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金嘉瑜从窗口端着餐盘出来, 这个点还不是就餐高峰期,吃饭的人不多。餐桌那边更是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抬眼望去, 一眼就看到靠着窗户边坐着的周子青。

金嘉瑜把餐盘放下,冲着周子青浅浅一笑, “大老远就看到是你。”

周子青的眉头微微皱起,已经临近竞赛决赛的时间, 关键性问题, 还是没解决,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周子青瘦的厉害。

周子青低头吃自己的,只把金嘉瑜当成空气一样。

对方不搭理自己,金嘉瑜也没在意, 看的出来心情很好,明知道周子青现在根本不想和她多说话, 却硬是没话找话说。

“决赛作品提交时间快了吧, 看你现在这样问题还没有解决?”

“周子青, 我们之间不至于把关系闹成这么僵硬, 我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我很欣赏你的, 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耳朵里听着恶心人的话, 就连嘴巴里咀嚼的食物都没了滋味。停下手中筷子,看着对面笑的一脸灿烂的金嘉瑜, 微眯起眼睛看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嘉瑜上次寝室谈话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 敢这么坦然的坐在她对面,还一脸得意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一凛。

金嘉瑜索性也放下筷子,扬起嘴角,目光直直锁定周子青,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眉头轻皱,神情防备的样子,竟然觉得十分快意。

一向冷漠谁都不在乎,谁都入不了眼的周子青,也会有这样有趣的表情。金嘉瑜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真想把眼前这一幕给拍下来。

金嘉瑜抬起手,捂着嘴唇轻笑,“周子青,怎么办呢,你上回拒绝我的提议,真的让我很伤心。我一伤心,就越发对你好奇起来,听说你小时候在东山市长大的,我就十分好奇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聪明高冷,结果,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你想不想知道,我在东山市都知道你些什么事吗?”

周子青眼神顿时变得冷峻,目光如刀刃,冷冷盯金嘉瑜几秒,缓缓张开嘴唇,“金嘉瑜,你比我想象中的还低级。”

金嘉瑜皱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散去,瞬间布满阴霾,却也故作轻松的说:“你最好别试图激怒我,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你在东山会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情,里面任何一件事散播出去……你懂吧?每一件都是备受争议,挑战道德底线的啊。”

“金嘉瑜,你想要干什么就去做,用不着特意跑到我跟前像我炫耀你所知道的,在我眼里,你的所作所为都非常幼稚。我时间宝贵,我没时间给你浪费。”周子青可惜餐盘里饭菜只动了三分之一,对于爱惜粮食,从不剩饭的她来说,这一切都是被金嘉瑜恶心造成的。

“周子青,你就真的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金嘉瑜看周子青还硬挺着不服输,猛地站起身,气急败坏的喊道,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周子青都这么有恃无恐,真的就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做吗?

停下脚步转过身,眯起双眸,眼中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冷冷地,凝视着金嘉瑜,眉头轻皱,“金嘉瑜,你到底想要什么吗?”

面对周子青一本正经的追问,金嘉瑜连连张起嘴唇,明明气势强硬的是她,可在吐出口一瞬间,像是手术台打了全身麻醉的人,嘴唇张张合合,脑子一片空白混沌。

反而是被自己这个状态吓到了,金嘉瑜面色惊慌,想到自己现在的神情都被对面人看到,心底立即升起一股愤怒来,尤其看到周子青嘴角那抹遮掩不住的嘲讽时,那股愤怒像是沸腾到临界点的水气,滚烫灼人,倏地一下涌上来。

咬紧牙齿,“真是厉害,差点就被你骗了,我什么都不缺,我现在就想让更多人知道你那阴暗危险的一面,看了你在东山市的资料我更加确定,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周子青,你觉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样么?我现在看到你都感觉遍体生寒,手心里冒冷汗。如果面对我的威胁,你妥协,甚至哀求我不要告诉别人,再或者你愤怒发狂,想要撕了我,我都觉得你是个正常人。偏偏你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一度让我怀疑我知道的事是不是假的?

