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颜骏这么一闹, 让孔倩妍对吴辰多了一分关心,第二天主动询问他的情况。

日子平稳的向前,从夏末到初秋, 颜桃桃和小伙伴们逐渐适应了小学的生活。

而大人们也在按部就班的工作, 吴辰结束了国内的演出,和乐团的成员飞往了下一个演出的国家。

离开前孔倩妍请他吃了顿晚饭, 表示要感谢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关照然后给他送行,吴辰没有推托的答应了。

地点孔倩妍还是按照对吴辰的喜好了解, 选了一家A市新开不久的日料店。

整个晚餐期间,吴辰都没问过孔倩妍半点有关感情的事情, 话题也一直落在音乐和学校上,也会跟她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中间吴辰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用餐结束,孔倩妍去买单发现吴辰已经结过账了。

“不是说好让我请客的吗?”孔倩妍不赞同的望着吴辰, “昨天电话里明明说好的。”

吴辰笑笑,“没错, 你请客, 我买单。”

“学长……”

“我受到的教育里,没有让女孩子买单这一项, 你就当是为我着想吧。”

孔倩妍怔了下, 不由得想起了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刚刚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基本上都是她买单,最初的时候她对颜骏抱着好感和感恩,加上从小没有缺过钱, 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主动花钱买单有什么不好, 后来也就习惯了。

现在听到吴辰这样说, 感触良多。

见她沉默,吴辰轻声说道:“好啦,我们以后又不是不会见面了,下次,下次你请客,你买单,好不好?”

孔倩妍点点头,强调道:“下次一定要让我来买单。”

“好。”吴辰好脾气的应着。

两人又随便在周遭逛了逛了消食,之后吴辰把孔倩妍送回孔家。

“倩妍,期待在‘约伯克斯’看到你。”

“嗯,我一定会努力,学长,希望你平安抵达。”

这是吴辰出国前,两人最后的对话。

----

很快就是十月。

十月五号,夏城泉夫妇受A大校长邀请,参加A大六十周年校庆。

校庆邀请了往届在各行各业展露拳脚的毕业生,夏城泉和朱荷挺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的,满目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的面孔,每一个都未来可期。

活动之余,夏城泉看着年轻的大学生不免感慨着“年轻真好”。

朱荷笑笑,打趣道:“夏书记,你只要保持好心态,就跟年轻人没两样。”

得到朱荷的夸奖,夏城泉下巴微仰,略显得意的出声,“那倒是,我觉得自己真的挺年轻的,身体也很好。”

朱荷毫不客气的戳了戳他的肚子,“肚子再小个几圈,你的身体会更好更年轻的。”

朱荷对自身要求很高,平日里注重饮食,保持运动,在同龄人中身材体型都保持得很好,但夏城泉可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有要求。

夏城泉蹙眉,声音里透着埋怨,“几十年的夫妻了,你现在嫌我胖了。”

朱荷白了他一眼,摇摇头,懒得和他说了。

这时候有招呼声由远及近,“夏书记,夏夫人。”

夏城泉和朱荷只当是校方的领导过来找他们说话,下意识的噙着浅淡的笑容看过去,视线里的青年男人陌生又熟悉。

一时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但他们很有经验的不表露出诧异和异常,微笑着颔首,就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果然,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主动询问道:“好久不见啊,夏书记,夏夫人,我看到二位也在受邀请名单内,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夏城泉:“不打扰不打扰。”

男人接着问道:“不知道夏佑近来的状况好些了吗?”

夏佑?

听到夏佑的名字,夏城泉逐渐把面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这个人是他之前托人为夏佑请的心理医生,他总共见过两三回,后来林漫语接手了这件事,夏城泉和心理医生碰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心理医生也是A大毕业的学子,作为心理专业的佼佼者,被邀请回来参加学校的六十周年校庆。

见他还关心着夏佑,夏城泉心里微暖,回道:“挂心了,小佑现在很好,愿意和人交流沟通了,交到了不少的朋友,也去念书了。”

闻言,心理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些诧异,随即欣慰的笑笑,询问道:“林女士把夏佑接回家了?”

夏城泉刚要出声否认,被朱荷拉住了手腕。

心理医生感慨道:“看来夏佑和林女士和解了。”

夏城泉的心一沉,脸上的表情维持不变,试探的出声,“和解?”

