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隆冬(2) 阿檀

热气蒸腾, 纱帐内薄雾朦胧。星檀在温泉中呆了许久,已然有些乏累。即便将将饮过一口冷茶下肚,却也挡不住源源不断逼人的热气。她只好唤了声嬷嬷, 预备着要出浴了。

帐外却无人应声。

只一道儿颀长的人影缓缓从帐外行来, 不似女眷,身影熟悉,星檀依然认得出来几分。只等他撩开纱帘的一瞬, 她方觉已经滚烫的面颊, 更加无处自容了。

皇帝一袭白衣,是专用来泡浴的轻纱长袍。敞开着的衣襟中, 起伏的胸膛若隐若现。那双目光落来她面上的时候, 她却忙顾开左右,不再敢看他。

人已行的来水下, 将她腰身揽了过去。

“也见过好些回了,怎还不敢?”

话语见,他已在寻着她的唇瓣儿。

她忙推着人:“陛下,已经乏了。”

“嗯?”他的唇停在了她鼻息之前, 听得她的话,只轻轻哼着,“就一会儿, 多陪朕一会儿。”

星檀无处可去,许是被眼前的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方安然落入他怀里。

乘着这池中的热气,不过经得几番挑逗,身子便更支撑不住了。皇帝似有所察觉,直将她从池中抱起,送去了一旁的暖玉宽榻上。

轻纱遮过她的身子, 定是遮挡不了什么。可方从浴池中起来,她神识迷离,实在顾不上了。

帐中的灯火,忽的被他都吹灭了。只帐外还扬着一片明明晃晃的光。

男人掌心的滚热,在她腰间往来。亲吻落在唇瓣儿上,方忽地变得疯狂。唇舌上的血液,牵连心脉,一丝丝被人拨动。那温泉汩汩的声响就在耳旁,缱绻缠绵。

痛楚传来的时候,男人的声线在她耳边,轻柔地,似是在征询她的同意:“阿檀…”

她心口一疼,只有阿兄和祖母才会这么叫她的…

“嗯?”她轻声答着,便像答着阿兄与祖母的话。

“待你身子再好些,给朕生个小皇子,可好?”

“……”那一阵阵酸楚牵连泪水,一并淌下。若新婚的时候这么问她,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帐内无风,唯有泉水中热浪翻滚,炽烫让人体无完肤,不带一丝清醒地,将两人融为一处。

凌烨终察觉得她乏了,方紧了气力,草草了结。寻得外头的衣衫与她穿上,又翻来她那身染着果木香的银狐裘,严严实实地将人包裹着,抱回了寝殿。

床帏中,枕上那张小脸,两颊绯红,唇上粉嫩却有些发了白。他伸手探了探,触及那片温软,不由得凑去再尝了一尝。

那件事本该与她无关,那个人,也该要无声无息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才好。

华清搜从当年封存的证物中,搜寻得来当年与那杀害太子的同知来往的几封信件,虽是不多,可却也不难比对得出,字迹果真出自养心殿。华清这才又再去彻查了那人的底细。

他是记得的,当年的都领侍江弘亦出身江南望族,一夜之间家族倾倒,险些被满门抄斩。父皇恩惠眷顾,方许江弘一条生路,又与他寻得女子延续香火,为江家保住一方血脉。之后江弘留在父皇身边侍奉,确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差错。

时隔二十年后,江羽将将入宫,便受得江弘青睐,收为徒孙。

如今想来,其中情谊该并非只是同乡那么简单,许还有如寄生在同一枝干上的紫花地丁一样,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

眼前,榻上的人已经睡熟了,累着了她,他轻抚着她的侧脸,或许早该是时候让她远离江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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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下了早朝,养心殿内便聚集了一干兵部大将。西南匪乱战事升级,事关长子的生死状,宁志安早朝之时,便已坐不住了。

除了皇帝手上的军情奏本,宁志安此刻再当众乘上了西南回来的最新军报。

神机军将将到达川陇一带,便遭遇乱匪埋伏。当地匪徒熟知天气地理,直将神机军引入水库深处,水淹七军。神机军原本就善用火*枪,遇得大水,那些火*枪*火*药浸了水,战力大减。自此之后,便只能节节退让。

乱匪却趁机步步相逼,将神机军逼出川陇不说,还已有北上逼京的势头…

“陛下,这战况,比我等料想得要复杂。此外,我等怀疑,京中有川陇的奸细,不然那些乱匪定不会熟知神机军用枪,第一战,便让我军折了大半武力。”

虽是他宁志安替长子许下生死状要出征的,凌烨也深知此时并非问责的时候。昨日他阅完奏折,便已有所怀疑。

他也曾带兵往淮南剿匪,可山匪毕竟是山匪,蛮力鲁莽有余而智谋不足。这回西南匪乱,却似有人背后操刀,水淹七军之术亦在他的意料之外。

“西南…是翊王封地。”他与众人提了个醒。翊王发配封地后,便少有书信往京城来。上一回,还是新春之时与皇家和太后的恭贺之帖。

他继续问着宁志安:“宁捷在西南,可曾试着打探过翊王封地那边的消息。”

宁志安也有些许猜疑,“犬子已让人前去打探,许还需些许时日。可彻查京中奸细之事,却是刻不容缓。”

“朕自会让东厂加紧。让宁捷退守秦岭,未明情况之前,留存实力。”

