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拿行李的手一顿, 林妈妈愣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林漫语深呼吸,她克制着身体和表情, 不要表现出异常,可是垂在身侧的小拇指还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张了张唇,重复道:“我和夏泽, 决定离婚了。”
林妈妈刚刚还侧着给林漫语让出路的身子立刻转了转,和她面对面而立,堵住了她进门的路, 她深呼吸,语气已经十分不好,“是你的决定还是夏泽的决定, 你们两个吵架了?”
“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决定。”
林漫语和夏泽的关系,看起来卑微的是夏泽,一直在迁就付出的也是夏泽,但其实主动权也在夏泽的手上。
一直在努力维持关系和付出的人才有资格喊停,只要夏泽停止维系这段婚姻, 他们的婚姻就不存在了。
现在, 夏泽主动提出了离婚。
“你做什么惹他不高兴了?”林妈妈上下打量着林漫语,数落道:“夏泽已经对你够好够迁就了,你就不能知足一点, 好好珍惜吗?他要和你离婚我也能理解,他自己公司正在上升期, 忙得很, 而你呢, 原本指望生了夏佑, 你可以消停点,结果还是满世界的飞,半点都不顾家,夏泽能忍这么多年,一直不抱怨,已经很难得了,和你结婚,他太累了。”
面前站着的人明明是自己大亲生母亲,可她的字字句句,却没有一个词是向着她的。
林漫语想起了小时候,这是林妈妈面对自己时,惯常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做,都不会让自己的妈妈满意。
小手指蜷缩着,林漫语发出了极轻的声音,“可是,我也在工作,我也累。”
她也有工作上的压力,婚姻和家庭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她承认自己对夏泽有所亏欠,但她坚持工作,这并没有错。
林妈妈完全不理解,面上越发不赞同的数落道:“谁逼着你工作了吗?结婚不是谈恋爱,哪里有那么多的自我和自由?你既然和夏泽结婚了,还生了夏佑,你是妻子也是母亲,夏泽工作这么忙,你就应该停下你的工作,全心全意的照顾丈夫和孩子,你要忙事业,至少也等到夏佑再长大些吧,就这样把夏佑扔到他爷爷奶奶那,你知道旁人知道了,要说你这个母亲失职?”
林漫语毅然选择了绘画,没有如父母所愿的变成一名书法家后,林妈妈会从她各种行为上挑刺,对她的期望仿佛已经只剩下了,嫁个好人家,成为贤妻良母了。
夏泽是他们都满意的女婿,结婚也是他们旁敲侧击,让林漫语早点嫁了。
夏佑被送去夏城泉那,林妈妈知道后就十分不赞同,她觉得林漫语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的本分,就怕亲家们来找她说些闲言闲语。
好在到目前为止,夏城泉和朱荷尚未表达过任何的不满,林妈妈对林漫语的训斥也就暂时的搁浅了下来。
林漫语看着自己的妈妈,缓慢的出声,“那应该怎么做呢?”
林妈妈张唇正要回话,林漫语又接着道:“是不是应该像你一样,结婚之后,当一个全职主妇,每天照顾丈夫,盯着孩子,三句不离丈夫孩子,日日的围着自己的家庭打转,没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自我,才不失职?”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林漫语有种无力感。
从能够独立思考开始,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变成自己妈妈这样的女人,她对家庭的自我奉献式的“牺牲”是她绝对不要做的。
所以和夏泽结婚后,林漫语依旧在做“林漫语”,她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不愿意为了任何人妥协,无论是夏泽还是夏佑,她都无视掉,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成为像自己妈妈那样的女人。
可直到这一刻,林漫语不得不承认,她和自己的妈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有些影响,是深入骨髓的。
即便方式背道而驰,于孩子而言,她和自己的妈妈一模一样,都是失职的。
而另一方面,林妈妈虽然是全职主妇,却一直被外界的眼光和一些条条框框圈住了,她不希望听到任何说她没有做好的声音,才会如此严格的要求着林漫语,不允许林漫语出一点点的差错,有让人诟病的地方。
林漫语又何尝不是?