“想必林女士和二位提过了,夏佑之所以突然自闭,拒绝和人沟通,是因为和林女士有了心结,这件事我和林女士聊过了,她表示知道了,会妥善的处理这件事,并告知我,不用再上门给夏佑做咨询了。”

听到这里,夏城泉呼吸加重,朱荷不着痕迹的把他稍稍往后拉了拉,噙着笑主动和心理学家交谈,“这件事我们大概了解,但夏佑妈妈没跟我们说得太具体,经过能碰见也是缘分,夏佑和他妈妈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么?我们知道了日后在和夏佑的相处中也方便避免。一切以孩子的心理健康为主嘛。”

心理医生认可的点点头,夏城泉夫妇对夏佑的关心在意是溢于言表的,何况最开始请他上门做咨询的人是夏城泉并不是林漫语。

他会来找夏城泉夫妇,主动提起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刻意的。

夏佑是他接诊过最小的“患者”了,对他遭遇更同情心疼。

心理医生回道:“夏佑两岁多被父母送到二位家中,是因为妈妈情绪失控,表示不想要他这个孩子。”

“……”

“夏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自闭不肯跟人沟通,但从我和他的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他对妈妈是没有责怪的,他一直责怪的对象,都是他自己。”

在咨询中,随着和夏佑一点点的熟悉起来,通过他打开的内心世界,他越来越心疼这个小孩子。

面对抛弃,他没有滋生出怨恨,反而一直在反省责怪自己。

所以,他选择切断了和外界的沟通,他没有跟周遭的人说过一句有关林漫语的不好的言辞。

他同样和林漫语接触了,林漫语的冷漠,让他更心疼夏佑那个小孩。

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心理医生把夏城泉和朱荷的面色尽收眼底,他心里有了思量,但也不戳破,便笑着说道:“万幸,夏佑现在痊愈了,他是个聪明温暖的孩子,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夏书记、夏夫人想必还有流程要走,我就不打扰了。”

语罢,心理学家离开了。

夏城泉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周遭都是人,校方领导,各种有头有脸的校友以及学生,还有摄像机正在拍摄记录影片,朱荷生怕夏城泉绷不住,在这样的场合展露私人的情绪,挽住夏城泉的手臂,贴近他,压低声音劝道:“冷静一点,夏书记,大家都看着你呢。”

夏城泉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刚刚心理学家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头敲打,不用字字句句听明白,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年多以前,夏泽把夏佑送过来的时候,十分的突然,但是给的理由是他跟林漫语有事要离开A市一段时间,希望他们二老能帮忙照看夏佑。

照看自己的亲孙子,夏城泉当然乐意,也没有多想,当时以为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可夏佑来了后,他才发现有些异常,虽然以前夏佑就不爱说话,但也不会一声不吭,好好的孩子,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

夏城泉只当他是舍不得爸爸妈妈,并没有多想。

后来时间越来越久,夏泽和林漫语迟迟都没有接走夏佑的意思,而夏佑的情况没有好转,他担心不已,才请来了心理医生。

原本请心理医生的初衷也只是给夏佑做下心理辅导,想着疏通下他的情绪,夏城泉没有把夏佑的心理状况想得太过严重。

再后来,夏佑就此住下了,夏泽和林漫语一直没提要接走夏佑,夏城泉和朱荷就更加不会提,尤其是看着夫妻俩常常不着家的工作状态,也不放心让夏佑跟着他们生活。

不曾想,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怎么冷静?!”夏城泉压低的声音里都是愤怒,“林漫语这是什么意思?要弃养吗?她怎么当的妈妈?难怪那天会动手打小佑,现在还说要接走小佑,我看根本就是惺惺作态,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反省自己了,打算好好对待小佑了。”

从那天的大争吵过后,夏泽和林漫语没有回来过,但是夏泽和夏城泉通过电话了,态度诚恳的跟夏城泉道了歉,并表示他们两个这些年忙着工作,照看夏佑的时间很少,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十分的后悔,现在想把夏佑接回去,好好弥补这些年的过错。

谁都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孩子,夏城泉和朱荷也不例外,即便夏泽和林漫语照看夏佑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也不会联想到他们要“抛弃”、“不要”夏佑上面去。

虽然夏城泉当时说的是要接走夏佑要等夏佑自己同意才行,但心里还是愿意让夏泽和林漫语接走夏佑的。

孩子总归是跟着自己父母相处成长更好一些,他们虽然爱夏佑,到底只是爷爷奶奶,比不得爸爸妈妈的。

他只当夏泽和林漫语是发现夏佑对他们的疏远,想要挽回了。

现在看来,全部是大错特错。

这是第一次,听到夏城泉责怪夏泽,朱荷没有出声维护,她的眸眼里也全部都是失望之色,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等活动结束,我们去找阿泽谈谈。”

直接去找林漫语显然不太合适,他们应该先去和夏泽谈谈,看看夏泽的态度。

结束了A大六十周年校庆的活动,夏城泉和朱荷直接坐上了去夏泽公司的车。

车上夏城泉给夏泽拨了个电话。

“爸?”夏泽问道:“有事吗?”

