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心头被牵紧,轻轻摇头道:“我没看见他的脸,不过恍惚看见那人带了一块玉佩,纹样特殊,若是再见到,我一定能认得。”
眼下的情形与她记忆中进出太大,她清楚记得裴知衍一年后才会回京,可萤枝却告诉她,他早在两年前就因为在战场上受重伤回到京中,之后任大理寺少卿。
季央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再多的,萤枝也说不上来了,就这还是她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来的。
季央又想起那双含着兴味笑意的狭长丹凤眼,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桀骜不驯。
无论是云麾将军还是大理寺少卿,都是他。既然玉佩是他的,那救自己的人也极有可能就是他。
季央轻轻动了动唇,“玉佩上,好似刻了个裴字。”
姓裴?那会是谁?叶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事你切记不可往外说。”
叶老夫人心里的担忧与萤枝相同,季央落水被人所救,传了出去是有损清白的,庄子上进出的人又多,若是摊上个什么阿猫阿狗,那她的外孙女这辈子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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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清早,霖哥儿就拿着抄完的论语跑来给季央看。
季央一整夜都辗转难眠,她生怕这又是自己的一场梦,一直熬到了破晓时分,听见鸡鸣才勉强入睡。
此刻霖哥儿来找她,她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季央指尖曲起撑在额侧,慢悠悠的翻着霖哥儿抄来的论语,才看了两章就忍不住个掩嘴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泪渍,看东西也朦朦胧胧的。
萤枝在一旁看着说不出小姐有哪里不同,但就是和以往不一样了。
好一会儿萤枝才恍然,往日若是有旁人在,小姐即便再累也会规规矩矩的坐着,不让人挑出半点错处,而非像现在一样,倚着半边身子,又娇又软。
“不错。”
霖哥儿垂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听到季央说不错才眼睛一亮松了口气。
“那我给表姐剥核桃。”霖哥儿往她身旁一坐,让跟着他的嬷嬷把东西拿上来。
孙嬷嬷把篮子放到桌上,不放心地说,“少爷小心别弄伤了手。”
季央看了眼篮子里的核桃,都是已经夹碎了壳的,一剥就能下来,她吃了两三粒就哄霖哥儿回去了。
“小姐不如再去睡会儿。”萤枝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去扶季央。
季央早已没了睡意,她对萤枝说:“你去找两个机灵点下人打探打探,昨日都有哪些人来庄子上。”
萤枝昨天瞧见季央将那玉佩收在贴里的衣裳内时就已经懵了。她咬着唇,心里一顿七上八下,莫非小姐当真对那人倾了心。
季央心里清楚萤枝所想,更没有想要否认,只催促,“快去。”
萤枝哪还敢耽搁,即刻就去打探。
好在昨日来庄子上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工匠来修葺西边的屋子,只有叶二爷与几位大人来庄子上商谈佛塔一案。来人里就有裴大人。
听了萤枝的话,季央心里的九分猜测落实了十分,救她之人定是裴知衍。
暖风簌簌,吹得窗子摇摇晃晃,季央紧抿着的唇瓣潋滟透红,雪腻的面颊也生出云霞,说不清是欢喜还是紧张。
季央轻轻张开唇瓣悄然吐纳,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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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夫人让季央好好休养,她躺到第三日终于是躺不住了,一清早便去给叶老夫人请安。
叶老夫人见她恢复的不错,气色也好才放了心。
“药还是得继续服两日,虽说这夏水不寒,但女子的身子骨本就娇弱,不能伤了根本。”叶老夫人关切地交待。
季央点点头,细声细语道:“外祖母放心。”
上辈子她因为溺水太久差点就没有救回来,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
季央有意再提起裴知衍,“我这几夜总是心悸发梦,梦到自己又落了水。”她说着后怕的红了眼,“若非是那位好心人出手相救,我恐怕就看不到外祖母了。”
萤枝能问到的事,叶老夫人那头早就查清了,按照季央的话那人应是姓裴,那日来庄子里能查到的就只有一位了。
定北候世子。
其父亲裴侯爷是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母亲秦氏是少傅之女,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嫡亲的姨母是娴妃娘娘,可谓矜贵。
叶老夫人思绪复杂,世子救了央姐儿就直接离开了,应当也是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叶老夫人安慰了季央几句,刻意不提自己已经知晓救她之人是谁,而是拉着季央闲话家常。
