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谢家的大公宅邸停下时,奉雪已经看到属于谢青燃的车驾停在了大门前。
联想起之前在校内车的无声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奉雪心想谢青燃现下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谢青燃是坚定的国王派,虽然与王室众人不同姓氏,但他们确实有血缘关系。
王庭存在一天,谢青燃的位置便稳固一天。
那些贵族联合想阻止立下太子,根本就是想让王庭断代,抬高议会的位置……
奉雪跟在谢思和谢桢身后,走入白色的雕花大门,正好与在大厅解下礼仪长剑的谢青燃碰上。
奉雪弯起唇角,在谢思和谢桢问候了母亲之后,对谢青燃轻声叫道。
“妈妈。”
高傲冷艳的女大公听着奉雪的声音就笑弯了眼,她喜欢奉雪。即使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谢青燃也还是喜欢奉雪的。
她一直想生一个女孩为自己的继承人,可惜年岁大了之后,好几次辅助手段均告失败,她也不再强求,只要有继承人就好,管他生出来是个恶龙还是海怪。
在领养奉雪之后,谢青燃就恰好有了继承人,她相信是奉雪带来的好运。
谢青燃脱下白色手套,也没有去换衣服,就穿着黑色礼服裤与白色衬衣,英姿飒爽地上前拥抱了两个孩子,最后拉着奉雪的手往餐厅走去。
“知道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孩子还在长身体,受不了饿。我已经闻到浓翅汤的味道了,赶紧吃吧。”
在餐桌上,谢青燃依然笑意盈盈,似乎没有被今天的冲突影响。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谢青燃随口问着,就听三个孩子自己说。
谢思和谢桢已经习惯了,就随意说着最近的日常。
谢青燃撑着下巴,觉着谢思和谢桢……还是很会来事的。
垂樱学院里权贵多,在幼年和少年时期打好的情谊关系,在将来总会派上用场。
这两个流着贪婪贵族血液的少年,和谢青燃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想要的东西很多,还更会掩藏情绪。
说不定在她咽气之前,这两个家伙已经就爵位决出胜负了也不一定。
谢青燃有些坏心地想。
至于奉雪……
“哦,最近的文学科作业是对雪花芝士脆饼的感情?走的是什么新浪潮文学路线吗?”谢青燃完全不明白奉雪在说什么,只觉得垂樱的文学科一定疯了。
这种死亡话题先不讨论,谢青燃单手支着下颚,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后,笑吟吟地问。
“那么奉雪还是一样,在AS考试结束之前,心里只有学习?”
奉雪放下汤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奉雪上初中的时候,就已定下获得AS考试第一名,返回自己的世界的目标。
可那时不知哪里来的外国留学生迷恋上了奉雪,课前课后总来围追堵截。
奉雪被逼得好几次上课迟到,还有一次差点旷课之后,她停下脚步,难得说了很不客气的话。
【这位同学,在AS考试结束之前我只想学习。任何打扰我学习的人,我都会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到再也不会看一眼的地步。】
【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第二天,那位留学生就伤心欲绝转学离开了垂樱学院。
奉雪身边也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此类事件发生。
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一些波澜的,连谢青燃也有所耳闻。
不过这位女大公并不介意,反而摸着奉雪的头说。
【女孩子总是要有目标的,你很少生气,我还以为你没有什么在意的事呢。】
于是垂樱学院的学生都知道,那个漂亮的奉雪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要在AS考试结束之后才会考虑恋爱的事。
谢青燃得到奉雪肯定的回应之后,也不意外。
她继续小口喝着酒,抬眼示意谢思和谢桢,这就是餐后要与两个孩子说些事的意思。
用餐完毕,奉雪起身告退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中继续学习。
奉雪的房间装修得很素净,白色纹叶的墙纸,木质地板,家具都是白色或原木色,卧室与书房分开,是个温馨整洁的套间。
奉雪洗了澡换了家居服,就准备复习今天的功课。
只是在翻开文学科的笔记本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疲累。
好难啊。虽然人不可能样样精通,但文学科对于奉雪来说格外艰难。
在他人看来,也许精通数理化的人代表着拥有一定程度的基础智力,拥有更高的上限,能够更深入地探索一切有限与无限的奥秘。
但文学科对奉雪来说,不是辩证真伪,寻求真知,而是某种在那之上的思考,创造。
那些精巧的文字每次变换不同的排列组合,都会迸发新的情感,简直就像魔法。
加大阅读量,多做练习,这些奉雪都有在做。
可惜收效甚微。
也许这就是“脑子说我会了,手说还不行啊大人”。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手机突然响了几声,奉雪拿起手机,看看学院社群今天有什么新消息通知。
社群回复数多的帖子里,大多是在骂新来的特招生鹿瑶如何手段高明,才入校不过一个月,就勾搭了谢思去了美术科,还有人在林荫道上看到她在谢桢面前假摔。他们都在赌,鹿瑶的下一个目标是哪个贵族子弟。为了跨越阶层,这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奉雪心想,啊,这大约没这么严重,不过是女主闪耀的光环作用罢了。
奉雪又继续下滑,看到年级社群里出现了999+的消息,就点了进去。
年级社群里正在讨论下个月一号的夏日舞会,还有催促人赶紧填写出席名单。
为了学分,奉雪还是会出席学院的大型活动的。因此她点开表格,在上边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填写完毕后,奉雪就关上了页面。
几个在学院相熟的朋友发了讯息给奉雪,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挑选礼服。
虽然也可以请裁缝上门,但她们还是想多出门逛逛。
往常这类事宜奉雪都以要学习为由拒绝了,但这一次,她想起文学科老师的谆谆教诲,手指在输入键上停了一会,最后打了几个字,朝对方发送了新的讯息。
【好的,我们约在哪里?】
而在奉雪填写完毕表格之后,五分钟内,所有在学院内的二年生,都在出席舞会的表格上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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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说话,你们却低头玩手机吗?”
