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 宣州刺史府。
天还没亮,宣州刺史孙成抱着美人睡得正酣,忽然床头嗡的一声震了一下, 孙成一下被惊醒, 抬眼就看见一个戴了面具的灰衣人站在面前。
孙成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忽见眼前白光一闪, 那面具灰衣人拔出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孙成顿时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鸭一样,再也不敢叫唤。
“孙大人。”灰衣人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在下鬼楼十八分堂堂主,奉楼主之名,特来……”
怀里的美人吓软了不敢吱声,孙成也哆嗦起来,恐惧不已,“来取我性命?本官哪里得罪了鬼楼?”他此前压根没听说过这么个江湖帮派啊!
面具人就笑起来, “大人误会了,我们楼主轻易不造杀孽, 只是看中了孙大人敛财的本事, 想要招揽大人加入而已。”
孙成冷汗直冒, “好说好说,还请好汉将兵器拿开。”
面具人:“孙大人,朝廷已经派钦差快马加鞭赶到宣州, 约莫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大人面前了。”
钦差?什么钦差?来做什么的?难道是自己要升官了,所以招了这些江湖草寇的嫉恨?
孙成目光闪烁,却听面具人缓慢道:“那钦差带了兵马过来,是要来将您抄家查办的。您和您侄子何楚文做的那些事被揭发到了皇帝跟前, 何家已经全家流放,下一个就轮到您了。”
不顾孙成惊骇的目光,面具人继续道:“孙大人为朝廷效力多年,现今不过是贪了点钱、帮侄子做了点事,就要落得个人头落地、全家流放琼州的下场。我们鬼楼的就不同了,只要忠心为楼主效力,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孙大人若是有意,带上全部家产投效鬼楼,我们自然能保大人一家平安。”
面具人走了,原地留下个传信的烟花筒和一封信。
周围再也没有了人,孙成才仿佛噩梦惊醒,他大口喘着气,心里直骂娘,他一定要向朝廷请兵,早晚有一天要将这劳什子鬼楼一锅端了,敢威胁朝廷命官,当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孙成立刻起身喊人,下床时一脚踢飞了那只烟花筒,又将那封信踩了又踩,还不能解气。
直到刺史府上下所有能干的护卫都围在他身边,孙成才稍稍松口气。
他的管家见地上有封被踩脏了的信,捡起来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大人,这里头画了个鬼头,还说大人若是定下主意,便可带上财宝家眷前去城郊小树林寻求庇护。”
孙成呸了一声,骂道:“你这蠢东西!一个贼人说的话你也信?指不定是哪座山头上跑下来赚人头的!”
孙成自己不是个好人,老奸巨猾,自然也不会轻信别人。那贼人藏头露尾的,还说什么钦差会来查办抄家?真当他堂堂刺史也跟那些江湖草莽一样光长个头不长脑子?区区一个见不得光的江湖势力,凭什么知道朝廷的密令?
无凭无据无风无浪,朝廷闲出屁来发落他这个山高水远的宣州刺史?
孙成回想了近来发生的事,他那好侄儿何楚文才回沔州没多久,宣州这块地方飞进来个苍蝇他也一清二楚,绝没有闯出去告御状还没被他发现的。
他越想越觉得那面具人是在恐吓,想必有钦差要来宣州是真,至于查办他这个宣州刺史定然是那贼人瞎编乱造,想要吓得他害怕,吓得他带着财宝家眷去到那个地方,再“碰巧”被钦差撞上,到时候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被迫跟了鬼楼了。
呵,这些江湖草莽,用的还是老掉牙的手段,拿他孙成当傻子耍呢?
想起很有可能会到来的钦差,孙成立刻吩咐:“叫底下人去准备,老爷我要招待贵客。”又使人快马往官道探查,见到大队人马立刻来报。
一直等到将近黄昏,下边终于有人回报,说是有一位钦差带着兵马往宣州城而来。
孙成赶紧带着人前往城门口迎接,远远一瞧,还是去年入京时交际过几次的京官。孙成心下一定,更有把握了。
前来逮人的钦差还没到城门,就在城门十里外遇到了夹道相迎的孙刺史,这钦差被孙成谄媚的态度惊了一下,他是头一回来抓人,不知道流程,难道其他大人来捉拿罪犯,也是这么副情景吗?
