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宴堂?!”屋子里面的人还没说话, 外面倒是突然高叫一声,这一声可算是石破惊天,把原本还浑浑噩噩犹如沉浸在梦中的众人给喊醒了。
不是在做梦?
他们耳朵里听见的事情是真的?
今个儿谢家不是闹分家吗?怎么突然又爆出这样惊天的隐秘奇事。
话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想想姜宴堂他的身份和家世, 孙梅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换给了姜家,这个蒙昧的乡下女人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来围观的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他们隐约还记得些当年的事, 谢家老五不是在桥心村出生的, 他是怀孕的孙梅和谢老头从外面带回来的。
说是他们回了一趟谢家的祖籍, 谢家镇, 在那孙梅意外早产了,生下了谢老五给带回了村里。
谢老五小时候白白嫩嫩又漂亮,也有人传是因为他在外面出生的,吃得比村里的小孩足,据穿他还吃过奶粉。
那会儿很多人打趣, 说孙梅和谢老头是祖坟里冒青烟了,才生出这么水灵可爱的孩子, 只是当时的孙梅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高兴。
“她甚至还有点生气呢。”
“我还记得些当年的事, 现在想来的确不对劲, 如果是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她当时就没有底气, 我还怀疑过她是不是偷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但又想想咱们这小破村子, 你就是偷哪个汉子,也生不出这个样的……”
“那可不是,谁又能想到,她不是偷男人, 而是偷了孩子。”
“怪不得,俺一直觉得不对劲,就谢老五小时候那样,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幺儿,还不捧在手心里疼着,偏偏孙梅眼睛跟蛤-蟆眼一样,瞎着去偏心谢老二,这跟脑袋被驴踢了差不多,现在看来,感情不是她亲生的。”
“可怜见的,谢老五小时候过的是啥日子。”
“这个恶毒的老婆娘,她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偷换首长家的儿子,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呐。”
“怎么就不敢了,你看看,别人偷金银财宝也是偷,她偷孩子也是偷,姜知青刚来咱们村的时候那一身气派,想也能想得到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豪奢生活,再看看谢明途,原本一个白嫩灵气的嫩娃,他才是人首长家的孩子,愣是被孙梅带到农村,从小打骂欺负,连书都不给他读。”
“呵,刚才的那句话你们听到了没有,她说她在谢老五小时候就想掐死她。”
“太可怕了这女人,这都犯法了!!!”
……
因为今天谢家分家的事情,谢家的院子屋外都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人,原本有些人还不想来看热闹,说是“分家吵架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副贪婪的嘴脸”,等被拉到了这里,听着里面一波接一波传出来的大戏。
……这简直比过年唱大戏还要精彩。
“什么?这不可能。”
原本在大队里劳教了半个月的张莉莉已经回到了村子里,她回到村子里后,日子过得已经不如以前了,大部分村民对她带上了有色的眼镜,说从来没想到她居然会是那样的人。
之前跟她相熟的几个知青,似乎也避着不怎么与她交往。
张莉莉心里难受,她万般后悔却又没有办法,因为是重生回来的,她并不把倒买倒卖当成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她就大大咧咧去做了,却被公家抓了个正着。
现在劳教了半个月,虽然仅仅只是大半个月,只是受到了一些身心上的疲累,但她跟那些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人不一样,她知道等几年后,这个世道会开放起来,做买卖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甚至他们这样的人,还会成为最先富起来的人。
张莉莉心里看得开,可她的家里人看不开,自己的女儿还没出嫁,却跟一群二流子一起去劳教,这……外面还怎么看他们张家?
