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往日里习惯早起的谢明途, 这会儿还赖在床上。
昨夜下了一场雪,清早已然放晴,谢明途的耳朵里, 却仍然回荡着半夜簌簌的落雪声,以及她的呜咽哭声和求饶声。
禁不住令人回味。
手掌支撑着下巴,将他的身体半撑起, 左手缠绕着一圈乌发, 他轻轻地凑近了自己的蔓蔓。
缠绕在指间的头发散开, 拇指试图靠近那柔嫩的脸颊, 却在即将触碰之前缩了回去。
舍不得将她弄醒。
她昨晚上太累了。
再一次拿起她的一缕头发,轻柔地落下一个吻,谢明途的神情里尽是餍足。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那一股甜蜜的感觉钻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也就是在昨天, 谢明途第一次发现自己挺坏的。
就想把她弄哭,让她说了很多求饶的话, 还叫了他好几次明途哥哥,哪怕他心爱的蔓蔓等会儿起来, 一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他也一点也不后悔。
不仅不后悔, 下次还想继续做。
想让蔓蔓在他的身下哭起来。
如果不是经过了昨天,谢明途还不知道原来世上竟然会有这样快乐的事情, 他原以为像之前那样,让蔓蔓帮帮自己, 就已经令他感到十分满足。
而现在……
以前容易满足的自己真是又傻又纯情。
回想起昨天夜里,屋外漫天雪花飘落,屋内温情缱绻,蔓蔓软的像一滩水一样。
当时间从一九七四年走向一九七五年, 他就在她的身体里。
如果未来的每一次跨年,都能这样,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这句话他肯定不敢告诉蔓蔓,蔓蔓一定会气得跳脚,说不定会像奶奶一样,在爷爷的腿上踢好几下。
……
苏晓蔓这一觉差不多睡到了中午一点,直到被饥饿到极点的肠胃折腾醒,她才愿意睁开自己疲惫的眼睛。
身体已经快要散架了,苏晓蔓迷迷糊糊中忍不住想起曾经看过的言情小说,就说女主角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是的,她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
事实证明,男人真的不能让他忍太久,也不能让他憋太久,憋的越久,他的爆发力越强,难以承受。
不是都说,处那个啥,第一次不怎么样的吗?为什么这个臭狗子直接展现了他的公狗腰。
她昨天晚上被活生生的拆吃入腹。
一共有多少次,一二三四五……数不清了,到了后面,她的脑袋都是迷糊的,只剩下对方带给她的欢愉。
“蔓蔓……”谢明途守在床边看着她,空气里有一股莫名的甜腻香气。
他煮了红豆粥。
谢明途没有别的本事,也就煮的粥和米汤能吃,如今在蔓蔓面前,他再也不敢煮米汤了。
一大早就去熬了红豆粥,放了红糖枸杞红枣,此时见苏晓蔓醒过来,赶紧端了一碗又浓又稠的红豆粥,殷勤地献上。
苏晓蔓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喝了两口甜腻的红豆粥安抚饥肠辘辘的五脏庙,谢狗子煮菜的本事差到离谱的地步,粥却是煮的不错。
喝了一碗之后,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完全不想动弹,缩在被窝里,大年初一赖在床上不愿意下地了。
开口指挥着殷勤的谢狗子做这做那,两个人凑在一起下五子棋,每把都是苏晓蔓赢,苏晓蔓很喜欢跟谢明途下棋,因为这个聪明的谢狗子总是能用很高明的手段送她赢。
赢久了也挺没有意思的,苏晓蔓又画了一幅飞行棋,让谢明途用木头做了骰子,打算跟他来试试全凭运气的飞行棋。
然而……
苏晓蔓扔了好几次骰子,从来没有摇到六,谢明途跟着一样,好不容易苏晓蔓摇出了六点,谢明途也摇出了六点……
下完棋后,苏晓蔓又赢了。
她总觉得对方让她赢得更简单了。
这个臭狗子似乎想摇几点就能摇几点,一路上都不知道给她送了多少棋,唉,偏偏她小草窝蔓蔓就是手气差。
就算赢得胜之不武,苏晓蔓也很开心,她就喜欢这样被他哄着。
把她哄得很开心,抱住他的脸主动亲了好几下。
苏晓蔓心想他们家多才多艺的狗子哥,若是穿越到古代去还能开个赌场,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下棋下累了,苏晓蔓又琢磨着点其他的法子来消磨时间,想起古代时候的情侣,赌书消得泼茶香,她赌是绝对不会跟谢狗子赌的,怎么赌都是个输。
谢明途又给她弄竹编小动物,给做了一个小兔子,还给垒了一个小草窝,把兔子放在小草窝里,苏晓蔓拿着草窝里的小兔子,总觉得对方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以后他们的孩子恐怕不缺玩具,当然,这些个小兔子什么的就不能让孩子们玩。
在屋子里待了许久,苏晓蔓终究还是赖不住了,谢明途披着大衣,将她抱到院子里,外面的积雪还没有消退,树上的叶子还是绿色的,却有一层晶莹的冰冻结在上面。
