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毁诺,我归来

谢思站在首都十二区的酒店里,他所在的套房有大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圆形区域。

圣斯威首都一共有三十个区域,不同的功能区,不同的人员聚集地。

十二区原本所属贵族聚集地,但在五十年前,渐渐变成了外国人聚集区。

这里坐落着大大小小周边国家的大使馆,以及各类对外贸易市场,外国风情园区等等。

谢思之前在学院里发了火,揍了那些嘴巴洗不干净的家伙之后,就要离开学院。

他要做两件事,一是找到拍照发帖的人,但已经先被里维截胡了。

那个表面温柔雍容,心中藏刀的王子,还让人好心地告诉他,如果有新的进展会告知他。

“告知”?谢思当时就笑了,说我家的事和殿下没有关系。而且除了那个人,我想应该还有别的线索。我家姐姐被人欺负,还用不着殿下出面,他们哪里敢支使未来的主君,犯下不敬之罪。

不过既然殿下这样热心,这样体恤臣民,他们也忐忑地接下这份好意。

谢思把奉雪与王子的距离拉在了君臣之礼的范围就走了,他还有事要忙。

今天的事发酵得太快,太多,太准时,不是有人预备好的他才不信。

因此他也认为照片上那个碰了奉雪的人,也许也是某种算计。

“碰”。谢思光是想到这个动词,都会牙根咬紧。

好吧,不管是不是算计,谢思都只想把照片那令人作呕的狐狸精碾碎。

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谢思离开学院之前,还在道上见到了鹿瑶。

那个曾经与他比箭,获胜了的少女,她像是刚下课,手里抱着书,像是孩童玩耍一般,一步一跳地踩着地上的花瓣。

等跳了几步,鹿瑶抬头见着谢思脸上和嘴角都受了伤,不由大惊失色,虽然犹豫,但还是上前来,想陪谢思去医务室包扎。

谢思当然没那个时间。

鹿瑶则咬着下唇,小心地递出了手帕。

【那么,摁住嘴角也好。】

纤瘦的少女看着谢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大多数人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自顾自将人奉上神坛,然后对方稍微做出一些不符合他们想象的事,就要崩溃,大吵大闹。】

【我……我相信奉雪同学的话,而且不管她怎么做都是她的自由,别人无权责问。】

【这种好像争风吃醋的行为,太可笑了。】

鹿瑶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本来没耐心的谢思,也停下脚步点了个头才离开。

只是等谢思上了车,他透过车窗看向还站在林荫道上,还一直面露担忧的鹿瑶嗤笑了一声。

啊,没错,鹿瑶刚才的话说得很正确。

为了这种事就自顾自地争风吃醋真是太可笑了。

可惜,他就是这群可笑的家伙中的一员。

谢思花了长时间经营自己,要绅士,要减少攻击性,要圆融,这样身边才能聚集更多人。

但今天大约是有点破功了。

无所谓,谢思低头看着早晨那辆把狐狸精带走的车,他有别的门路,能看到更多更隐蔽的摄像监控。

他一路追踪,来到了十二区,这个外国人的聚集地。

好吧……能确认的是,那个家伙不是教廷的人。

想来也是,穿得那样风骚,如果是教廷的人已经被吊死了吧。

谢思不怀好意地想着。

可是车子却不能再往前了。

再往前就算是谢思的身份也不好进去,大使馆太多,要进入需要提出各项申请。

谢思的车子靠在了路边,这引起了周围巡逻的交警注意。

交警敲着窗户,谢思因着脸上受伤,没有降下车窗。

【这附近不允许停车,请立刻离开。】

前方的司机出示了公爵府的家徽,但仍是不管用。

那名交警像是讨厌贵族,话语里阴阳怪气,似乎这辆车再不走,他就会立刻让人滚下车,将车充公。

即使法律没有赋予他这个权限。

谢思就笑了一声,隔着窗户与那位交警说道。

【我之前发生了一起意外的事故,侥幸被人所救,那人不肯留下姓名,我只知道他住在附近,因此才在这里逗留,请您谅解。】

少年清雅好听的贵族腔搭配着谦和的语调,令那位原本气势汹汹的交警稍稍软和了态度。

【既然这样,做好申请再来吧。】

谢思面无表情,声音却有些恳切。

【可是我还要上学,没办法申请后就在这里一直逗留,如果这里是您的辖区,能请您帮忙就好了。】

原来还是个孩子。交警啧了一声,像是不太好和孩子计较,随后他又听到车内的少年继续说。

【如果您愿意帮忙,我想……我可以给您介绍首都的义肢更换所,一切免费。】

谢思的车窗全黑,外面看不到里边,里边却能看到外边。

从一开始交警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这位交警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手腕处,有一行黑色的条形码烙在上边。

这位交警失去了重要的右手,而一条好的,能令人活动自如的义肢非常昂贵。

交警沉默了一会,随后他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像是嘲讽自己刚才小看车内的少年。即使年纪尚小,这些人永远知道你最想要什么,捏人软肋,让人难以拒绝。

交警用电子腕表划过司机递上来的手机,留存了追踪车辆的照片。

等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谢思。

【你确定是要报答对方?】那个交警在车驾缓缓启动时,突然问道。

车内传来谢思优雅流丽的声音。

【当然。多谢。】

谢思谢过之后,就入住了附近的酒店。

他看着镜子,觉得脸上的伤口是丢人的证明,他想着这几天就一边等待伤口消退,一边等消息吧。

可谁知……奉雪居然来了短信。

收到这条短信之后,谢思又希望脸上这点浅显的伤痕不要消退得太快。

谢思难得发了一条近乎撒娇的内容,请奉雪来接他,毕竟……他受了点伤不是,虽然只是一点。

过了不久,奉雪回了讯息。

【奉雪:好,我会去接你。】

周六很快就来了,谢思没有等到那辆车再次出现的消息。而年轻人愈合能力实在太强,谢思看着镜中光滑的脸蛋,啧了一声,意思意思在嘴角贴了创可贴。

奉雪的车驾已经到了酒店楼下,她来得比上学时间还要早。

现在才早晨七点半。

谢思虽然困惑,但内心也升起了一丝希冀,是不是……奉雪也急着想确认他的状况呢?