她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张莉莉安抚了她好几天都没什么用,只能跟亲娘保证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张莉莉这段时间情绪不高,她心里怨恨着何亮,也把苏晓蔓给恨上了,昨天一听说谢家要闹分家,今天什么事都不干,张莉莉特意跑到谢家来看热闹。
她是来看谢老五和苏晓蔓夫妻俩被谢家轰出去的。
张莉莉心里暗自嘲讽,她知道孙梅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这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偏心偏到心眼都坏透了的人,若是谢家分家,完全可以预料到谢老五夫妻俩被扫地出门。
孙梅决计不可能分给谢老五夫妻俩多少东西,苏晓蔓以后可就惨了。
指不定在分家的这一天,还能看一场婆媳大战的好戏。
等着看戏的张莉莉一早就过来了,却故意装作不甚关心的模样,在谢家的附近转悠,等到村里的干部和有威望的老辈来了之后,她声音娇甜地打了几声招呼,这些人一见到是张莉莉,却不像以往那样笑容温和地回应,而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
他们的反应令张莉莉感到极度不舒服,却并不能损害她的好心情。
谢家分家开始了。
果不其然,孙梅藏了不少钱,她甚至一点都不想分给谢老五,谢老大却是个好的,还想帮老五讨到一部分钱财。
五百块钱,那简直就是拔了孙梅的一层皮。
外面人都暗想谢老大太天真了,想象不到他老娘是个怎样偏心的贼婆娘。
“孙梅不喜欢谢老五,村里人谁不知道?哪怕现在变得这么俊,也没见她对老五有什么好脸色。”
“也是奇怪了,都是一个妈生的,哪怕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能作贱成这样吧。”
“以前不是听说过一句话,皇帝爱长子,咱们老百姓就喜欢小儿子,孙梅这人也是奇怪了,当母亲的,老大不喜欢,小儿子更是厌恶到极点。”
“活像不是她亲生的。”
“比后娘还后娘!!”
张莉莉听着周围的这些讨论,眼色里犹带三分高兴,心想着谢老五可不是就是后娘养的么,不是后娘养的,何必给他娶苏晓蔓。
再后来孙梅和谢老五夫妻俩起了争执,虽然有人说孙梅过分,但也有人说孙梅怎么样也是长辈,晚辈必须对长辈尊重,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那可不是,孙梅就算再怎么不好,她也是谢明途的母亲,他俩还能翻了天不成?
“动起手来了?”
“谢老五打了老二,我的妈呀,这还是那个性格软弱的老五?”
“打起来打起来,孙梅在里面喊着派出所,我在那边都听到了。”
“谢家这场分家,果然是大戏,看他们怎么收场。”
张莉莉眼中的喜意更甚,然而还没等张莉莉彻底笑出声来,里面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翻转。
谢明途是被调换了的孩子!!
孙梅偷换别人家的孩子!!她小时候就想掐死这个孩子!!!
……孙梅的亲生儿子,竟然是姜宴堂!!!
“不可能,苏晓蔓他们一定是要说谎!!”什么血缘鉴定书,绝对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只能证明谢明途并不是谢家的儿子,但是要牵连到姜宴堂身上,这简直是件荒谬的事情!
张莉莉的眼睛瞪到最大:“我看你们都傻了吧,还能相信这些事情。”
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张莉莉完全不相信这件事,上辈子姜宴堂作为知青下乡,被苏晓蔓纠缠上了,到了最后回到城里,他还是姜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谢明途什么事。
如果不是这辈子,苏晓蔓被她使计耽搁,被迫嫁给了谢明途,张莉莉根本就记不起来谢明途这个村里的隐形人。
现在说他才是姜家的孩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定是苏晓蔓疯了,是的,是苏晓蔓疯了,她一心想着攀高枝,想嫁给姜宴堂那样的家庭,现在她无奈嫁给了谢明途,一定是她疯癫到了极点,干脆说谢明途才是姜家的孩子。
谁会相信她?
“为什么不信?”
“现在仔细想想,姜宴堂跟谢老二长得忒像了吧。”
“是啊,的确很像,不过之前总是无法把两个人联想起来,谢老二看着就不怎么正道。”
“姜宴堂可不就长着一张谢家兄弟的脸。”
“这么多年来,咱们愣是没看出来谢老五不是谢家的孩子。”
“他以前那副样子,谁知道他长这样?”