夏泽把夏佑送到夏城泉那之后,她同样也害怕夏城泉和朱荷会知道真正的原因,才会在知道夏城泉请了心理医生后那么慌乱,才会在夏佑告知自己,他什么都知道的时候,想着要把夏佑带走。
她骨子里,和她讨厌抵触的母亲一一模一样。
就像是撕掉了一层自我欺负的保护膜,这种认知,让林漫语心悸,头皮发麻,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像是每次情绪失控,要发病的样子。
林妈妈显然没想到林漫语会这样说,呆了一会,随即扬声,眉目间全部都是怒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说话的语气?!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她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女儿,此刻在嘲讽她?
林妈妈绝不能忍。
眼看着事态的发展不受控制,母女俩似乎要发生争吵了,保姆握紧拉箱杆,尴尬的笑笑,试图缓和气氛,出声到:“诶,太太,漫语刚回来了,肯定很累了,不如先送漫语回房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她缓过来再说吧?”
林漫语都在跟自己的老公闹离婚了,心情肯定很糟糕,突然回娘家肯定是想要安慰的,被自己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该有多伤心啊。
“回什么房?”林妈妈态度激动的否定了保姆的提议,“她都嫁人了,这里哪有什么她的房?”
林妈妈这句话,就像是一只手,正在用力拽着林漫语的头发,她的头皮密密麻麻的疼,却又挣脱不了。
这时,楼梯口传来林爸爸的声音,“吵什么呢?我在楼上就听到了争吵声。”
林爸爸的声音一响起,林妈妈的声音立刻弱了几分,“打扰到你写字了吗?我实在是被漫语气得慌,一时没忍住。”
“漫语回来了?”和林漫语对视后,林爸爸抬脚走来。
林漫语小声了唤了句,“爸爸。”
林爸爸颔首,走到了林妈妈身侧,瞟了一眼行李箱,又问道:“夏泽呢?”
“夏泽没来。”林妈妈代替林漫语回答,“不知道她又使什么性子,好好的日子不过,突然要跟夏泽闹离婚,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事也不懂,不处理好自己的家庭问题,不开心就往娘家跑。”
闻言,林爸爸皱眉,双手被在身后,压低了嗓音,重复了一遍,问道:“你要和夏泽离婚?”
林漫语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像是被公开问罪的犯人,“是的,爸爸,我决定跟夏泽离婚了。”
林妈妈:“你还真敢说,你爸……”
林爸爸抬手制止林妈妈继续发声,紧接着询问林漫语,“那你现在过来,是想询问我个你妈妈的意见吗?”顿了顿后,他接着道:“漫语,你和夏泽离婚这件事,我不答应。”
林爸爸表态了,林妈妈的语气就更昂扬了,“我也不会答应,你这刚结婚几年就离婚,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婚姻不是恋爱,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们林家,别让大家觉得我们林家没家教,丢我们林家的脸面。”
这些话,林漫语熟得不能再熟了,从小到大,她都在努力跟这些话抗争,却还是不知不觉用这些话,套住了自己。
因为父母,她对婚姻和家庭充满了抵触,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需要婚姻,偏偏又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嫁给了夏泽。
说到底,是她太怯懦了。
林爸爸没有否认林妈妈的话,接着道:“你跟夏泽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夏泽那孩子很好,也乐意迁就你,你有不满的地方,提出来,他多半能包容你,如果你觉得不好说的话,告诉我,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帮你们把话说通一下。”
林妈妈:“夏泽做得够好了,我看是她需要跟夏泽认错道个歉,你给夏泽打个电话也行,把夏泽喊过来吃顿饭,我们当着他的面,好好说下漫语,这事估计也就这样过了。”
“不用给夏泽打电话了。”林漫语开口,“爸爸,妈妈,关于我和夏泽离婚这件事,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林妈妈:“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林漫语很努力的在挺直自己的腰背,不想像童年时那样,总是蜷缩着肩膀,像是年少时,挨着耳光也一遍一遍说着“我要画画,我不学书法”了一样,“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和夏泽,都会离婚。”
她自私的耽误了夏泽很多年,她也想还给夏泽自由的人生。
“混账。”林爸爸怒喝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言辞,随即看向一旁的林妈妈,“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说完,林爸爸转身走了。
感受到了林爸爸的怒火,林妈妈对林漫语就更生气了,“林漫语,你真的是翅膀硬了是不是?不,你不是现在翅膀硬了,你是从小就不肯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们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你,让你接你爸的班子,你倒好,非要去学画画,让我们的心血期待付诸东流,也没见你在绘画上的成就高过你爸爸啊?”
