头,你想淹个酸菜也就算了,居然想着开出翡翠、玛瑙。
宁少源真是急得想上手,可一对宁桃那黑亮的眸子,又忍住了,不过血压那是突突的往上升……
宁桃狂抽嘴角,“您不信,您找个人帮我开,咱们看看不就成了。”
“爹,我真不骗你。”
这让他怎么说呢?
连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是没这个特异功能的。
具体什么时候他是不记得了,只得二三岁的时候,和他家老太太一起出门,路过村里池塘的时候,瞧见那里草丛里,有一抹金光。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那里明明一片绿来着,就连黄花都没有,哪来的金光呀。
可待他走近一瞧,好家伙,草丛里有一枚金戒指。
刚巧村长老婆的戒指丢了,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找。
后来村长夫人还给他家送了两盒点心表示感谢,都说小孩的眼睛尖。
宁桃自己也没当回事。
岂知,后来又发生了几次这样的事。
有一次王氏死活找不到自己的钗子,宁桃一瞧,居然掉到了桌子底下,而他当时的位置,根本瞧不到桌子底下的情况。
那时候,宁桃就自己有些怀疑,直到有一次,跟王氏出门,瞧见一个女人珠光宝气的。
而那个女人明明拿衣裳盖得严严实实的。
可他就是瞧清了她手上的戴的东西,两金一玉。
果然她下车的时候,露出了腕上的东西,与他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事,他谁也没说过。
但是他知道,他眼睛能瞧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别说隔着一层砂石包浆了,就是隔着几堵墙,他也能看到。
而且,最近宁桃隐隐发现,他还能瞧出有的气了。
比如宁少源,脸上的气就红里带黑,红光喜事,想来他是新官上升,但是这个黑,怕就是中间有些凶险了。
至于宁香脸上的桃粉色还在。
宁少源觉得脑仁更疼了。
这什么鬼孩子么,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他小时候从未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深吸了口气道:“行吧,老子这就让你死心,对了,要是这事开不出来东西,我告诉你,你以后就给我乖乖的,老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我抽不死你。”
熊孩子,太气人了!
嘤嘤嘤!
宁少源出了门,跟门外的宁少海说了一声,让他帮忙找个工匠来。
这次非得让宁桃心服口服不可。
交待完,一扭头,瞧见宁桃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正盯着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宁桃咧咧嘴,“爹放心吧,开出的东西你不许跟我抢。”
“我抢你个大头鬼啊!”
宁少源真是被气得吐血,伸手要抽人,人已经从他的肋下钻了过去。
那滑溜溜的劲儿,他这些年来,都未曾在其余几个孩子身上瞧见过。
宁桃一溜烟跑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