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姐姐,罗姗娜说你不出门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
安拉一路都很兴奋,这是她第二次游花朝节的夜市,比上次来时有许多的不同,高泪带着她逛了很多摊子。或是小巷深处的陶泥店;或是不起眼的美味小摊;或是看似平凡内里却别有风景的小店……
高泪的面容掩藏在白面纱下,只能看见花灯映照下她柔和下来的眼尾,语气比平日多了一丝起伏:“因为我悄悄的来过,现在把这些地方告诉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包括那个乞儿。”
“她不在啦,发生了那种事,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吧。”提起乞儿,安拉就有点低落及伤心,乞儿走后,她细想后觉得事情不太对,便知道了‘那件事’。
高泪看在眼里,虽不知女孩从何而知此事,但她内心有个猜测,便也不点破。只是眨眨眼,温声问道:“想不想知道我如何发现这些地方的。”
安拉听闻,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拉着人询问。
高泪面纱下发出一声轻笑后,缓缓说起了趣事……
“高姐姐原来也会贪玩啊!”安拉听得笑得灿若花,她面容本就精致,又穿着中原服饰,再加之高泪气质不俗,一路上本就有很多窥视的目光。如今在灯下展容如昙花精一样美,令行人纷纷大胆注目观赏,交头接耳评论。
安拉感受到四周大胆探视的目光,内心有些害羞及慌乱,她下意识地向高泪缩了缩。
高泪感觉到她的慌张,于是抬手安慰性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抬手用纱袖将她罩入,直至行人意犹未尽收回目光,才将手放下。遂拍了拍安拉,低声让她戴上面具,待后者从腰间拿起狐狸面具戴上,这才搂着她的肩,替她挡开人群,二人向前走去。
李重楼一直在二人附近,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的跟随,悄悄地关注着二人。当看到这一幕后,李重楼情绪上有一丝波澜,内心莫名的悲伤涌上,整个人思绪又飘向那北境……
“小楼,别乱跑。”少女迈着小碎步在身后喊着,在前的小女孩听到后,于是笑嘻嘻的回身,却见到微弱阳光透过绿荫,少女在那绿荫下,翠绿的衣裙微微起伏,清秀的脸上满是汗水。
少女轻喘着气跑到女孩面前,歇息了下,缓过来后慢慢蹲下,随手掏出带着微香的手绢,仔细的擦去女孩脸上的脏泥,看对方委屈的望着自己,便明白这主子又在撒娇了。少女伸手将其抱起,站起身来,抱着人慢慢往回走。
路上行人侧目,女孩在怀中扭着身体,少女知她不好意思,便轻轻将女孩脑袋按在肩上,拍着她的后背:“以后别乱跑啦。”
女孩埋在肩上的头轻微的浮动,内心只觉温暖。
“小楼!小楼!”
少女坐在树枝上,摇晃着腿看着青衣女子在下方着急的寻人,四周人都望着那女子,少女撇撇嘴,并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所在之处,却不愿女子着急。她歪头想了想,便折下树枝,手腕一抖,树枝插进路旁的泥地,女子有感应的抬头,看清后满脸焦急,清秀的眉毛蹙到了一起,却不敢暴露少女的位置。
少女对着女子做了个鬼脸后,轻松下树,她走到青衣女子面前,伸手,道:“走吧,回家。帮我遮点脸,免得又被人看到知道我偷懒了。”
“那你还跑?”女子将人搂进怀里,有些生气。少女并不想回答,便微微的低头,不理人地抬步便要走,却又被拉了回来,她不满的抬头看向女子。
女子抬起另一只轻敲了一下怀中人的脑袋,,笑吟吟地说:“你什么时候能慢点等下我啊。”
“谁要等你。”少女嘴上虽倔强,脚步却微微放缓,“战场上慢了就要死。”
“你又不用上战场。”
“我要上的,阿爹说了李家不论男女,上战场是生来的。”
“重楼,快走,不用管我。”
……
妲雾眼见一个明艳的身影撞上了自己,正要向周围的丫鬟发火,却看清那人面容,她挑了挑眉,眼中满是精光。
那女子撞上人后,一个哆嗦,眼神清明些许,反应过来后迅速后退。
那女子便是正低着头的李重楼,她本欲道歉,抬起头来正视前方,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内心一丝惊讶,表面上挑眉不语。
“哟!这不是天威府的李大将军吗?”妲雾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人的反应,开口拉长了语调嘲讽,“没想到,李将军还有点女儿家样啊,整天和那群‘烂泥’杂在一起我还没发觉呢。”随后一阵嗤笑,周边的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若此时是苏璧在,定是要搜肠刮肚的想词句,编着话语,不顾礼节风度,撸起袖子的讥讽面前的女人了。但李重楼似没听到那笑声,面无表情,眼神穿过眼前的人看向远处。
妲家,与苏家、韩家、梅家同为京城四大世家。
妲雾便是妲家的长女,据说出生之时,京城正逢大雾,朦朦胧胧一片,可见度极低,却在此女哭啼之时,那雾消散了,被妲家视为祥兆,便取“雾”为名。此女生来娇贵,容貌更是艳压各家千金,又颇有才智。不仅赛美宴上多次博得头筹,更在乐赛上有些优名。
照理说,这等女子应是受各家子弟追捧的,实则各家公子对此人避而不谈。美人虽艳,带毒带刺何人敢碰?