“……”
“现在,好不容易嫁人生子了,你也不安分过日子,幸亏夏家二老不喜欢多话,不然你觉得你这个儿媳妇,早不知道被人数落多少回了。”
林漫语说每一个字都费力,“妈妈,我不是傀儡,不是玩偶。”
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觉,会伤心的人。
为什么,一旦没有成为他们想要的女儿,她就好像连存在都不配?
“谁说你是傀儡玩偶了?有这么叛逆的傀儡和玩偶吗?你这性子,除了夏泽,没有再受的了你了,林漫语,我警告你,不可以离婚,和夏泽之间有问题就去和夏泽解决,反正不能离婚。”
林漫语扯了扯唇角,她没能再发出声音,只是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这个笑容刺痛了林妈妈的眼睛,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变得更加的生气,一把拿过行李箱,用力的摔到林漫语的面前,“你走,如果你不把我们当父母的话当一回事,非要跟夏泽离婚,那你也不要回来了,这里不是你的家,我和你爸爸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林妈妈的力道很大,滑轮碾过林漫语的脚趾,箱子撞上她的小腿和膝盖,发出不小的声响。
林漫语把闷痛声咽下喉咙。
林妈妈还在继续放着狠话,“我们林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要离婚,还是要家人。”
“好。”林漫语缓缓的伸手握住拉箱杆,“我会离婚,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林漫语拎过箱子,环顾了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房子,没有再看林妈妈一眼,转身离开。
背对着,听着身后林妈妈那句“你不要后悔”,林漫语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第一次没有打招呼跑回家,她只身一人,甚至不如手里的行李箱,还入了大门,而她只是站在了门口,大门都没能迈过去。
她知道,她早就没有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是没有家的,和夏泽结婚到现在,每每只有节日和夏泽一起回去短暂的住几天,她感受到的,也是疏离的“宾客”待遇。
林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哦不,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在她决定要画画而不是书法的时候,这里早就不欢迎她了。
她的父母需要的是一个范本,一个一言一行,从穿着到思想,什么都按照他们想法来的傀儡。
她想要有家人,就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么多年,她只是一直在夏泽面前,敢理直气壮的宣称着自己要做“林漫语”,但她其实从来就没有坚定的当过自己。
如果足够勇敢坚定,那么除了坚持画画,她也不该去妥协自己的婚姻。
她太贪心了,明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完成父母的期待,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着,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那一天,她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以为只要这些按照自己父母的想法来了,他们就会开心的。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按照父母的想法来活,而只要有一件和他们的心愿相违背,她做再多他们想要的,都于事无补。
只有脱离了父母,她才可能是她自己。
林家的位置太过偏远,没有接送的车,林漫语根本打不到车,她推着行李箱,顺着马路一直走,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
儿时的回忆和夏泽相处的记忆来回在脑海里交替,安静的道路上,她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咧着唇,之后又仰着头,是她从未有过的姿态,她哈哈大笑,笑得换不上来气,眼角挤出了眼泪。
之后她蹲下身子,第一次不顾仪表,把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端庄都抛到一边,她抱住自己的行李箱,开始痛哭。
被自己“厌恶”丢弃的夏佑,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希望自己不要成为父母那样,把孩子当成傀儡摆弄,于是她不闻不问,放任夏佑自己成长。
那不是母爱,那也是一种伤害。
她极力不想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和身边人的较劲中,她能赢的,都是爱她的人,例如夏泽。
而不爱她的人,她永远赢不了,例如她的父母。
林漫语在马路旁抱着自己的行李箱歇斯底里的哭了很久很久,这一次,不再有夏泽温暖的拥抱。
以后也不会有了。
