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命

秋末初冬的季节, 空气里都泛着丝丝凉意,桌案上的龙凤烛燃的所剩无几,愈渐昏暗的烛光飘渺的笼在薄纱轻垂的床帷之上。

朦胧的红帐下, 男人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所有光线,娇小柔软的玉人就陷在他与衾褥之间。

季央呼吸发颤得厉害, 眼尾染着无措又羞怯的红晕,她的小腿被桎梏在裴知衍掌中, 温热的掌心就覆在那枚曾被他无数次轻吻, 舐.弄过的朱砂痣上。

季央羞耻地咬唇, 怎么每回他都能第一眼就发现那颗痣。

裴知衍狭长的风眸如同被水色浸透, 两股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拉扯,掌下是酥骨勾魂的温香软玉,沾上, 恐就难做到点到为止, 只会欲罢不能。

若就此打住……可她就这么绽在他眼前,裴知衍低头目光游走在季央身上,大红织金镶珠的华美嫁衣铺散在床帏之上,有一片顺着她支起的腿落在腰上。

空气里的凉意打在肌肤上,季央裸、露着的玉腿上起了一片细小的颤栗,身体跟着抖了抖。

裴知衍感受到她的变化,心渐渐冷了下来, 还是害怕他?

裴知衍缄默着松开手,慢慢起身, 原本被他用身躯所遮挡住的烛光忽然映到季央脸上, 晃眼的紧。

她抗拒地侧过脸,仰起身子将自己重新送回到他怀里,细腻如凝玉的手臂攀在他的肩头, 闭着眼睛娇气的将脸埋进他脖窝处。

裴知衍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累了一日,你先休息。”

季央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让她休息是何意?

季央睁开眼睛惶惶无措的眨了眨,甚至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莫非裴知衍娶她真的只是为了救她而已,所以就连方才她吻他,他也无动于衷……

轻轻颤动的羽睫扫在裴知衍脖子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让他立时就没了再拉开她的能力。

裴知衍听见自己柔声寻问:“不累吗?”

季央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他要走她就不能放。

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反将人抱得更紧,用染着口脂的唇瓣贴在他颈侧,在他光洁的脖颈上留下一点点如红梅的印记,呵气若幽兰,声音娇娇柔柔,如同蛊惑,“夫君别走,我好冷。”

裴知衍浑身僵硬,做着无用的反抗:“我去叫水给你沐浴,暖暖身子。”

季央好像摸到了章法,她试探着拉住裴知衍的手向下,让他握住自己的脚踝,“夫君抱着,便也不冷了。”

季央说完之后,心尖都在发颤,鼻端萦绕着酒气与沉水香相融合的气味,仿佛醉意被渡到了自己身上,昏昏沉沉。

裴知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盘桓的挣扎全数化作了虚无。

他想留有余地,小姑娘却步步紧逼。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她还有如此胆大的一面……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他最后问道:“不怕么?”

季央没有回答,重新躺了回去,一手仍旧勾着裴知衍的脖子,另一只手颤抖地抽下了发上的簪子,凤冠太沉,她够不动,于是软声求道:“夫君帮帮我。”

裴知衍凝着她的眼睛,动作轻缓的替她取下凤冠,他对自己说,哪怕她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他也会停下。

然而她眼中有羞怯,有渴盼,有无措,独独没有抗拒。

青丝洒落,绵密的缠绕在骨指分明的手掌之间。

“闭上眼睛。”

季央不解,然而温热的手掌已经覆在了她眼上。

在看她看不见的情况下,裴知衍认命地笑了笑。

季央听见如风轻轻吹过耳畔的叹息声,下一瞬,唇便被封住。

红烛燃尽前,一室归于平静。

裴知衍从净室出来时,季央已经陷在衾被里熟睡了过去。

侧着半张小脸,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双眸紧闭,眼圈红得厉害,脆弱的如同被挞伐过,这还是他已经收着力道的情况下。

他清楚如何能让她欢喜,想起她方才颤哭着娇声唤他夫君,裴知衍指尖都酥麻了起来。

这般浅尝即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裴知衍坐到床边,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拨起几缕湿黏的发丝拢于耳后。

一截雪白的皓腕露在衾被外,指尖微微曲着,连指甲盖都粉、嫩可爱,裴知衍摸上她的手背,用五指分开她的手指,勾、缠在一起。

他细细捻弄着她的指尖,又觉口干舌燥起来,腾出另一只手勾起衾被。

整整两年的压制,凭这一次,如何能够。

季央身上粘着薄薄的汗水,教窜入衾被中的凉风一激,便颦眉瑟缩了起来,唇瓣轻动吐纳出细软的不适声。

裴知衍动作一顿,在他看来这便是抗拒,重新替她盖上衾被,阖眼向后靠坐在床上。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细微的抽噎声,裴知衍本就没睡,第一时间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睡拔步床里侧的人缩成一团哭的伤心欲绝。

“季央,季央。”他轻声唤她,没有反应。

犹豫再三,裴知衍掀开被褥,将她抱入了怀里。

从方才起他就一直靠坐在床边假寐,身上早已沾满了寒意,季央落入他怀里的时候用力打了个颤,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后无比用力的钻了进去。

她陷在了无穷无尽的梦魇里,梦里也是洞房花烛,喜婆口中唱着撒帐词,果子洒落,然而下一瞬,她看到整个侯府被圣上下令包围,昏暗的地牢,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裴知衍决绝的背影。

季央紧闭着眼贴在他胸前,泣不成声,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浑身发颤,更像随时会喘不过气来。

裴知衍捏住她的肩头,沉声道:“季央,醒醒,季央,央央!”

