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骏这么一闹, 让孔倩妍对吴辰多了一分关心,第二天主动询问他的情况。
日子平稳的向前,从夏末到初秋, 颜桃桃和小伙伴们逐渐适应了小学的生活。
而大人们也在按部就班的工作, 吴辰结束了国内的演出,和乐团的成员飞往了下一个演出的国家。
离开前孔倩妍请他吃了顿晚饭, 表示要感谢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关照然后给他送行,吴辰没有推托的答应了。
地点孔倩妍还是按照对吴辰的喜好了解, 选了一家A市新开不久的日料店。
整个晚餐期间,吴辰都没问过孔倩妍半点有关感情的事情, 话题也一直落在音乐和学校上,也会跟她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中间吴辰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用餐结束,孔倩妍去买单发现吴辰已经结过账了。
“不是说好让我请客的吗?”孔倩妍不赞同的望着吴辰, “昨天电话里明明说好的。”
吴辰笑笑,“没错, 你请客, 我买单。”
“学长……”
“我受到的教育里,没有让女孩子买单这一项, 你就当是为我着想吧。”
孔倩妍怔了下, 不由得想起了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刚刚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基本上都是她买单,最初的时候她对颜骏抱着好感和感恩,加上从小没有缺过钱, 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主动花钱买单有什么不好, 后来也就习惯了。
现在听到吴辰这样说, 感触良多。
见她沉默,吴辰轻声说道:“好啦,我们以后又不是不会见面了,下次,下次你请客,你买单,好不好?”
孔倩妍点点头,强调道:“下次一定要让我来买单。”
“好。”吴辰好脾气的应着。
两人又随便在周遭逛了逛了消食,之后吴辰把孔倩妍送回孔家。
“倩妍,期待在‘约伯克斯’看到你。”
“嗯,我一定会努力,学长,希望你平安抵达。”
这是吴辰出国前,两人最后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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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是十月。
十月五号,夏城泉夫妇受A大校长邀请,参加A大六十周年校庆。
校庆邀请了往届在各行各业展露拳脚的毕业生,夏城泉和朱荷挺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的,满目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的面孔,每一个都未来可期。
活动之余,夏城泉看着年轻的大学生不免感慨着“年轻真好”。
朱荷笑笑,打趣道:“夏书记,你只要保持好心态,就跟年轻人没两样。”
得到朱荷的夸奖,夏城泉下巴微仰,略显得意的出声,“那倒是,我觉得自己真的挺年轻的,身体也很好。”
朱荷毫不客气的戳了戳他的肚子,“肚子再小个几圈,你的身体会更好更年轻的。”
朱荷对自身要求很高,平日里注重饮食,保持运动,在同龄人中身材体型都保持得很好,但夏城泉可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有要求。
夏城泉蹙眉,声音里透着埋怨,“几十年的夫妻了,你现在嫌我胖了。”
朱荷白了他一眼,摇摇头,懒得和他说了。
这时候有招呼声由远及近,“夏书记,夏夫人。”
夏城泉和朱荷只当是校方的领导过来找他们说话,下意识的噙着浅淡的笑容看过去,视线里的青年男人陌生又熟悉。
一时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但他们很有经验的不表露出诧异和异常,微笑着颔首,就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果然,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主动询问道:“好久不见啊,夏书记,夏夫人,我看到二位也在受邀请名单内,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夏城泉:“不打扰不打扰。”
男人接着问道:“不知道夏佑近来的状况好些了吗?”
夏佑?
听到夏佑的名字,夏城泉逐渐把面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这个人是他之前托人为夏佑请的心理医生,他总共见过两三回,后来林漫语接手了这件事,夏城泉和心理医生碰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心理医生也是A大毕业的学子,作为心理专业的佼佼者,被邀请回来参加学校的六十周年校庆。
见他还关心着夏佑,夏城泉心里微暖,回道:“挂心了,小佑现在很好,愿意和人交流沟通了,交到了不少的朋友,也去念书了。”
闻言,心理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些诧异,随即欣慰的笑笑,询问道:“林女士把夏佑接回家了?”
夏城泉刚要出声否认,被朱荷拉住了手腕。
心理医生感慨道:“看来夏佑和林女士和解了。”
夏城泉的心一沉,脸上的表情维持不变,试探的出声,“和解?”
