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雪满载着今天在圣斯威大学收获的知识,并且顺路领着谢思回了家。
可惜回来的时候,谢青燃并不在家,说是去了王庭。
谢桢则闻声而来,像是早在等他们。
“麻烦您叫医生过来,给谢思看看伤。”奉雪看向一旁的女仆长,请她把家庭医生叫来。
但谢思抬手制止:“不用,早就好了。”
谢思的姿态比较强硬,女仆长有些为难,奉雪考虑到这也许是青少年的自尊心作祟,就对女仆长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之后再说吧。”
奉雪转头看了一眼谢思,谢思则伸着懒腰像是要回房间换衣服。
“那么我就先回去整理资料,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知道了。”谢思摆手。
等奉雪上了楼梯,脚步声消失之后。
站在一旁的谢桢突然出手将谢思嘴角的创可贴扯下来。
“你早就好了。”谢桢看着谢思光滑的脸颊。
谢思不以为意:“今天的事能再多继续一会,我一直没好也可以。”
谢桢不说话,直直看着他,谢思就知道他想要知道什么。
“没有新的消息。如果那个人是那张照片的一环,那辆车说不定早就被扔了。扔掉也好,扔掉的动作太大,更好找人。不然就是对方有别的事要忙,这段时间都不会从十二区出来,又或者单纯换了车进出。”
谢思慢悠悠地说着,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记住了那个人的样子。
谢思微扬下巴,示意轮到谢桢。
“发帖拍照的人之前被王子扣下一个,可我还在学校里找到了另外十二个。从初中部到大学部都有,平常什么也不做,只盯着奉雪上下学和校内的行动。”
谢桢和谢思往休憩室走去,长廊上响起少年硬质鞋底踏过木地板的脆响。
等进入休憩室,关上门之后,谢桢又继续说道。
“那十二个人都有一张挂在他人名下的银行卡。每张卡里都有三百万莱耶币,不算天价也不算少,据他们说这只是首付款。如果有人拍到照片,那么会再给后续的钱,具体多少要看照片的价值来定。”
“每一次都是买家主动在网上联系他们,每次沟通完,买家就会立刻销号,扫清痕迹,很难反向追踪。”
“这些人大多以为是奉雪的跟踪狂报的价,为了赚点钱,倒也不怕什么。有些人可能才出来没安好心,但觉得不过是照片,对奉雪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也不在意。”
谢思听完就笑了:“合着这么久,你和那位王子殿下就什么都没找到?”
谢桢摇头:“钱的来源找到了。不管转了几手,哪怕来自海外,也有一个中间人的姓氏……是来自贵族议会。”
谢思一瞬间想清楚了,贵族议会这么做大约是为了破坏公爵府与王庭的联姻。
联盟与实质的联姻是全然不同的状态。
谢青燃最近一直在避开与贵族议会正面冲突,可如同真的联姻,那么这事就难以善了。
听说贵族议会也有贵族松口,如果王子要成为继承人……必须得娶一位他们那边的小姐才行……
可不管外边的风向怎么吹,谢思根本就没想过奉雪会去联姻的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思思考着自己提前篡位继承爵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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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想的?”