现在,我十分肯定,以及确信,我知道的事一定是真的。你非常不正常,不管是心理,还是精神上。周子青,你就是个怪物。”

金嘉瑜低沉,生狠的话,像咀嚼在齿间肉块碾压成肉糜的声音,细微,仿佛刚出嘴边就能被风吹散,可每一个字,却有摧山搅海之势。

只看到周子青一改之前淡漠的模样,瞳孔紧缩,目光像是在腊月寒冬淬上冷冽的寒气,更像是山林里匍匐草丛蓄势待发的花斑虎,整个人气势像一张绷紧拉到极致的弓箭,凌冽抖动着杀伐之气,是不死不止,那股强劲的气势,骇然而庞大。

直面对上的金嘉瑜,心底顿空,甚至都没发觉自己在后退。直直迎上周子青冷彻阴沉不见底的目光时,浑身一颤,头发发麻,只感觉自己被一只可怕野兽盯上了,毫无退路。

那一瞬间的恐惧,让金嘉瑜忘了呼吸,这一刻这一秒,她才清楚认识到,周子青隐藏的另一面是多么危险。

等整个人精神镇定,才发现,周子青早就离开了。扶着餐桌重新坐下来,才发觉小腿在微微发软。心头的震撼和恐惧,让金嘉瑜多了一份惧意。可也只是一瞬间,那股惧意像是泡沫,缓和之后,见到阳光,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消散在空气里。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

全身心投入竞赛作品中的周子青,却被人打断,说辅导员找她。

辅导员三十五六岁,中等体格,带着银丝边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说话声温厚平缓。周子青有注意到他左手中指第一关节部位粗重的茧子,练过钢笔书法的人都有。

大学这么久,这还是周子青第一次见到这个辅导员,目光微微打量一下,对这个面目和善的辅导员,并不算讨厌。

“辅导员,我听同学说你有事找我?”声音温和礼貌,说话简短利索,嘴角微笑着,整个人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辅导员双手交叉放到办公桌上,垂着眉眼,嘴角微抿,似乎在思考嘴边要说的话。

周子青眉眼弯弯,轻笑一声,“辅导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没关系,可以直接说,我会努力配合的。”

“周同学正在参加国际青年智能竞赛,如果有压力的话,可以找老师倾诉一下……”辅导员想着昨天同学反映的事情,再看着坐在对面浅笑着,一脸轻松的周子青,眉眼也闪过一丝疑惑。

“老师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到我的,参加比赛肯定会有压力,但是我这个压力我还能接受,也能自己处理,老师可以不用担心我,相反,老师能告诉我接收到的信息吗?是有人对老师反映了我什么吗?”

辅导员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又很快调节过来。惊讶于眼前学生的冷静和机警,稍稍在脑子沉思一下,发现想通过聊天了解事情原委的主意,似乎没办法达成,对方很聪明,并不跟随他的节凑。

相反,说话间还想反客为主,掌控主导权。

辅导员没来由的,突然轻笑,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聪明的人,都喜欢自己掌控。知道今天的谈话,不能按照以往来进行,对方明显想要他坦诚。

“那我就直说了,周同学,是有同学找到我反映,想让你搬出现在的寝室,原因是,可能是你参加竞赛压力太大,人有焦虑躁郁的倾向,学生还反应,发现周同学现在在服用舒B利片?”辅导员从办公室抽屉里,掏出一个有手指高度的白色塑料药瓶,放到办公桌上。

一双温润的眼,细细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去。

周子青整个人冷静又从容,甚至伸手拿起药瓶抓在手掌心,嘴唇扬起,轻笑一声反问,“老师说这是我的药?”