“想必林女士和二位提过了,夏佑之所以突然自闭,拒绝和人沟通,是因为和林女士有了心结,这件事我和林女士聊过了,她表示知道了,会妥善的处理这件事,并告知我,不用再上门给夏佑做咨询了。”
听到这里,夏城泉呼吸加重,朱荷不着痕迹的把他稍稍往后拉了拉,噙着笑主动和心理学家交谈,“这件事我们大概了解,但夏佑妈妈没跟我们说得太具体,经过能碰见也是缘分,夏佑和他妈妈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么?我们知道了日后在和夏佑的相处中也方便避免。一切以孩子的心理健康为主嘛。”
心理医生认可的点点头,夏城泉夫妇对夏佑的关心在意是溢于言表的,何况最开始请他上门做咨询的人是夏城泉并不是林漫语。
他会来找夏城泉夫妇,主动提起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刻意的。
夏佑是他接诊过最小的“患者”了,对他遭遇更同情心疼。
心理医生回道:“夏佑两岁多被父母送到二位家中,是因为妈妈情绪失控,表示不想要他这个孩子。”
“……”
“夏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自闭不肯跟人沟通,但从我和他的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他对妈妈是没有责怪的,他一直责怪的对象,都是他自己。”
在咨询中,随着和夏佑一点点的熟悉起来,通过他打开的内心世界,他越来越心疼这个小孩子。
面对抛弃,他没有滋生出怨恨,反而一直在反省责怪自己。
所以,他选择切断了和外界的沟通,他没有跟周遭的人说过一句有关林漫语的不好的言辞。
他同样和林漫语接触了,林漫语的冷漠,让他更心疼夏佑那个小孩。
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心理医生把夏城泉和朱荷的面色尽收眼底,他心里有了思量,但也不戳破,便笑着说道:“万幸,夏佑现在痊愈了,他是个聪明温暖的孩子,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夏书记、夏夫人想必还有流程要走,我就不打扰了。”
语罢,心理学家离开了。
夏城泉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周遭都是人,校方领导,各种有头有脸的校友以及学生,还有摄像机正在拍摄记录影片,朱荷生怕夏城泉绷不住,在这样的场合展露私人的情绪,挽住夏城泉的手臂,贴近他,压低声音劝道:“冷静一点,夏书记,大家都看着你呢。”
夏城泉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刚刚心理学家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头敲打,不用字字句句听明白,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年多以前,夏泽把夏佑送过来的时候,十分的突然,但是给的理由是他跟林漫语有事要离开A市一段时间,希望他们二老能帮忙照看夏佑。
照看自己的亲孙子,夏城泉当然乐意,也没有多想,当时以为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可夏佑来了后,他才发现有些异常,虽然以前夏佑就不爱说话,但也不会一声不吭,好好的孩子,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
夏城泉只当他是舍不得爸爸妈妈,并没有多想。
后来时间越来越久,夏泽和林漫语迟迟都没有接走夏佑的意思,而夏佑的情况没有好转,他担心不已,才请来了心理医生。
原本请心理医生的初衷也只是给夏佑做下心理辅导,想着疏通下他的情绪,夏城泉没有把夏佑的心理状况想得太过严重。
再后来,夏佑就此住下了,夏泽和林漫语一直没提要接走夏佑,夏城泉和朱荷就更加不会提,尤其是看着夫妻俩常常不着家的工作状态,也不放心让夏佑跟着他们生活。
不曾想,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怎么冷静?!”夏城泉压低的声音里都是愤怒,“林漫语这是什么意思?要弃养吗?她怎么当的妈妈?难怪那天会动手打小佑,现在还说要接走小佑,我看根本就是惺惺作态,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反省自己了,打算好好对待小佑了。”
从那天的大争吵过后,夏泽和林漫语没有回来过,但是夏泽和夏城泉通过电话了,态度诚恳的跟夏城泉道了歉,并表示他们两个这些年忙着工作,照看夏佑的时间很少,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十分的后悔,现在想把夏佑接回去,好好弥补这些年的过错。
谁都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孩子,夏城泉和朱荷也不例外,即便夏泽和林漫语照看夏佑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也不会联想到他们要“抛弃”、“不要”夏佑上面去。
虽然夏城泉当时说的是要接走夏佑要等夏佑自己同意才行,但心里还是愿意让夏泽和林漫语接走夏佑的。
孩子总归是跟着自己父母相处成长更好一些,他们虽然爱夏佑,到底只是爷爷奶奶,比不得爸爸妈妈的。
他只当夏泽和林漫语是发现夏佑对他们的疏远,想要挽回了。
现在看来,全部是大错特错。
这是第一次,听到夏城泉责怪夏泽,朱荷没有出声维护,她的眸眼里也全部都是失望之色,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等活动结束,我们去找阿泽谈谈。”
直接去找林漫语显然不太合适,他们应该先去和夏泽谈谈,看看夏泽的态度。
结束了A大六十周年校庆的活动,夏城泉和朱荷直接坐上了去夏泽公司的车。
车上夏城泉给夏泽拨了个电话。
“爸?”夏泽问道:“有事吗?”