她将叶子上的冰取下来,已经成了漂亮的冰叶子形状,她收集了很多这种漂亮的冰叶子。
谢明途在院子里给她堆雪人。
他不仅会木雕,会给她做梳子,会编小动物,他堆雪人的手艺更是一绝,又给苏晓蔓垒了个活灵活现的冰兔子,苏晓蔓揉了一团雪,直接砸中了某人的狗头。
谢明途只好老老实实地又给她堆了小鲤鱼,小乌龟和长颈鹿。
苏晓蔓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垒雪人。
她在想,如果将来他们俩有孩子的话,孩子们一定会很幸福。
他们的爸爸可以给他堆好多好多漂亮的雪人。
只是可惜,冰雪终究会融化,没有照相机可以记录下这一幕。
*
姜家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除夕年夜饭的桌上,只坐了三个人,谢雅知和姜立民坐在一起,对面坐着沉默不语的姜宴堂。
谢雅知也没什么心思多说几句话,随意吃了两口结束了年夜饭。
往常还会去看外面的烟花,今年却是没什么心思。
原本邀请了姜爷爷姜奶奶一起到家里吃年夜饭,两位老人拒绝了,他们说两个人自己过年,就不跟他们凑合在一起。
几个孩子也没有回来,大儿子打了个电话,老二啥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怄气,三女儿在外面,只是寄了封信回来。
唯一坐在饭桌上的姜宴堂,却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谢雅知苦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事。
那个孩子带着他的媳妇儿回桥心村了,原本谢雅知还以为能有机会见上他一面。
昨天汪一萍遇见了她,也不知道是在跟她呛声还是怎么的,突然说起羡慕她有几个俊俏的孩子,“你这个小儿子长得太好看了。”
“我儿子还不知道能去哪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汪一萍这段时间一直在给自己找儿媳,越找越是绝望,都觉得不如那天见到的苏晓蔓漂亮,那么一个乡下的小闺女,怎么容貌和气质这么绝呢?
怪不得以前皇帝喜欢微服私访,终究还是美女在民间,藏在山野之中。
她的话倒是把谢雅知给说愣住了,她们两个人之间比来比去,倒也是互相羡慕着。
谢雅知以前认为汪一萍家的两个儿子生得浓眉大眼粗犷俊朗,国字脸,看着就踏实上进,没想到对方却是喜欢她几个儿子长的俊俏。
这大概就是表面上比来比去谁都不服输,私底下却总羡慕别人家的好。
谢雅知叹了一口气,安安静静的家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也不过是贴了几张春联和福字。
事后去姜爷爷奶奶家拜年,姜立民夫妻俩没叫上姜宴堂,姜立民没提,谢雅知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再说姜宴堂本来就不是姜家的子孙。
到了他爷奶家,也没什么旁的人,姜爷爷自己一个人琢磨着下棋,见到姜立民夫妻俩过来,也没多说什么。
谢雅知去看了下先前两孩子住的地方,“他俩回去过年了?怎么就不留在这?”
“晓蔓她爸妈在那边。”姜奶奶随口答了句,把人喊出去吃饭,指着木椅上的一包东西,“等会儿你俩走的时候,把这些也带走。”
谢雅知转头一看,正好是之前小儿子生日那天她送过来的东西,也没拆封,吊牌还在。
她眼睛一热,“他难道真的不打算认我这个母亲了?我不是他的亲妈?”
“妈,你也不劝劝他。”
姜奶奶叹了一口气,劝道:“你以后别送这些东西来了,小途这孩子以后我们帮你看着,他倔,跟他爷爷一样倔,认定的事情,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再说……你让他回去干什么?他怎么在你家自处?”姜奶奶赞同姜爷爷的看法,偷换孩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姜家对姜宴堂有十多年养恩,不愿意伤害他,可姜家也对明途这孩子有十多年的亏欠……
“你自己一碗水端不平,那就端起一碗水,放下一碗水。”
“以后你也别带宴堂过来,你俩没有明途这个儿子,我跟他爷爷没有宴堂这个干孙子,照顾好两个人的感受。”
谢雅知眼睛滚落眼泪,“我现在知道他是我儿子了,怎么能当没有这个儿子?”
“他不想认你,也不能逼着他认……难道你之前不知道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说那种话?你当着他的面说姜宴堂不该下乡,是不是暗示说明途这孩子不该回来。”
谢雅知:“我只是无心之失,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明白是无心之失就好了,就因为是无心之失,所以他爷爷和他爸都不打算让他认回你们,让他认你,指不定以后还要有多少无心之失。”
“无心的话,才最伤人。”
“他母亲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明途跟她的孩子相处?”