白色药瓶上贴着药品说明书,端正的小字,清晰无比的写着,适应症/功能主治、用法用量,不良反应,注意事项。

尤其是适应症上那一行,写着,对抑郁、幻觉和妄想症状的效果较好,适用于精神分裂症单纯型、偏执型、紧张型、及慢性精神分裂症的孤僻、退缩、淡漠症状。对抑郁症状有一定疗效,止呕。

“还是一瓶没有拆封,压根没打开过的。这要是一瓶老鼠药,是不是就该怀疑我有自我毁灭,或者毁灭他人的倾向?”像是把玩一件文玩,看清楚后,又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抬起头,笑了笑,“老师怎么看这个?”

“不是你的?”

“校内医疗室应该买不到这种,系里不少人都知道,我最近整天待在实验室,没出过学校。如果有人告诉老师说这是我的,老师不妨问一问她。我要参加竞赛,有压力是自然的,可我又没办法证实这压力的大小,而这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药,就像是为了坐实我有问题一样出现,这是问题一。

再来,老师,我参赛作品最艰难的部分,在昨天已经想到解决办法,这一点你可以询问我的指导老师徐梁知教授。我想说,这瓶没拆开的药,出现的有些晚了。

哦,还有老师,希望你能帮我保密,我参赛作品遇到瓶颈已经解决的事情,你可能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人之一。”

辅导员不由得皱紧眉头,周同学话里透漏信息比预想的要多得多,真假且不说,对方冷静反应却出乎他的意外。

把药重新放回抽屉里,“这个搁置先不谈,来说说寝室关系吧……”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周子青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实验楼,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寝室。

推开寝室门的时候,整个寝室静的像个独立的个体空间,把背包放在自己位置上,目光迎上金嘉瑜投过来的视线,随即一笑。

径自越过金嘉瑜,来到一个人安静看书的朱玉晴跟前。

吴淑贤放下手里笔,眼里闪着好奇。

金嘉瑜神情确是一愣。

朱玉晴看到站在自己跟前一言不发的周子青,冰冷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的盯着她看。忍不住攥紧手掌,抬起头回望过去。

周子青看看强装镇定朱玉晴,又把目光转到一旁准备看好戏的金嘉瑜身上,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故事。

轻笑一声,从朱玉晴身边走开,“金嘉瑜,你许给朱玉晴什么,才让她去辅导员那里陷害我。”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嘉瑜双手一摊,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

吴淑贤瞪大一双眼睛、惊骇的张大一张嘴,发出一声,“陷害?”视线却黏在周子青身上,看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立马转到那一头的朱玉晴身上,可和坦然自若的周子青不同,明明拿着书本在看,像是没听到刚才的惊人之言,可怎么看,都更像一只受到惊吓而缩着的鹌鹑。

“周子青,你再说什么陷害啊?”吴淑贤一肚子的疑惑不解,顿时沸腾起来,顾不上要写的东西,整个人凑到周子青桌面上去。

周子青转头看了一眼朱玉晴,至始至终都没给出一点反应,倒像是默认一样。回过头,对着吴淑贤轻笑一声,没有一丝隐瞒,“朱玉晴找到辅导员反应,说我参加竞赛压力大到焦虑抑郁,需要吃药控制。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寝室,让她害怕,她希望我能搬出去。”

说起来很奇怪,论交情,吴淑贤和周子青真算不上好,用她自己的话说,两个人天生气场不和。她和周子青处不来。但是却对周子青说出来的话,坚信不疑

几乎想都没想的就信了,并瞪直眼睛,夹紧眉头看向朱玉晴,惊呼出声,“朱玉晴?”

