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家里几个儿媳轮流去送饭,第一个轮着的就是苏晓蔓,中午分饭,孙梅是鼻子不是脸地瞪了苏晓蔓好几次,顺带警告她好几回。
“你可不能偷吃,要是被我发现了……”
苏晓蔓全把她的话当做是耳旁风。
“拿着。”
苏晓蔓提着装满饭菜的竹篮,在谢二嫂一脸看好戏的目光中出了门。
谢二嫂心想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就等着苏晓蔓为了姜知青闹笑话。
*
苏晓蔓提着饭菜往山上赶,走的都是田埂小路,差不多只容一个人过去,走的时候需得小心点,容易打滑。
穿过几亩稻田,苏晓蔓提着手中的竹篮,扯着一节树枝爬上了个土坡。
她上去后发现这边山脚下有好几棵桑葚树,四五月的时候结一串串黑红色的桑葚,很甜,村里很多小孩子喜欢来摘,没几天就摘得一干二净。
桑葚树是桑树雌株,也是桑树,叶子可以用来养蚕。
他们清河大队这边养蚕的人少,只有临县人爱养蚕,有养蚕的手艺。
苏晓蔓摘了几片桑树叶子,手指摩挲过桑叶上的纹理,蓦地想起了自己以前干过的傻事。
曾经的豪门假千金苏晓曼亲手养过蚕。
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过寿,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孝心,她跟着老师傅学习,亲手养了一批蚕,养蚕吐丝,织成锦缎,为父母和弟弟做了一套衣服,也给自己做了一身旗袍。
只不过最后她并没有讨到什么好,还得了句嘲讽: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两句诗反而被用来嘲笑她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不当,自甘下贱去干苦活。
苏晓蔓随手把几片桑叶盖在竹篮上,继续往社员上工的地方赶。
她到的时候,不少人都坐在树下纳凉歇息,有人戴着草帽,有人包着头巾,锄头和镰刀等工具被随意扔在地上,这会儿来送饭的人不少,空气里漂浮着饭菜的香气。
苏晓蔓跟苏大哥打了声招呼,而后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发现了人群里灰头土脸的“谢狗子”,他的身高傲人,瘦巴巴的骨头架子,吓人的很,谢老头和老二老三站在他不远处。
“今天你来送饭啊。”谢老头眯着眼睛在太阳光下抬起头,喊了她一声。
苏晓蔓点了下头,把带来的饭菜分给谢家人,她分得十分公平,几个劳动力的饭菜份量大差不差,任谁都挑不出丝毫错处,最后给自己留了份小的。
谢老头看着碗里的饭菜,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三哥话少,闷着头吃饭。
谢家老二皱着眉头看碗里的两三片腊肉,以前无论怎么分,他总是最多的。
谢明途抱着手里的那碗饭,他还是第一次分到这么多饭,饭里还有几片肉,惯常肉是分不到他碗里来的。
把饭菜分好后,苏晓蔓在谢明途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吃饭,虽然谢大嫂的手艺不好,但是今天的饭菜起码没有昨天的那股子闷馊味。
锅碗都洗干净了。
她也给自己分了一片腊肉,虽然又咸又硬,但起码也是一片肉,有点油星子,现在这时代的人都缺油馋肉,苏晓蔓也不例外。
谢家的腊肉都做得非常咸,苏晓蔓吃完了之后,忍不住想喝水,就把碗放在一边,仰头喝竹筒里面的水。
等她喝完了水后,再端起旁边的碗,发现碗里又多了三片腊肉,还是肥瘦相间的那种。
苏晓蔓愣了下,目光转到了旁边低头扒饭的谢狗子身上,不用多说,就知道这几片肉从哪来的。
苏晓蔓:“……”
她心想这孩子也太傻了吧,自己瘦得没几两肉,居然把肉分给她。
苏晓蔓心里清楚这会儿谢明途对她绝对没什么暧昧的情愫,把肉分给她,就是出于一个“小可怜”的善良。
苏晓蔓想把几片肉还给他,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好拒绝人小可怜的善意。
这个还没黑化前的反派,还真是单纯善良。
他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刚成年没多久,要是放在几十年后,他这样的年龄,才刚是个大一的学生。
苏晓蔓的嘴唇动了动,拿起筷子把几片肉吃了,她觉得自己以后可以把谢狗子当弟弟看待,谢明途跟春娟一样,虽然外表邋遢,土里土气的,但对她的善意是真的。
谢家老二端着自己的那碗饭,心中十分不满意,没忍住往苏晓蔓身上多看了几眼。
一开始是在嫌弃这个老五媳妇儿事多,多看了几眼后,又发现苏晓蔓这婆娘长得真好看。
腰细屁股大。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不着痕迹停留在她身上。
*
