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素逐渐从被抓伤的伤口蔓延开来,侵蚀进盛昭的灵脉,丝丝缕缕的疼痛,连绵不绝地捆住他整个人。
盛昭难耐地低呼:“疼……”
江千舟哄着他:“再等等,本尊找个落脚的地方。”
盛昭轻“嗯”了声,环住江千舟的脖颈,依赖般蹭了蹭:“我的脚动不了了。”
盛昭边在江千舟的耳边低喃,边垂眸观察地面上的分布。
很多花。
这里像是一个大型的花园,各种不同种类的花田拼成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景象。
而有些地方仿佛被剑刃劈开过一般,花田中央划过几大长痕,使其变得杂乱无章,也露出了被繁花盖住的血色土壤跟白生生的尸骨。
繁星点点。
漂亮又诡异。
盛昭阖上眸,想起向邬钰问过的话。
邬钰握着玉简,青丝半垂,听见盛昭这般问,沉思半响,才道:“内围对你而言,不算凶险,你想进便进罢。”
盛昭坐在邬钰对面,撑着下颔,好奇地问:“为何对我没有危险?”
邬钰避过,不语,继续垂眸看着玉简。
盛昭扯他的衣袖,拖长嗓子:“师尊。”
邬钰无奈,只好透露了一点:“藏林秘境上一次开启时,我进过内围,留下了一点东西。”
盛昭在心中数,上一届藏林秘境是在四年前,那时他初入道,自然没有参加。
那时……邬钰就已经为他这个徒弟想到今日的情景了吗?
邬钰淡声:“传闻没错,藏林秘境是古时某位天师的后花园,内围是他的歇息之地。”
“中心处是一座星塔,能观天象、算星移,防御也自然比外围强一些。”
“而星塔中的三生境是维持整个秘境运转的法宝。”邬钰说至此,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下,他阖了阖眸,匿去眼中痛色,“它已记住我的气息,你用我的剑,它便不会伤你。”
盛昭若有所思:“我知晓了。”
邬钰用玉简轻敲了下盛昭的额头:“套完我的话了?”
盛昭捂着脑袋,笑了笑:“反正师尊早晚都得跟我说。”
邬钰轻叹,他告诫:“内围不止三生境一处危险,莫要因此放下警戒。”
“晋升元婴不易,机遇也从来都伴随着危险。”
“你要告知自己,没有退路,方能绝境逢生。”
盛昭受教:“多谢师尊,我定铭记在心。”
盛昭回过神,去看远方那座直冲云霄,高有万丈的星搭,三生境就悬于高阁之处。
而星搭的屋檐明显被削下一角。
他真心想问,三生境真的记住了邬钰的气息吗?真的不是记恨吗?
江千舟皱眉:“动不了?这毒素着实有些棘手。”
盛昭收紧手臂:“小伤,等出秘境就好了。”
江千舟:“嘴硬什么。”
江千舟寻着花田边缘的一处空地,落在地上,触地的一瞬间,一刻钟刚好过去。
秘境的反噬瞬间汹涌袭来,心脉剧痛。
他闷哼一声,唇间溢出一丝血液,喉腔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江千舟抵着心脉阵阵震痛感,灵气也迅速从他身体内流失,可他腰身未弯,仍旧站得笔直,双臂稳稳当当抱着怀中人。
他收紧了双臂,小心翼翼地,生怕人摔下去。
盛昭慌神,不安地动了动:“你怎么了?反噬这么严重?”
江千舟脖颈处近乎青筋暴起,他微微低头,抵在盛昭的肩窝处,从浓稠的血腥味中嗅到了小狐狸身上的暗香,迫不及待地又深吸了一口:“别动,安分一会儿。”
“本尊无事,等一会儿就好。”
盛昭只好僵住,忍着江千舟像只狗一样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
可在江千舟眼里,他与盛昭在亲密地耳鬓厮磨,他眼神冰冷,深处是不易察觉的凶狠,上了头般微微启唇。
像只毒蛇,想伸出蛇信去□□自己到嘴边的猎物,然后恶狠狠地去玩弄。
心脉的剧痛更是加深了江千舟心底这个疯狂的想法,更何况,猎物还伸着细软的手臂抱着他的脖颈,只能攀附着他。
失神的前一刻,盛昭有些心急地呼喊传入江千舟的耳边,呜咽着、快要哭了:“你,你真的没事吗?”
“你不要出事好不好,我害怕……伤口,伤口也好疼。”
少年语无伦次,缩在他怀里的身子也在发颤,轻轻地啜泣着。
小狐狸身处绝境,知晓了什么叫害怕,像株菟丝花,乞求着他的抚慰。
江千舟被毒素侵扰的神智瞬间被拉回,他抬起头,生疏又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拍着盛昭的背,低声道歉:“抱歉,吓着你了。”
心脉的疼痛也缓缓褪去,他环视四周,才明白怀里这只有些傲气的小狐狸为什么会被吓哭。
周围弥漫着湿冷的白雾,不知名的花红得诡异,脚下踩着的泥土也是血色,尸骨半埋,黏稠的血色土壤像是白骨上黏着的血肉。
低头一望,这样的白骨连绵不绝。
而这里死寂得可怕。
盛昭第一次出世,可能见过血,但从未面对过这般诡异至极的场景。
现在又身受重伤,身旁唯一可以依靠的他,看起来又像失了神智。
吓哭再正常不过。
江千舟有些心疼,哄着人:“怎么哭鼻子了?”