*
知青点。
今天知青点的几个知青也去谢家凑了热闹,姜宴堂和林白俊两人倒是没去,他们在整理农具的时候,却是聊起了这件事。
“今儿谢家分家了,这么多人去看热闹。”
“那可不是,就孙梅那个偏心样,是个傻子都知道他们家今天要上演大戏。”
“说起来我也是震惊的,没想到为了一个分家,谢老三他媳妇儿都把胎给打了。”
“赵青青一大早就带人去看热闹,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姜宴堂垂着眼眸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向上一动,“这种热闹,没什么可看的。”
想起谢家,姜宴堂在心里嘲讽一笑。
这样的家庭,完全不值得一提,落后,愚昧,粗俗……也不知道国家什么时候才能把文化教育的光辉普及到这,给这些思想贫瘠的人上上课。
姜宴堂特意了解过谢家,谢老头是个耳根子软的老烟枪,在家里说话做不得数,据说年轻的时候经常给村里人嘲笑;孙梅更是个极品中的极品,就不说她怎么偏心家里的老二,光她干出来的极品事,就能数出一大个箩筐。
谢老大长年不在家,妻儿都不管,任由他们在家里受孙梅欺负;谢老二看着气质偏猥-琐,瞧着精明却不正道,为人还有点色眯眯,谢老二的媳妇儿在家里好吃懒做,带着个谢耀祖鼻子比天还高;谢老三重男轻女到了极点,总在外面宣扬这种事情,看不上家里那两个赔钱货女儿……至于谢老五。
谢老五这个穷小子水平勉强过得去,矮个里面拔高个,但是他出身于此,也就止步于此,得不到良好的教育,眼界只是桥心村里的一亩三分地。
不就是会开个拖拉机,对他来说都已经是一件能值得炫耀的事情。
虽然心里有着“每个人都平等”的观念,但是在很多条件好的人心中,这些个愚昧不懂文化,在农村土地里刨食的人,属于某一种不可直接说出来的下等人。
哪怕再怎么说贫农出身根正苗红又光荣,却还是有大批人向往城里。成为了公派老师,公派医生之后,那简直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想到谢家,姜宴堂又是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他能改变的东西,每个人的出身就是这样。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知青点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几个人小跑着往大门奔去,嘴里喘着粗气,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知道的惊天消息给带回去。
“林知,你们不是去看热闹了吗?现在热闹看完了。”林白俊见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笑着打趣道。
林知的手在通红的脸颊边扇了扇,嘴里一直念叨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惊天消息!!”
“林白俊,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说,你要是知道,你的下巴准的掉下来。”
“谢家的事?”闻言林白俊好奇。
“是谢家的事,却不仅仅是谢家的事。”林知说着,他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干涩地卡了壳,明明很想立刻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缺了水的嘴巴却不答应。
林白俊给他递了杯水,“谢家分家的时候打起来了?”
林知咕噜咕噜地喝着水,“比这更严重……”
见他还不说,跟他一起回来的另一个知青干脆直切正题:“谢老五不是谢家的亲生子。”
林白俊果然愣住了,“啊?!”
还有这样的事情,难道谢老五是被捡来的?怪不得孙梅一直对这个小儿子不好,原来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他是被调换的孩子。”
“他们说姜宴堂才是谢家的小儿子!”
林白俊呆滞了一下,“姜洋唐还是姜杨唐?是哪里的人?”
“是咱们这里的姜知青?”
林白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是在说笑话搞笑的吧?姜宴堂?你们知道姜宴堂是谁家的孩子吗?能跟谢家调换——”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白俊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猛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孙梅悄悄来知青点,找他打探姜宴堂的家世,还问他是哪里人等等……
姜宴堂他们学习回来后,林白俊也总是能在知青点瞧见逛过来的孙梅。
天啊!
林白俊眼睛里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起先他是不相信,现在却是不能确定了,因为一切的一切,为免太过于巧合。
“有什么证据吗?”
边上一个知青道:“现在外面都传扬起来了,都不用什么证据,看看姜知青跟谢老二的脸,他们几个兄弟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哈——”林白俊干笑了好几声,简直笑死人了,说姜宴堂跟谢家兄弟长得相像。
脑海里登时跳出来一个画面,姜宴堂跟谢老二站在一起,一个衣冠楚楚,另一个略显落魄……林白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妈耶!
不说还好,一说,这两人的确长得十分相像。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吗?
“我是谢家的小儿子,我和谢老五是被故意调换了?”当他耳边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姜宴堂只觉得十分可笑,可笑到了极点。
先不说谢家跟姜家天壤之别,他这个人人称赞的姜知青,怎么可能会是谢家的孩子。
这些人扯谎也不鬼扯一点能让人信服的东西。
姜宴堂出身优秀,是大院里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也是他母亲的骄傲,他怎么可能会和谢家扯上半点关系。
可在姜宴堂听见这件事的时候,身体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腾起奇异的心慌。
他是母亲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他儒雅平和,举止温润有礼,母亲说他像极了她们谢家的孩子,跟家里另外几个皮来皮去被打发去了部队的哥哥姐姐都不同。
姜宴堂是特别的,也是最让母亲骄傲的人。
他的母亲,只可能是优雅的姜夫人谢雅知。
谢?