一听到夏泽的声音,夏城泉就来气,“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和你妈在去你公司的路上,你要还想认我们这个爸爸妈妈,你马上给我赶到公司。”

语罢,不给夏泽回复的机会,夏城泉挂断了电话。

身旁的朱荷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安抚。

夏城泉和朱荷鲜少来夏泽的公司,但公司上上下下都是认识两人的,前台一路领着两人到了夏泽的办公室。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夏泽才火急火燎的回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感受到了迫人的低气压,夏泽下意识的看向朱荷,想从她那得到些暗示,而朱荷反常的沉着脸,摇了摇头。

“爸,妈。”夏泽唤了一声,“这么急着找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近来最大的争执,就是那一夜的争吵,可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夏城泉和朱荷不至于这么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何况那之后他打过不少电话,负罪道歉了。

夏城泉立在窗口,负手而立,背对着夏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来的路上,朱荷千叮咛万嘱咐了,让夏城泉先不要急着发火,等她把情况先问清楚再说。

也不招呼夏泽落座,就让他像是儿时挨训那样,直愣愣的站在,朱荷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阿泽,你和漫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夏泽有些摸不清楚头脑,疑惑的重复,“什么什么状况?”

问完又很担心的问道:“妈,是漫语怎么了吗?”

一看到夏泽满脸的担忧,朱荷心绪就更复杂,还未开口,背对着大家的夏城泉倏地转头,厉声道:“听听,听听,心里眼里只有林漫语,什么时候对小佑上心过?”

“夏书记——!”朱荷唤了一声,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提醒道:“我们来的路上怎么说的来着?!”

夏城泉气得再次转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朱荷:“阿泽,你对漫语这么关心,是真的喜欢她,当初你们也是自由恋爱,自己选择的结婚,我们当父母的并没有干预过,你们应该是真心相爱的吧?”

夏泽垂眸,避开朱荷打量的目光,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是没有底气的。

他爱着林漫语,这毋庸置疑。

可林漫语爱他吗?

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敢肯定,她的态度总是那样,冷冷淡淡,不会主动找他,但也不会拒绝他的靠近。

他以为两人结婚了,感情会越来越好,到后来发现,甜蜜和恩爱都没有,他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

可这一些,他自然是没办法跟夏城泉、朱荷提起。

朱荷又道:“我们没有催你们生过孩子,既然你们是相爱的,那么孩子应该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如果你们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呢?”

听到这里,夏泽心里有了底,知道夏城泉和朱荷这番过来估计是为了夏佑的问题而不是林漫语,于是松了口气,复而抬头看向朱荷,再次表态,“这一年,感谢爸妈帮我们照顾小佑,我们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在照顾小佑这件事上,有太多的失职,所以这一次,把小佑接走,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弥补之前的过错。”

朱荷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有滤镜,所以才会觉得夏泽的眼神真挚诚恳,她眼里的失望有所缓和,接着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到底是你的决定,还是你跟漫语两个人的决定?”

“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夏泽的语气很确定,继续为林漫语说好话,“漫语接下来出国的计划少了,她想把小佑接回去。”

那天争吵过后,林漫语难得的对接回夏佑这件事,展现出了惊人的坚持,隔三差五的就会询问夏泽是否和夏城泉他们交涉好了。

于夏泽而言,这些转变都是好的开始。

朱荷:“你确定吗?”

“确定。”

朱荷缓了一口气,问道:“那当初,决定不要小佑,把他扔给我们抚养照顾,也是你们共同的决定吗?”

夏泽怔在原地,脸色白了白,喃语着:“妈,你怎么会这样问?”

“我为什么这么问,你心里应该有数,之前你把小佑送过来,说是工作忙,我们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小佑说了什么?”

“小佑说了什么?!小佑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能说什么?!”夏城泉再也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走到夏泽面前,“你们自己做了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是吗?!”