一开始恐慌,内疚不安过去之后,朱玉晴整个人似乎过了让她难过的阶段,面对吴淑贤的质问,神情冷漠的投过来一眼,抿紧嘴角,却没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

垂下眼,又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本,彻底无视吴淑贤的质问。

把朱玉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周子青却冲着金嘉瑜浅笑着。

金嘉瑜看到周子青嘴角上扬,只告诉自己,她只是佯装镇定,实际上她可能已经心慌了,正不知所措呢。这个时候,不过是挽救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以及最后挣扎。

“朱玉晴,你真去找辅导员,说了这些话?”吴淑贤还不甘心,还是想听朱玉晴自己承认。

朱玉晴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默认般的姿态。

“朱玉晴,你怎么这么可怕。”这完全是触碰到吴淑贤做人底线了,盗窃和污蔑,一个人的品行。

“金嘉瑜是不是对你说,只要你去辅导员那里控诉,她就能承诺你一些事情,比如毕业后工作问题,或者读研,出国留学之类?”金嘉瑜一贯的手段,能怂恿朱玉晴去,而不是自己亲自去,那一定是给出了朱玉晴渴望不可及的好处。

她自己心里明白,知道这一切是金嘉瑜做的,可是旁人不会信。金嘉瑜就是真的笃定了,她不可能把前因后果讲出来。那么在周围人眼里,品学兼优的金嘉瑜是没有动机的。

不,有一个人会信。

吴淑贤就信,尤其之前种种痕迹。

话说到这份上,朱玉晴依然还是沉默不语。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像是周子青说的,金嘉瑜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金嘉瑜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周子青,但是只要去找辅导员说一下而已,工作还是留学就全都解决了。

朱玉晴不笨,金嘉瑜和周子青之间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按下自己内心得愧疚和不安,并不断告诫自己,只当做是普通的寝室矛盾,只要按照金嘉瑜说的,她只是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谎话,只是让周子青搬出去,不会有什么严厉后果。

朱玉晴去找辅导员,就想到周子青会在寝室里发作,却没想到她一眼就看透了她和金嘉瑜约定。

“如你所愿,我明天就会搬出去。”周子青看着金嘉瑜,露出一抹讥讽,“金嘉瑜你一定会后悔的。”

吴淑贤整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突然而来事情,似乎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她以往简单快乐的世界里,突然塌陷了一块。她还在苦恼每天写论文,做专业作业的时候,或者明天吃什么,去哪个食堂吃饭,还有明天天气,要穿什么鞋子的时候。

而她同一个寝室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似乎已经走远了。明明能听懂她们再说什么,可又那么遥远。

震惊到整个人仿佛放空一般,怔怔地,目光在寝室异常沉默三个人身上扫视。

明明事情按照自己的计划再走,周子青也如愿搬出了寝室。就搬出寝室这事,还不大不小的闹出了一点风波。

很多人暗自好奇,既不是学期初始,也不是学期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寝室呢?免不了被人在背后猜测一番。同班级的人,私底下回去同寝室里的人打听打听。

朱玉晴整个人越加沉默了,几乎不和其他人互动,偶尔会看到她和金嘉瑜两个人在教学楼下说两句。对别人有意打听周子青无缘无故搬出寝室的事情,都是一脸困惑的表示不知道。

朱玉晴这边打听不到,想从金嘉瑜嘴里听到真话,那是更不能的了,这个一向是个聪明人。背地里甚至有人开玩笑的说过,金嘉瑜但凡所有心思都用在学业上,参加国际竞赛的可能就不是周子青一个人了。

周子青无疑是厉害的,对比当年年级第一顾时雨来看,周子青似乎更拔尖了些。

但是只是学业上的。

周子青整个人太冷漠了,细算下来和她关系算得上熟稔的似乎就是萧红,顾时雨,孙尧那一拨人了。顾时雨萧红读研,孙尧临近毕业,偌大个辰光大学里,似乎找不出和她关系好的了。

人际关系这一块,对比金嘉瑜差的太多了。

金嘉瑜不会让人从自己身上看出一点猫腻的,对于别人问她周子青搬出寝室的事,谁问都是一脸惋惜的表情,“对呀,她一搬走,我有问题请教都不知道找谁去,你说好端端的她怎么想要搬出去呢。”

“你真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事先知道,我一定拦着不让她走。”金嘉瑜一脸笃定的神情,旁人也就半信半疑了。