一听到夏泽的声音,夏城泉就来气,“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和你妈在去你公司的路上,你要还想认我们这个爸爸妈妈,你马上给我赶到公司。”
语罢,不给夏泽回复的机会,夏城泉挂断了电话。
身旁的朱荷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安抚。
夏城泉和朱荷鲜少来夏泽的公司,但公司上上下下都是认识两人的,前台一路领着两人到了夏泽的办公室。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夏泽才火急火燎的回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感受到了迫人的低气压,夏泽下意识的看向朱荷,想从她那得到些暗示,而朱荷反常的沉着脸,摇了摇头。
“爸,妈。”夏泽唤了一声,“这么急着找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近来最大的争执,就是那一夜的争吵,可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夏城泉和朱荷不至于这么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何况那之后他打过不少电话,负罪道歉了。
夏城泉立在窗口,负手而立,背对着夏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来的路上,朱荷千叮咛万嘱咐了,让夏城泉先不要急着发火,等她把情况先问清楚再说。
也不招呼夏泽落座,就让他像是儿时挨训那样,直愣愣的站在,朱荷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阿泽,你和漫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夏泽有些摸不清楚头脑,疑惑的重复,“什么什么状况?”
问完又很担心的问道:“妈,是漫语怎么了吗?”
一看到夏泽满脸的担忧,朱荷心绪就更复杂,还未开口,背对着大家的夏城泉倏地转头,厉声道:“听听,听听,心里眼里只有林漫语,什么时候对小佑上心过?”
“夏书记——!”朱荷唤了一声,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提醒道:“我们来的路上怎么说的来着?!”
夏城泉气得再次转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朱荷:“阿泽,你对漫语这么关心,是真的喜欢她,当初你们也是自由恋爱,自己选择的结婚,我们当父母的并没有干预过,你们应该是真心相爱的吧?”
夏泽垂眸,避开朱荷打量的目光,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是没有底气的。
他爱着林漫语,这毋庸置疑。
可林漫语爱他吗?
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敢肯定,她的态度总是那样,冷冷淡淡,不会主动找他,但也不会拒绝他的靠近。
他以为两人结婚了,感情会越来越好,到后来发现,甜蜜和恩爱都没有,他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
可这一些,他自然是没办法跟夏城泉、朱荷提起。
朱荷又道:“我们没有催你们生过孩子,既然你们是相爱的,那么孩子应该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如果你们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呢?”
听到这里,夏泽心里有了底,知道夏城泉和朱荷这番过来估计是为了夏佑的问题而不是林漫语,于是松了口气,复而抬头看向朱荷,再次表态,“这一年,感谢爸妈帮我们照顾小佑,我们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在照顾小佑这件事上,有太多的失职,所以这一次,把小佑接走,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弥补之前的过错。”
朱荷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有滤镜,所以才会觉得夏泽的眼神真挚诚恳,她眼里的失望有所缓和,接着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到底是你的决定,还是你跟漫语两个人的决定?”
“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夏泽的语气很确定,继续为林漫语说好话,“漫语接下来出国的计划少了,她想把小佑接回去。”
那天争吵过后,林漫语难得的对接回夏佑这件事,展现出了惊人的坚持,隔三差五的就会询问夏泽是否和夏城泉他们交涉好了。
于夏泽而言,这些转变都是好的开始。
朱荷:“你确定吗?”
“确定。”
朱荷缓了一口气,问道:“那当初,决定不要小佑,把他扔给我们抚养照顾,也是你们共同的决定吗?”
夏泽怔在原地,脸色白了白,喃语着:“妈,你怎么会这样问?”
“我为什么这么问,你心里应该有数,之前你把小佑送过来,说是工作忙,我们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小佑说了什么?”
“小佑说了什么?!小佑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能说什么?!”夏城泉再也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走到夏泽面前,“你们自己做了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是吗?!”