痛哭之后,林漫语顶着肿胀的双眼,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坐上了出租车。
她入住了酒店,晚上睡觉前给夏泽回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民政局见。
几乎是立刻,夏泽给她回拨了个电话,林漫语下意识的切断了。
她的心情状况,并不适合通话,她不想开口。
夏泽默契的没继续拨打,而是发来了消息:先谈下离婚协议,再去办理手续吧。
林漫语:我什么都不要。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任何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当夏泽的妻子,还是夏佑的母亲,她全部做不好。
她只适合自己一个人。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五分钟后,夏泽只回了一个字:好。
林漫语扔开了手机,把脸埋入枕头里。
电话那头的夏泽深深的叹息,她那一句“我什么都不要”,把他涌上来的挽留的念头全部遣散。
她只字没有提夏佑,强撑这段婚姻,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不幸,而是三个人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她,于夏佑。
夏泽想,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片刻后,夏泽还是把之前托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传送给了林漫语,并表示她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修改。
林漫语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份离婚协议全部都在展现夏泽对她的包容和爱意。
他把能给的都给她了,甚至不需要她抚养夏佑。
这份离婚协议,就像是夏泽在告诉林漫语:你自由了,你以后就是林漫语了。
林漫语只表示了一句,他给她的所有财产,她都不会要,就当是她给夏佑的“抚养费”。
夏泽没有再强求,林漫语的收入不菲,如果只用养活自己,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第二天,两人分别多日后再次相见。
林漫语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夏泽只能看见她抿着的唇。
两人都没有多余的交谈,签字离婚沉默又果断。
走出民政局,最终还是夏泽主动开了口:“你……去见见夏佑吗?”
她跟夏佑的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夏泽想,无论是夏佑和林漫语,应该都不想那是彼此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林漫语摇头,“我马上离开A市了。”
夏泽只当她是有工作上的需求,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而是接着道:“什么时候回来,去见见小佑吧,我们离婚了,你可以不用顾着家庭,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见见他,真的,漫语,小佑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懂事成熟。”
正因为如此,夏泽才更希望林漫语可以好好去跟夏佑沟通,不要加深伤害。
林漫语还是摇头,“我和夏佑,不适合见面。”
“不会的,你永远都是他的妈妈……”
“夏泽。”林漫语打断他,“我不适合当一个孩子的妈妈,我只会给他带来伤害,如果你身边有合适的人选,你们相爱,她也愿意接纳夏佑,好好对待夏佑,那我们祝福你们。”
对于还爱着林漫语的夏泽而言,这番话就是在扎他的心,他听得头疼,他不想接续这个话题,哑声问道:“你接下来去哪?我不急着回公司,我可以送你。”
林漫语依旧是拒绝的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车,“不用送了,这些年感谢你的照顾,祝你幸福,再会。”
夏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好半天才发出破碎的音节,“一路平安,再会。”
他做不到像她刚刚那样,祝福她找到相爱的人,没办法祝她“幸福”,便只能祝她“平安”了。
林漫语颔首,转身走向汽车。
她没有再回头。
夏泽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如他记忆中的窈窕单薄。
提出离婚,只是想让林漫语从一种自我的束缚中走出来,他希望她获得自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时,可以把甩到夏佑身上的那些负面情绪和责怪拿走,从而和夏佑和解。
她现在不愿意见夏佑,但夏泽相信,总有一天,等到实现了自我的林漫语会和夏佑和解的。
他会一直等着。
可夏泽却不知道,这一别,他后来的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林漫语。
林漫语上了汽车后座,她摘下墨镜,露出哭肿了的双眼,隔着车窗和夏泽遥遥相望。
前座的司机发声:“去哪,女士?”