从金嘉瑜这里打听不到半点事情,目光就越发集中在吴淑贤身上了。

吴淑贤不管在班级里,还是系里,熟悉的人很多。

可这两天吴淑贤明显不对劲,要是换做平时,吴淑贤早就把朱玉晴和金嘉瑜之间勾当早早宣布出去了。

哪像现在,硬是憋着一个字不说。

吴淑贤是不是想说吗?她太想说了。心里憋着这样一个大秘密,她都快失眠了。

可她没忘记,周子青背地里找到她,对她说的话,“我在寝室里说的话,你最好别往外说。朱玉晴不会说,金嘉瑜就更不会。她巴不得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到底传成什么样,追根究底祸因都是你。吴淑贤,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你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

吴淑贤一脸惊愕,不自觉的张大嘴巴,眼睛里满是疑惑,可耳朵里却因为周子青那句,吴淑贤,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而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扭动嘴巴,半天憋出一句,“那……那金嘉瑜到底为什么这么对你,如果金嘉瑜让朱玉晴去辅导员那边污蔑你,我可以帮你到辅导员那边澄清,同一个寝室,我说的话,应该也可以相信吧。”

周子青个头高挑,比一般的女生都要高,加上最近忙着参赛作品,生活作息不规律,整个人越发细条。纤细的下颚线,可是当嘴角上扬,微笑时候,整个人凌冽淡漠气质,全部消失不见。

吴淑贤愣住,看着浅笑不止的周子青,突然发现这个人笑起来,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金嘉瑜要针对的是我,而且我很想知道她后面的手段。所以,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

对周子青观感,就像昙花一现。明明刚刚……吴淑贤盯着周子青离去身影,暗自生闷气。果然,她和周子青处不来,这个人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她都说要帮忙了,换个人不该感激涕零吗?

她脑子也是进水了,竟然还说帮忙辅导员澄清?尤其当着面,还被拒绝了。

想想都羞愤不已。

吴淑贤每每想起周子青那句,“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都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所以别人来问周子青为什么搬寝室,便恼羞成怒的回道:“谁知道,我和她又不熟。”

没过多久,吴淑贤都以为这事淡了,结果班上,甚至整个系里,都在传闻周子青躁郁吃药控制的事情。吴淑贤和其他两个寝室的关系非常好,算是第一波知道这个传闻的。

当有人像她求证,周子青是不是在寝室偷偷吃药的时候,吴淑贤整个人都在发抖。浑身冰冷,无力。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就想到周子青对她说的话。

这是周子青嘴里的后续?要是她没管控住自己的嘴巴,这个传闻会不会最后栽在她身上?

一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

“吴淑贤,你说句话啊,周子青……她是不是压力大的……吃药了?听说辅导员还找她谈话后,才让她搬出寝室的?她是不是很严重,怕影响到你们?”几个朋友一脸震惊又好奇的打量吴淑贤。

一双双眼睛看着惊吓愣住的吴淑贤,似乎看出点什么似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之前我们问你她搬寝室,你死活不说。之前我还疑惑呢。换做是我,要是这个原因,我也不敢说啊。”其中一个朋友,似乎想到吴淑贤之前的事情,这会好像想通了。

“什么?”吴淑贤压根没听到朋友说出的话,她脑子里这会信息量爆炸,炸的乱糟糟的,根本什么都想不了。

朋友一脸同情,觉得吴淑贤就是被吓住了。

“好像说她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有破坏倾向,还是什么的,不然怎么都要吃药控制了。”

“那她这样是不是要申请休学呀?”