中午除了那点腊肉外,就是青菜水豆腐,谢大嫂煮饭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差,水豆腐被她煮的很难吃,或者说这豆腐的原料估计就不咋地,有一股非常浓重的豆腥味。
饭菜吃到一半,苏晓蔓就吃不下去了,她宁愿喝点米汤,米汤起码还是甜的。
硬邦邦的红薯饭和水豆腐还剩了一半,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拿回去估计孙梅会让她留着夜晚吃,苏晓蔓绝对吃不进去,要是扔了,在这种年代浪费粮食太可耻了。
苏晓蔓推了推谢明途的胳膊,“我分一半饭给你,那一半我没碰过,不想吃了,胃口不好。”
坐在她身旁的谢明途知道她吃得很艰难,没说二话,把另一半饭菜接走了。
谢明途知道,她在苏家,肯定吃得不是这些东西。
苏晓蔓见他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用糠咽菜喂猪,虽然“猪”表面看起来吃着很香,丝毫不挑食,可她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想到谢明途从小到大吃得都是这些,在家里一片肉都捞不到,好不容易分到了一点儿,他还没有怨言给别人,自己本本分分吃“猪食”……
他真的太惨了。
“你还跟别人吃过同一碗饭吗?”
“没有。”
谢明途低着头吃饭,他心想谁不是恨不得自己吃光光,哪还有分给第二个人的量。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把饭菜扒拉完了,苏晓蔓估计他还没吃饱。
谢狗子这个年纪,正是饭量大的时候。
“桌上的那把梳子是你弄来的吗?谢谢你。”因为刚才的事情,苏晓蔓还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跟他聊几句。
谢明途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故作沉稳的嗓音中带着点儿微妙的上扬。
苏晓蔓手撑着下巴打量他,她忍不住又开始琢磨书中所描写的……阴鸷俊美的美男子。
阴鸷暂时看不出来,阴郁饱受欺负的小可怜形象倒是有那么几分。
至于美男子……
把谢狗子收拾干净后,他会是什么模样?苏晓蔓的确很好奇。
中午的光线正好,苏晓蔓留心观察了下,她发现谢明途的鼻梁很高,睫毛很长,忽略他那不修边幅的邋遢,他的骨相生得绝妙,脖颈上的喉结微微隆起,因为太过消瘦,他的锁骨线条格外清晰。
谢明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只是他总是低着头,不让这双眼睛被人看见。
苏晓蔓:“……”
盯着谢明途看久了之后,苏晓蔓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唯心主义作祟,要不然她怎么能从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落魄狗子身上看出几分帅哥的影子。
如果他真的是美男子,那么他是故意弄出这个样子,还是怎么?
苏晓蔓心下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但她是个性子格外奇葩的人,越是好奇,她就越是能忍着不去探究。
若是换成别人,可能早就把谢狗子推到水里洗个澡,把他的头发剪了,胡子刮了,看看他真面目到底长啥样,但是苏晓蔓偏不。
她不想太早知道真相。
谢明途低着头,无法忽视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脚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稍微一抬视线,就能瞥见女人雪白的脖颈。
他不敢再抬头,脸颊不自觉泛起了一点红,得亏脸上胡子拉碴的挡住了这一点,没人发现。
谢明途僵硬得跟个石头似的,他宁愿苏晓蔓这个女人还像前几天一样,对他不是嘲讽就是嫌弃和辱骂,也好过这样盯着他看。
……明明她以前都是盯着另一个男人看。
“姜知青,姜知青!林知青!你们快过来!”
“过来拿东西!”
耳边听到了这几声呼唤,谢明途动了动眼睛,抬头看见了那边走来的一队人。
领头的那一个正是姜宴堂。
谢明途心底一沉,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
知青们要来这边树下拿工具,恰巧谢明途和苏晓蔓也都坐在这边,也不知道那个发工具的人是不是故意的,刘癞子叫了几声,很多人用看好戏的眼光看了过来。
苏晓蔓前几天还在纠缠姜宴堂,好不容易歇停了一会儿,今天又遇见苏晓蔓来送饭,原本以为她会围过来闹事,却不想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谢家人附近,根本就没来找姜宴堂说一句话。
难道她没发现姜宴堂今天也在这里吗?
现在刘癞子喊了几声,她肯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