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雪在初初听闻叶澜的话时,一时有些震惊,这是什么逃不掉的宿命吗?
但随后,她又疑惑地看着叶澜喉间戴着的拘束器,刚才那句话……好像不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叶澜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自己放在身后的手机。
那是他这几天,一点一点地挤出来的音符,最终合成了这句话。
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甚至不能在宴会厅中,像其他人一样对着奉雪说出邀请。
他只能在别处旁观,看着奉雪在宴会厅中翩翩起舞,就像翅膀最美丽的蝴蝶,在人的指尖短暂停留,但最后还是会从指缝中滑走。
奉雪听着手机中不断播放着那句仿佛歌咏般的邀请,抬手示意叶澜可以关掉。
奉雪走到水池边,她低头问着叶澜。
“你真的想和我跳舞吗?”
叶澜先是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叶澜看着水池中的倒影,他和奉雪这样接近,只要他的指尖稍稍向前,就能触碰到奉雪的倒影。
他抬头看着奉雪,眼神懵懂,像是某种毫无攻击性的幼兽。
【我,不会跳舞。】叶澜对着奉雪做着口型。
奉雪好奇地看向叶澜:“那么为什么又要跳呢?”
叶澜又低头拿起手机,在上边写画了一行字给奉雪看。
【因为就和所有正常人会说话一样,他们也会跳舞。】
奉雪看完了这句话,低头看着叶澜脖颈上的拘束器。
“即使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奉雪坐在水池边上,她望着天上缓缓吹过的流云,轻声说,“只要还在思考,就是人类,和别的人都是一样的。”
叶澜的手指在水面上虚虚掠过,他在水中勾缠着奉雪发丝的倒影,在听到这句话时,他不由回想起过去家族里的人对他的怒骂。
【返祖的东西也算是人吗?】
【你能说出一句话吗?你能够呼救吗?】
【看啊——他背后还长着像是鱼鳞一样的胎记!】
【恶心!去死吧!怪物!】
……
叶澜将手指从水池中抽出来,他拿出绣着纹章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指。
他看着奉雪的侧脸,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被她吸引。
即便是幼年时,他的怪异在常人中也十分明显,但奉雪第一次看着他时,并没有任何讶异的情绪。
她看他就像看着一个常人,并且真心这样觉得。
一开始叶澜想多看看奉雪眼中的自己,之后他想让奉雪一直看着他。
叶澜轻笑着,红发的少年脚下的阴影在不断滋长。
【能,教我怎么跳舞吗?】
手机递到了奉雪面前,奉雪垂眸看去,又抬头看着叶澜。
那个曾经给她带来困扰的少年,如今局促不安地站在池水边,他不时看向喧闹的宴会厅,咬着下唇,就像抓不住时机进入人间,又想亲近人间的兽。
奉雪沉默了一会,就在叶澜以为她会拒绝时,黑发的少女站起身,她头上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我只会准确的那一种,你要跟上。”
叶澜闻言,脸上露出了绮丽得能令世人沉沦的笑容。
他站在水池边,能够诱惑任何人跃入池水里,再也不起。
在这里,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贵族之间的风流韵事什么时代少过?
但奉雪却将手里的花枝放在池边,认真地站在一侧,突然打起了节拍。
“好,一二三四,先出左脚,再出右脚,不要有空隙。”
叶澜:???
说好的教我跳舞呢?
隔着三个身位……竟然是口头教学?!
诡计多端的新贵,下一任家族的掌权人,叶澜如今竟然品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叶澜看着奉雪,奉雪抬起那明珠般的眼眸与之相对,叶澜的舌头轻轻划过尖锐的齿尖。
好啊,只要你这样看着我,什么都可以。
叶澜当然会跳舞,他跳得很好。幼年在舞会上时也曾试图邀请奉雪,但被奉雪拒绝了。
这件小事奉雪也许不记得了。
但没关系,这一次,就当做是在一起跳舞吧。
红发少年听着奉雪的指挥,脊背挺直,姿态十分优雅地迈着步伐,却总是分错左右。
奉雪就会停下来,轻声纠正。
叶澜则对奉雪做着口型:【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无辜极了。
奉雪则想着,叶澜先要学的不是舞步,而是分清左右。
而又一次,叶澜自己“绊倒”了自己,他猛地朝奉雪倒去,奉雪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能拉住叶澜的手臂,这少年仍是膝盖磕到了地上。
他的侧脸轻轻撞到了奉雪的腿,枕在了那一身重云花上。
刺绣是没有香气的,绣得再真实也没有,但叶澜却像是闻到冬日里落在花瓣上的新雪气息。
“不会扭到脚了吧?”奉雪拉了好几下,都没有把这人高马大的少年拉起来。
红发少年伏在她的膝上,双手握住奉雪的手腕,像是真的摔得狠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男性的轻笑:“不得了,也许是断了腿。”
一股大力将叶澜一把抽起,身着白衣红花的亲王殿下将叶澜拉开后,抽出袖中的手帕轻轻擦着手指。
“咦?还能站着,想来只是看起来断了。”
归彦看向奉雪,看她要说话,便伸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就在不远处,金发的将军正大步穿过庭院,像一只机警的狐狸一样四处查探着心中所爱的踪迹。
等沙提亚经过后,归彦才轻笑道。
“好巧。”
叶澜嗤笑一声,谁信啊。
他冷着脸,将方才归彦碰触过的礼服外套脱了下来。
又是这个人。
算起来他和奉雪一起出现,已经是三次了。
第一次是那张该下地狱的照片!第二次则是在那家餐厅,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起吃饭,第三次则是现在。
这位霜鹤亲王居然出来找奉雪。
叶澜的眼睛在归彦身上扫过,正如当日在餐厅,叶澜曾经给归彦发过的短信里说的。
他会让归彦以最凄惨狼狈的姿态离开圣斯威。
而他听闻,东方王庭中,对于这位已长成的亲王十分忌惮,恨不得他死在国外。
“国王陛下与你的两个弟弟似乎正在宴会厅里被人包围,看起来忙得很,也只有我这个外国人可以出来逛逛。”
归彦笑着,省略了他示意手下的大使上前去与里维交谈,以分散他注意力的事。
奉雪轻轻点头,这下回去就不担心要继续跳舞了。
她转头看着叶澜:“要回去吗?”