同姓只是碰巧吧。
直到歇斯底里的孙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姜宴堂仍然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荒谬。
“他们要抢你的身份,他们要抢你的身份,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孙梅这种时候已经慌不择言了,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法子,怎么办?谢明途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谢家的孩子,他还知道他跟姜宴堂被调换了,他才是姜家的孩子。
这个谢狗子一定会来抢她亲儿子的身份。
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然而孙梅完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阻止这个事情的发生,因为分家来看热闹的人太多,这个消息不需要宣传,不出一天,整个村子,乃至大队,甚至连镇上县上,都会讨论起这一件稀罕的事情。
太多人知道了。
这就像是一个炸弹在平地炸开。
处于惊慌失措中的孙梅还仅剩了一点爱“子”的良心,她觉得必须得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她那优秀的小儿子姜宴堂,她要让他早做防备。
一定不能让谢明途抢了她儿子的身份。
孙梅神经兮兮地跑进了知青点来找姜宴堂,紧随在其后的谢老二跟着跑了进来,全部的知青都跑出来看热闹。
现在大部分知青都知道了这件事,哪怕是不知道的,此时见了孙梅和谢老二,也该知道了。
“是孙梅。”
“那个是谢老二。”
知青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凑在一起小小声的说话,他们也并不相信这件事情,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谢家闹出了这么一出,让人不可不信。
要么是谢家的人一起发疯了。
谢老二追到了知青点,见到了姜宴堂,两个人站在了同一个画面。
“我天——”知青人群里传来了一声惊叫。
“真的像啊!”
这两人不同框还好,一旦站在一起,仔细端详他们俩的面貌五官,越看越觉得长得很像,活脱脱就是一对兄弟,只是以前两人气质天差地别,没有人将他俩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所有的知青心里都明白了,说姜宴堂是谢家的孩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你不能让他们抢了你的身份!!”孙梅拉着姜宴堂的衣袖叮嘱他,除了这句话,她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她只知道,要赶紧告诉他想办法,他现在还是大院子弟,一定能有办法压下去这个消息。
只要不让姜家的人知道,她儿子的身份就一定不会被别人夺走。
那些杀千刀的,就是在嫉妒她儿子的身世,对,一定就是那个苏晓蔓,是她想攀高枝,是她撺掇出来的。
“你在乱说些什么?”看着面前像个疯婆子一样的女人,她那一双黝黑粗糙的手拽着他的衣袖,姜宴堂只想把她推出去。
他们要抢你的身份?
谁抢谁的身份?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被惊动的知青,还有闻讯赶来的其他村民,听着孙梅口中的话,他们一个个冷眼旁观着,还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姜宴堂的脸色铁青,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身的教养,可他一转头看向谢老二的时候,想起他们说的话,再看看谢老二的脸,身体登时如同堕入冰窟。
他这时又忍不住想起了谢明途的那一张脸,从之前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微妙的熟悉,但却没有细想,现在却不敢细想。
为什么他会跟谢老二长得像,而谢明途……
姜宴堂全身僵硬,“你说抢什么身份?谁的身份?”
如果谢明途是被调换的孩子,那么姜家幼子的身份应该是他,被夺了身份的人也是他,但是为什么眼前这个疯婆子却又能振振有词地喊着:“不能让他们抢了你的身份。”
这不异于盗窃的人口口声声说那是自己的,怨怪原主抢他的东西,这不是太无耻了吗?
这个无耻的女人,会是他的母亲?
“如果谢老五才是姜家的孩子,那么这身份本来就是他的。”姜宴堂仍然还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只怕是孙梅发疯了来闹事,他顺着她的话出声诈言。
谢明途才是姜家孩子,究竟是谁抢谁的身份?
“这身份是我帮你争取来的!是你的就不能让别人抢走。”孙梅没什么文化,从小生活在村子里,完全没什么道理可言,她所理解的道理,比的是谁的声音高,谁的拳头大。
她已经习惯了胡搅蛮缠,只要对自己有利,死的都要说成是活的,并且她还自认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