高大俊美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他搭乘电梯下了楼,大步踏出酒店,就在外看到了站在车外等候的奉雪。

早晨这附近还没有什么人,但还有雾气露水。

谢思赶紧上前,拉开车门让奉雪进去。

奉雪在车内打量着谢思的模样,然后微蹙眉尖看着谢思嘴角的创可贴,轻声叹气。

“你应该回家来,让家人照顾你。”

谢思耸肩:“早就没事了,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们,一个个上赶着挨揍。”

奉雪只把谢思的话当做少年不肯低头的骄傲。

“那些人出身和我差不多,不是讲道理就能制止的,”谢思想起奉雪在论坛发的帖子,“你不要把事往自己身上揽,当时你在场也……”

谢思话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少女神色坚定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可以站在我身后。”

听到这句话,谢思的表情微微一滞。

过去奉雪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谢青燃带年幼的他们出去郊游,三个孩子在本该安全的区域玩耍时,却遇到了不知从哪来的凶恶流浪犬。

在看到那只流浪犬出现的刹那,那时也只有小小一点大的奉雪站在了谢思与谢桢面前,用单薄的肩膀将两个更小的孩子挡在身后。

【站在我身后。】

小小的奉雪坚定地说。

回忆起往昔,谢思的眼神不由变得温柔起来,他对于奉雪因为和狐狸精……peng到,心中积存的微妙怒气,在这时也渐渐散去。

他顺着奉雪的视线望向车窗外,却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这是要去哪里?”Ding ding

奉雪微一停顿,然后轻咳一声:“时间来不及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去什么?”

谢思心跳骤然加快,便看到了奉雪微妙的笑容。

-

车子很快停下,似乎目的地并不遥远。

谢思打开车门,看向外边。

白色的巨型拱门,同色的大理石围墙,在人肉眼可视的最远处,隐约出现了几栋白色的高层建筑。

在拱门的最顶部,用金粉描绘了几个花体字:圣斯威大学。

奉雪雀跃地跳下车,对着谢思招招手。

“时间快来不及了,接了你就要去听讲座啦!这可是去年AS文学科第一名的经验分享会呢!”

奉雪歪头看着谢思,像是试图解读他的神情。

“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习,你也赞同吧?”

“咚——————”

远处传来了圣斯威大学的钟声,正好八点。

但这清脆的钟响在谢思听来,就和什么古刹庙宇的钟声是一样的。

谢思……心如止水。

-

圣斯威左侧的小礼堂里,谢思神色阴沉地听着那个所谓文学科第一名的家伙分享的经验。

大部分都是老生常谈,他能成为第一名,只能说明上一年出的考题,正是他擅长的题材,因此如鱼得水。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能够落地的方法论,审题切题的方法倒是不错。

但对于奉雪来说,应该没什么必要吧。

即使不知道具体排名,但谢思也知道奉雪的成绩一直在顶尖的行列。这个人说的东西她应该也知道……

但谢思一转头,却发现奉雪写满了整个文档的笔记。

诡异地认真。

谢思望向礼堂之外,现在正好正好,外边鲜花灿烂,正适合散步骑马或者随便干点什么。

可如今,他与奉雪听讲座。

-

讲座结束之后,奉雪笑眯眯地合上笔记,感觉又提升了一点,如果是玩游戏的话,那就是打怪经验+100!

幸好啾啾老师分享了这个消息,待会还要再次道谢才行!

“谢思也觉得不错吧?幸好我查好了路线,这样接你、听课,两边都不耽误。”

奉雪表示满意。

眼神已死的谢思:“嗯。”

奉雪和谢思站在圣斯威大学门口,对面的车道上,有一辆白色的加长轿车停在那里。

车身纯白,车头镶嵌着一块金制的家徽。

其上雕刻着一条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鱼。

宽敞的车内,不像一般的豪车,有着舒适的座椅,冰柜,音响,而更像是救护车的配置。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满是医疗仪器的车内,面色凝重地看着坐在白色治疗椅上的少年,时刻观察着他的状况。

少年侧脸看向窗外,优雅修长的手指摁在车窗上,正好对着对面的奉雪。

他微微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喉间扣住的金属束缚器,让他只能发出轻微的气响。

医生看着少年的口型,隐约看出他似乎在说什么。

医生将那句话在心中排列组合了好一会,才算是明白少年说了什么。

【她没有信守承诺,那么,我得以归来见她。】

医生心中微叹,生得这样好看,精神状态却先天不稳。

那天不知少年看到了什么消息,又是喜悦又是愤怒。

卧室内一片狼藉,一半损毁,一半却还诡异地保持原状。

就像这个少年天生被撕扯成两半的灵魂。

极致的喜悦,与极致的憎恨。

“我们该回去了,叶澜少爷。”

那名少年依然不曾回头,直到奉雪搭乘的车驾在长街上消失,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快些见到她。】

少年作着口型,脸上是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倒的动人微笑。

如果他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甜腻,如同塞壬般引人沉沦的声音。

【她将给予我奖赏,还是惩罚?】

亦或这句话反过来说,他将给予对方,奖赏还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