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方,幽暗处会生长色泽艳丽的丹芝。
这类植物是药材,也是香料。
丹芝远渡重洋,来到了圣斯威,经过人们的巧手研制,烘焙,成为了圣斯威王子爱用的香气。
奉雪鼻尖便充斥了这层层叠叠蜿蜒而上的清淡幽甜的香气。
她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怀抱着珍宝一样,从肩膀到腰肢,都被少年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
奉雪想了想,也伸手轻轻回报,拍了拍里维的肩膀。
“云笙,没事,我没事。”
眼前的王子仿佛与那躲在树洞中的孩子重合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不必从教廷出来……”
奉雪刚说完,却见里维从她的肩窝上抬起头,眼角带着淡淡的红,他像是有些无奈。
“奉雪,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这位王子在重逢之后,见到奉雪之时,从未开口要奉雪交换过联系方式。
奉雪自己也没有问过。
他们明明从小认识,可相处起来却像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奉雪愣愣地看里维,里维缓缓松开手,他微垂眼睫,也望着奉雪的眼睛。
“你不知道,在乡下那时,我早早起床,站在你的门口想与你道别。”
“可我那时没有敲响房门,因为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等我回到父亲身边,接受他的教育和训练,我知道我将来也要成为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我和母亲是父亲深夜里的一小盏烛火,可以照亮前路,却不能取暖。”
“我再见到你时,也觉得眼里亮起了烛火。”
里维抬手像是要触摸奉雪的脸颊,但没有得到奉雪的允许,他只把指尖悬在奉雪脸侧。
庭院里的灯光泛着橙红,落在少女的眼皮上,却像是落了桃花瓣的色。
但奉雪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里维的眼角,轻声叹气。
“云笙,你的顾虑总是太多。”
里维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也将手指轻轻碰在奉雪贴了纱布的脸颊上。
少女的肌肤比最细致的丝绸更柔滑,但却受了伤。
“我会找到伤害你的人,无论是谁。”
里维的眼神渐渐冷厉,眼底翻涌着黑色的戾气。
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了解了大概,谢思和谢桢那边的实时进度,都会经过他的手。
里维可以肯定地说,原本与他敌对的势力,都已蛰伏。
不管是老牌贵族,还是教廷。
所以绝不可能是因为奉雪与他亲近,就会被人暗杀。
“在你来到落日城的时候,我曾想过一生都不会再见你。”
“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类事件……”
可还是发生了。
里维喉结微动,他像是在有些紧张地在吞咽口水。
“奉雪,我……”
“咳咳。”一声清凉的咳嗽声打断了里维的话。
他颇有些恼怒地循声看去,却只看到了站在廊道上的谢青燃。
“夜安,殿下,您也觉得我家的庭院不错吗?”
谢青燃一出声,奉雪便立时回头喊道。
“妈妈!”
谢青燃则看着奉雪贴了纱布的脸,忍不住心疼地蹙起眉尖。
“我可怜的孩子,快点进来喝杯热茶。当然,敬爱的殿下也是,虽然我很意外,为什么您不在教廷里。”
里维神色淡定,双手背在身后:“教宗认为我可以结束为父忏罪了。”
“哦,真不错。”谢青燃平平淡淡地说。
奉雪则回过头,对着里维挥手。
“云笙!”
这是催促他快些来的意思。
里维微笑着往前走,奉雪和谢青燃都等他先进门,等里维进去之后,女仆长已经端上了刚泡好的茶。
“请用。”
谢青燃请里维先落座,等里维喝了茶之后,又像这世上最仁慈和蔼的长辈一样问道。
“您觉得如何?”
“很好喝。”里维微笑。
这时时钟刚好敲了九下,居然已经九点了。
谢青燃有些惊讶:“已经九点了?”
