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萍气的咬紧牙根, 恨不得上前撕烂西院那女人的臭嘴。
可旁边站着不少人,生怕村里其他人把早些年的旧事扒拉出来,又气又急。顾不上什么采访不采访, 气呼呼的,叫骂一声, “我家是戏园子吗,地里没活了?瞎凑一堆干什么?都给我走。”
转身就要关上大铁门, 刘桂萍其实心虚的很, 早些年干的事, 她心里有数。当初初中都不人上,现在上了好大学,和她有什么关系?
刘桂萍这人看着没脑子,实际对自己好的, 对自己坏的,她心里有把尺子。来采访这事, 有西院女人那张嘴在, 她就是想瞎说, 都不可能。
把人开始往外撵。
赵玉民一脸尴尬站在那, 想缓和一下, 套近乎的喊道;“大姐, 你别紧张, 我就过来问两句,你说我大老远来一趟, 领导布置的任务没完成, 回去不是挨批评么,我就问周子青小时候几件事,回去当个素材写篇报道交差就成。”
西院大嫂子, 一看刘桂萍恼羞成怒要关门,更是乐的看热闹,火上浇油的接着说,“她疯了才会答应,你还不如问问村里其他人,你问她,一准又气又难受,还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她家除了知道怎么打孩子,怕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小光一声不吭蹲在墙角,支着耳朵,微微眯着眼睛时不时在两个女人身上来回转悠。
“门口吵吵什么呢?”徐长慧皱着眉,在屋里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连看个电视都看不清净。
“看见没,那个人,就是周子青亲妈。”西院大嫂子凑到赵玉民跟前一指,“那孩子在这受苦受累,长到十二岁,要说现在孩子有能力,有才华,一准没这家什么事。你来错地方了。孩子12岁就去了云海市生活。你想采访,该去云海市那边。”
徐长慧苍老许多,脸色蜡黄,头发枯草似的用根皮筋扎在脑后。眼窝整个凹在眼眶里,拧着眉头,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口一堆人,朝着刘桂萍问了声,“都聚在门口干什么?”
徐长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喝中药的缘故,白天总是昏沉沉的,手脚没劲还轻飘飘的。
刘桂萍现在最烦的两个人,一个是西院那臭不要脸,另一个就是家里这个死不要脸的,镇上有自己房子不住,偏要跑到她家里熬中药,喝中药,整的一院子都臭烘烘的味道。
这么大岁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偏方,异想天开的,想把不孕不育治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想生孩子?黄土都埋到裤腰带的人。
心里厌烦,可徐长慧出钱了,看在钱的份上,刘桂萍捏着鼻子认了。
徐长慧终于意识到,人老了身边没孩子是不行的。男人要是没个孩子拴着,那就是不着家的野狗。她得有个孩子。周子青那边彻底没戏之后,徐长慧心里着了魔一样的,想要一个孩子。
不知道哪里传闻有个专门看不孕不育的老中医,看这方面特别有经验,十来年没怀上的夫妻,从他那里拿了方子,一年后竟然怀孕了。
徐长慧找上门,花了钱,带回一大袋子药剂。十几包,说是天天煎药喝。徐长慧现在看到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说什么专治不孕不育的小手术,都会上去把撕下来。
中药难喝,治疗还慢。她难道要喝个两三年?等不及。现在就做两手准备,喝中药权当调理身体,另一个经常跑医院,大医院,小医院,私人小诊所,反正她经常去。自己一个人,旁边没人跟着,去医院干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徐长慧心底想要个孩子快想疯了,一想到周子青是恨的咬牙切齿。一想到她恶毒诅咒自己的嘴脸和话,更是恨的一夜夜睡不着觉。
看到徐长慧出来,还没走到自己跟前,就一股子浓重的中药味飘过来,呛得刘桂萍下意识捂着鼻子。也是怪了,别人都能闻这味道,偏偏她,一闻到就头晕,还一晕就是一整天,昏昏沉沉的,全身提不起劲。
掩着鼻子往后退一步,没好气的喊了一句,“你生的,现在可出息了,都有记者找上门来采访了。”自己生又怎么样,生了不养,人家不认你。
刘桂萍看到徐长慧,突然一下子想开了。她算什么,说白了,她就是一个舅妈。亲妈在这,她干么紧张。要紧张害怕的也该是抛下孩子不要的亲妈。
想明白的刘桂萍,也不急着关门了。
徐长慧一听到周子青的名,立马一脸厌恶的神情,夹着眼把门口赵玉民上下看了个遍,冷不丁轻嗤一声,“想了解周子青的事?刚巧有那么几件,来来,进屋里,我慢慢给你说她的事,她现在是厉害,可小时候更厉害,保准你一听吓一跳。”
刘小光蹲起身,眼睛里聚着精光。看着徐长慧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急切,他心里有预感,这个女人能给他想要的,能不能拿到事后另一半的钱,全在这女人身上。
西院大嫂子,一看徐长慧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心头有些疑惑,想跟在后面进去看看。
刘桂萍猛地一伸手,把人拦住了,一脸嘲讽的说道:“怎么,脸皮这么厚?把我家当成自己家似的,想进就进?”