传闻越加厉害,吴淑贤好几次在食堂,教学楼里碰到周子青,她都像平时一样忙碌着,似乎还不知道系里传闻。

周子青已经知道系里正在谣传她吃药控制的事,甚至还有几个同学找到她,小心翼翼的,让她不要压力太大。

她没解释,只是笑了笑表示,谢谢他们的好心,她会注意的。

似乎她回应的态度,默认了传闻,结果愈演愈烈,以至于到最后,连她精神不正常,偷偷跑去看精神医生的传闻都出来,甚至传出她有毁灭倾向,有危险性。

传闻越发控制不住,也不见周子青出来解释辩驳,就更让人确信无疑。发展到上专业课,偌大个阶梯教室里,周子青前后左右的位置都是空的,没人敢坐在她身边。

孙尧听到传闻后,第一时间跑去找周子青,欲言又止的,忍不住直挠头,才皱着眉问了句,“你不解释一下,今天我去系里办公室,老师们也在说你的事情。”

周子青笑了笑,没说话。对孙尧的话,她没办法解释,这才是第一波攻势,她就着急忙慌去解释,可能换得别人相信,她没病,她是正常的。

但是若她是金嘉瑜,手里握着对方的底牌,她绝不会一下子暴露出来,最有趣的玩法,就是一件件拿出来。

这种证据充分,爆炸性的资料,一件件叠加,由小及大的漏出来。

她再怎么解释都没用,旁人第一次会信她,第二回 ,第三回,到最后怕是没人再会信她是正常的。

金嘉瑜倒是聪明的很,开头的引子用假的,解释倒是好解释,就像吴淑贤说的,她帮忙去找辅导员澄清一下,事情就能清楚。但是等到第二回 ,第三回,在大量资料暴露出来出来,她之前解释,就更像是假的,旁人更觉的自己被欺骗了。

说实话,周子青对现在的金嘉瑜是没办法的,解释是不能解释的。

“你还笑得出来,都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吗?都说你现在压力大的精神不正常,人都快要疯了。”孙尧一看周子青这幅事不关己的轻松状态,实在是急的不行。

“国际上不是有个说法,天才和疯子就只有一线之隔?”周子青难得还有心情开玩笑,可发现孙尧眉头皱着,一脸担忧的神情,也不得不收敛,“这事你别管了,好好准备毕业作品吧。”知道他忙,能抽空出来见她,这个情,她记着。

孙尧看周子青这样,又急又气,也无奈的拿她没办法。最后也只能帮着传达了萧红他们一句话,“他们几个没过来,让我帮忙带句话,如果有需要他们帮忙,千万别客气。”

“谢了,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和孙尧聊过之后第二天,许久没见的班主任竟然找到周子青,一同过来的还有辅导员。

两个人神情都很严肃。

三个人在办公室聊了近两个小时。

班主任问她:“系里最近都在讨论你的事情,需不需要系里做出个声明出来,或者……你觉得最近不太方面,可以休息几天放松放松。”

聊天过程中,辅导员至始至终都像是背景板一样坐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

周子青眼角余光扫视几眼,她心里很清楚,辅导员并不是象征性的陪同班主任过来,相反,两人要是分主次的话,也是以辅导员为主,班主任为次。

从头到尾,和班主任的谈话。辅导员都是以观察员的角度在审视她。

恐怕她在谈话间,细微的一个眨眼,收紧拳头,皱眉头,都被他看在眼里,并在心里加以分析。实在是对方那种想要窥探她内心的眼神让她十分不舒服。

全程周子青的情绪都是淡淡的,似乎格外看的开,明明是关乎她自己的事情,却像是对待别人的事一般,出谋划策,“老师不妨查一查传闻源头在哪?”

“你不担心?整个系里现在都在说你压力很大,导致精神上有些不正常?”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和试探,实际上在来之前,系里找他谈过话。

这样传闻一直放着也不行,周子青是优秀学生代表,是系里很多大一大二学生的努力方向。如果真是出了问题,系里肯定要第一时间了解清楚。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夕之间大家都在关心我的心理和精神问题,但是我不需对外解释,我只需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影响不了我,我也不会去关心。”

辅导员眉头微微拧着,向班主任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可以结束谈话了。

接近两小时的谈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仿佛彼此双方就只是坐下聊了聊天。

周子青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完全不受影响的去了学校图书馆,她已经着手开始写决赛作品说明书。基本上已经在收尾了。