燕明烁曾形容此人“眼高过天,智谋用于心计,心狠手辣,且极其护短。不过妲家除她外,还真无出彩之人。”
而苏璧则是叽里呱啦一大堆,省去无用的八卦和脏话,总结便是:此女极其歹毒,攀炎附势,卖弄姿色为妲家得些权势……
妲雾与皇家之人一向走得近,且与太子私底交情不浅,有传闻,皇帝有意赐婚其二人。故各家子弟偶受妲家老幺欺凌,虽有怨言却不敢道之。
唯有苏璧敢明里暗里讥讽,说到缘由,便也要从妲家老幺说起。
妲家的三公子,一个与苏璧同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子哥,按理说二人因臭味相投,但因二人性格不同,处不到一块儿。妲老三眼高于天,心术不正,奈何有一些攀炎附势之人围绕于身边,再加之妲家容貌生来俊俏,妲老三表面装斯文不知骗了多少女子;苏璧虽不及妲老三俊朗,却心善正直且义气,对女子以礼相待,更受众人追捧喜爱。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两个不同的圈子,互不顺眼。
正巧,怀春楼有一乐妓,只卖艺不卖身,酥手弹出天上曲,且貌美无比,苏璧那时常于怀春楼豪掷听曲,与其交谈,甚是倾慕喜爱,多次提出帮其赎身,却婉言被拒,苏璧本以为时日久了便能等其答应……
自古红颜多薄命,天不待人。
乐妓不知怎地被妲老三搭上,信其表面,被其玩弄后抛弃,妲老三更是出言讥讽。乐妓不堪其辱,在某夜自暴自弃献身苏璧,却糟到苏璧温柔的拒绝,苏璧再三强调自己真心实意的倾慕她本身的才艺,而不是觊觎她的色,照旧以礼相待。乐姬顿然醒悟,后悔万分,却隐瞒了过去,哽咽地告知苏璧,她同意了赎身跟苏璧在一起。
苏璧欣喜万分,当夜与老板谈好价钱,付了赎金,约定第二日来接人……乐姬却在第二日收拾行装时,被夺门而入的妲老三再度侵犯,乐妓不受二次打击,遂吞金自杀。
苏璧知后,发狂长啸,彻夜买醉,整个人浑浑噩噩,不似个人形。妲老三却知后,背后嘲讽之。
燕明烁与李重楼看不下去,便将那妲老三蒙住揍了一顿,仍在妲府门前的巷中。不料那日,苏璧恰巧回神上门报复,在巷中寻到袋中的妲老三,又是狠揍了一顿。黑暗中,苏璧下手没个把控,妲老三彻底断了一腿。
苏家和妲家的梁子也因此结下,对此苏璧冷笑道:“老子后悔没打断他第三条腿。”
随后苏家长子为官莫名受冤被降职,便是出自妲雾之手。同样的,妲家生意上开始莫名的亏损。
双方你来我往,而苏璧行为一向跳脱,知兄长被莫名蒙受降职一事后,便派人搬桌动椅,瓜子水果好茶上着,往妲府门前一摆,结集一帮人后,化身说书先生,在妲府门前,讲了几个时辰妲雾幼时糗事及妲老三的艳史。那段时日,京城流言四起,这些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据闻,妲家上下在这之后,都如吃屎一般憋屈着不敢出门,妲雾更是气的一日未进食。她冥思苦想计谋,开始与苏璧你来我往,连带周遭人全都波及。苏璧这方,除去了燕皇子,李重楼首当其冲,奈何李将军常年混迹军营,哪样没见过,早就修炼成人精了。
李将军回击,不辱骂不打人,嘴角一勾,一眼神,一痞样,又邪气又不同于男子的俊美,简短两句,将怼人的美人调戏的面红耳赤,无法接话。妲雾次次败阵,却又心有不甘屡次扰之。
若搁平日,李重楼会逗逗这位“美人”。可此时,将军满脑子想的是快跟丢了的酒肆老板,无心理会,淡然道:“借过。”
妲雾却不想放过她,李重楼撞了她这事正好借题发挥,寻一寻平日被挫大的傲气。李重楼心生烦躁,无心理会,便闪身将人按晕,交给欲惊呼的丫鬟,飞速消失在人群中。
高泪在廿十四桥时便察觉有人跟踪,但她无法确定是哪波人。她将安拉留在了一家店里,嘱咐安拉注意安全后,便让店小二去西市胡人酒肆通知罗伊斯来接人。
高泪出店后,一边朝人少的地方走,一边时刻注意身后,确定那人是在跟踪自己,高泪沉下心来。她放慢身形,似是悠悠闲逛。却在一拐角处,迅速闪身进了黑暗的巷道中。
李重楼再跟上时,便知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见对方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犹豫了下,便也跟着进了小巷。
刚进巷中,便觉一道劲风袭来,李重楼反应极快的闪身躲过了暗器,站定身形后转身,看着原地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李重楼内心有丝欣喜。
女子弯腰拾起地面的暗器,抬身后直直的望着她,心中对此甚是疑惑。
李重楼也静静地看着女子,女子的脸被遮掩在面纱下,透过巷口的街灯,逆光下,李重楼只能看见那双夺人心魄的眼,此时她感觉到那双眼如狼般凶狠的盯着她。心里暗道,正是这双眼,让她一见无法忘却。
如第一次相见,二人对上眼,这次仅隔几步距离,一个打量,一个审视。
最终,白衣女子将暗器收回腰间,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后,不愿多与她交缠,便无声的转身准备离去。
李重楼察觉女子的去意,更快一步跃向巷口,抬手阻拦。心道:既然碰了面,她怎会放过机会呢?
