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三日, 季央是第一次在裴知衍怀里醒来,她仰头望着他熟睡的面容,用指腹描绘他的眉眼……唇线。
见他眼睫轻动似要睁开, 季央连忙收回了手,把脸埋进了他胸口, 佯装睡着。
“醒了?”
略微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裴知衍用下巴在她发顶轻轻厮磨了一下,才睁开眼, 凤眸含了浅浅的笑, 他此刻心情很好。
小小的玉人缩在他怀里, 小腿紧贴着他的腿, 连攀在他肩上微蜷的指尖都是缠绵依赖的意味。
下意识的动作,不会骗人。
季央头埋的极低,只露出了透着薄红的耳廓, 耳根后面还清晰可见他昨夜留在的罪证。
裴知衍闭了闭眼, 这滋味是好,就是也有些难熬。
手掌轻抚着季央的发,看见季央颈后那一段小衣的系带,裴知衍将长指绕了上去,用指腹缓慢厮磨着上面细腻平整的针角,故意问,“没醒么?”
季央装不下去了, 抬手揉着眼睛,像是刚醒的模样, 拖长了软调子, “夫君醒了?”
昨夜还气呼呼地叫他世子,改口是真快,裴知衍也不至于要自找不痛快, 去再提昨夜的事。
将那些反复撕扯折磨着自己的过去深藏了下去,他也可以安然把她拥入怀里,这辈子他们可以好好过。
裴知衍第一次主动亲吻她的前额,望着她迷蒙的眼睛,笑道:“我去叫下人进来伺候。”
季央攀在他肩上的手随着他的起身滑落下去,她撑着身下的褥子也坐了起来。
裴知衍从木椸上取下外袍披上,回头道:“睡下,当心着凉。”
季央乖顺地躺了好,将脸颊贴在软枕上,看着他穿衣,裴知衍系好衣衫的系带,抬手扣领边的盘襟扣,他的脖颈很好看,肤极白,喉骨撩人,而此刻襟扣严整扣上,便更多了一份不能触碰的矜贵之气。
季央忍不住问:“夫君以前是将军。”
裴知衍将目光转向她,片刻轻嗯了一声。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定然很威风!”季央唇边带笑,眼里竟然是隐隐的神往。
裴知衍挑眉不语,若她当真见识过他在战场上厮杀,闻过他身上沾染的血腥之气,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躲都来不及。
他系好腰间玉带,微笑道:“别想些有的没的,该起身了。”
季央眸光半垂下来,裴知衍看不见她的神色,便转身去传了下人进来为季央更衣,自己则去了净室洗漱。
碧荷满脸喜气的进来,向季央报喜说:“禀世子妃,昨夜长兴伯府来了消息,小姐生下小少爷,母子平安。”
季央亦是欣喜不已,“几时来报的,怎得也不早些来说。”
碧荷道:“寅时就来报了,夫人交代了不许打搅,奴婢才这会儿来说的。”
季央作为嫂嫂肯定是要去看望的,可又撞上了她的回门,就得耽搁一日了。
碧荷看她神色,贴心道:“夫人清早就已经去长兴伯府了看望了,她让您与世子安心回门省亲,待小少爷洗三礼那日再去就是了。”
季央点点头,让萤枝抓紧给自己穿衣。
她去到净室裴知衍正走出来。
季央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笑道:“方才碧荷来报,说阿凝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儿。”
碧荷声音不小,裴知衍早已经听到了,见季央此刻高兴的模样,他心头动容,反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改日我们一同过府去看望。”
手掌被暖意包裹,季央弯着眉眼与他细数,“我准备了长命锁,一对金镯一对脚镯,你说要不要再添对金玉麒麟?”
裴知衍道:“你决定便好。”见她眉心轻蹙,又补了一句,“就添上吧。”
季央脸上又浮起笑意,两人收拾妥当一同去了季府。
管事早早就在府外候着了,见定北侯府的马车过来,忙交代丫鬟进去通禀。
这边消息才传到,季央同裴知衍就已经跨进正院了,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的季瑶兴奋不已,回头冲众人道:“长姐和姐夫来了!”
这一声清脆响亮的姐夫让季央不由得烧红了脸颊,她抬眸去看裴知衍,恰逢他也正低下视线看她,四目相对,季央心口不由得有一丝丝甜蜜溢出。
请过安后,裴知衍与季庭章去了书房说话,陈氏则与季央说着体己话。
“才及笈的年岁便让你嫁了人,就是再在家中留两年都可以。”陈氏不由得感概:“你这一嫁人,母亲是真舍不得。”
季瑶眼眶湿润,贴着她尤为认真道:“我也舍不得长姐,长姐出嫁那日阿兄还喝了好多酒。”
她凑近季央的耳朵轻声道:“我还瞧见他偷偷抹眼泪了。”
季宴昨日就赶回了国子监,这次回来没见到他,季央心里本就失落,这会儿听着季瑶的话,更是忍不住鼻头发酸,捏着手绢轻拭眼眶。
“胡说八道的,瞧都把你长姐弄哭了。”陈氏轻斥季瑶。
季瑶吐吐舌头,“阿兄没哭,就是眼睛红了。”
季央愣了一下,一时气笑不得,点了点季瑶的额头,笑骂道:“你都学会欺负长姐了。”
季瑶笑嘻嘻的认错,“阿兄说了,等他得空回来就去侯府看你。”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陈氏就让人把季瑶带了下去,单独与季央说话。
无非也是与秦氏说得那番差不离,只是末了她又添了一句,“这男子有些时候不知轻重,尤其是新婚燕尔热乎劲足,你也不要太顺着,自己的身子还是要顾及的。”
季央抿紧了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点点头。她总不能告诉陈氏,那两回都是自己缠着裴知衍……
陈氏见她害羞得紧就也不再说了。
午膳备的丰盛,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膳,裴知衍便带着季央起身告辞。
临上马车前,季瑶还将昨日缠着季宴去给她买的月糕拿给了季央,“长姐,这是我自己不舍得吃专程留给你的。”
季央接过食盒,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谢谢阿瑶。”
马车平稳朝着定北侯府行去。
季央揭开盖子,看到一块块雪白摆放整齐的月糕,裴知衍眸光轻动,这月糕不是矜贵物件,却只在通州的小县城里有的卖,他当初因为季央的一句想吃,让人寻遍了大兴的糕点铺,才在双篱胡同的富顺斋里找到了有卖的。
他沉眉思索,方才季瑶说是季宴带她去买的?