周子青一走,班主任和辅导员各自眉头皱着,表情不算轻松。

“能看出什么吗?”班主任轻笑出声,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数,谈话里就隐隐有点感觉,周子青并不是一般学生。

能看出来,她性格很坚毅,异常冷静理智,说出口的话都像是精心校正过的新闻稿,看不出一丝错误。甚至就连作为当事人本身的自己,都被她模糊掉,完全站在一个客观且中立的角度在说事。

辅导员一向温润的脸庞,紧绷着,面对班主任的问话,抿着嘴角摇了摇头。“她应该一开始就已经看出来我的目的,反而更加放松起来,说实话,我对她说的传闻源头比较在意。”上次见面,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更像是她明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却不管不问,任它随意发展。完全的把自己从当下环境剥离出来,她不是装作冷漠,而是真真切切的不在意。

“不过,周子青这个学生,总是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打个比方来说,她身上有种和其他学生没有的违和感,但这不是说她有问题,就像是人的外表和内里。我们平时会说一些学生心理比较成熟稳重、老成,可偶然也会看到这类学生身上有符合年龄的一面,比如,一向成熟稳重的学生,在面对教授夸奖,喜欢的人当面称赞时,会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一样。

但是我在周子青身上几乎找不到符合她现在这个年龄的某些点,对比同期的学生来看,她领先的绝不是她的学业成绩这一块。

一个心理成熟冷静,且坚毅的人,或许有天生的因素在,但是绝大部分离不开从小的生活环境。后天的生活环境是塑造一个人性格形成的绝大因素。而她还很聪明,从她的学历档案资料来看,是每一位学生渴求的学习人生,说实话,我倒希望现在的传闻是假的。”

班主任没想到辅导员对周子青评价会这么高,他也翻过周子青档案,自然知道上面的记录。

“在观察观察吧,等到国际青年赛作品提交,应该就能平息下来。”毕竟传闻里压力说是来自竞赛,等到竞赛落幕,谣言应该不攻自破。

辅导员的想法和班主任一样。

谣言得不到当事人出面解释,渐渐有平息下来的趋势,甚至再有人说起这事,已经有人站在周子青立场上出言反驳。毕竟,总说人家心理不正常,精神不正常,可到底怎么不正常,谁看到过?

见到最多的反而是周子青脚踏实地的泡图书馆,进实验室。谣言四起的时候,人家忙碌的根本没时间过问,天天准备竞赛作品。

就在国际青年赛决赛作品提交后,谣言眼看着就像一个无稽之谈的笑话落幕的时候,东山市那边却出事了。

*

刘小光把金嘉瑜给耍了。

钱拿到手之后,刘小光并没有离开东山市,而是找了一间便宜旅馆住下。金嘉瑜封口费没起到作用,他还惦记手里云海市这份资料能不能再捞一笔钱。

这东西搁在他手里,毛个作用都没有。可是看到东山市晨报的赵玉民,刘小光知道他挣钱的机会来了。

刘小光不傻,年轻那时候,他也在报社实习过,报社走什么流程,他心里有数。赵玉民拿着徐家村那份走访资料,回去报备给总编,能不能过审,还得两说。

毕竟地方上媒体主流,是要看上面的。倒行逆施,可是要冒风险的。国家主流报业媒体,黄金新闻段,报道称赞过人,地方媒体给黑了,先不说报道的真实性,起码是得罪人了。

不过,报社媒体要的就是真实性,怕得罪人干不了这行。敢于揭发真相,还百姓群众以真实,也是给社会警醒和鞭策。

刘小光在报社门口等了赵玉民几次,几乎毫不避讳的对赵玉民透漏,他手里有证据,能证实周子青精神有问题。

“你在她东山老家那边走访的资料,说白了能写出来的那几件事,就和蚊子叮个包,挠挠痒一样。这种事多了去。随便街头巷尾走一圈,楼下坐的老头老太太,哪个都能给你你说个十件八件的。

周子青这个事,要是写成报道,东山市只能是个开头,重点可全都在云海市那边。尤其最关键的地方,你知道在哪么,她被国家科技报,新闻频道点名过。先不说,我可以肯定她脑子是有问题 ,精神不正常。就说她现在,那个什么竞赛,能把她推到什么高度。你这个报道真实内容一出来,你先想想效果?做媒体的,谁不想要个独家?然后其他地方跟着陆续报道?

