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承乾宫,江羽方吩咐着两个手下,将陆家小姐送回厢房,随后在承乾宫门前等他。他自己则寻去了后院儿…
邢姑姑刚从惠安宫回来,正在寝殿里与星檀回禀。
“裕贵妃娘娘面色不好,当着奴婢,将那瓢虫团扇撕烂了。到底枉费了娘娘一番心意。”
“可惜了。”星檀叹了一声气儿。“裕贵妃那瓢虫倒是选得好看,明儿我再与玉妃画上一面儿。”
话正说着,门上被人轻扣了三下。邢倩正奇怪,桂嬷嬷若要进来,也不必敲门了。想必是外院儿的内侍,有什么事儿要与娘娘报。
“夜了,娘娘该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罢。”
窗外的却传来一副谦柔的嗓音,邢倩认得出来人声儿,颇有几分惊讶:“娘娘,好似是小江公公。”
星檀放落手中画册儿,扶着邢姑姑起了身,往外迎了出去。
门外,颀长的身影恭身候着,红色的宦官轻袍,在月色下略显得幽暗。一双细长的眉眼,暗处看不清神色,却将手中深色绸布的包裹,缓缓捧来了星檀眼前。
“内务府和御膳房失责,奴才与娘娘备了些用度点心。娘娘且将就用着,填补填补。”
“江公公有心了。”星檀微微颔首,方让邢姑姑将东西接了下来。
“奴才奉命办差路过承乾宫,不宜久留,便就先行告退了,娘娘。”
“江公公慢些再走。”星檀叫住了人,又换了丘禾来。“将那薄荷香囊与江公公一个罢。”
丘禾应声小跑开,很快取了个薄荷香囊来,交给了主子。
星檀亲自送去江羽手里,“避蚊虫的,是江南的香方儿。江公公该用得上。”
江羽接来,小心收入袖口,方再与星檀行了别礼。“奴才告退了,娘娘。”
星檀目送人走开,又扶着邢姑姑回了凉榻上靠着。
邢倩将那包裹摆在茶案上,解开来,便见的里头一包酥饼,一包蔬果,都新鲜着。邢倩却几分不解,“娘娘,这小江公公是伺候在养心殿的,这时候,怎会送这些来…”
星檀拾起一个酥饼,咬在口里。又招呼丘禾银絮来一起吃。方与邢姑姑解释道,“小江公公也是苏杭人,该是看在同乡,便想着接济接济。”
“原是这样。”
“小江公公倒是有心了。”
“嗯…姑姑你也尝尝吧。这酥饼是江南口味,宫里寻不着,定是让人去西街上的奶香坊买的。”
见邢倩动手拾起来一个,星檀方落了心思,江羽的事,毕竟还是不宜让太多人知道的。
江羽出身江南望族,家中曾与星檀在江南为官的二叔多有往来。只是四年前一场官场变故,家破人亡。
听得盛府落败的消息时,星檀与祖母多有唏嘘。
然而多年后,星檀再见江羽,便已是这位隐姓埋名,伺候在新帝身侧的小江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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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内侍候着承乾宫门前已有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见得江羽出来,方忙迎了过去,“江公公,您可出来了。”
“养心殿那边,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走吧。”江羽掸了掸薄薄一层挂在身上的露水,领着二人,往养心殿回了。
亥时的钟鼓刚刚敲过,养心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江羽行上殿来,与案后的人做了礼数。“陛下,陆家小姐已经送回承乾宫了。”
“知道了。”皇帝话语声淡,手中持笔正写着什么,未曾停下。
江羽不敢多做打扰,正要退下,却听得皇帝问起。
“承乾宫中,这几日如何?”