只一瞬,裴知衍就压下了思绪,嘲笑自己竟又多疑,一家糕店铺而已,发现也是正常。
季央见裴知衍一直看着自己,翘唇笑道:“夫君怎么总盯着我瞧?”
裴知衍平静移开视线,亦微微笑道:“瞧不得?”
“自然瞧得。”季央手里捻着一块糕点,倾身贴近裴知衍,“我知道了,夫君定是也想吃了,母亲与我说过,你尤其喜欢吃这个月糕。”
季央心想,怪不得富顺斋藏在那么深的巷子里他都能找着。
她将月糕递到裴知衍嘴边。
裴知衍微侧了头,“我不饿。”
他是真不饿。
季央不肯罢休,唇瓣轻张,示意他张嘴。
裴知衍看着她手里白糯糯的糕点,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香甜可口,就跟她一样。
裴知衍就着她的手吃下了一整块。
季央看到他唇上站着一点糕点屑,本想用手绢替他擦去,却又顿住,裴知衍的唇很薄,唇色却红,看着看着,她缓缓凑了上去,纤腰摆出旖旎的曲线,用舌尖将他唇上糕点屑轻卷入口。
感觉到腰上蓦然收紧的手掌,季央心里打起了颤,她抬起眼眸,神色力争做到无辜,“不要浪费了。”
裴知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愈渐深遂晦暗的眸色让季央有点招架不住,嘴里嘟囔了句“小气”,便缩着身子往后退。
“我吃自个儿的。”说罢,季央拿了一块糕点放入自己口中。
裴知衍用指腹轻抚过自己被那抹小舌舐过的唇瓣。
无不遗憾的想,走得倒是快。
*
夜里,季央沐浴过后从净室出来。
裴知衍已经先她洗漱过了,云母白的寝衣外搭了件墨色外袍,正坐在靠窗处看书。
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呆在书房,季央抿唇一笑,走近他道:“夫君又在看什么?”
她凑得很近,微微泛着潮气的发丝打在他手中的公文上,透着隐约的香气,蒸腾着他四周的空气。
裴知衍将册子合上,道:“不早了,睡觉罢。”
季央还不困,转了转眸子道:“我给你看看我给小外甥准备的东西吧。”
裴知衍见她兴致十足的模样,便点点头说好。
季央去多宝阁上捧来一个红色描金的木匣,罗汉床很大,她非要挤着裴知衍坐。
宽袍的衣摆拖到了地上,裴知衍弯腰替她拢好,才示意她打开盒子。
季央拿出长命锁放在手心里给他看,“你瞧,这是成亲前我就与母亲去祥玉阁订的,一面是长命富贵,一面是麒麟纹饰。”
裴知衍颔首微笑,“你竟想的如此周全。”
季央将盒子的东西一件件拿给他看,又仔细的摆回去,她抚那些孩子的东西,忽然想起有一年长兴伯府给孩子办生辰宴——
从长兴伯府回来已经是夜深时候,季央让下人伺候完裴知衍沐浴才走入净室,她洗得很慢,故意磨磨蹭蹭了个把时辰才出来。
看到裴知衍已经闭眸睡去,季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上床,不敢有一点动静,然而才躺下,一只有力的臂膀边将她带入了怀里。
贴着裴知衍滚烫的肌肤,季央难熬的闭了闭眼,细声道:“您还没睡着。”
裴知衍将脸埋进她的颈侧,用鼻尖蹭动她的痒肉,声音带着浑哑的倦意,“央央不来,我怎么睡得着。”
季央强忍着不适,一动都不愿动,可脖子上的痒意又让她挨不住,无助颤声道:“世子……别。”
裴知衍松开了她一点,他能感觉她的抗拒,“不闹你了,睡罢。”
季央长长吐了口气,方闭上眼,又听得裴知衍的声音,“央央。”
季央轻声问:“怎么了?”
裴知衍轻拥着她道:“阿凝的孩子好可爱,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季央愣住,一时沉默下来,裴知衍何必问她好不好,他想要孩子,她本就不能拒绝。
“我……”
裴知衍却又打断她,“睡罢,我知道你累了一日。”
之后就是久久的寂静。
季央想,他那时候必是看出来她的不愿,才不再提。
“啪。”季央合上手里的匣子,仰头看着裴知衍。
“夫君,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裴知衍替她拢着长发的手一顿,亦垂眸向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