怀里的少年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反驳:“谁哭鼻子了!”
盛昭失控得快,恢复得也快,他将眼泪全蹭在江千舟白裳上,轻哼:“我才没哭。”
江千舟像来爱洁净,被盛昭蹭脏衣服,也不恼,还有心思逗着人:“好,你没哭,你现在敢从本尊身上下来吗?”
盛昭心底还残留着几分恐惧,为了面子,强撑着挣扎落地:“那你松手,谁稀罕你抱。”
刚落地,他受伤的脚便一软,又倒在江千舟身上。
江千舟闷笑一声:“你坐在地上,本尊看一下你的伤。”
盛昭看了下脚下的森冷白骨,神色迟疑:“我吃一粒解毒丹就可。”
江千舟拿他没办法,脱下自己的外袍垫在地上:“坐。”
恐怕就连江千舟自己也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脱下自己的衣裳铺在地上,就为了人舒舒服服地坐下。
盛昭心底啧了一声,更嫌弃了。
他还是宁愿坐在那个头骨上。
盛昭表面没异样地坐下,拿出解毒丹给江千舟。
江千舟:“哪伤了?”
盛昭很小心,护住了自己要拿剑的右手,指着左臂道:“手臂还有肩背。”
又指指右小腿:“还有那里。”
江千舟没半分嫌弃,他半跪在地,为盛昭脱靴,握着人的脚裸,放在自己的膝上。
仔仔细细看着那处爪伤。
低垂着眉眼,冷着脸,却细致地为盛昭擦去血痕,捏碎解毒丹上药。
盛昭脚背突地弓起,脚趾紧紧缩起,轻声:“好疼。”
江千舟眼神一暗,瞧着那精致的玉脚紧紧抓着他膝上的布料,嗓音微哑:“忍忍。”
盛昭忍了会,才松了口气,他攥住身上的红衣,解了衣带,就往下扯。
褪到一半,红衣便松垮地搭在他弯起的手肘处。
大片肉色骤然露在江千舟眼前,他一寸一寸扫视过去,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部,还有沾着血的玉臂。
胸口处半遮半掩地被红衣盖住。
盛昭踹了江千舟一脚:“你看什么呢?”
因为右脚受伤,他踹的力度不大,不痛不痒,反而勾起了江千舟心底的酥麻。
他直勾勾地瞧着盛昭,冷着声,一字一句道:“你先前不是很大胆吗?在本尊身后便脱衣沐浴,床榻上还勾着本尊亲你。”
江千舟说一句,盛昭脸便红一分,那抹秾艳的粉从脸畔染至眼尾处。
江千舟勾唇:“怎么现在,就不敢给本尊看了?”
盛昭别过脸:“不一样,我,我当时觉着好玩,现在不一样。”
江千舟反问:“哪里不一样?”
江千舟眼神一错不错,盛昭别过脸,反而将修长的脖颈全露了出来。
他收紧握着盛昭脚裸的手,喉结轻滚,逼问:“说话。”
盛昭避而不答,想缩回脚,些微恼怒:“别说了,你不想给我上药就算了。”
江千舟往后一拉,就将人扯到身前,微叹:“不逗你了,别动,给你上药。”
江千舟捏碎了好几颗解毒丹,将粉末洒在上面,撕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裳,给盛昭包扎起来,三道伤口都慢慢缠绕过去。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给盛昭穿靴。
盛昭手忙脚乱将红衣穿上,等江千舟穿好,又快速缩回脚,挪着位置,跟江千舟拉远距离。
江千舟拍着刚刚跪在地上时,膝上沾着的血泥:“翻脸不认人?”
盛昭挑眉,狡黠一笑:“怎么了?大不了我给剑尊道声谢?”
江千舟却是答应了:“好,谢礼呢?”
盛昭摊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等出秘境再还给剑尊?”
江千舟低声:“怎么什么都没有,不是还有你自己吗?”
盛昭怔了下,笑:“逗我就这么好玩?”
江千舟神情认真:“本尊没有逗你。”
他们坐在露野白骨上,周遭花团锦簇,花香与血腥味交融。
江千舟紧盯着盛昭:“本尊想让你做我的道侣。”
“本尊不管你与无妄的实际关系到底是师徒还是道侣,只要你答应做本尊的妻。”
江千舟擒住盛昭的下颔,眯起眸,语调却是难得的温柔:“本尊召道侣大典,迎天下来宾,在天道见证下,以心魔起誓,必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