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奉雪也提着一盏小小的兔子抱月的灯笼回到了落脚的小楼。
奔月城当然有电,入夜之后灯火通明,地面交错纵横着金银两色的微光,看起来人就像走在珠光里。
但街上还是会有人推着摊子出来卖手工艺品,小灯笼,还有各色流传至今的美食。
这个国家已在现代,但仍不忘过去传承数千年的文化。
蒸腾的白色烟雾在街道上像一缕缕青烟飞到天上,朦朦胧胧地罩着整条街道,像是都被倒扣的雾气蒸在了里边。
长街上香气四溢,鲜香与赤油浓酱的味道,在夜里根本就是大杀器。
奉雪走在路上,溜溜达达买了点吃的,准备带回去给谢青燃尝尝。
唔……虽然谢青燃可能已经吃过了。
奉雪笑眯眯地买着喜欢的东西,等她路过灯笼摊时,一个扎着包包头,抱着小灯笼的小女孩对她招招手。
“要买我家的灯笼吗?”
奉雪抬头看去,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两只肉肉的小手捧着一个比自己的脑袋还大的灯笼,正在努力把商品抬起来给客人看。
奉雪见她肉手颤抖,就蹲下身,伸指接过。
“少少钱?”奉雪问。
小女孩听着奉雪的声音有些发愣,就抱着小灯笼说。
“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奉雪便撩起帷帽上的白纱给小女孩看。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奉雪,片刻后她把手里的灯笼送给奉雪。
“免费哒,这个其实是我画的,妈妈不许我拿出来卖给客人……我,我能画你的画像做美人灯吗?”
奉雪想了想,这好像也没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奉雪就拿着那盏兔子抱月的灯笼离开了。
那个小女孩就在摊子边用笔画着大概的形状,歪着头在画中人的眼睛上涂涂画画,总觉得还要更亮晶晶一点……像星星一样哇。
小女孩的妈妈搬运着货物走了过来,在小女孩身后停下。
“嗯?你画的谁啊?”
“漂亮哒姐姐!”小女孩拍着纸,她年纪虽小,但天赋这事和年龄没有关系。
妈妈低头看着那张画,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
“你画姑姑?你见过姑姑的照片呀?”
小女孩一脸茫然:“姑姑?这个是姐姐!姑姑在哪里啊?”
妈妈闻言也是一笑:“是啦,你应该没见过,姑姑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联络了。”
妈妈低头看着那副画像,眼里闪过一丝柔光。
“你姑姑年少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里,时常到世界各处冒险,周游,做义工,也会发照片和寄小礼物回来。”
“那姑姑现在在哪里啊?”小女孩好奇。
“……不大清楚,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和我们看着同一颗星星吧?”
妈妈摸摸小女孩的头,她其实知晓,这么多年没有联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也许凶多吉少了。
世界广大,他们寻了许久,却找不到人。
这副画像的眉眼真像啊……如果小女孩的姑姑还活着,生了孩子,说不定就长这副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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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雪回到小楼里时,谢青燃还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今晚会在外边过夜呢?别看这里这样,夜生活可是很丰富的哦。”
奉雪对夜生活没什么兴趣,她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到了桌上。
谢青燃闻着气味,直接打开了一个烤海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不管什么地方做的烧烤总是没这里的好吃!”
厨房还送了一些汤羹上来,奉雪喝着热乎乎的汤,吃着小吃,肚子里暖洋洋的。
“明天下午两点就是大典。”谢青燃吃完之后擦了擦嘴。
奉雪也是知道日期的:“好的。”
他们这些外国人将会在明早十点进入东方王庭,在里边用一顿午餐,然后下午就看侧立太子的大典。
奉雪第二天早早起身,换上了有着圣斯威国徽标志的蓝白色军装礼服,腰上佩戴礼仪长剑,与谢青燃一起前往东方王庭。
东方王庭和奉雪想象的差不多,红墙金瓦,大片大片连绵的宫墙,远远能看到屋檐上刻着卧龙飞凤。
等车驾进入东方王庭,奉雪就闻到了一阵浓浓的檀香气。
前方是一片宽广得有些夸张的白玉广场,奉雪踩在地上,总担心会不会踏坏了哪里。
引路的侍从穿着古代礼服,他们衣袂飘飘,统一穿着白色长衫,面带微笑给众人引路。
谢青燃身份不同,东方王庭不会把她们一行人安排到大使级别的地方。
在路上,有一个侍从偷偷看了奉雪好一会,他缀后了一步,在通讯器上联络起接引司的人。
“是的,我大约漏了一个。圣斯威那边的人也没有说,但我想这位不愿意成为名册上的太子妃人选。”
“她非常美丽。”
“……美丽到会发生变故,说不定太子殿下会改变主意。”
“好的,那么就等到碰面的时候再说。”
“总之我已经先报备了。”
侍从关上通讯,前方已经没有那名黑发少女的身影。
啊啊,可怕的圣斯威,与东方三十六国同样历史悠久的霸主,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大杀器。
想这样轻飘飘地就让太子殿下无法选妃吗!