“……”
“我倒真希望是小佑告诉我的,小佑就不用受这么久的委屈了!可那个傻孩子,从来没说过你们半句不好!就连之前莫名被林漫语打了一耳光,他也什么都不说!他才三岁啊,夏泽,你良心被狗吃了,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细想这些,夏城泉就揪心的疼。
夏佑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事得多,委屈都自己受着,就连林漫语和夏泽偶尔回家一起用餐,他相处也表现得正常,没有透露出半分。
“爸。”夏泽愧疚的唤了一声,再次承认错误,“我知道我跟漫语做得不好,以后会努力改正的。”
“改正?我看你们突然想把小佑接走,根本就是想掩饰你们曾经想抛弃小佑这件事吧?”来的路上夏城泉早就和朱荷把思绪理了一遍,“因为夏佑现在不自闭了,愿意和人说话了,你们害怕他把你们曾经决定不要他的事情说出来,害怕别人指责你们失德,不配为人父母吗?”
夏城泉一顿劈头怒骂,夏泽蹙眉,试图反驳,“爸,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跟漫语呢?”
之前把夏佑送到夏城泉那,是因为林漫语当时的状态真的太差了,每天都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把夏佑送走,是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
他当初想的就是等到林漫语情绪稳定了,再把夏佑接回来。
如果真的要抛弃夏佑,他怎么会把他送到夏城泉那?
身为父亲,他自然也想在可行范围内,给夏佑做最好的安排。
夏城泉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都对小佑做了些什么?!”
夏泽:“爸,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夏城泉直接气笑了,“我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情?”
“一年前我为小佑请了心理医生,当时林漫语倒是上心,没回心理医生来的时候,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总能抽出空回来,我当她是关心小佑,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心理医生来了几回,她三言两语说着小佑没事了,就把人给退了,原来是因为人心理医生已经知道了,小佑自闭的原因都是因为她那个当妈的不要孩子了!”
长长的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夏泽直接听懵了。
“现在是不是要故技重施,把好不容易开朗愿意说话的小佑接走,好掩盖真相是吗?你们怎么能这么恶毒呢?”夏城泉胸膛剧烈的起伏,“我夏城泉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儿子。”
林漫语到底不是他生他养的,夏城泉要骂也有所收敛。
一想到他们突然决定要接走夏佑,根本不是悔悟了,夏城泉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今天遇到了那个心理医生,他们任由夏泽和林漫语把夏佑接走,岂不是把夏佑送到地狱里去了?
“心理医生的事情,是你的猜测吗?”
“我夏城泉做事,哪次不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在发声?夏泽,你在质疑我?”
夏泽连忙摇头。
是啊,夏城泉从不是为了空穴来风的事情问责他,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刚刚说的那些,一定都是真的。
夏城泉怒视他,“夏泽,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这些事情,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夏泽眸光闪烁,根本说不出话来。
“说话!”
夏泽开不了口。
关于林漫语插手心理医生的问诊,并且劝退了心理医生这件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可他也清楚,此刻如果说出了真相,那么父母会怎么看待林漫语?
他顾着林漫语的面子和立场,始终表不了态,耳边响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夏佑的声音。
稚嫩冷静,完全不像小孩子。
——“如果我愿意回家,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回家。”
小小的夏佑,心里真的比谁都清楚明了啊。
他是怎么察觉到林漫语的心情的?
知子莫若母,夏泽此刻的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回答,朱荷松了口气。
如果说这些夏泽全部是知情并且默许的,她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阿泽。”朱荷唤了一声,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如果你真的完全不知情,我跟你爸爸建议你好好跟漫语聊一聊。”
“……”
“至于小佑,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你们夫妻两的所有物,你不能说扔掉就扔掉,说接回就接回,现在我们已经知晓了小佑的情况,对于你们想接回小佑这个决定,我们会更谨慎的看待。”
夏城泉激动发声,“不可能,想都别想,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小佑跟着你们遭罪。”
末了,夏城泉不忘补充道:“你好好跟林漫语聊,三天内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亲自去跟林老爷子谈谈。”
林家素来家教甚严,跟他们夏家放养长大的方式天差地别。
他们不便对林漫语多说什么,但夏佑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严肃处理,交给林老爷子,林漫语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
“别——”夏泽连忙出声制止,“爸,妈,你们放心,我今晚就会跟漫语谈这个事,请你们先不要惊动漫语的父亲。”
夏城泉恨铁不成钢,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还在护着自己的老婆。
朱荷:“好,把事情敞开来聊聊,妈和你爸爸等你的处理结果。”
“谢谢妈。”
“先不要谢我,你如果处理不好,我赞同你爸说的,这件事不是小事,漫语要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喊上林家的人一起商量探讨,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朱荷这段话算是给足了林漫语的面子了,一句“说不出口的苦衷”已经是在把她拉离“恶毒母亲”的标签评价了。
夏泽点点头,他自己也受到了不少冲击,但还是要强打着精神,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安排你和爸爸用餐吧。”
他的心情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了。
“吃个屁。”夏城泉立刻拒绝,“我现在看到你就反胃,你也别给我吃饭,现在立刻就去给我找林漫语,办事给我有效率一点。”
“夏书记。”
朱荷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反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不如让夏泽一个人静静整理思绪了,况且父子俩现在一相处就来气,更不适合在一个空间里待着。
夏城泉就这样被朱荷强行拉着出了夏泽的办公室。
回去的路途上,夏城泉的情绪久久不能回复,他做了个决定,还是托人要到了心理学家的电话,联系到了心理医生。
接到夏城泉的电话,心理医生是有几分惊讶的,“夏书记,有事吗?”
