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从来都没有跑得那么快,她跑得甚至比她那两个年轻的女儿还要快。
远远看见一个屋子,屋子的大门大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头有一个被绑着的人。而在他的身边,还围着一圈的下人。那些下人原先还十分好奇地围着这个人指指点点,但在看到府里的太太与格格都不顾形象地向屋子冲过来时,都赶紧站直了。
她感觉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走到屋子的门口,临到头,她却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件事,她跟自己说那些人早已经化成灰,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自己的那些往事,也不会再有人能够威胁自己亲王夫人的位置,但……
“快点走!”苏娘的后背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那个推她的人正是她的女儿方桃,“你还愣着做什么,怕没有人知道吗!”
方桃又气又着急,直接把苏娘给推进了屋子里。
“快些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踏进这个屋子十丈!”方玉也喘着气下命令。
见主人家这么着急,底下的仆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人一下子就散了。虽然大家都在心里嘀咕着,这丢失的宝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看府里的女主人像是要找这个人拼命一样。
“你说这个人就是你的那个…那个人?”虽然方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她还是对苏娘产生了无比的怨恨,“你不是说之前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苏娘出身低微,她之前只是一个舞女,加上对方氏姐妹的疼爱,随着方氏姐妹姐妹的长大,她在方氏姐妹面前也越来越失底气。
“奸夫就是奸夫,还说什么那个人,”方桃一把扯下被五花大绑的那个男人嘴里的破布,“快来认清楚是不是他!”方桃狠狠地瞪了自己娘亲一眼。
面前的人长得臼头深目,脖子上还有可怕的火烧的痕迹,方桃强忍着心里的恶心,不会的,自己是亲王的女儿,绝对与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没有关系!
“我真的已经派人处理好了,连同去处理的人都已经毒死……不会有疏漏的……不会的……”苏娘喃喃自语,她感觉自己的腿似乎有千斤重。
又被方桃推了一下,苏娘直接就被推到了那个男人的背上。
“苏杏花,好久没见了啊。”那个男人转头看向苏娘,他甚至还裂开嘴笑了一下,嘴里的镶嵌的金牙都露了出来。
“啊啊啊,鬼啊……”苏娘立马手脚并用地向后逃了几步,但屋子的大门已经被关上,她怎么哭方氏姐妹也不会把门打开。
“苏杏花,你还记得我吗,我原本有妻有儿,是你,是你一把火灭了我全家……”那个男人笑完后,便露出了如恶鬼般恶狠狠的表情,“今天真是高兴啊,这个宴会真是奢靡啊,但我混进来了,我来了!”
“当年我从火场中爬狗洞逃了出去,今天我要你们给我一家三十九口人还命!”他用嘶哑的嗓音大叫着。
为了防止眼前这个男人再大声呼喊,方玉一把扯过方桃手中的破布,又塞到了男人的嘴里,这下子男人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你不要怪我……是让你挡了我的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能回来找我……”苏娘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苏娘本是淮河上的一个舞女,陈员外在一次应酬中认识了她,当时苏娘的艺名就叫做杏花。苏娘拉着陈员外哭诉她的悲惨,陈员外一时心软,就把苏娘带了回去。
后来苏娘怀了陈员外的孩子,陈员外的妻子虽然不是个手软的,但也不忍心害孩子,便给了苏娘一笔钱,打发她到了外地。
后来,在苏娘知道自己百般厌恶,百般看不起的丈夫竟然是皇帝的亲弟弟时,她在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斩草除根!
“啊”苏娘大叫一声,原来是方玉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手臂。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方玉已经丧失所有耐心了,这个人存在这个世界上多一秒,自己的身份就会多一分危险。
“是……是…”就算再恶毒的人,见了已经被自己杀死灭门的人也会害怕,苏娘只得抬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就颤抖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与陈员外也不熟,她只是趁陈员外醉酒时上过他的床,不多时就被陈员外的夫人给扫地出门。
但她记得陈员外凸起的额头跟嘴里镶嵌的金牙,如果这个人不是陈员外,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当舞女时取的名字?
“我再问一次,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人,你……”方玉咬咬牙,“你……你真的怀了这个人的孩子?”
“我离开陈府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你们是我……是我嫁给方宗文七个月后生下来的……”苏娘含着泪说。
“够了!”方玉突然大叫了一声,一阵可怕的沉寂后,“我们必须得把这个人处理掉。”她的神色冷静得可怕,全然不顾面前这个人会是她的亲生父亲。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方桃甚至还出了主意,“杀了直接抛尸扔河里?”