这位钦差丈二摸不着头脑,被孙成迎进城,又迎进刺史府里后,很是满意这个罪犯的态度,对他十分和颜悦色。
本来该一地地发文知会的,一个流程走下来少说十天半个月,但是上面担心孙成提前收到消息跑路,这才一路披星戴月赶过来,也没有多做声张。
发现孙成提前相迎本就有些意外,不过寒暄归寒暄,进了刺史府后面对孙成摆开的一大桌宴席,这位钦差可不敢下嘴了,担心自己被孙成下毒杀害,他麻溜让人将孙成捆了。
孙成:……
直到一家老小都被捆起来押到一边,孙成才恍然大悟:那个面具人没有骗他!
而这时,钦差带来的人搜出了孙成家里的那一封信,钦差一瞧乐了,“原来你还跟这行刺陛下的鬼楼有勾结?罪加一等!”
行刺陛下?孙成瘫软在地。
钦差则立刻让人去城郊小树林搜查,结果只发现了一座隐蔽的宅院,其内早已人去楼空。
鬼楼的贼窝当真是比狡兔还多。
没能赚上一功,钦差有些失望……
***
“你说真的?你真的已经得到他的心了?”
商船二楼的上房里,安墨睁大眼睛低呼出声。
而在她面前,一身茜红色襦裙的美人团扇轻摇,目光看似不屑实则炫耀,“那是自然,我花宜姝是什么人?还能有我拿不下的男人?”
安墨哇了一声,然后又疑惑起来,“可是我看他对你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脸还是那张冰山脸,也没见他对着花宜姝眼神拉丝缠缠绵绵啊?
花宜姝闻言拿团扇轻敲了下她脑袋,“傻子,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瞧他从前两三天才来看我一次,如今不是天天都来?”
安墨一想也对,原书里男三的确就是整天板着个脸。
花宜姝:“如今既然得到了他的心,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她思忖片刻,“现在剧情都跟原来不同了,原本剧情是什么来着?”
安墨回忆起来,“原本的剧情里,女主和男三从山洞里出来,把何家抄了,何楚文斩了,然后就离开沔州前往荆州,因为荆州有男三的老师,那位在士族群体里非常有威望的太傅。女主也是在荆州才被男主劫走的。现在剧情变了,但是男三的事业线没有变,我们现在的船还是往荆州去的,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
两人在内室说话,隔着一道帘子,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清的声音传出,其他几个侍女呆在外边各自干活,每次瞧见安墨得主子宠爱都不免有些羡慕。
“这安墨每日里不见她做活,就知道到处瞎转悠,有时候主子唤她她不在,传话叫她过来也拖拖拉拉,也不知哪里得了夫人欢心?”
“咱们拼命讨好也没她一分的脸,每次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赏她一份。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得夫人青眼。”
“可别想了,人家是夫人亲口认了的干妹妹,从小一块长大,情分可跟咱们不一样。”
“哼,又不是正经亲妹妹。”
三个侍女一个给花宜姝缝制衣裳帕子,一个给花宜姝养护珠宝首饰,一个负责擦拭屋里桌椅摆件,闲聊时也没耽误做事。
至于从来不干活,在夫人面前还敢随便吃瓜子看话本四处闲逛的安墨,是她们既唾弃又羡慕的存在。
不觉到了黄昏,今日已是九月十五,自从九月十一天子重新启程后,这几天每日傍晚天子都会到夫人这里来。她们早已经习惯,因此一见日头西沉,就纷纷起身收好东西准备迎接天子。
这三名侍女个个容貌出挑身段风流,原本能跟着出来,就是太后给天子挑出来带着路上侍寝的,如今没当上贵人,反倒成了花宜姝的侍女,心里却没有半点抱怨,欢欢喜喜地等着天子过来。
三人将时间掐得准,刚刚收好东西,屋子外就传来动静,天子果然又来了。
他如今扮做商人之子,一身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只是面色冷得很,三个侍女头都不敢抬,纷纷行礼退到一边。
天子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自入了内室,看见里头情形后,他黑沉的眸子不觉微微一亮。
花宜姝是准备起身的。
趴在怀里的雪儿却忽然喵了几声,脑袋不停往花宜姝手心里蹭,还伸出爪子试图把更得花宜姝宠幸的团扇拍开。
她立刻将团扇挪开。
这把团扇还是李瑜送的,扇柄乃是上好玉石雕刻,扇面刺了双面绣,一面是灼灼红牡丹,另一面是落日山河图,线都是用最好的线,绣娘技艺也精湛,色泽绚丽栩栩如生,这一柄团扇往京城铺子里一摆,几百两都卖得。
是李瑜见她习惯摇扇子,又从何家查抄出来的东西里发现这么一件,才给她送了来。花宜姝就爱这绚丽贵重之物,毕竟这可是荣华富贵的象征啊!她辛辛苦苦冒着杀头的风险,可的不就是为了这些阿堵物?