谢青燃坐在王庭的花月花园的圆形凉亭里,她长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优质红茶的香气扑鼻,但谢青燃并没有喝,而是打量着对面那位刚才问她问题的女性。
首都贵族到了中年时,大多会为了留住青春,做出各种医疗尝试。
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与闲暇,这就与日常喷洒香水一样简便轻松。
但实际上还是令皮肉受苦。
对面的女性也不算年轻了,她的眼角生着细微,嘴角也生着一点笑纹。
但她的眼眸依然明亮,头发乌黑,异域风情的五官稠丽,肩背挺直,姿态优雅,看人时还带着一点柔软又天真的神情。
那是对生活依然饱含热爱,能够发现细微的美丽的人,才会一直保留的神态。
“是,你对于里维和你家的孩子,是怎么想的?”那位女性又重复了一遍。
谢青燃的手指这次轻轻敲击了一声杯壁之后,便轻笑着说。
“纳蒂雅殿下,我啊……在继承爵位之前,也是有过喜欢的人的。不管当时是我还年轻,还是基于荷尔蒙作祟,又或者我真的萌生了真情,我都十分珍惜那短暂的时光。可是在不久后,我的父亲与母亲请求我与别的贵族联姻,将我喜欢的人流放海外。在那之后,我大病一场,家族也不再对我有所要求,可我却再也不曾见他。”
谢青燃垂眸,这位以直爽著称的女大公脸上竟然也露出了一丝伤感。
“我当时没有坚持,就失去了再次与他见面的资格。因此,虽然十分觍颜,我还是想与您说,即使我们这些大人有意,还是要尊重孩子之间的选择。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心上长着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纳蒂雅轻声叹了口气,随后她又笑起来,给谢青燃换了一杯红茶。
“虽然我是里维的妈妈,但我也没有强制要求过他什么,既然这样就随缘吧。”
谢青燃接过红茶,面带微笑:“感谢您的宽容,愿女神莱耶保佑您,纳蒂雅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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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庭中的王后殿下的茶话会结束之后,谢青燃乘坐专车离开了王庭。
秘书官一直陪同在谢青燃身侧,方才在茶话会上的事,他也全程听了下来,神色不免有些困惑。
“嗯?你是在质疑我怎么撒谎吗?”谢青燃长舒一口气,解开了束得太紧的腰带,“什么以前有喜欢的人当然是假的,可是如果我不当场编个故事,站在附近的皇帝陛下就会现身罗。”
那位陛下可舍不得离开他的王后半步。
谢青燃叹气:“起码我今天在纳蒂雅殿下面前表态,她从中转圜,陛下态度也不会太强硬。”
不然真赐婚什么的,谢青燃也没办法。
不过以前陛下也不像最近这样着急,她之前同意放出风声,也不过是为了联盟更稳固。
真奇怪,身体撑不住了吗?不然那……就是联姻的另一方表明了明确的意向。
“家里的女儿太招人喜欢也令家长有一点点烦恼呢。”谢青燃笑起来。
车内的镶嵌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最近有许多旅居居海外的投资者开始回流,不乏一些贵族。
谢青燃看着电视上闪现的各色家徽,最后一闪而过的是一块金制的美人鱼家徽。
电视上切换了画面,播放着几天前某个家族乘坐巨型游轮归来的映像。
那是一个暴雨天气,游轮上放下了长长的梯子,豆大的雨滴落在梯子上,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烦躁的响声。
许多身材高大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撑着伞,护着身旁的贵族快步走向游轮下方停放的一排又一排的车驾。
那些贵族一个个脚步极快,像是不太想要被摄入镜头里。
但在里边却有一个例外,那个一头红发的少年在这暴雨天中,在保镖的护送下,踩着一地雨水缓步向前。
虽然没有拍到他的全脸,但那线条优美的下颚与蔷薇花般的唇瓣,都令人可以想象他长得多令人着迷。
“美人鱼家徽……啊,那些以前外出航海经商的商人购买了爵位之后,似乎就把一些远古传说写入了自己的族谱里,说是祖上有人鱼血统什么的借此提高身价。”
这些人用钱成为了新贵族,钱能做到很多事,说不定再过几百年,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家族就会被取而代之呢。
一阵孩童的笑闹声突然响起,秘书官连忙将放在他这里保管的谢青燃手机递了过去。
谢青燃的来电铃声是家里几个孩子幼年时玩耍时的笑闹声,像天O宝宝一类的电视一样喊着“一个两个三个”无限循环。
谢青燃接起电话,里边传来了奉雪的声音。
“妈妈,我已经把谢思接回来了。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好得差不多,只是不愿意叫医生。”
少女的声音揉冰碎玉一样,咬字清晰,令人听了心情愉悦。
谢青燃点头:“知道了,奉雪很乖,知道打电话给我报平安,谢思可能翅膀已经长硬,眼里没我了吧。”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就传来少女焦急的声音。
“妈妈,谢思可能一时忘了,或者觉得很累在休息……”
谢青燃忍不住大笑出声:“逗你的,有点幽默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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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雪挂了电话后,耳边还有谢青燃那爽朗的笑声。
她再迟钝也知道是被谢青燃戏弄了。
……我应该挺有幽默感的吧。奉雪心想。
跟谢青燃交待完毕之后,奉雪就打开便携电脑,把今天的讲座内容与之前的文学科笔记都整理起来。
整理完毕之后,奉雪给归彦发了一条感谢的讯息。
没有得到回复。
奉雪想对方应当在忙吧。
奉雪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日期,计算着下次文学课的日子。
她新写的功课不知道是否能让文学科老师稍微满意一些呢?