夏城泉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不知道李医生最近有没有空?”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为小佑复诊。”
“嗯?”李医生等着夏城泉继续说下去。
“小佑是比以前开朗了,但我无法确定,他完全好起来了,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继续为小佑做咨询。”夏城泉微顿后强调,“这一次,小佑的任何情况,我希望李医生可以告知我。”
“夏书记希望我替小佑做多久的咨询?”
“你是医生,咨询要做多久由你说了算,李医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一次,不会再出现像林漫语那样的,打断他咨询的事情了。
李医生会意,“好的,夏书记,我这边查看下自己的行程安排,再来跟你确定咨询的时间。”
“好,辛苦了。”
“不客气,身为医生,我比谁都希望自己的‘患者’可以痊愈。”
之前被林漫语中止的问诊,一直是李医生心头的遗憾,他也希望自己能看着并确定夏佑已经痊愈,他心里的阴霾已经驱散。
结束了通话,夏城泉看向苏荷,做了个决定,“苏荷同志,我们一起去接小佑回家,怎么样?”
今天是假期,上午夏佑就出门了,说是小伙伴们约了在罗家玩。
苏荷点点头,“好的,夏书记。”
知道了夏佑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想看看自己的孙子夏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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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
颜桃桃、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已经其乐融融了玩了一天,听到门铃声时,颜桃桃下意识的觉得是小张来接夏佑了。
这个点就是往常小张来接夏佑的时间点。
把夏佑的书包拿好递给夏佑,颜桃桃道:“夏佑,小张叔叔来接你回家啦。”
夏佑点点头,乖乖背上了书包,罗章超还因为做错了一道题正在接受吴珠珠的教导,颜桃桃把夏佑送到大门口。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夏城泉和朱荷,让两人都有些吃惊。
夏城泉难掩激动,蹲下身子就把夏佑给抱了起来,强行把他脑袋按在了自己脖颈间,“小佑,我的好孩子。”
夏佑:……?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夏佑有些遭不住。
颜桃桃也看呆了,面前的画面就跟祖孙俩久别重逢似的,可明明夏城泉这些日子不都在家,没有出差什么的么?
朱荷轻咳了一声,示意夏城泉控住自己,冲颜桃桃说道:“桃桃还不回家吗?”
颜桃桃点点头,主动跟夏城泉、朱荷问好过后,回道:“我妈妈晚点过来,夏爷爷和奶奶今天特意来接夏佑啊,是要带夏佑去哪里吗?”
难不成是要外出吃饭什么的?
认识夏佑这么久,接送夏佑的事情都是小张在做的。
“没呢,我们刚结束了一个活动,夏书记想孙子了,顺便来接小佑回家。”朱荷简单的解释了下,“那我们先走了啊。”
夏佑脑袋被按在夏城泉的脖颈间动不了,只能歪着脖子,勉强的看着颜桃桃,出声道别,“桃桃,明天见。”
颜桃桃点点头,眉眼弯弯,“明天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道别的时候,夏佑已经不会再说“再见”这两个字了,每次他都会说“明天见”。
因为知道明天会见面,所以每次分开的不舍就会变成期待。
期待明天的来临。
颜桃桃一直目送着夏城泉、朱荷和夏佑进了电梯才关上了大门。
而进了电梯夏佑,努力挣扎从夏城泉的怀抱里抬起头来,道:“爷爷,我自己可以走。”
从小就没被人常常抱着行走过,夏佑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适应。
夏城泉完全不肯松,“没事,爷爷抱得动。”
他的孙子怎么这么懂事啊,别人几岁的孩子都嚷嚷着要抱不肯走路的,他从来不这样。
夏城泉的心疼又加深一层。
朱荷帮腔道:“小佑,爷爷想抱抱你,就让他抱吧。”
夏佑仔细看了看了夏城泉的脸色,只觉得他眸光闪闪烁烁,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小脸紧绷着,略显担忧的问道:“爷爷,发什么事情了?你没事吧?”