她重复了一遍。
里维不动声色,他侧头看向奉雪。
“这茶真好。”
奉雪点头:“是啊。”
“茶确实不错。”谢青燃附和。
在场三人看起来都深刻地掌握了废话文学。
直到九点三十分,寒暄了一轮的里维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与谢青燃和奉雪告别。
谢青燃执意要把里维送到庭院正门,等走到正门,周围的人都离得很远时,谢青燃才轻声说道。
“殿下,如果您是认真的,请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
“这些话是一生一次的挚言,总是很重要的。”
因此谢青燃特意把家里的时钟调快,让它早早走到九点,可这位殿下明显并不上当。
里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他的眉眼之间其实已经流露了过去从未有过的威严。
但以前没有,说不定只是用礼仪进行了过度包装,因此完美得有些虚假。
如今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明白。”
里维点了点头,他弯起唇角,黑色的短发垂在脸侧,那双碧晶石一样的眼里,流露着淡淡的笑意。
“您……不会勉强?”谢青燃又问道。
她只能这个时候问,等到里维登基,她将再也没有立场。
“公爵阁下,从以前到现在,选择权从不在我。”
里维浅浅一笑,他抬起头,视线越过谢青燃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后。
黑发的少女在夜空下小步奔跑,她的体育应该不太行,但努力起来跑得还是挺快的。
奉雪喘着气在谢青燃身边站定,她对着里维伸出手机。
“云笙,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
里维微微一愣,随后他对谢青燃点了点头,像是在获得长辈的同意。看谢青燃没有阻止,他才拿出自己的手机,与奉雪交换了联系方式。
里维要上车之前,还对谢青燃说道。
“请您放心。”
等里维的车驾离去之后,谢青燃双手抱胸,似是真的觉得过去那个把自己头发染成金灿灿的王子,长大了。
游刃有余嘛。
“你对殿下感觉不错嘛。”谢青燃说道。
奉雪则抬起头问谢青燃:“妈妈讨厌殿下吗?”
谢青燃抚着下巴:“并不是讨厌。”
奉雪了然:“君臣之间天然的,永远也不可能一致的立场,无关感情,总会让人心生警惕。”
奉雪与谢青燃往府邸里走去。
夜空群星闪耀,奉雪抬头看了一眼那璀璨的星光,对谢青燃说道。
“妈妈,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可能每一次都与你立场一致,你会因此彻底放弃他吗?”
谢青燃踌躇了一会,随后说道:“不会。”
奉雪便笑道:“我也不会。”
对奉雪来说,是那小小的躲在树洞里的孩童,自行走了出来,变成了大人的模样,坚定又勇敢。
奉雪为他感到高兴。
-
在两人进入府邸不久,谢思与谢桢的车驾也返回了府邸。
在一小时之前,他们见到了星回。
在四通八达的水路里,双生子在一艘快艇上,见到了站在另一艘游艇上的白发少年。
他似乎知道会有人找来,神情依然淡定,并不焦急。
【请进。】
这是邀请的姿势。
双生子没有犹豫,直接走上了那艘游艇。
【你们想知道的答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
【我知道是谁要杀死奉雪。】
星回慢条斯理,仿佛他仍身在教廷中,与信众布道一样。
【是来自沙漠之国的伪神。】
【因为……】
……
双生子敲响了谢青燃书房的大门,他们知道谢青燃此时应该还在处理公务。
正在低头盖着印章的谢青燃抬头看着双生子,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番,好像没有受伤,但身后也没有绑着什么战利品。
“找不到就灰溜溜地回来睡觉了?”
谢思摇头:“我们找到了。但是他说了一些让我们无法理解的话,我想问问您能明白吗?”
谢桢将星回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谢青燃。
随后双生子看着谢青燃难得错愕的脸,问道。
“奉雪,姐姐,真的是您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吗?”
谢青燃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会,她像是在组织语言。
她起初似乎还想糊弄过去,但看着谢思和谢桢的脸色,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只是要和她确认。
撒谎已经行不通了。
“奉雪确实是我从福利院接回来的。”
“但一开始,是受人之托。”
-
第二天一大早,奉雪早早来到餐厅,就看到谢氏三人眼底青黑一片地坐在餐桌旁。
他们像是一整晚都没睡,哪怕身体很不错,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奉雪上前几步,打量着谢思和谢桢。
没有受伤。
奉雪松了一口气,却见谢思突然问道。
“要是有一天,你有什么亲人找上门,你不会要跟着他们走吧?”
谢思问完,脚面就被谢桢无情地碾压,似乎在阻止他嘴快。
谢思不动声色地找补,递出了自己的手机,上边显示着一条新闻。
【惊!十八年过后,养子亲人寻上门再续亲情!诉说无奈过往!养父母闻言,当即泪崩哭断肠!两个家庭的惨剧,两代人的悲哀!】
奉雪看了一眼,很自然地认为谢思是询问字面意思。
“当然不会,我在这里长大呀。”
奉雪说完之后,在场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听到奉雪补充。
“不过,一定会很好奇。毕竟是生下我的人,是我的来处呢。”
-
那一天早晨,在女仆长的印象里颇深。
公爵大人与两位少爷,吃早饭好像都吃得特别艰难。
一见小姐起身要走,他们就会给小姐续餐,煎蛋浓汤牛奶,随便什么。
小姐最后都放下了平常的礼仪,对着三人说道。
【啊,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走了吗?】
三人同时点头,随后两位少爷那餐巾擦着嘴,站起身与奉雪一道出去。
【怕哭断肠嘛。】
女仆长不明所以,她只是有些焦心。
后天就是新王登基典礼,裁缝铺还没把衣服送来,好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