“……”

“我倒真希望是小佑告诉我的,小佑就不用受这么久的委屈了!可那个傻孩子,从来没说过你们半句不好!就连之前莫名被林漫语打了一耳光,他也什么都不说!他才三岁啊,夏泽,你良心被狗吃了,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细想这些,夏城泉就揪心的疼。

夏佑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事得多,委屈都自己受着,就连林漫语和夏泽偶尔回家一起用餐,他相处也表现得正常,没有透露出半分。

“爸。”夏泽愧疚的唤了一声,再次承认错误,“我知道我跟漫语做得不好,以后会努力改正的。”

“改正?我看你们突然想把小佑接走,根本就是想掩饰你们曾经想抛弃小佑这件事吧?”来的路上夏城泉早就和朱荷把思绪理了一遍,“因为夏佑现在不自闭了,愿意和人说话了,你们害怕他把你们曾经决定不要他的事情说出来,害怕别人指责你们失德,不配为人父母吗?”

夏城泉一顿劈头怒骂,夏泽蹙眉,试图反驳,“爸,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跟漫语呢?”

之前把夏佑送到夏城泉那,是因为林漫语当时的状态真的太差了,每天都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把夏佑送走,是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

他当初想的就是等到林漫语情绪稳定了,再把夏佑接回来。

如果真的要抛弃夏佑,他怎么会把他送到夏城泉那?

身为父亲,他自然也想在可行范围内,给夏佑做最好的安排。

夏城泉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都对小佑做了些什么?!”

夏泽:“爸,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夏城泉直接气笑了,“我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情?”

“一年前我为小佑请了心理医生,当时林漫语倒是上心,没回心理医生来的时候,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总能抽出空回来,我当她是关心小佑,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心理医生来了几回,她三言两语说着小佑没事了,就把人给退了,原来是因为人心理医生已经知道了,小佑自闭的原因都是因为她那个当妈的不要孩子了!”

长长的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夏泽直接听懵了。

“现在是不是要故技重施,把好不容易开朗愿意说话的小佑接走,好掩盖真相是吗?你们怎么能这么恶毒呢?”夏城泉胸膛剧烈的起伏,“我夏城泉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儿子。”

林漫语到底不是他生他养的,夏城泉要骂也有所收敛。

一想到他们突然决定要接走夏佑,根本不是悔悟了,夏城泉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今天遇到了那个心理医生,他们任由夏泽和林漫语把夏佑接走,岂不是把夏佑送到地狱里去了?

“心理医生的事情,是你的猜测吗?”

“我夏城泉做事,哪次不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在发声?夏泽,你在质疑我?”

夏泽连忙摇头。

是啊,夏城泉从不是为了空穴来风的事情问责他,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刚刚说的那些,一定都是真的。

夏城泉怒视他,“夏泽,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这些事情,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夏泽眸光闪烁,根本说不出话来。

“说话!”

夏泽开不了口。

关于林漫语插手心理医生的问诊,并且劝退了心理医生这件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可他也清楚,此刻如果说出了真相,那么父母会怎么看待林漫语?

他顾着林漫语的面子和立场,始终表不了态,耳边响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夏佑的声音。

稚嫩冷静,完全不像小孩子。

——“如果我愿意回家,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回家。”

小小的夏佑,心里真的比谁都清楚明了啊。

他是怎么察觉到林漫语的心情的?

知子莫若母,夏泽此刻的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回答,朱荷松了口气。

如果说这些夏泽全部是知情并且默许的,她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阿泽。”朱荷唤了一声,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如果你真的完全不知情,我跟你爸爸建议你好好跟漫语聊一聊。”

“……”

“至于小佑,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你们夫妻两的所有物,你不能说扔掉就扔掉,说接回就接回,现在我们已经知晓了小佑的情况,对于你们想接回小佑这个决定,我们会更谨慎的看待。”

夏城泉激动发声,“不可能,想都别想,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小佑跟着你们遭罪。”

末了,夏城泉不忘补充道:“你好好跟林漫语聊,三天内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亲自去跟林老爷子谈谈。”

林家素来家教甚严,跟他们夏家放养长大的方式天差地别。

他们不便对林漫语多说什么,但夏佑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严肃处理,交给林老爷子,林漫语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

“别——”夏泽连忙出声制止,“爸,妈,你们放心,我今晚就会跟漫语谈这个事,请你们先不要惊动漫语的父亲。”

夏城泉恨铁不成钢,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还在护着自己的老婆。

朱荷:“好,把事情敞开来聊聊,妈和你爸爸等你的处理结果。”