江羽在那边尚有几人相熟,上回也是借着这些关系,帮皇帝打探皇后的起居。
只是这连日来,养心殿内心照不宣,都知道陛下与皇后那边置了气。今儿听皇帝再问了起来承乾宫里的情形,却是几分出奇。
“承乾宫,不太好…”
江羽虽有疑惑,却难得来的机会帮皇后说上几句话。
“哪里不好?”案后的人未停笔,问话也是淡淡。
江羽恭身回道,“承乾宫里没了大总管,内务府那些奴才们仗着势头,克扣了用度,别的尚不显,可冰块儿已小半月用不上了。再加上这几日御膳房怠慢膳食,今日的午膳好似都未曾送去…”
江羽话停了半晌儿,也没听得皇帝说什么。只好略微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番上首之人的面色。
皇帝手中的笔顿在半空中,目色却仍停在案上的纸张上。虽隔着殿内小半片的距离,江羽也能察觉几分皇帝身上的冷意…
“吃了苦头,还硬气什么?”
皇帝音色放得沉,似仅是对自己的碎念,若不是殿内安静,怕是旁人都听不见。
江羽听得出来,皇帝口气里提的是皇后…他这话接了下去:
“内务府与御膳房这事儿办得不大地道…没了大总管,可那宫苑里住着的可还是皇后娘娘。”
“皇后她自己为何不来与朕说?”
“……”听得皇帝话里的冷意,江羽未敢再多言。
江蒙恩正替主子续了一盏参茶端来,正听得方才二人说话。
这陆家小姐傍晚的时候,分明就替承乾宫来了,该是要言和谢罪的。主子却不想见人家,这时候却问起来皇后…
江蒙恩斗胆上前接了话,“陛下,这承乾宫里没了大总管,娘娘外出怕是不方便。听闻这几日将妃嫔们的定省都免了。”
试探了番主子的面色,江蒙恩方接着问道,“这承乾宫的总管的位置,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了?”
“不急。”
简单二字,直打消了义父义子两人的念头。这人选之事儿,仍是拿捏在圣上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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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的前院儿里,灯火已渐渐暗淡。
凉风习习,拂动着庭院里的老樟枝叶簌簌作响。
兰心端着热粥与小菜推门入了厢房,送去陆小姐面前的桌案上。
“陆小姐,御膳房今儿傍晚送来的就是这些了。您且用着吧。”
陆月悠扫了一眼那些粗粥咸菜,心中不觉烦闷。便就是在桂月庵中清修,山中鲜笋、溪水活鱼、尼姑们自种的蔬果,也都无一例外先紧着她的客房里送。
若今日见得陛下,她还或许还能求得些许庇佑。可偏偏不如她所愿。
她挑剔起兰心来,“这时候送来,到不如不吃了。都拿出去喂猫吧。”
“……”兰心是外院儿里的婢子,不比伺候在后院儿皇后娘娘身边儿的,平日里事儿多,这些日子以来,还得特地侍奉这位陆小姐,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忖着陆小姐的脸色,兰心只觉冤枉。如今承乾宫里,谁的日子又好过了,又不是只有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兰心忽听得外头冉公公喊她,便似寻得救命的稻草般,“小姐先用着,冉公公寻奴婢,怕是有别的差事儿的。奴婢便先退下了。”
兰心出来厢房,回身合上了屋门,终算是松了口气。手腕儿上一紧,便被冉公公拉了过去。
“那位…”冉公公斜眼扫去厢房里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兰心小声着,“养心殿里吃了闭门羹,回来脸便黑了…”
“嗐,对着我们奴才们黑什么脸?”
“我们娘娘与陛下琴瑟和鸣,这做人妹妹的,非得来横插上一脚。我看那位也不是什么好心眼儿的。”
兰心忙拉了他一把:“听宫里头说,陆小姐在圣上心里是有些分量的…”
“再有分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你可没见新婚的时候,娘娘待陛下有多好。这回可好,这姑娘一进来,承乾宫里便被陛下冷着了。害得咱奴才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兰心是皇后搬来承乾宫之后,方被安公公安排来侍奉的。事儿知道得到底不比冉公公多。可没了大总管的这些日子,她和小姐妹们去内务府下房用食,都被别家儿的欺压着。
兰心跟着叹了声儿气:“这陆小姐一来,确都没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