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桌檐上,打开盒饭,俯视着她:“先吃饭。”
伍飘飘茫然,看看晏旸,又看看饭。
红烧排骨饭,小排骨一个个乖巧地躺在米饭上面,秋葵和西蓝花做配菜,外加半个水煮蛋。色香味俱全,她瞬间就饿了。
晏旸把饭挪到她面前,递过来一张消毒纸巾,“一点了。”
有这么晚吗?
伍飘飘看向手机,果然,环顾办公室一圈,发现只有一个规培生坐在角落吃饭。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就像哑巴了似的,吭哧半天,最后小声说:“谢谢。”
晏旸笑了,用眼神示意她快点擦手,跟着拆开一次性筷子,放到盒饭边上。
伍飘飘看着筷子,那种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略显慌乱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皮去擦手。酒精刺激到伤口边缘,有些刺疼。贴单子的时候难免扯到手,忙的时候顾不上,现在知觉全回来了。
“手疼?”
伍飘飘摇摇头,“没事。”管不了那么多了,好饿!
她很喜欢吃排骨饭的,夹起一小块肉送进嘴里,一咬下去幸福感瞬间爆棚。
“好好吃。”她笑成了一朵花。
晏旸眼里的笑意更浓,抽空瞥了眼刚才向他通风报信的规培生。对方早偷偷摸摸看半天了,冲晏旸傻笑一下,起身刷碗去了。
伍飘飘对一切浑然不知,专心致志地吃着排骨饭。
“你吃过了吧?”她问。
“是。”
“食堂有卖排骨饭的吗?”她怎么没见过?
晏旸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嗯”了一声。
“是在二食堂吗?这个好好吃啊。”
晏旸不置可否,略显生硬地岔开话题:“杯子还有水吗?”
啊?她看向自己的粉色保温杯,“……还有。”
晏旸点点头,忽略掉她一脸的茫然,离开桌檐,“你慢慢吃,我还有个会。”
“嗯,好,你忙。”她说完,觉得怪怪的,没等弄明白,就又听见他说:“下班等我。”
“啊?”这下是真觉得不对了。有种莫名的亲密。
“一块儿回,晚上帮你种花。”他说得冠冕堂皇。
伍飘飘听得傻乎乎。等他人走了,她还在思考。是有点不对劲,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对劲。毕竟都说的通。
晏旸走出办公室,立刻跑向电梯。学术研讨会在研究院举行,下午两点开始。不至于迟到,但时间多少有点紧。他讨厌不守时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
所以燕医的姑娘们,第一次见到了飞奔的晏医生。
好帅啊,神经外科的姑娘们心想。
好帅啊,一楼大厅的姑娘们附和。
神经外科学术研讨会,每月都会开一次。
天南海北的神外大佬们聚在一起,谈论一下最近备受关注的病例。这种场合晏旸几乎从不参加。他习惯高效了,与其这么坐着慢悠悠地探讨,更喜欢直接看文献。除了更直观清晰之外,还能避免无效社交。例如,你这个月给XX做了手术?厉害啊,御医。XX升官了啊?你家老爷子怎么样了?身体还硬朗吧。
顾昌平昨天出差前,特地叮嘱要他与会,所以这会儿晏旸才会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前方老教授慢吞吞地鼓捣PPT。
他喝了口水,拿出手机,翻到伍飘飘的朋友圈,第三次开刷。
以前没觉得朋友圈有什么好。他自己从来不发任何东西,对别人的那些生活趣事也没兴趣,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说,朋友圈是个好东西。
她爱吃辣,却喜欢吃排骨饭。习惯喝热水,没见她喝过什么奶茶,总带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似乎也挺爱穿那种宽松的,看上去料子很软的裤子。很喜欢笑,凡是露脸的照片,就没有一张是没笑容的。
任谁看到这张她跟那个荒院子的合影,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命运比较坎坷的姑娘。她笑得太幸福了,配的文字也很正能量:终于有院子了,好快乐!
她很坚强,也很乐观。明明没再见她哭过,可他记住的,还是那个暴雨里哭得可怜兮兮的姑娘。
一开始,真的只是不忍心。虽然他接受的教育里没有袖手旁观,可那也只是针对人命。至于其他,不是他感兴趣的范畴。
但偏偏那天,恻隐之心犯了。甚至夜里睡觉的时候,脑子还反反复复出现她抬头的画面。
小鹿似的眼睛,哭得特别可怜。
以至于后来每次看见她,就会忍不住想帮她。其他的,是真没多想。
那是什么时候多想了呢?
大概是那天做完手术,她来送资料,发现何子馨递的那碗粥时,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想让她误会。
误会什么,显而易见。他跟着明白过来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心,只是单纯想帮人家小姑娘。应该是第一眼就有好感了,不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晏老最近怎么样?”协会副主席张教授的声音打断了晏旸。
他收起手机,回应道:“还不错。”
“我们这几个准备下礼拜去看看怹,老爷子最近还沉迷花草吧?”
“是。”晏旸笑了。
张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那就好,我知道该送什么了。裘老最近身体也还行?”
“奶奶身体不错。”
“好,这我就放心了。”张教授点点头,看着晏旸满脸老父亲似的满足,“你那个实验项目批了没?”
“批了。”
“那就行,好好干。”张教授再次点头,满脸的欣慰。
晏旸低头喝了口水,想着怎么打断张教授接下来的回忆录。
“你啊,长得可真像你父亲。”
果不其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晏旸面无表情地坐着,耳朵有点痒。
无非还是那套他听了无数遍的,当年的神外三剑客的故事。他父亲,张教授还有顾昌平。三人同窗兼同事,后来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离开燕医,一个继续蹲守。感情如何深厚,交情如何过命。
“幸好还有你啊孩子……”张教授很是动情,试图去握晏旸的手,被他佯装拨头发躲过去了,不过这不妨碍教授继续:“你比我们强啊,孩子,行事作风不像你父亲,像你爷爷。”
晏旸礼貌性地扬扬唇角。
张教授点点头,吐完心事,畅快许多。一抹脸,又恢复了平日的威风。
两人这边结束,前方老教授也步入了正题。跟着晏旸的一下午,就在探讨病例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