奉雪心中有些忐忑,但很快便摒除杂念,打开文档忙碌起来。
这一次没有边查字典边写字句,只是单纯地……写写自己。
写作也许是发掘自己内心的过程,奉雪的指尖按在键盘之上轻轻敲击,某种情绪就顺着她的指尖流泻而出。
人敲击键盘的动作与弹钢琴的动作有些相似,只是那宣泄的情感一个化作音符落入耳中,另一个则具象化成文字映入眼帘。
大约过了一小时,有人敲响了奉雪的房门。
奉雪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门外便传来女仆清脆甜美的声音,说是来送衣服。
衣服?谢青燃又给她买了什么衣服吗?她的衣柜已经要爆炸了啊……
奉雪有些疑惑,她站起身说道:“请进。”
女仆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礼盒,她对着奉雪微微躬身,奉上了盒子。
“这是您下周一大礼拜日前往教廷时的礼服。”
奉雪“啊”了一声,接过盒子,对女仆点头道谢。
等门关上,奉雪才将盒子打开,将盒中的衣服取出。
这是一条白色的长裙,搭配一双白手套,剪裁简单,衣料垂坠,领子立领,长袖,袖口收得很紧,覆住手腕处,确保怎么动作都不会露出一点肌肤。
教廷的大礼拜日每三月一次,一次为期三天。
首都大多院校的学生都要去教廷聆听教诲,复习女神莱耶的神迹历史,同时还要忏悔自己最近是否有犯下什么过错。
大多数人都把礼拜日当做旅游,觉得能在教廷放松一会也好,奉雪只感到有些沮丧。
在外边哪有在家里做功课得劲啊。
但不管奉雪怎么想,今天已经是周六,而下周一的大礼拜日很快就到了。
这段时间,学院的社群都很安静,仿佛开了未成年模式一样,帖子都是一些“美食”“路边的小狗”“请大家看看我的小猫”“学习好开心哟”一类的帖子。
奉雪自然不会看出什么端倪,谢思翻着社群,心想那位王子是想要把垂樱变成幼儿园吗?
不过笑归笑,他倒是没有挑战王子的权威,在社群里发个“首都夜店嗨翻天,全场七折打骨折”之类的帖子。
这事就先这样吧。
等奉雪下楼的时候,谢思和谢桢也已经换好了去大礼拜日的礼服。
这些礼服男女都差不多,料子一样,男性的下摆改成长裤,都是那种领子的扣子要扣到下巴的禁欲服装。
“走吧。”谢思笑着对奉雪说。
奉雪这几天是有些不大习惯的,两位双生子似乎对她重新亲近起来,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才好。
奉雪只能轻轻点头,抱着自己这三天要看的资料书籍,往门外走去。
谢桢和谢思对视一眼,随后双生子又立刻撇开视线,像是看一眼自己兄弟的样子都会身体不适的样子。
司机先生笑吟吟地迎着三人上车,在车上奉雪按照惯例看书,谢思居然也拿出自己的功课,问起奉雪题目来。
“这题的解法我有点拿不准,一起看看?”