“机场。”
是的,她要离开A市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工作,仅仅是为了离开。
林家也好,夏家也罢,以后都跟她没有关系。
至于夏佑……
她不再出现,等他长大了,就可以忘掉她这个母亲了。
忘掉她,也忘掉她给过的伤害。
而她这样冷漠自私的人,就应该当无依无靠的浮萍,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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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家长会这一天。
上午是正常上课的,下午两点半,准时召开家长会。
午饭过后的教室热热闹闹的,既是因为下午不用上课了,也是因为家长们马上要过来了,一些小朋友都表现出了兴奋。
第一次进行家长会,是要求家长和孩子一起坐在教室听的。
两点十分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家长开始进入教室了。
在三个小朋友的家长中,孔竹生是到得最早的,两点二十分,踏进了教室。
颜桃桃立刻朝孔竹生招手,“外公,这里这里。”
孔竹生应声走过去,而这时夏城泉也迈了进来,不待小朋友们介绍,主动迈了个大步,和孔竹生并排而立,唤道:“你好,你就是桃桃的外公吧?我是夏佑的外公,夏城泉。”
“孔竹生。”孔竹生做了自我介绍,随即朝夏城泉伸出了手,“夏书记,幸会。”
夏城泉回握住孔竹生的手,笑道:“小佑和桃桃是好朋友,我早就想跟你见上一面了,今天也是机会难得,一会家长会结束,带上孩子一起,我们找个地方吃个饭?”
因着颜桃桃改变了夏佑很多,夏城泉对颜桃桃是充满感激着,“爱屋及乌”的,这份感激也顺势蔓延到颜桃桃的家人。
夏城泉是真心实意的想和孔竹生交个朋友,无关人脉资源。
夏城泉的主动邀约,孔竹生当然不会拒绝,颔首道:“我正有此意。”
并非孔竹生高冷,只是夏城泉的身份特殊,孔竹生一旦主动,很容易让人觉得目的不纯,攀关系诸如此类,他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颜桃桃的交友,所以一直以来,会主动邀约罗南平,但对于夏城泉,他是从来不多问的。
但现在是夏城泉主动的邀约,一切就明朗多了。
看着孔竹生和夏城泉半路就聊上了,颜桃桃倾身凑近夏佑,道:“你看吧,我说了,我外公和夏爷爷一定很聊得来。”
夏佑认可的点点头,夏城泉和孔竹生相处融洽,他心里莫名的高兴。
“就是不知道珠珠的爸爸好不好相处哦?”
和吴珠珠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也去过吴家好多回了,但颜桃桃和夏佑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吴珠珠的父亲和母亲,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也不知道吴珠珠的爸爸会不会是放大版的吴珠珠,想想就觉得有趣。
颜桃桃和夏佑的位置是相邻的,家长的位置就是在小孩子的身边加了张椅子,于是孔竹生和夏城泉并排坐在了一起。
整个班来的家长都是A市的佼佼者,即便在不同的领域,也是有听过对方的名号的,其中不乏很多眼熟的面孔。
有社交厉害的家长,已经开始在整个班级游走起来,家长会一下子从孩子的成绩教育问题,变成了家长人脉扩张的另一个舞台。
不少家长都对孔竹生和夏城泉跃跃欲试,但奈何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一手揽着自己的孙子,聊得很是投机,根本没给其他人加入的机会。
两点半,班上二十位家长都到齐了,除了吴珠珠的家长了。
颜桃桃看向吴珠珠,只觉得她的背影都散发着黑色的沼气,她撑头看着门口,颜桃桃依稀能看见吴珠珠紧绷的侧脸。
吴珠珠不开心了。
颜桃桃在心里为吴珠珠的爸爸吴盛川默哀了下。
毕竟,“珠珠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颜桃桃已经深有体会。
家长会进行了十五分钟,吴盛川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敲了敲门,轻咳了一声,“Sorry,我来晚了。”
颜桃桃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张脸轮廓分明,浓眉大眼,整个五官都十分的大气,身材也十分的健壮有型。
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高定西装,佩戴着温莎结,梳着一个大背头,左手横着搁置在腹前,露出璀璨发光的腕表,袖子上有钻石袖扣,折射着教室的照明灯。
他这身穿着,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家长会,更像是来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