“谢谢妈。”

“先不要谢我,你如果处理不好,我赞同你爸说的,这件事不是小事,漫语要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喊上林家的人一起商量探讨,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朱荷这段话算是给足了林漫语的面子了,一句“说不出口的苦衷”已经是在把她拉离“恶毒母亲”的标签评价了。

夏泽点点头,他自己也受到了不少冲击,但还是要强打着精神,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安排你和爸爸用餐吧。”

他的心情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了。

“吃个屁。”夏城泉立刻拒绝,“我现在看到你就反胃,你也别给我吃饭,现在立刻就去给我找林漫语,办事给我有效率一点。”

“夏书记。”

朱荷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反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不如让夏泽一个人静静整理思绪了,况且父子俩现在一相处就来气,更不适合在一个空间里待着。

夏城泉就这样被朱荷强行拉着出了夏泽的办公室。

回去的路途上,夏城泉的情绪久久不能回复,他做了个决定,还是托人要到了心理学家的电话,联系到了心理医生。

接到夏城泉的电话,心理医生是有几分惊讶的,“夏书记,有事吗?”

夏城泉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不知道李医生最近有没有空?”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为小佑复诊。”

“嗯?”李医生等着夏城泉继续说下去。

“小佑是比以前开朗了,但我无法确定,他完全好起来了,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继续为小佑做咨询。”夏城泉微顿后强调,“这一次,小佑的任何情况,我希望李医生可以告知我。”

“夏书记希望我替小佑做多久的咨询?”

“你是医生,咨询要做多久由你说了算,李医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一次,不会再出现像林漫语那样的,打断他咨询的事情了。

李医生会意,“好的,夏书记,我这边查看下自己的行程安排,再来跟你确定咨询的时间。”

“好,辛苦了。”

“不客气,身为医生,我比谁都希望自己的‘患者’可以痊愈。”

之前被林漫语中止的问诊,一直是李医生心头的遗憾,他也希望自己能看着并确定夏佑已经痊愈,他心里的阴霾已经驱散。

结束了通话,夏城泉看向苏荷,做了个决定,“苏荷同志,我们一起去接小佑回家,怎么样?”

今天是假期,上午夏佑就出门了,说是小伙伴们约了在罗家玩。

苏荷点点头,“好的,夏书记。”

知道了夏佑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想看看自己的孙子夏佑。

----

罗家。

颜桃桃、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已经其乐融融了玩了一天,听到门铃声时,颜桃桃下意识的觉得是小张来接夏佑了。

这个点就是往常小张来接夏佑的时间点。

把夏佑的书包拿好递给夏佑,颜桃桃道:“夏佑,小张叔叔来接你回家啦。”

夏佑点点头,乖乖背上了书包,罗章超还因为做错了一道题正在接受吴珠珠的教导,颜桃桃把夏佑送到大门口。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夏城泉和朱荷,让两人都有些吃惊。

夏城泉难掩激动,蹲下身子就把夏佑给抱了起来,强行把他脑袋按在了自己脖颈间,“小佑,我的好孩子。”

夏佑:……?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夏佑有些遭不住。

颜桃桃也看呆了,面前的画面就跟祖孙俩久别重逢似的,可明明夏城泉这些日子不都在家,没有出差什么的么?

朱荷轻咳了一声,示意夏城泉控住自己,冲颜桃桃说道:“桃桃还不回家吗?”

颜桃桃点点头,主动跟夏城泉、朱荷问好过后,回道:“我妈妈晚点过来,夏爷爷和奶奶今天特意来接夏佑啊,是要带夏佑去哪里吗?”

难不成是要外出吃饭什么的?

认识夏佑这么久,接送夏佑的事情都是小张在做的。

“没呢,我们刚结束了一个活动,夏书记想孙子了,顺便来接小佑回家。”朱荷简单的解释了下,“那我们先走了啊。”

夏佑脑袋被按在夏城泉的脖颈间动不了,只能歪着脖子,勉强的看着颜桃桃,出声道别,“桃桃,明天见。”

颜桃桃点点头,眉眼弯弯,“明天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道别的时候,夏佑已经不会再说“再见”这两个字了,每次他都会说“明天见”。

因为知道明天会见面,所以每次分开的不舍就会变成期待。

期待明天的来临。

颜桃桃一直目送着夏城泉、朱荷和夏佑进了电梯才关上了大门。

而进了电梯夏佑,努力挣扎从夏城泉的怀抱里抬起头来,道:“爷爷,我自己可以走。”

从小就没被人常常抱着行走过,夏佑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适应。

夏城泉完全不肯松,“没事,爷爷抱得动。”

他的孙子怎么这么懂事啊,别人几岁的孩子都嚷嚷着要抱不肯走路的,他从来不这样。

夏城泉的心疼又加深一层。

朱荷帮腔道:“小佑,爷爷想抱抱你,就让他抱吧。”

夏佑仔细看了看了夏城泉的脸色,只觉得他眸光闪闪烁烁,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小脸紧绷着,略显担忧的问道:“爷爷,发什么事情了?你没事吧?”