抛开突然跑过来接自己不说,夏佑觉得夏城泉神色过于反常。
那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与他相关吗?
可这问询的话一落到夏城泉的耳朵里,他就更心疼夏佑了,直接没忍住就红了眼眶,声音里也透着哽咽,“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为什么总是处处关心别人,处处在意别人呢?你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可以任性一点的啊。”
夏佑越在意别人的感受,夏城泉就越难受。
当初在林漫语和夏泽把他送过来,他如果不顾虑林漫语,大吵大闹,大哭一场,他和朱荷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发现他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爷爷?”夏佑疑惑。
朱荷伸手摸了摸夏佑的脑袋,温声说道:“小佑,爷爷没怎么,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开心,过的不快乐,无论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们,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夏佑似懂非懂,只是沉默的看着两人。
气氛有些催泪,他看到朱荷红了眼睛。
随着夏城泉抱他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夏佑能感受到对方自己的不舍。
为什么会产生不舍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林漫语和夏泽要把他接走了?
思及如此,夏佑开口问道:“爷爷奶奶,是要把我送到爸爸妈妈那去么?”
朱荷顺势问道:“小佑想去吗?”
夏佑摇头,带着些乞求的开口:“可以麻烦爷爷奶奶,不要送走我吗?”
明明是可以理直气壮提的要求,他却说得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听着难受得不行。
朱荷:“小佑,你不想走的话,爷爷奶奶决对不会送走你的。”
“没错。”夏城泉抱紧夏佑,试探的问:“小佑,能告诉爷爷奶奶,你之前不愿意说话的原因是什么吗?”
他们尝试着让夏佑对他们坦白,引导夏佑说出心里的委屈,把他们当成依靠。
可是夏佑垂首,一言不发。
他承诺过林漫语,什么都不会跟夏城泉朱荷讲,他就会做到的。
夏城泉和朱荷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勉强夏佑,他叹了口气,说道:“小佑,你完全不用这么乖的,爷爷向你保证,以后不管是谁让你受了委屈,都一定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腰,哪怕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他这句话的暗示已经很到位。
夏佑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直视着夏城泉,小声问道:“爷爷,你会不要我吗?”
夏城泉摇头,“傻孩子,我是你的爷爷,怎么会不要你?”
夏佑没有说话,自从亲生母亲林漫语都可以不要他,他再也没有把任何对他的好当成过理所应当过。
朱荷出声道:“小佑,爷爷奶奶都很爱你,你别不要爷爷奶奶就好。”
言下之意:他不会一直是被选择被抛弃的那一个,他也可以去选择别人。
他不需要一直活在忐忑和不安中。
夏佑伸手拉住了朱荷的手。
他很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要他,就一定有人需要他。
颜桃桃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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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晚,在和夏泽的交谈中林漫语再次情绪失控。
林漫语:“是,我不想要夏佑,我不想当一个妈妈,一年前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全部都听到了,他知道我们不想要他,所以不愿意跟我们回来。”
“漫语,我没有不要夏佑,所以你现在决定接夏佑回来,真的是担心他跟爸妈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他会毁了我!”
夏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疲惫发声,“漫语,你不可以这么自私,我觉得你好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我自私?我陌生?”她蹬着夏泽,质问道:“夏泽,当初是你说的,即便生下了夏佑,我依旧是‘林漫语’,是你答应过我的,我才会生下他。”
这明明是夏泽当初就承诺好了的,为什么最后做错事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泽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一次面对林漫语的负面情绪,他失去了起身拥抱她的力气,“漫语,我想当一个好的父亲。”
“……”
“如果你真的觉得婚姻,妻子、母亲的身份束缚了你,我愿意放手,给你自由。”夏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挤出破碎的字符,“你想离婚的话……我同意。”
他累了。
这么多年,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