“刘桂萍你但凡要点脸面,敢不敢对人家实话实说,说假话可烂舌根子。”西院大嫂子眼看自己进不去,其他人也进不去,心里更加存疑。
刘桂萍把拦着大门,吆喝一声,“都散了回家忙活去,多关心自己家的事,别人家事少管,管多了三年地里不长粮食。”
想看热闹没得看,站在门口没一分钟,人就散了。
刘小光没走,眯着眼嘿嘿冲着刘桂萍一笑,“大姐,口渴了,能给倒口水喝?”
“死一边去,我家没水。”刘桂萍看着刘小光浑身上下邋里邋遢的,脸上遮掩不住的嫌弃,说完上手要关门。
刘小光说白了,就是个死不要脸的臭无赖,眼看刘桂萍要关门,立马弓着腰身,就从刘桂萍咯肢窝钻了进去,跟着嘿嘿一笑,“我就喝口水,真口渴了。”
一说完,奔着东边侧房进去了,刚就看到那女人领着记者进了这屋的门。
刘小光一脚踏进东屋门,往里面瞄了一眼,就在门口角落双腿盘膝坐下了。面对屋里人的视线,呵呵一笑,解释道,“实际我这人没啥爱好,就喜欢听点闲事,你们说你们的,权当我不存在。”摆明了一副我就坐着不起来。
刘桂萍气的,摸着棍子就冲上来,叫喊着,“乌龟王八蛋,那里拾荒跑到我家来,赶紧给我出去。”
刘小光死皮赖脸就是不挪窝,还伸长脖子,凑到刘桂萍跟前,完全一副泼皮像。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人去。”刘桂萍气的不轻,要出门找徐长胜去。
东屋里徐长慧瞥了一眼刘小光,根本不在意,最后视线落到赵玉民身上。
赵玉民现在浑身不自在,冲着木床上躺着的老太太笑笑点点头,心里有些怪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徐长慧看着在床上瞪直眼珠子,张着嘴啊啊出声的徐姥姥,冲着赵玉民说道,“旁边有凳子,随便坐。”
赵玉民闻言,扭头看到一个矮小马扎,走过去坐下,又从背包里掏出纸和笔,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录音机,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头的,外皮有些磨损。
刘小光认识那东西,实际上他也有一个,甚至比赵玉民手里这个还要精巧。
赵玉民准备工作做好,瞥了一眼赖在门口的刘小光,以为是徐家村的人,也没在意他。“我这边准备好了,主要就是问问周子青同学幼年的一些事情,大多数人心理都会好奇,现在聪明厉害的人,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与众不同,还是平平无奇?”
徐长慧坐在木床边上,低垂着头,好一会没有动静,再抬起头,眼中就带了一股愤恨,看着赵玉民,声音有丝戾气,“你给我说说,她现在什么情况?”