奉雪闻言立时放下手里的书,接过谢思的功课,低头看起来。
“哦,这个你的解题思路没有错误,只是被其中一个条件误导,将范围取错了而已。这题……”
“选A。”谢思与奉雪异口同声地说道。
奉雪赞赏地点头。
谢思历来聪明,他也是奉雪明年AS考试的对手之一呢。
得到奉雪的赞同,谢思那双笑得弯弯的狐狸眼越发闪亮,他眼角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谢桢,这个晚出生一点的弟弟正调整着收紧的袖口,像是并没有在意。
吃柠檬吧。弟弟。谢思坏心眼地想。
“我最近在画新的画,有空的话……愿意来看看吗?上次你和我说的话,让我有了启发。”
谢桢像是终于玩够了袖口,抬头对奉雪说道,他的姿态闲适,像是漫不经心地邀请。
被专业人士肯定,对并没有选修美术的奉雪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当然高兴,只是她还是有些谨慎。
“如果不会让你有不好的影响……”
谢桢摇头:“你来看的话,我想我可以画出更好的颜色。”
这次奉雪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桢嘴角含笑看着奉雪,随后望了一眼谢思。
人需要被喜欢的人肯定,但如果再成熟一些,就能去肯定自己喜欢的人。
吃柠檬吧。哥哥。
谢桢这话虽然没说出口,但谢思觉得他透露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谢思翻阅起书籍,他得好好想想,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开始急躁起来。
因为他们害怕别人先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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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拜日首都区会进行交通管制,以免阻碍这些年幼的羔羊聆听神训。
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了中央神殿。
与上次奉雪偶然路过时一样,这座雪白的神殿似乎再过千年万年也依然是这副无暇的神圣模样。
白色的香雪石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冷白的晕光。
谢家的车驾在距离神殿一公里外的关卡处停下,剩下的路程就要参加大礼拜日的人自己走了。
奉雪下了车,与谢思谢桢走在宽阔的大理石长道上,除了天空是湛蓝的,这里周围雪白一片,看起来就像落了一地白雪的世界。
奉雪看向长道一旁,突然指着那边挂着垂帘的休憩处说。
“以前路过的时候,恰好遇到主教们的圣咏日,我在这里等待时,听到了非常优美的歌声。”
谢思侧头看去,轻轻点了点头:“教廷的人在咏唱方面,确实是最顶尖的。”
奉雪回想起听到那首圣咏的雨天,那是连乌云都会散去的歌声啊。
神殿前方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学生,老师和洁净者们正在维持秩序。
奉雪三人快步上前,男女分开而立。
有些学生自照片事件后第一次看到奉雪,视线不免有些偷偷摸摸。
奉雪已经习惯了他人的视线,个别有些热烈的,她会直接抬头回望过去。
因为眼神过于坦荡,渐渐地倒让那些人不好再偷看了。
金铃轻轻摇动,这就是要进入教廷了。
奉雪跟随队伍徐徐向前,那挑高的神殿大门也逐渐靠近。
奉雪以前一直觉得神殿内外就是两个世界,外边的温度明明还炽热,可进入神殿之后,脚尖踏上白色的香雪石,温度便骤然下降,变得清凉宜人。
那些细小的杂音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人走在长廊上的脚步声。
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两侧并列的数百条白色廊柱一直延绵至视线的尽头。
奉雪隐约能看到队列的最前方,金发的王子理所应当站在第一个。
以前奉雪从未在大礼拜日见过里维,想来这是王子第一次进入教廷。
想到王庭与教廷的关系,教廷对于继承人的影响力,奉雪心想这对于王子来说也是试炼呢。
和以往一样,通过长长的廊道之后,学生们就被洁净者领到了前殿右侧的休憩室。
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床,洗漱用具,外边也有漂亮的喷泉小花园,学生们只要在这里听从吩咐待够三天就行。
没有洁净者和老师看着,学生们就放风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外边,在允许的范围内闲逛。
都来过这么多次了,知道规矩。
奉雪正把自己的书摆好,然后就听到门外似乎有人在叫“奉雪”的名字。
她以为怎么了,就走出门外,可谁知门外的几个少女拍着另一个人的背,让她小声点。
奉雪便听到那说着她名字的女生说。
“没事啦,她肯定在里边看书,凹人设,听不到啦。”
“人家也不算凹人设吧。”
“哼……可就算成绩好,私底下爱玩的话就别装女神嘛。”
……
少女小声说着,像是仍然沉浸在上周的那个帖子里。
网络很宽广,但在固定的区域却很窄小。
说糟糕的话语,发泄负面情绪的人越多,越会影响周遭的人。
因此这些少女也莫名其妙对奉雪有了点抵触感。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奉雪同学都说是误会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鹿瑶抱着新采回来的花,眉头紧皱。
那些女孩见是个特招生,鼻孔里哼气,完全瞧不上她似的。
“你懂什么,她不说误会,别人还会把她奉成女神么?”
“你们!”鹿瑶一时语塞,竟像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站在门口听完了全部的奉雪,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好怪啊。
不过这句经典之言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有少女发现了她。
“都叫你不要太大声了!”