呃……
吴珠珠的爸爸画风跟吴珠珠差太多了吧……
讲台上的班主任回神,出声道:“是珠珠的爸爸吧?没事,赶紧进来坐吧。”
吴盛川在吴珠珠身边落座,感受到女儿的低气压,他讨好的笑着,“宝贝,爸爸耽搁了一会,别生气了。”
说着就想“吧唧”亲吴珠珠脸蛋一口,被吴珠珠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拍在了他的脸上。
吴珠珠浑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别惹我”,嫌弃道:“开会。”
吴珠珠说完,又觉得吴盛川的镶钻的腕表亮得刺眼,拽着他的衣袖想要盖住。
她眼睛都快要亮瞎了。
后排的颜桃桃听不到吴家父女俩的互动交谈,但看到挺拔的吴盛川坐在吴珠珠的身旁,气场瞬间弱下去,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大型犬。
也挺有爱。
吴盛川对吴珠珠的宠爱毫不掩饰,难怪吴珠珠能活的这么的“自我、任性”。
被爱就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
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气氛并不紧张,作为特招班的学生,班主任在讲台上,除了和家长们总结班上学生这半个学习的适应情况,之后就是在告诉家长们,这个班上的学生,都很有可能成为跳级生。
这个话题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表示,如果对自己孩子有跳级打算的,在家长会结束后,可以单独找她谈谈相关的事宜。
夏佑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颜桃桃,无声的探寻。
两人的默契已经很好,不用挑明颜桃桃也知道夏佑是在问自己,有没有跳级的想法,她笑着摇了摇头。
能进特招班已经是自己意料外的了,和重生之前相比,她已经提早了入学的时间,并没有再继续跳级的想法。
看着她摇头,夏佑点点头当做回应。
之后颜桃桃很孔竹生说了自己不想跳级,夏佑也告诉了夏城泉,自己不要跳级。
孔竹生和夏城泉都了然的点头,他们对自己的孙子现在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总结完这个半个学期的学习情况,讲台上的班主任话题迈到了期中考,于是开始夸赞班上的前三名。
在班上家长们配合的鼓掌声中,夏城泉、孔竹生、吴盛川脸上都有自豪的表情。
班主任的目光一一客气的在他们三位脸上来回,发出邀约,“三位家长,有没有兴趣上来分享下平时的教育心得?”
吴盛川跃跃欲试,但孔竹生和夏城泉的辈分摆在那,他回过头,朝他们两个做了个“请”的姿势。
孔竹生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有心得,也不打算上台说话,于是轻咳了一声,看向夏城泉,主动询问道:“夏书记,要不要上去说说?”
夏城泉同样的摆手,“不了不了,我们家都是小佑自己聪明争气,跟我们这些当家长的没什么关系,实在谈不上什么教育心得。”
一说到这个,夏城泉就觉得愧疚,面对夏佑,他不仅没有教育心得,反而很自责。
毕竟夏佑受到的伤害,是他们当家长的责任。
孔竹生和夏城泉都拒绝了,班主任的目光只好落在了吴盛川的脸上,笑着询问道:“那么珠珠爸爸,是否有什么心得跟我们分享呢?”
吴珠珠是个挺特别的孩子,班主任其实对吴盛川的分享也很感兴趣。
吴盛川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自己的领结,站起身来,“OK,那我就说两句吧。”
很有礼节的系上散开的西装扣,吴盛川迈着要开发布会的步伐,走向了讲台。
吴珠珠整张脸都黑了。
她想要扯住吴盛川的,但是没来得及。
吴盛川噙着自信的笑容立在讲台上,主动从班主任手里拿过扩音器,仿佛是接过了演讲的麦克风一般,开始侃侃而谈,“下午好,各位。”
吴珠珠:……
“说来惭愧,从我宝贝……咳,珠珠出生后,我们其实对她从来没有过要求,要说教育心得只有一点,就是无论她想要什么,我和她妈咪都会满足她,但珠珠很乖,从来没提过过分的要求。我们不需要她有多好的成绩,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可是珠珠,从小到大,只要想尝试的东西,都能做得很好,为此,我也苦恼,我其实希望珠珠可以平凡一点,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在吴珠珠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原本能说上半个小时的吴盛川不得不结束了演讲。
最后,还表示要为整个年级,每个班都换上最新的护眼灯。
他的宝贝刚刚说了,眼睛都快亮瞎了。
一定是教室的照明灯,该更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