赵玉民似乎有心理准备,从背包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徐长慧,“实际上,这份报纸说的也不是很全面,但是目前,周子青同学正在辰光大学就读计算机人工智专业,这是一门新兴专业。是能影响未来世界发展格局的厉害专业。她现在就在参加一项重要的国际赛事。这个国际竞赛是由全世界排名靠前的百所大学,更是其中佼佼者才能参加的比赛,具有很强的权威性和专业性。她现在正以我们国家高校学生的身份参加竞赛,可以说,现在的周子青备受媒体瞩目,很多人都在等着国际青年人工智能创新大赛的结果。
当然,不说这些,她本人也是相当优秀的,据我了解,她高中参加全国奥数竞赛,获得金奖。高考以云海市第一名,考入上京辰光大学。在校期间,专业成绩年级前列,深受老师们的喜爱。参加全国高校第二届人工智能创新大赛,就获得特等奖,还是国家优秀奖学金获得者。我们国家知名教授徐梁知先生,是她的指导老师,对她的个人评价非常高。
甚至坚信称,在未来计算机智能领域,她是能拉近我们国家与国际发达国家之间差距的人。”
赵玉民视线扫了屋里人一圈,发现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甚至有些说不上来怪异。
徐姥姥躺着床上,凹陷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玉民在看。徐姥整个人瘦的脱像,脸上就是一层皮裹着骨头。愣了好一会,两颗眼珠子激动不已的在眼眶里颤动,张着嘴,口齿不清的叫喊着,“啊,啊,青,青啊……"
徐长慧神情非常复杂,各种反应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冷笑着,“你不是想知道她幼年是个什么样吗?我就怕我说出来你不敢报道了。”
赵玉民牵动嘴角笑笑,“只是先了解一下,是不是刊登报道还要等报社审核。”
刘小光目光灼灼,心脏不自觉的砰砰急跳起来,他想知道的东西,要来了。
“我是周子青的亲妈,床上躺着的是从小把周子青带到大的姥姥,我就想告诉你们她不为人知的一面,阴狠毒辣,忤逆不孝,暴力殴打,纵火抢劫,这样不是玩意的东西,最好让她身边所有人,学校老师全都知道她的另一面,最好带她去看看脑子,她脑子有病……”
“啪嗒”东屋木门外,刚出去一圈找人,没找到回来的刘桂萍,正一脸愕然站着,脚底下滚着一截木棍。
徐长慧的情绪很异常,在赵玉民一脸错愕,刘小光目光振奋中,她像是在发泄积攒已久的怨恨,憎恨仇视的对象,像是彼此之间有着戴天之仇。
徐长慧声音激愤,徐姥姥在听到她说的话后,整个人情绪变得十分激动,扭曲变形手指形似鸡爪一样,紧紧揪着床单,嘴里咦啊咦呀的,发出怒吼声。
甚至拼劲全力的抬手,想要去抓,去拽还在义愤填膺说不个不停的徐长慧。
赵玉民手里记事本和笔,早已在震惊中停下了,如果这说得每一件事情都是真实的话……。
刘小光似乎已经看到一笔钱转到他的银行卡上了,不管说的事里有没有水分,就凭说这话人的身份,甭管你多优秀,周子青都得玩完了。
刘桂萍一脸骇然,突然觉得现在语气阴狠说着话的徐长慧实际已经疯了。
“还有,她十二岁发烧醒过来中邪了,原来胆小懦弱,屁都不敢放的,醒过来就敢放火烧家。农村人思想封建,家里还找了马道婆来驱鬼,什么中邪驱鬼,就是那个时候她精神不正常了。最好你们押着她去做个精神鉴定什么的,连亲妈都敢上手打的人,放在学校里,就不怕她突然发病攻击其他人?赶紧给她学校老师说一声,这么危险可怕的人,赶紧开除吧,最好再联系派出所关起来……”
刘小光听得呼吸都不敢大声,他是去过云海市毕爱顿医院的,找过当时门卫确认过的,还有交易方那边给出的信息,这下可全都对上了。
12岁精神就不正常了。
刚小学才毕业的年纪,就是换成胆子大的成年人,也做不出来那些事,现在一想,又全对上了。
刘小光感觉浑身血液都忍不住沸腾起来,这次不是因为钱。反而是一种报复性质的兴奋。他自己是混吃等死社会最底层的烂淤泥,人人看不起他。而现在,有个大众媒体,所有人心中未来光明,充满期待,憧憬的精英,栋梁。可另一面却是颠覆所有人认知,甚至是连他这种最底层的烂泥都不如,光是忍不住去想,都有种大快人心的刺激感。
太刺激了。