叶澜微蹙眉尖,他捡起了奉雪放在池边的那朵花枝,递了过去。
“谢谢。”
奉雪谢过,却见叶澜举起手机,上边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教我,今天能用得上吗?】
这不是明确的邀约,只是叶澜姿态极低的恳求。
奉雪则沉吟了一会说道:“如果你能分清左右,我想就没关系。”
叶澜:……
归彦侧过头,像是在笑。
这类暗示对奉雪来说是没用的。
奉雪掀开花枝走了出去,而留在后边的归彦,看到了叶澜对着他做出了割喉的动作。
归彦轻笑:“可以,做得到的话。”
叶澜微垂眼睫,这可是你说的。
只是奉雪未曾料到,她掀开花枝之后,往外刚走了几步,却在拐角处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抬手将她扶住,力气用得有些大,却让她撞到了那人的怀里。
柔软,富有弹性,身上带着馥郁的乳香,温热而柔滑的肌肤触感从奉雪的额头一直贴到下巴,她的一只手还放在上边,像是下意识地捏了一下。
她睁着眼,看着眼前那蜜色的肌肤,猛地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男性低沉性感的笑声在奉雪头上响起。
“乐师奏乐的时候,乌云会散去,露出隐藏在夜空中的金色月亮。”
“没想到我还不曾奏乐,您就落到了我怀里。”
奉雪一下直起身,她的脸颊上似乎还残存着那男性胸膛的触感。
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眼睛只能看着那道格局很大的沟壑。
随后一道火花闪过奉雪的脑海,黑发的少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谢谢,招待?”
这是之前她曾听到有人说如果能埋到沙提亚的胸口时,会说的话。
沙提亚闻言抬手将额头散乱的刘海梳到了脑后,他大笑着:“还需要再体验几次吗?你做什么都行。”
奉雪被这话弄得第一次面红耳赤,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了什么,连连后退,对着沙提亚摆手。
“我不懂沙漠的风俗,沙提亚将军,真的非常抱歉!”
而当归彦和叶澜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奉雪对沙提亚脸红的一幕。
归彦将折扇放在唇边,只觉得非常……奇怪。
叶澜则瞪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理解奉雪身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对奉雪来说,就算天塌地陷,她也应该保持淡定从容的神色,怎么会,怎么会对着一个男性,露出这样可以说是害羞的姿态?!
沙提亚察觉了归彦和叶澜的视线,轻声笑着对奉雪说。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面纱下的样子就只能给您看了。毕竟我的身体已经不纯洁了。”
奉雪:哈?????
但沙提亚没有过多解释,雄性越多,越无法切中要点,说出心中的话语。
在之前的交锋之中,他非常清楚。
那位亲王殿下,不是善茬,还十分聪明。
太有搅混水,将奉雪的视线引走的本事了。
在场的人数越多,他越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可以说是最难缠的那类人。
如今沙提亚需要将这点意外留在黑发少女的心里,让她时时记挂才是。
沙提亚在沙漠之国除了是祭司将军和乐师之外,还有别的名号——“祈斯塔”。
意为狡诈,而懂得蛰伏,最终能寻得胜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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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之国的大使馆中,大部分的使者与参赞都已前往王庭参与盛会。
只有几个当地员工,和留守的人员还在使馆之中。
但也没有任何公务要处理,大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些王庭的直播。
一名穿着白袍的少年堂而皇之地走入了这里,他推开大门,坐在了使馆大厅里的沙发上,等待着宴会完毕后,沙漠之国使团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