几个少女互相埋怨,担忧公爵府的人追究,可奉雪却并没有生气。
“女神?这个很重要吗?那么,我被他们奉为女神之后,得到了什么好处?”奉雪走到那几个少女面前。
奉雪虽然不事锻炼,但依然长得身材高挑,说话时能微微俯视对方。
“啊?好,好处?”几个少女噎住,但仍是挽尊说,“就是有很多好处呀。”
“那么到底是什么好处?是通俗意义上的金钱,性,还是权力?”
奉雪神色坦荡,她问完之后,那些少女竟不知如何回答。
奉雪面前一片安静,她又说道。
“如果以上都没有……那到底是什么好处?”
这句话奉雪已问了很多次,问得让少女都觉得不回答都不好。
“好、感?”其中一个少女像回答老师问题一般忐忑。
奉雪摇头,她看着小花园里翩跹而来的白色蝴蝶,缓缓道。
“这不算好处,他们喜欢别人也是好感,看到钟爱的事物也是好感,如果明天……”
奉雪突然停下,几个少女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奉雪缓缓抬手,放在其中一个少女肩上,似是要把停在少女肩头的蝴蝶拂去,而那蝴蝶轻巧飞起,却又再次落在少女指尖。
“如果明天他喜欢你,那么也是好感。人类一时的情绪,不能算做好处。”
奉雪凝视着指尖的蝴蝶,白色的蝶翅微张,少女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她眼眸微垂,像是天光也落在了她的睫上。
那个被她从肩上取走蝴蝶的少女瞬间脸红,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什么,可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和同样脸红的同伴们掩面而逃!
“太蛊了太蛊了!妈妈,我还小,我不能看这个!”
奉雪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跑掉,也许是明白纠结这种事是无意义的了。
她微笑着转头看向鹿瑶,刚才鹿瑶在帮她解释,果然是正义凛然的女主。
可谁知鹿瑶却神色复杂地看着奉雪,第一次像是束手无策般叹了口气说:“上边再给我一个亿都难办,这活太难了。”
奉雪:???
不过鹿瑶很快调整了情绪,对着奉雪甜甜微笑。
“奉雪同学,这是我应该做的。啊,我还要去送花,就不打扰你了。”
奉雪与鹿瑶挥手道别,那小鹿般的少女很快就绕过拐角离去了。
而奉雪……则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回去全心全意写着功课,希望大礼拜日结束后的周四,她能得到文学科姜菱老师的赞赏!
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了,她应该跨入下一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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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廷的功课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了。
金铃响动的时候,在教廷住宿的学生们就集体起床洗漱,准备完毕后就进入教廷的休憩室,每人领一块白面饼,一杯牛奶还有一份奶酪。
传说这是女神莱耶降世时,赠给一个饥饿孩童的食物。
因此教廷也在大礼拜日将这个传统继承下来,让学生们感念女神的慈悲。
教廷还另外规定,大礼拜日只进食两餐,早餐和晚餐。
学生们都在私下窃窃私语,以现在的生产力,女神看到了也只会说教廷在苛待他们。
不过说归说,教廷对于时间的把控非常严格,没人想拖拖拉拉留到最后,被哪位洁净者带走单独小黑屋辅导。
吃完之后,众人陆续进入礼拜堂,集体吟唱着歌颂女神莱耶的曲子。
等歌曲咏唱完毕,学生们就在洁净者的带领下,分批进入忏悔室,去向神父修女们忏悔自己最近干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
奉雪按照学号在后边,可是不知为什么,前边每一个人去忏悔室的时间似乎都越来越长。
过了一会,忏悔室里就由支撑不住的神父走了出来,要求换人歇歇。
这位神父用手帕擦着溢出汗的额头,像是也顶不住这群青春期孩子糟心的罪孽。
于是奉雪再次被顺延,大约要到下午两点之后。
对于奉雪来说……挺好的,她正好找个安静地方看书。
奉雪悄无声息地离去,一路在长廊上溜达,想找一条长椅坐下。
可谁知在绕过拐角时,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在和教廷里的洁净者说话。
那个她曾经帮忙补过衣服,借着说自己被人欺负,与奉雪在舞会上跳了一支舞的高大少年——时雨。
“没什么机会啊……现在正是忏悔时间,你们不正好与王子聊聊?”
时雨声音放得又轻又低,可哪怕音量这样小,他还是十分警觉。
几乎在奉雪刚出现的时候,他就闭上嘴,转头看了过来,而那位洁净者也立时离去了。
“你好啊,奉雪,你也逃出来了吗?”