宁志安一拜,方领着人退了下去。皇帝在战事上,确是知轻重,明进退的。他那长子的生死状,许还能得陛下扶持一把。

星檀早起了身,待养心殿内的臣子们都退了下去,方敢端着茶汤,入了殿来。却见皇帝在案后捏着眉心,许是被近日的战事闹得心烦。她方悄然走近了过去。

一行臣子们虽已退了下去,凌烨的思绪却未曾停歇。只一手扶额,垂眸望着案上的奏折,接下往下推算。

宁志安口中奸细,他心中也有了个猜想。

这三四年来,京城并不安稳,皇家兄弟相争,皇家子嗣相继伤亡丧亲,并非幸事。若这些都是有人有意为之,那此人意图,着实让人生畏。

双额上忽的一阵冰凉,一双指尖正与他揉着酸疼的太阳穴。思绪似被从深处提了出来,他抬眸望向身边的人。

一双玉腕儿伸着在他眼前,面颊上绯红的憨态,嘴角抿着的一对笑靥,让他心间忽的柔软起来。

他抬手将她的小手拿了下来,捂着掌心里。“怎不在房中呆着?手又凉了。”

“星檀与陛下端了盏参茶来。”

他这才见到案一角落着的茶盏。

“陛下累乏了,便轻松会儿吧。”

“江羽与陛下寻了些新香,宫外芳菲坊挑来的,星檀用过了,很是别致。”

见皇后目光看向别处,他这才注意到,此时殿内另有一人。

江羽一身便服,恭谦立在案前,手中端着个檀木匣子,与他正是一拜,“陛下,这味线香名唤出尘,糅杂了檀木与龙涎。是娘娘与陛下挑来的。”

他心中冷笑了声,方看向皇后,“拿来与朕试试。”

皇后行去殿上之时,他方再问向江羽,“江公公,这几日出宫去了?”

“回陛下的话,便是奉娘娘的意思,往宫外芬芳坊寻些好香回来。”

“嗯。”他无意打草惊蛇,只淡淡问过,便就作罢。尝了尝皇后与他送来的香氛,当着人前只道,“皇后喜欢,留着寝殿用着便好。”

他更喜欢皇后身上常用的果木香,可若她想换一换口味,他也愿意顺着她的意思。

江蒙恩入了殿来,通传道:“陛下,华侍卫回来了。”

“朕也乏了,让他来后殿说话。”

星檀听得皇帝的意思,是又有要面见的人了。她方与人一福,“那星檀便先退下了。”

“好。朕一会回来寻你午膳。”

皇帝这阵子有心陪她,星檀心中是知道的。她领了他的意思,方带着江羽往殿外去。

殿外,那姓华的侍卫,已在候着了。一身玄色衣物,星檀并不大熟悉。

江羽却看得明白,那是东厂暗卫。他不便多加打量其人,却能察觉得几分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从盛家的死尸堆中爬出来的时候,他便练就了这身猛兽才会的本领。即便无声无语,只要遇到危险,哪怕是在不知名的暗处,他也能很快察觉…

华清入了后殿,又将查明的些许证据,呈上皇帝面前。

“陛下,罪证确凿。可以拿人了。”

凌烨看着眼前那些供词,却道,“先不急。”

“他近日去了城外,你去查查他的行踪,特别是一间叫芬芳坊的香铺,看看那些地方,可与翊王有所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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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星檀身子见好,方敢出来多走动。

她去了羲和宫里几回,探得还曦也大好了,方放了心。只是小公主那不愿见生人,和畏火的毛病,许是不能再心急了。只能交给漫长的时日。

皇帝忧心着她的身子,新春家宴的事情,便交给了礼部与江蒙恩。若有需要定夺的,再与帝后二人一同禀报。

这日一同用着午膳,皇帝却给了她一封家书。

见得信上字迹,星檀眼眶便不觉湿润了起来。是阿兄的信。

信中说,江南水坝上的交接事务已毕,今年春节,阿兄便能回京了。只是春节之后,还要赴往西凉上任。

即便如此,新春佳节,能一家团圆,可是多大的喜事。

星檀哭着笑了,脸颊上的泪珠却被皇帝抬手拭了拭。

“星檀替阿兄谢陛下了。”

“只是寻常调动,不必言谢。届时再让你阿兄往西凉赴任之时,你莫怨朕就好。”

“星檀有那么不通情理么?阿兄受得陛下重用,替百姓办事儿,星檀都提他高兴的。”

皇帝面上浮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与她夹了块脆皮烤鸭来碗里。

“江蒙恩在内务府物色了个新人,祖籍亦是江南人士。过几日,便与江羽做个帮手。你觉得可好?”

星檀并未多想什么,只颔首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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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着傍晚,皇帝宴请重臣。星檀并不必作陪,只在寝殿内编着络子。

还在江南的时候,祖母得知她要出嫁的消息,便让人定制了一对白玉的平安扣。新婚之时,她屡屡见得皇帝那随身不忘的扳指,是以也不想急着取代。

想来新婚已近整年了,她如今多有了些把握,便想试着将这平安扣交给他。

那络子编了好多回,总也不满意。明黄的棉线,是与司衣坊特地要来的,想来皇帝总要佩戴在腰间,才不好在那龙袍上显得突兀。

烛火摇摇晃晃,星檀将将揉着眼睛。

桂嬷嬷自外头进来,送来一盏热茶,却也与了她一封小信,“是江公公给的,娘娘。”

星檀见得那字迹,果真是江羽。读完信上的意思,方让桂嬷嬷寻了狐裘来,趁着皇帝还未归,她得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