越贵重越好,越稀有越好,花宜姝坚定地认为自己就合该用好东西!
担心白猫把她还稀罕的团扇抓坏了,花宜姝轻轻拍了下它的爪子,告诫道:“快住手,别弄坏了我心爱的扇子。”
【心爱的扇子……】
【这是朕给的扇子……】
【朕就知道她定然万分珍爱,果然如此。】
【哎,朕心爱的姑娘好可怜,每日只在黄昏后才能与朕相见,白日见不到朕的时候,她一定抱着扇子睹物思人吧!】
花宜姝:……
她抓起白猫放到一边去,起身“惊喜”道:“陛下来了!”
李瑜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在隔着梨木茶几在罗汉榻上坐下,侍女立刻奉上茶水点心。
李瑜端起茶水抿了两口,又放下。
花宜姝端详他神色,“这是新上的毛尖茶,可还合用?”
李瑜微微颔首,“不错。”
【哎,其实朕不爱喝这种茶叶泡出来的,朕记得以前曹得闲泡的茶里会放好多红枣片,甜丝丝的又有点回甘。好喝!】
【可惜新的内侍都不会曹得闲那种泡茶法,他们泡出来的茶水都不好喝!】
【忍一忍吧!习惯了就好。】
于是李瑜又端起茶喝了两口。
【不甜,不好喝,好清淡啊这茶水。】
【天天喝这种茶,朕感觉余生已经没了意义,哎!】
他心里这么想,他表面又喝了两口。
花宜姝眼睁睁看着他把一盏茶都喝光了,要不是能听见他的心声,她还真以为李瑜特别喜欢这种茶呢!
难怪最近李瑜心情都一般,离开了用惯的人,可不就是处处都不合心意?
花宜姝觉得他这日子过得有些辛苦,既然新人不合意,为什么不说呢?既然不喜欢,为什么非逼着自己一口口喝下去呢?他做出这副样子,底下人不都以为他爱喝这个?今后可不得使劲给他上这种茶?
区区茶水都是如此,更别提其他了。
曹公公那边日夜盼着她把他捞出来,花宜姝正发愁怎么找个最好的切入点,既然李瑜自己送上门了,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李瑜就见到面前美人嫣然一笑,用那张漂亮的朱唇吐出了一个他并不想听见的名字。
“说起吃茶,之前曹公公给我泡过一回,也不知他怎么泡的茶,甜丝丝又清爽。”
【不错不错,曹得闲泡的茶就是好喝,花宜姝果真与朕心有灵犀,连喜好都一样!】
然后面上,李瑜眉心却是微微一拧,“他如今已成了个杂役,不必提他。”
花宜姝心里哟了一声,状似好奇地问:“听说曹公公是跟在陛下身边十年的老人了,不知他犯了什么错?”
【啊,你就这么问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后宫像你这么直率的姑娘是要吃亏的啊!】
【不过无妨,朕护着你!】
【不过朕不能让你看出来。】
李瑜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更冷了,本就锋锐的眉目更像冰雪雕琢而成,透着股让人瞧一眼就冷到心里的寒意。
“这些事,不该你管,也不要问。”
李瑜话落,身边人忽然哭了起来。
他愕然地抬眼看她。
就见花宜姝一边抬起帕子拭泪,一边哭得半趴在了茶几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泪光闪闪,犹如海棠垂露,叫人看一眼就能软倒心底去。
李瑜慌了神,他手指抬起又放下,说出口的话却还是硬邦邦的,“你哭什么?”
花宜姝一边嘤嘤嘤,一边委屈说:“我哭,是因为兔死狐悲,曹公公在你身边十年,你说废就废,哪一天是不是也一言不合就废了我,妾身心里难受。”
李瑜万分愕然,“这……你跟他有什么好比?”
花宜姝继续嘤嘤嘤,“怎么不好比,难道我是个人,他就不是个人?”
她一边哭一边余光瞥李瑜的动静,见他手指悄悄抬起几次又放下,一副想要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差点给她急死,干脆一起身作势要往柱子上撞。。
李瑜果然吓了一跳,长臂一伸就将她搂了回来。
温香软玉一入怀,李瑜的表情就震了震。
花宜姝这边还在演呢,李瑜那边的动静就不对了起来。
花宜姝的假哭不由停了,抬眼去瞧李瑜,却见李瑜目光直直盯在了她的……胸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花宜姝:……
【好软,好软,为什么这样软?】
【完了完了,朕完全形容不出来!】
花宜姝:……
花宜姝面无表情。
呵,男人果然都是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