奉雪比划着:“不,下午才轮到我,我出来看书。”
奉雪看着那位洁净者离去的方向,时雨就笑道。
“他向我问路。”
“……他是教廷的人吧?”还在教廷里向你问路?
“这是玩笑。”
时雨特别指出,下垂的狗狗眼笑起来特别讨好,他指着不远处说。
“我知道哪里有安静的地方,要来吗?”
奉雪跟在时雨身后,时雨带路并不犹豫,似乎根本不需要看路。
“你对教廷很熟悉吗?”奉雪突然问道。
“对啊,我经常来这里,我全家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时雨绕过拐角,眼前的景致骤然开阔,这里只有一块绿色草坪,种了几棵重云花树,树下则有一个小小的凉亭。
这很安静,只听得见一点鸟鸣,离礼拜堂又不远,奉雪随时可以赶回去。
奉雪很快就坐在亭子里看书,但这静谧之处,唯一不安静的就是时雨。
时雨在草丛里来回走动,蓬松而柔软的头发随着动作一漾一漾,就像狗子的头毛。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隐蔽在草丛里,轻巧地路过,却被时雨眼疾手快地抄起来。
“找到了。”时雨笑眯眯地拎着小猫。
那只小猫居然也不挣扎,像是认得时雨,喵呜叫了两声,就乖乖缩着四只小爪爪落在了时雨怀里。
时雨把小猫带到凉亭台阶上坐下,就把小猫身体一翻,露出脆弱柔软的肚皮来。
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埋猫咪肚肚的动作,而是捏起小猫柔软粉嫩的肉垫说道。
“我来给你看看手相吧。”
猫咪:???
奉雪:???
“嗯~你最近的运势不错啊,这个肉球象征着你明天开始就会顿顿有小鱼吃,这颗肉球则意思是让你放下自尊心,两厢平衡才能得到好处。这样您能明白吗?”
小猫咪喵呜喵呜叫着,显然不像是明白的样子。
时雨又对着小猫嘘了一声:“不要太大声,免得打扰别人看书。”
猫咪:无辜蒙冤。
奉雪托着下巴看着那边,觉着还挺有意思。
时雨揉着小猫的头顶,下巴,直到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也像是累了一样靠在了凉亭的柱子边。
“奉雪同学,你有男朋友了?”时雨头也不回,像是日常闲聊一样问道。
“你也看了那个帖子吗,没有。”奉雪说道。
“我猜也是,你大约是被人整了,”时雨捏着小猫的肚肚,“不过看到那个照片还是好让人恼火呀。”
“这样好看的小姐,为什么要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啾啾老师这段时间真是遭受了许多莫名的攻击。
奉雪叹了口气:“我就当做你在开玩笑。”
时雨点头:“嗯,我是在开玩笑啊~我还想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呢。后面这个不是玩笑。”
奉雪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抬起头的时雨对上视线。
“我不考虑这个。”
“哎,那位王子殿下可是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我还以为你们好事将近了,那么这样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时雨举起小猫,像是害羞一样把脸藏在小猫身后。
就算是奉雪也觉得时雨这次是开玩笑了。
“王子殿下只是认为有义务保护公民不受网络暴力袭击……”
奉雪回忆着里维的说辞,却听时雨说。
“如果是别人,我想他不会这样热心呢。”
奉雪摇头:“他会的,这是他的责任。”
时雨深深地看了奉雪一眼,像是在辨别她有没有偏袒里维,随后他就把小猫重新抱进怀里。
“看来你对王子殿下印象不错呢……说明他确实有值得信赖的地方吧。好的,不打扰你看书,我抱小猫睡觉了。”
话音刚落,时雨双眼一闭,像是真的睡着了。
奉雪看了一眼,便又继续低头看书,等到手机提示时间之后,她才合上书要走。
奉雪看了好像睡着的时雨一会,留下一句:“不要错过返回礼拜堂的时间哦。”
等奉雪离去之后,时雨便缓缓睁开眼,一脸讪笑。
“被发现我没睡啊?可是,我是不能进入礼拜堂的。”
“毕竟我是‘洁净者’中的不洁,必须完成任务才能重返教廷呀。”
“虽然我觉得在外边也过得挺开心的。”
时雨抱着小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多久就看到身穿白袍的洁净者。
时雨右手食指与中指放在眉间,向着对方行礼。
“您好像是星回主教的随侍,为什么在这里?”