“不行,我们之前大张旗鼓地找这个人,如果这个人冒冒然不见踪迹,很容易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到时候有人往下查……”方玉的眼神暗了暗。
“那就一把火把他烧了!”方桃又提议道,也不顾被绑在地上的男人在剧烈挣扎。
“放火太显眼了……”方玉边踱步边想,她突然看了看屋子的大门,“投井吧。”她一字一字地说。
“把他直接扔井里,就对外说他在逃跑时畏罪自杀。”方玉又说道。
“好!”方桃当即就答应起来,她甚至还踢了踢瘫坐在地上的苏娘,“还不赶快起来,如果不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王爷格格!”
可她却没想过,她本来就不是易亲王的女儿。
被两个女儿这么对待,苏娘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用衣袖擦了擦泪。
等到她重新站起来时,她的脸上只剩下狠意。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彻底杀死!
把门重新打开,苏娘出去调走外面的仆人,并且找到了最近的一口井。
谢天谢地,因为担心屋子发生火灾,所以基本在每间屋子的不远处,都会打一口井。
苏娘重新回到屋子里,她跟两个女儿一起把地上那被绑得不能动弹的男人抬了起来,苏娘抬着他的两只脚,而苏桃与苏玉,则是分别抓起他的一只手。
这三个女人平日连喝茶都恨不得别人把茶盏喂到嘴边,稍微走两步路就喊着心悸,如今抬起一个大男人,却走得飞快。
很快,她们就离开了屋子。
而在他们离开屋子后,在她们之前那个屋子,一扇门竟然打开了。这个屋子很大,房间自然有很多,下人告诉苏娘她们说里头的房间已经清干净,但任她们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她们一向看不起的下人,竟然有胆子欺骗她们。
这也是当然,这座府邸,到底是叫做易亲王府。
“九叔,您......您不要太伤心了......”檀昭拉着易亲王的手,刚刚苏娘说方桃方玉不是易亲王的女儿时,易亲王就想冲出去了。
周围的人都闭紧嘴巴,就连平日里爱上蹿下跳的小十四,也只是看着易亲王没有出声。
妻子嫁给自己是因为瞒不住怀孕,养了十几年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是别人的。易亲王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听着两个女儿刚刚在冷静地讨论怎么杀死那个疑似她们父亲的人,易亲王只觉得心如刀割。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他凑到了檀昭身边的小高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接着小高子就弯腰轻轻地走到公主殿下的面前。
“公主殿下,易亲王夫人和,不,是苏太太跟两位格格已经快走到井口了,我们安排的人还被她们绑着,您看......”
苏娘当年确实把证据都清理干净了,不要说陈员外,就连陈员外一家都已经灰飞烟灭,现在这个男人,自然是檀昭找人假装的。
檀昭命人收集陈员外的信息,还找与陈员外有几分相似的人化了妆,让他按照陈员外的言行举止进行假扮。
苏娘本来就心有鬼,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她早已记不清当年那个男人的面貌。而当那个男人用恶鬼般憎恨的眼神叫破她的艺名时,她当即就慌了。
檀昭看了看还陷入绝望中的易亲王,那个人是自己派过去的,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真的被苏娘与方氏姐妹抛尸井中。
“九叔,您还能走吗,若是您身体抱恙,我们可以......”檀昭一边扶着九叔,一边轻声说。
“不!我可以!”听到小七的话,易亲王突然把头抬起,他抓住了小七的手,还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小七,“我要亲眼看着她们,我要亲眼看看她们是不是那么狠心,我要亲眼看着......”
檀昭可以感到九叔抓着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反手握住了九叔的手,还安慰地轻轻拍着九叔的背,“没关系的九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我们都在您的身边......”
“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知道事实的真相,也好过被骗一辈子,”小十四在一边劝道,“像那两姐妹那样的为人,可不值得。”
“九叔,如果您想看,我们走吧。”檀昭轻声对易亲王说。
“好,走,去看,去看......”九叔不住地点头,在小七的搀扶下,他也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出屋子......
而在另一边,因为抬着一个大男人,那个男人还在不停挣扎,所以苏娘跟方桃方玉三人花了好大一番力气与时间,才抬着人走到一个水井边上。
这个水井还被人用着,水井里的水不浅,而水井边上的勒痕,也告示着经常会有人过来这里取水。
“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方桃虽然经常说大话,但要亲手杀人,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快点,这里随时会有人过来,”方玉还是那般冷静,“我们一起把人推到井里,那大家都是杀人凶手了。”
苏娘张了张嘴巴,但她最后却是最先去移动那个男人的身体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苏娘抓住那个男人的双脚,方桃与方玉见状也赶紧上前抓住那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见她们三人真的要把自己推进井中,挣扎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