即使徐家镇那边说她小时候可怜,挨了多少打,可烧房子是真的吧?性格大变是真的吧?

我想想,你要只是写写东山市采访文章,你们报社总编怕是不会录用,没什么搞头啊。你这大老远跑去一趟怕是白辛苦了。

可是你要是听我的,把云海市的事情写上去,那么一篇连续的报道,绝对能引炸了。你想想,十来岁丫头片子,到现在国内顶流学府的高材生,甚至现在几乎代表国家去参加什么国际竞赛,不说有多少人瞩目,这个时候来一篇揭底真实报道,多刺激眼球?”

刘小光把早年利索的嘴皮子捡起来,全用在说服赵玉民。看的出,赵玉民被他说得意动。顿时心下窃喜,脸上却是不显。

接着又说道:“当然,我也不是非找你们东山市晨报不可。”说完嘿嘿一笑的啪啪自己包,“我也可以把东山市录下来的内容,给云海市那边报社媒体看看,他们应该也感兴趣,毕竟周子青当年可是高考状元的身份,反正谁报道出来,我是不管的,我就挣个路费辛苦钱。”

刘小光说的毫无避讳。

反而是赵玉民,盯着刘小光一脸疑惑的问了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为什么会搜集这些资料。”

刘小光目光狡黠,一挺胸脯,指着自己说道,“老子当年做的和你是同行,要不是年轻气盛,顶撞领导,现在应该也做到总编这位置了。不过,现在我走私活,有人出钱,天南海北老子也去。周子青脑子不正常被人看出端倪了,就让我私下走访一下,不是老子自吹,没老子这手段,你们东山晨报就是去云海市调查走访,怕是连个鸡毛都查不出来。”

反正吹嘘胡诌,又不花钱。什么年轻气盛顶撞领导,根本没有的事。不过,倒是对云海市资料十分自信,起码毕爱顿康复医院这条,东山市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就凭这点,刘小光就能完全那捏住赵玉民。

赵玉民被刘小光三言两语鼓动的不行,上班直接跑到总编室,把刘小光那边听来的,一五一十的报了上去。

刘小光说的话粗糙,太过直白,太功利了些。赵玉民用自己话前后修饰一翻,味道就变了。

这就好比,刘小光在于揭露周子青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有故意隐瞒欺诈行为,就戾气重了点,有些喊打喊杀氛围。

用赵玉民的说辞,报道事情还是这些事,可阅读把视角站在怜悯和同情上,一样是揭开事实让大众知道。至于最后阅读后的观感,可就因人而异了。

听到赵玉民话,总编低头陷入沉思。

只有徐家村采访写出的文章,总编原先是不打算采用的,没什么新闻性。可要是有了云海市那边资料续上,就不一样了。

“对方说,如果我们晨报不感兴趣,他会找上云海市那边的媒体问问,光是用上辰光大学这个名头,就值得写。更不用说,周子青在辰光大学计算机实验和人工智能专业的指导老师,还是徐梁知教授。单单这两个名头报出来的效果就会吸引一大部分人群关注,再加上她本身可写事情实在太多,每一件写出来都有争议性不说。尤其现在国际青年人工智能竞赛时期,绝对是大好时机。云海市那边的媒体,向来直接,他们要是拿到这份资料,肯定会报道。”

赵玉民眼睛里闪烁着昂奋的光芒,报道文章还没写,可光是自己嘴里说一说,就让他整个人兴奋不已。国内顶级学府,国内著名教授,眼下全球最权威的科技竞赛,每一个词条在脑子里过滤一下,都引得每一根神经在跳动。整个人跃跃欲试,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写出一篇绝世好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