那名洁净者看着抱着小猫的少年,同样回了一礼。
“自然是因为星回主教就在此处。”
“教宗特许,星回主教在皇太子确定之后,才会返回南方大教堂。”
时雨听了之后微挑眉,他举起手中小猫的爪爪对着那位洁净者挥了挥手。
“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时雨离开之后,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洁净者站的地方不就是礼拜堂的后门吗?
那位最年轻的主教星回,就在礼拜堂里?
-
“327号。”
奉雪刚回到礼拜堂不久,就有洁净者叫了她的学号。
奉雪立时上前,跟在洁净者身后,往忏悔室走。
只是长长的廊道上,奉雪还看到了嘴角含笑的金发王子正从忏悔室出来,与奉雪打了个照面。
奉雪对着里维点头打招呼,里维也回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只是与里维擦肩而过,奉雪却隐约听到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粗重,但很快就平息了。
像是野兽发怒低鸣时的喘息。
生气了?为什么?
奉雪微蹙眉尖,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幻听。
但随后那位洁净者就把奉雪领到了里维方才出来的忏悔室外。
这里的位置很宽广,忏悔室内也是隔音的,外边的人绝对听不到里边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洁净者便请奉雪进去,忏悔室的大门关上,这小小的隔间里,奉雪只能看到眼前有一小块人巴掌大小的隔窗,其上挂着白纱进行遮挡。
“日安,愿您被女神莱耶的辉光照耀。在祂的注视之下,任何罪行都将得到宽恕。”
白纱那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极为优雅悦耳的男声,这就是示意奉雪可以开始了。
这当然只是客套话,如果真的忏悔了什么难以宽恕的罪行,教廷不介意当场叫警察。
黑发少女迟疑了一会,时间长到令人怀疑她到底做过什么。
可奉雪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声音。
奉雪记性很不错,见过一次的人都会记得。
何况这个声音。
“您……是不是在前不久的圣咏日里,在神殿外的休憩处吟唱了歌谣的那位洁净者?当时下了雨,我在那处避雨,多谢您的宽容与垂怜,得以聆听您献给女神的圣歌。”
白纱那头突然安静了,一只修长优美的手缓缓撩起白纱,露出了坐在那之后的人的面容。
那是个生着一头迥异于常人的银白长发,一双蓝灰色眼眸,额上用金粉画着一道落日花印,耳上戴着一枚金色流苏,如同神子一般的美丽少年。
常人看到他总以为他是白化病患者,是月亮的孩子。但他的肌肤健康,眼睛的颜色也很正常,不惧阳光,只是拥有一头白发。
看起来不像世俗中人。
“……原来是您,”那名少年轻笑,神情温柔又仁慈,“又见面了。”
奉雪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想到那盖在白色衣袍与帷帽下的洁净者这样年轻,也这样好看。
忏悔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外的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十分冒犯,但还是坚持着。
在奉雪的视角,她只能看到少年站起身,打开了他那边的门,便听到有人低声说道。
“教宗请您过去。”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对着隔窗说道。
“非常抱歉,我暂时需要离开。您的流程已经结束了。”
不用坐在这里说什么忏悔的话当然好,奉雪也站起身,推门出去。
只是刚出去,外边还等着一位洁净者,像是专程留下来给奉雪领路的。
“……方才那位洁净者这样年轻,已经能担任神父的工作了。”奉雪赞叹。
那名洁净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轻声笑道。
“星回主教确实年轻有为。”
星回……主教?
在这个年龄?
奉雪的记忆中,见过的主教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或是年过五十的女士。
她不由回头望去,却刚好看到还站在长廊尽头的星回。
那位年轻的主教似乎在目送她离去,对上视线时他轻轻颔首,便转身下了阶梯。
等回到礼拜堂外,奉雪没有再见到里维,那位王子像是离开了这里。
是了,方才也是那位星回主教听取了王子殿下的忏悔吗?
想到里维出来时的异状,奉雪心想,这两人脾气很好的样子,不像是会与人发生冲突啊。
但是教廷对王子的态度……奉雪心想,这几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在教廷内部,地下三层的密闭空间中。
几个洁净者用手语进行着沟通。
【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