抛开突然跑过来接自己不说,夏佑觉得夏城泉神色过于反常。

那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与他相关吗?

可这问询的话一落到夏城泉的耳朵里,他就更心疼夏佑了,直接没忍住就红了眼眶,声音里也透着哽咽,“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为什么总是处处关心别人,处处在意别人呢?你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可以任性一点的啊。”

夏佑越在意别人的感受,夏城泉就越难受。

当初在林漫语和夏泽把他送过来,他如果不顾虑林漫语,大吵大闹,大哭一场,他和朱荷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发现他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爷爷?”夏佑疑惑。

朱荷伸手摸了摸夏佑的脑袋,温声说道:“小佑,爷爷没怎么,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开心,过的不快乐,无论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们,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夏佑似懂非懂,只是沉默的看着两人。

气氛有些催泪,他看到朱荷红了眼睛。

随着夏城泉抱他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夏佑能感受到对方自己的不舍。

为什么会产生不舍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林漫语和夏泽要把他接走了?

思及如此,夏佑开口问道:“爷爷奶奶,是要把我送到爸爸妈妈那去么?”

朱荷顺势问道:“小佑想去吗?”

夏佑摇头,带着些乞求的开口:“可以麻烦爷爷奶奶,不要送走我吗?”

明明是可以理直气壮提的要求,他却说得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听着难受得不行。

朱荷:“小佑,你不想走的话,爷爷奶奶决对不会送走你的。”

“没错。”夏城泉抱紧夏佑,试探的问:“小佑,能告诉爷爷奶奶,你之前不愿意说话的原因是什么吗?”

他们尝试着让夏佑对他们坦白,引导夏佑说出心里的委屈,把他们当成依靠。

可是夏佑垂首,一言不发。

他承诺过林漫语,什么都不会跟夏城泉朱荷讲,他就会做到的。

夏城泉和朱荷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勉强夏佑,他叹了口气,说道:“小佑,你完全不用这么乖的,爷爷向你保证,以后不管是谁让你受了委屈,都一定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腰,哪怕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他这句话的暗示已经很到位。

夏佑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直视着夏城泉,小声问道:“爷爷,你会不要我吗?”

夏城泉摇头,“傻孩子,我是你的爷爷,怎么会不要你?”

夏佑没有说话,自从亲生母亲林漫语都可以不要他,他再也没有把任何对他的好当成过理所应当过。

朱荷出声道:“小佑,爷爷奶奶都很爱你,你别不要爷爷奶奶就好。”

言下之意:他不会一直是被选择被抛弃的那一个,他也可以去选择别人。

他不需要一直活在忐忑和不安中。

夏佑伸手拉住了朱荷的手。

他很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要他,就一定有人需要他。

颜桃桃说得很对。

-----

而这一晚,在和夏泽的交谈中林漫语再次情绪失控。

林漫语:“是,我不想要夏佑,我不想当一个妈妈,一年前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全部都听到了,他知道我们不想要他,所以不愿意跟我们回来。”

“漫语,我没有不要夏佑,所以你现在决定接夏佑回来,真的是担心他跟爸妈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他会毁了我!”

夏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疲惫发声,“漫语,你不可以这么自私,我觉得你好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我自私?我陌生?”她蹬着夏泽,质问道:“夏泽,当初是你说的,即便生下了夏佑,我依旧是‘林漫语’,是你答应过我的,我才会生下他。”

这明明是夏泽当初就承诺好了的,为什么最后做错事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泽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一次面对林漫语的负面情绪,他失去了起身拥抱她的力气,“漫语,我想当一个好的父亲。”

“……”

“如果你真的觉得婚姻,妻子、母亲的身份束缚了你,我愿意放手,给你自由。”夏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挤出破碎的字符,“你想离婚的话……我同意。”

他累了。

这么多年,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