在奉雪楼上的书房里,谢青燃正在与谢思谢桢说明着今天王庭里的事。
可没说几句,就见着两个孩子正在低头划拉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消息。
“学校有点事。”谢思收起手机,对谢青燃笑道。
谢桢也同时收起手机,双手交握,认真地看着谢青燃。
仿佛刚才两人同时开小差的事,从未发生。
打量了两个孩子一会,谢青燃就继续说道。
“陛下今年已经六十岁,皇太子的人选说来说去也只有那一个有着他的血脉。过继不可能,屈服于议会也不可能。”
“所以我们会坚定站在陛下身后,”谢思明白自身的立场,“在学院里我也会和那些有相同志向的同学聊聊。”
谢青燃赞同地点头,这种事到最后比较的也就是态度和势力了。
“教廷怎么说?”
谢桢侧头看着书房墙上挂着的女神莱耶画像,那名身穿白色纱裙,用香扇遮挡了半边面容的女神,在大多王公贵族的家里都会摆上几幅。
但更多更美丽的画像与雕像,则摆在供奉女神莱耶的教廷之中。
这个国家的权力,分布在王庭,贵族议会与教廷三处。
与别的国家一样,王室中的国王与太子,都需要代表着女神意志的教宗将权力的王冠戴在他们的头上。
因此教廷的意见,非常重要。
基本上如果教廷点了头,加上国王陛下个人的意愿,皇太子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哪怕他是个混血。
“老样子,他们会观察那位殿下的言行举止,过一段时间才会表达立场。有机会的话,尽量和教廷打好关系,看看是哪几位在进行审查。别的贵族大约也想争取他们站队。”
谢青燃说完之后,谢思和谢桢都点了头。
“这些事不告诉……她吗?”谢思问道。
谢青燃皱眉:“什么她,姐姐不会叫吗?奉雪从小到大都聪明,一定看看新闻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女性之间,偶尔只要对上眼神,就能心领神会,你们是不会懂的。”
谢思,谢桢,男,没能懂。
这下书房便安静了下来,谢青燃没什么话要说了,就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个高大的少年出去。
谢桢却突然开口问道:“那么您今天在餐桌上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您有什么安排?”
谢青燃听着这话有些迷糊,随后便反应过来。
“哦,母亲关心女儿不行吗?小书呆一样,这样好的年纪也不谈个恋爱,玩弄几个愚蠢的男孩。再不然,多出去玩玩,别总是扑在书桌上,对身体不好。”
谢思听了之后,像是不太感兴趣地扭头,边走边说。
“时代不同了,母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可别想着给她安排一个愚蠢的男孩。”
“你的意思是我是老人家了吗?该死,要是在以前的奴隶时代,我早就把你们三个在十二岁之前全都安排好了!”谢青燃在谢思背后喊道。
“还请您把我嫁到富裕人家。”谢思浑不在意。
直到谢思离开,谢桢才对谢青燃说道。
“母亲,您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谢青燃微挑眉:“我担心什么。”
“这次的立储。您不担心就不会说这些想给孩子安排好后路和未来的话。”谢桢淡淡道。
谢青燃微微张口,但到底没有反驳。她拿自己这个平日寡言,一旦开口说话就一针见血的孩子没办法。
“我们有自己的人生,您没办法照顾到最后,”谢桢不太熟练地扯着嘴角,似是想要微笑安慰,“您才是需要多休息。”
谢青燃等孩子们走了之后,才靠在窗边看着下方葱郁的庭院。
年幼时的孩子们喜爱在庭院中奔跑,光是看到地上新长了一支狗尾巴草就能大呼小叫一整天。
如今庭院只是庭院,除了几只掠过花丛的蝴蝶,什么也没有。
稚嫩的孩子已经长大,而她的时间却缩短了。
“因为自己的人生进入倒计时,就想让孩子在自己还能看到的时候达成所有目标……啊,这种我最讨厌的压缩别人人生的做法,我现在也在做么?”
谢青燃打开书桌抽屉,里边放着她今天从王庭带回来的国王亲笔信。
在奉雪的事上,谢青燃对自己的孩子隐瞒了一些。
她今天要了解奉雪的事,当然不是出于单纯的关心。
谢青燃今年已经五十二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她的人生中历经了好几场风波,见过许多古老的贵族家庭顷刻覆灭的惨状,万幸在政治投资上她大多数时候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烫金的信件缓缓展开,谢青燃看着其上的翻飞的花体字想着,希望这一次,她也是对的。
“说起来,我也没有私下与那位内定的皇太子碰过面,平常看起来倒是颇有礼貌。”
谢青燃一笑,不过王室的孩子嘛,礼貌不是重点。
是好孩子也可以,是坏孩子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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