“你也收收心,回去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么多了,记得把东西拿回去,你堆在我跟他爷爷这里,也没地方放。”
“他不会要你们的东西。”
到了饭桌上,谢雅知的眼睛红彤彤的,姜立民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姜爷爷跟儿子问了点工作上的事,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姜立民夫妻俩也没在这里多待,喝了一口饭后茶,就待要走。
“你们等等。”
姜爷爷拿起那一包东西,也没给谢雅知,交到了自己儿子的手中。
姜立民点点头,姜爷爷转身就走了,他身子骨倒是硬朗,三两步走进了屋子。
姜立民抱着那些东西,跟妻子一起回去。
走到一半,谢雅知抢过他手中的东西,要扔,却又舍不得,抱着泪如雨下。
“你们家的人就欺负我!”
姜立民叹了口气,“你要扔还是要拿回去,都随你。”
谢雅知哭得哽咽:“我要我的儿子,你把儿子赔给我,我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过年的,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孩子们回来了,你珍惜过吗?都是你生的,老二回来,你跟他说过几句话吗?你跟老二打电话,你说的又是什么?”
谢雅知被他给问住了,神色一怔,继而脸上血色全无,这一辈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亲儿子渐渐跟她不亲,偏疼的小儿子不是她的亲生子。
……为什么她以前会着了魔一样偏疼姜宴堂呢?
是因为老大老二太过调皮吗?
“妈,大哥二哥又欺负我。”
“妈,大哥二哥……”
……
谢雅知努力回忆过去的事,越是回忆越是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姜宴堂他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故意离间她跟亲儿子的关系?
在联想到孙梅的那些作为和证词,他的亲生母亲如此,他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怀疑的种子埋下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没见过孙梅的那些所作所为还好,现在越是回想,谢雅知越来越觉得姜宴堂令她感到膈应。
她为什么要替那样的一个女人养孩子呢?
那个女人曾经那样对待她的亲生儿子!
谢雅知泪眼朦胧,神思浑浑噩噩的,抱着怀里的这堆衣服,突然不愿意回去面对姜宴堂。
她已经给了这人过去十八年的偏疼偏爱,怎么也不亏欠他,她亏欠的是别的孩子,她的亲生孩子。
“姜立民,我们还是不要什么干儿子吧。”谢雅知喃喃道:“自己的几个亲儿子都没养好,还养什么干儿子。”
“我要那么多儿子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养儿子?”
姜立民摇了摇头,“认就认了,哪来这么多反复无常的事,你又找人解释一遍?”
“让他搬出去吧,这么多年,我谢雅知对不起别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
“你们让我留一个,放下一个,可是见到他,我总想起另外一个,我想到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待他的,就会联想到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越想越难受。”
姜立民:“你之前不想,现在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不是个好母亲,之前我以为我可以弥补他,我可以给他很多很多。”
“我明明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他准备工作,让他跟儿媳留在城里,我以为他会满意。”
“可他什么都不要。”
*
姜宴堂独自留在姜家,今天姜立民夫妻俩离开,并没有叫他,这个家里的氛围也越来越令人感到难受。
以前谢雅知总会小心体贴的关心他的一切,现在她却经常看着自己发怔。
姜宴堂知道她在想谁。
她一看见他,想的人却是谢明途,她真正的小儿子,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人偷偷抱走的小儿子。
这个小儿子从小长得漂亮打眼,白白嫩嫩,桥心村的人一见,都说他是个小福娃,跟观音娘娘坐前的童子似的,很多人怀疑他不是谢家的孩子。
……
长大后其貌不扬,邋遢落魄,骨瘦如柴,受尽养母的刻薄亏待。
“桥心村怎么样?”
“苏晓蔓她家里有几个人?她家里人对他怎么样?”
“他们感情好不好?”
“他爱吃什么?”
……
她开始旁敲侧击在他面前打探“他”的事。
以前遭到这种待遇的从来都不是姜宴堂,他才是那个被打探的人,现在一切都变了。
人或许总是这样犯贱,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总是不愿意珍惜眼前人。
待在姜家的这些天,姜宴堂的内心越来越焦躁,谢雅知对他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姜宴堂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有那样一个母亲,做了那些事,现在他在谢雅知面前说什么都是个错。
虽然现在其他人都知道他是姜家的干儿子,可干儿子终究不是亲生子,以前他在大院里,总有不少来献殷勤吹捧的人,这些人最会见风使舵,今年却少了。
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了。
他们不敢在谢雅知面前提他,每次提到他的时候,谢雅知脸上的笑十分勉强,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触这个眉头。
“孙家那小子今年……”
“……你家的?”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姜宴堂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那样优秀,曾经那些听得令人耳朵起茧子的夸赞,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而是姜家的家世。
当他被剥离姜家的家世,离开谢雅知的喜爱,那些令人生烦的声音全都戛然而止。
夸赞的声音少了,就因为他不再是姜家的孩子,他也不再是曾经的天之骄子。
比他更优秀的人接连冒出……
姜宴堂现在才知道,不是姜家不能失去他,而是他不能失去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