刽子手手中的刀落下,季央陡然睁开了眼。

她泪流满面,呆滞地望着漆黑的屋子,喃喃道:“不要……不要……”

裴知衍拧紧了眉心,怎么会魇得如此厉害,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做噩梦而已。”

季央猛然惊醒,抬头看着裴知衍,颤抖着将手贴上他的脸,噩梦……对,只是噩梦。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还活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待她平静下来,裴知衍重新点了烛,看着她哭到红肿的双眼,问道:“做什么梦了,哭成这样。”

季央拥着衾被,沉默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生硬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梦见了牛鬼蛇神。”

裴知衍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只是声音亦轻淡了下来,“时候还早,再睡会罢。”

季央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要洗身子,身上粘粘乎乎难受的紧。”

她露在衾被外足尖交错厮磨着,裴知衍看了一眼,点点头,“我去叫水。”

萤枝进来伺候季央沐浴,没看到裴知衍,她问道:“世子呢。”

萤枝道:“世子去了书房看书。”

莫非是嫌她吵了?

季央心里有些说不上味儿的失落,从前裴知衍会亲自替她洗干净每一处,然后抱着她睡觉。

等她沐浴好出来,裴知衍已经睡着了,他躺在拔步床外侧,给她留了里面的位置。

季央眼尖的看到床上不知何时摆了两床衾被,他竟要与她分开睡!

季央万分委屈地扁了嘴,小心翼翼的跃过裴知衍上了床,红着眼将自己那床被褥卷巴卷巴的给一股脑儿给堆在了床尾。

然后掀开裴知衍的被子,轻手轻脚的躺了进去,仰头看看,见他没有醒才又慢慢环住他的腰。

因着之前睡过,她现在便不怎么困了,一会儿靠在裴知衍肩上,一会儿搬起他的手臂,把头枕上去。

裴知衍瞧着很瘦,但身上却很结实,她捏都捏不动,这么想着季央便捏了捏。

季央想起萤枝说过裴知衍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才提前回京的,她用掌心贴着他的寝衣来回的摸,想知道他伤在哪里。

裴知衍忍无可忍,在那只小手游走到他胸口时,抬手按住,“你在干什么?”

季央被吓了一跳,眨眨眼,差点咬到舌头,“你没睡着呀。”

与她睡一床他如何睡得着,特意让丫鬟多准备了一床被子,她却根本不知道自觉。

裴知衍无比后悔,就该在她悄摸钻进来时便阻止的。

缓缓吐了口气,“别闹了,睡吧。”

“你若不想睡,我就去东跨间。”

季央失落地垂垂眼,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这般小心翼翼,怕他真的会走的样子,让裴知衍恍惚失神,原来,被她喜欢的滋味是这样的,原来这双手不是只会推开他。

可是央央啊,我或许永远也不能再完全信任你了,也无法对你不设防。

连你的喜欢我都不敢受。

*

成亲第二日要奉茶认亲,卯时才过萤枝便来伺候季央更衣梳妆。

萤枝告诉她裴知衍三刻前就已经起来,在东跨间等她。

季央闻言眸光黯淡下来,如今的裴知衍全然不像上辈子那般喜欢自己……不主动,也不会抗拒。

季央捏了捏手心道:“替我更衣罢。”

待季央梳妆罢,碧荷带着一院的丫鬟下人来向她行礼。

“奴婢碧荷参见世子妃,请世子妃安。”

其他人也跟着请安,季央让萤枝给每个人赏了封红。

她看着站成一排的八个下人,问道:“都在这里了吗?”

碧荷道:“回世子妃,都在了。”

季央记得上辈子院里应该有九个丫鬟,还有一个叫秋水与碧荷同为大丫鬟,生得模样也好,也会识人眼色。

她那时受不了裴知衍肆意放纵的性子和好像怎么也花不完的力气,便动过把秋水抬给他做通房丫鬟的心思,只是还没等落实下去,人就被裴知衍赶出府了。

怎么这辈子竟没她这个人了?

季央没有多想,起身去了东跨间。

裴知衍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看书,听到动静朝她看过来,“用过早膳再去问安便可,不急。”

季央道:“不是还要进宫吗?”

“嗯。”

他翻过一页书,身后窗棂外的红豆杉轻轻摇晃,落在他身上影影绰绰,一派文斯清朗的气质。

季央无比想念她记忆中恣意桀骜的裴知衍,人便是这么不知足。

见她还站在那里,裴知衍叹了口气,起身牵着她到桌边坐下,“跟你说不急,也不是要你发呆的。”

季央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攥紧了他的手不放,裴知衍无法,只能先传膳。

烤鸭梗米粥,姜汁白菜,翡翠炒饺,梅花灌汤包,一品豆腐和酒水湃过的梅子茶。

季央闻着一桌子香气,已经饿的不行了,裴知衍抽了抽手,“快吃。”

等攥紧自己的小手松开,裴知衍眉稍轻抬,竟有点不舍。

季央先端起梅子茶喝了一小口才开始吃粥,裴知衍见了微微一笑,她一直有这个习惯,用饭前要先吃些开胃的。

一碗粥下肚,季央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裴知衍也放下碗筷,默了一瞬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季央点点头,“什么事?”

“叶丰海因为渎职之罪,加之欺君罔上被圣上削官流放,十多日前的事了。”

“怎么会……”季央一愣,难怪她昨日见祖母神色不对,二舅母也没有来送亲。

裴知衍道:“他误判汛期导致十多名河工丧命,又瞒下不报,圣上大怒,但总算没怎么牵连到叶家。”

二舅舅竟然犯了如此大罪,季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叶青玄的原因,她对叶家总归是生疏了,只是可怜了外祖母年事这么高了为要他伤心,还有霖哥儿还那么小。

“不过。”裴知衍不动声色望向她,“你表哥也因此被降职远调去了太原做县丞。”

“归期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