侍从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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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暂时的休憩处,奉雪可以在外边随便走走逛逛。
谢青燃那里已经有许多别国的使者前来拜访,她一露出工作的表情,奉雪就非常懂事地离开了。
在外边,奉雪隐约见到下方的长廊上,出现了一队人,队伍里的人大约都是些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她们个个姿容端丽,仪态优雅,却都穿着不同国别的服饰。
奉雪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楚些。
只是她一出来,在下方带队的几位女士便敏感地抬头看来。
在见着奉雪时,她们微微一愣,就有一人从阶梯上下来,对着奉雪微笑着行了一礼。
“小姐,您也到时间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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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深处,帝王寝宫里。
黑发青年拾级而上,推开了那扇寝宫的大门。
“日安,兄长。”
归彦笑吟吟地走进了这座无灯的昏暗宫室,因为皇帝的视力已变得很糟糕,白天黑夜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不再需要灯光了。
可听到归彦这句话,那原本躺在龙床上,像是要睡着的老人猛地睁开眼,奋力地向外看去。
上一代的东方王庭孩子不多,只有两个。
两个男孩。
年长的哥哥继任了王位,年少的那个男孩被驱逐出国。
会叫皇帝为兄长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归彦……归彦!是你吗!你回来了?没有诏令你怎么回来……”
皇帝激动地呛咳着,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愤恨地骂道。
“归红清!你这个逆子!我让你成为太子,就是为了让人将这虎狼引回来,灭我河山吗!”
归彦三两步上前,面带微笑地扶住了皇帝。
“兄长,您胡言乱语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
“我不过回来看看红清王侄的太子册立大典,您再这样激动,说不定我就要看他的登基大典了。”
皇帝一噎,但他很快镇静下来。
他闭上眼,似是不想和归彦说话。
归彦能回来,能进入寝宫,想来外边的人早已叛变。
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归彦看着皇帝这样的神情,也知道他已稳定了心绪。
“你回来是想要解药?我可以给你。”皇帝淡淡开口。
“若是您想要让我交换些什么,那就不必了,”归彦将手中折扇轻轻打在手心,面带微笑,“我知道这东西在哪。”
归彦望着皇帝骤然变色的脸,折扇点在龙床上。
“兄长,小时候与您捉迷藏,藏东西,您总是谁也信不过,王庭这么大,你随便把东西藏在别人身上,我死活都是猜不到的。”
“若您习惯不变,我想……您一定把那东西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归彦望着皇帝,过了许久,他才说道。
“看来,我猜对了。”
皇帝突然伸手,像是要掌抠归彦,被归彦一手拦下。
皇帝便大喊:“红清!是谁让你得封太子!是谁见你历年功绩,扶你上位!你为什么要与虎谋皮,哪怕你登基,这人只要在便会生出变故,快杀了他——”
身着玄衣的归红清缓缓步入殿中,对着皇帝微微躬身。
“父亲,您说的功绩呀什么的,都是王叔给的。在我八岁,您污蔑母亲与外人有染,杀了她的时候,我便投身王叔了呀。”
归红清长叹一声,脸上酒窝若隐若现。
“父亲呀,这太子之位是我拿命挣来的,若不是在众多皇子皇女之中,我最有能耐,您哪里会看得见我?只是您从不想我的能耐从哪来,还以为是天生的不成?”
“我从以前到现在,就一直在想着,如何上位,如何扳倒您,如何看您失魂落魄,被我斩于剑下……”
归红清每说一句,皇帝脸上的肌肉就跳动一下。
这已是被气得狠了。
“很可惜,您现在还不能死,”归红清笑眯眯地说,“我还没成家,您若死了我还得守孝,装样子也怪麻烦的。”
一口朱红从皇帝的口中吐出,显然是被这里应外合双重打击气到了。
“你们最好……别让人知道这件事……”
皇帝仍然威胁着。
“自然不会,”归彦将兄长摁到龙床上,“毕竟您的孩子,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归彦突然想起被他一并从圣斯威带回来的归良辰。
哦,这个孩子除外,意外地很傻很天真。
不像东方王庭里的人。
毕竟这个“家”的传统是支配。
支配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才能执掌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