二人位置相调,被拦一方不爽的微眯眼,不动声色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李重楼放下手,向前一步,并不回答。
高泪面纱下的唇微抿,身形却不动,只是冷冷看着。李重楼便又向前,将彼此距离拉近,面带微笑道:“老板娘就不用装了,你托人打听我,我也探人打听你。”
高泪面纱下脸上一凝,她知“鸽箱”的人素来是“有钱无密”,这两年她不出门便是减少身份消息,就不知眼前这位将军知多少底了。高泪内心百转千回,表面却滴水不漏,十分平静:“那李将军这是何意?”
李重楼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向前慢踱两步,突然伸手,似是要掀面纱。见此高泪蹙眉偏头,耳边却传来轻笑,李重楼抓住了她的手腕,温声问道:“为何不上门找我赔偿损失?”
高泪对她不明就里的行为发蒙,等反应过来,撤身已经晚了。又闻她语气,高泪回头去看那人面容。
笑眼盈盈,眸含星辰。
这时,巷内不远处的人家点起门灯,微弱的光映过,高泪看见那人眸中倒影的身影,一时恍惚。
李重楼看眼前人眼神迷茫,便趁此机会,抬起另一只手迅速揭过了碍眼的面纱,那面容便与初见时的模样对上了。
感觉呼吸变得舒畅,高泪反应过来,不满地皱眉,一边去夺自己的面纱,一边厉声道:“我无意与将军结怨,将军何意?”
面对伸过来的左手,李重楼赶忙将抓面纱的右手别至身后,心里感叹着,眼前这人儿皱眉也甚似好看。若是能参加那赛美宴,恐怕早没妲雾什么事了。
想至此,李重楼笑意更深,回道:“我只想与高老板结交朋友,高老板却不给一丝机会。甚至还装作不认识,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高泪一只手腕被她抓住,此时若想伸左手去探她身后的面纱,整个人便会撞进李重楼怀中。她内心又不想与其针锋相对,一时之间,二人僵持不下。高泪心生烦躁,只能放下左手冷声道:“那请李将军将面纱还于我。”
“还面纱可以,不过——”李重楼笑得一脸高深。
……
罗姗娜送完喝醉耍酒疯的客人后,刚好碰上了浑身散发寒气的高泪。她紧张仔细的将人拦着检查全身,确认无伤,才松了一口气。罗伊斯接回安拉时,她就很紧张高泪,却因令于酒肆脱不了身。
高泪心情本就不好,这行为无疑令她不满,她眯起眼,冷冷的盯着罗姗娜,周身的煞气更重了。后者立即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一楼大堂内还有些喝酒的客人,高泪却被她挡住了路。此时,大堂内的人正好奇探头去看高泪,都想见识酒肆的“白衣老板”。
罗姗娜有些慌乱,随后向右后退一步,挡住了望过来的视线,一路将送人上楼。后者更是无视周围探究的目光,冷着脸径直上楼。罗姗娜虽不知晓发生何事,也明白此时她心情不佳。能让高泪情绪起伏的一定不是小事,罗姗娜暗暗提醒自己。
将人引至安拉房门前,罗姗娜低声小心说道:“安拉很担心你。”
高泪听闻,周身寒气果然减轻不少。她站在门前,取下了白面纱,闭上眼睛,想着安拉担心的样子。再睁开时,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后,轻敲了下门,不等回应便推开门。
罗姗娜在她进门时,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担心你。”
高泪已入房内,但没任何反应,反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