“我说的事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去村里问,是不是突然一夜之间她整个人都变了,狠得敢纵火烧房子。我和她父亲离婚,我是没管过她,可她是姥姥和舅舅一家养大的。虽然对着苛待了点,动手打她几下,这事村里习惯性夸大,谁家大人急眼了,不上手?打孩子在村里算什么?可敢拿刀砍人,烧房子偷跑,脑子正常的小孩可没一个敢做,赶紧押着她去做鉴定一准有问题,防止她危害社会,你们还是赶紧通知她学校注意吧。”徐长慧说到最后,眉眼放松,没预警的,仰着脸大笑起来,神情有几分癫狂。
却扭过头对着啊啊叫唤,早已声嘶力竭的徐姥说道:“娘啊,你放心,我身体会好的,我今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哎呀,到时间了,我得去喝药了。”
徐长慧从床边站起来,冲着赵玉民笑笑,“吓到了?要是还有其他想了解的,问门口那人,她比我知道的更多。”
“徐长慧!”刘桂萍见到徐长慧指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吓得浑身一哆嗦,气呼呼喊了一嗓子。
徐长慧一走,赵玉民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
徐姥姥情绪激动,呜呜啊啊的抽泣起来,嗓子被气堵着,咳嗽不止,咳得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似乎下一秒心肺就要咳嗽出来。
刘小光一看这动静,怪吓人的,赶紧起身出去了。
赵玉民上前,却被刘桂萍一把推开,“走走走,赶紧走,什么采访不采访的,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我们没关系了。”
刘桂萍端了一碗水硬是给徐姥灌下去,把口里那股气压下去,咳嗽才渐渐下去。人不咳嗽,却呜呜咽咽小声哭起来。
“哭,哭有什么用,你们徐家这都是随根了,徐长慧今天说的话,活该她这辈子没孩子,谁投生在她肚子里,都是倒了八辈子霉。”刘桂萍这会心里还忐忑着呢。
徐姥仰着头,嘴里断断续续的呜呜声,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生气似乎被抽去了,剩下的,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死气。
眼角深深的皱纹,像是秋冬爬在院墙上被风干的枯藤干枝,干涸眼眶里,留下最后的眼泪。
赵玉民走出徐家大门,精神受到冲击,这会脑子里还一片恍惚。
刘小光蹲在一旁,看到赵玉民出来,立马殷勤的围上去。
金嘉瑜一直等着刘小光联系呢,等到了两人约定时间,刘小光真的打来电话。
电话里刘小光一直在说,,金嘉瑜一直听着,偶尔一个简短的嗯字,回应一下。
可金嘉瑜的眉眼,却像外面阳光灿烂的天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狠狠扣着手心,心脏却像是在参加长跑比赛,跳动越来越快,一直到跳到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眼睛放着精光,嘴角忍不住上扬,胸口一直憋闷一块,这会像是打开了窗户,有新鲜空气涌进来。所有憋屈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像是泡了热水澡,又做了一遍按摩,轻松自在极了。
“……那个,我在东山市认识一个报社记者,我们聊了聊,他貌似对云海市那边的资料挺感兴趣的,说愿意花钱……”刘小光的话没说完,金嘉瑜顿时心头一沉,想都没想的出口拒绝了。
毫不犹豫,快的没一丝迟疑,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到。
“不行,绝对不行。云海市那边资料是我花钱雇你的,就该是独家的。你不能泄露出去,这样吧,东山市这趟你也辛苦了,打尾款的时候,我会给你加辛苦费。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云海市资料不能再给别人。”金嘉瑜以为自己多出钱,把人控制住,这事算是按住了,周子青把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可刘小光是个什么人,嘴里应承着,实际心底十分不以为然。有钱不赚那不是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