没多久江氏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几位乡绅的夫人,季央也都见过,她乖巧的坐在一旁陪着。
不知怎么的话头就到了季央身上。
卢夫人笑道:“央姐儿的性子娴静温柔,真是讨人喜欢,不像我那女儿,没点姑娘家的样子。”
季央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实则根本就没听进去几人说的话。
她见卢夫人望着自己一脸的和蔼可亲,微微一愣笑得更甜了,心里还在想她们说了什么。
叶老夫人拉着季央的手拍了拍,心里的欢喜写在脸上,对卢夫人笑语道:“谁说的,宁姐儿那孩子我瞧着也喜欢,你怎么也不将她带来,我也有一年没见她了。”
卢夫人笑:“和她兄长去铺子收账了。”
卢夫人婆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家中还出过举人,在武清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自家闺女不让她省心,看着季央这样小意温柔,生得又娇丽,卢夫人是从眼睛到鼻子都瞧着舒心。
“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娶央姐儿。”
日头正是盛的时候,透过窗棂半落在了季央身上,如绢薄的照了层光纱,鬓边的发丝轻垂,羽睫下是一双凌凌的妙目。
卢夫人打趣的话让季央脸微红,轻一垂睫,回答的得体,“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
无人知晓此刻她的贴身小衣里藏着男子的玉佩,心中也早认定了人选。
到了快傍晚,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叶二爷邀了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和右副都御史王大人来庄子上,留了人用饭。
卢夫人等人听闻纷纷起身告辞。叶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忙吩咐人去准备晚膳的食材,仔细交代,“万不可怠慢了。”
叶二爷任工部任员外郎,这次的佛塔一案他也一直恪尽职守陪同调查,如此一想,世子前来也是情有可原,何况事情都已过去三日想来也是不会再生什么纠葛。
说白了,毕竟以定北候府这样的门户,若真挑开了说,反倒是央姐儿高攀了。
江氏起身道:“我去盯着点,也不知二位大人有没有吃食上的忌讳。”
季央捏紧了帕子,轻垂着眼睫遮去了眼底的无措,这三日里她日日想着,可人冷不丁到了面前,她却无比慌乱了起来。
季央张了张嘴,略略平静下来,唇边轻挽起一些笑意,一侧的梨涡若影若现。
上辈子也是如此,她在街头惊了裴知衍的马,一面之缘后,他就总想着法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次纵然他身份不同,两人的缘分却还是如此。
而这一回季央早早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那她与裴知衍之间就能少去那些磨磋,也必然能帮他避开定北候府的灾祸。
叶老夫人让季央先回去歇息。
季央按耐着想要往外院去的冲动,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下人送来晚膳,季央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小碗饭就放下了筷箸。
她拿起窗台上的陶塑道:“上回霖哥儿不是说喜欢这个,就拿去送给他吧。”
萤枝跟着季央出去,心中疑惑,这不本就是霖哥儿送给小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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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席之前,二爷叶丰海去了叶老夫人那,季央落水一事叶老夫人交代了不得声张,其中的曲折更是没人知晓,他也是听了汪氏说得之后自己猜测的。
在他看来,外甥女若是能攀上定北候府,那叶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叶老夫人听了他的话不免动了怒,“那是你外甥女,胡说什么!”
“庄子里就央姐儿一个姐儿,世子能不知道救得是谁?他不认摆明了便是对央姐儿无意。倒着贴上去,我还觉得委屈了我的央央。”
“何况这事也不是你一个做外舅的能插手的。”
叶丰海一时面红耳赤。
叶老夫人心里实则想要叶青玄娶季央,好让她留在自己跟前。
季央与她表哥从小就感情不错,多好的一对。
被责骂了的叶丰海也去不敢再多说什么,“母亲说得有理,儿子先去前头招待。”
裴知衍和王绍平在官职上都高出叶丰海,他坐在主人位上反倒拘谨,“天气热,下官命人备的都是些开胃的菜,二位大人尝尝合不合口味。”
青瓜凉拌鸡丝,冬瓜老鸭汤,清蒸鲈鱼,瓦罐闷肉,池子里新鲜摘的菱角放了小葱炒,还有几道素菜,鸡鸭鱼肉都齐全了,又不显铺张。
王绍平摆手道:“叶大人费心了,动筷吧,没那么讲究。”
裴知衍没什么胃口,但也给足了面子,每道菜都动了,慢条斯理咽下一颗菱角,笑道:“叶大人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
声音清润,一如他淡如青竹的气度,而那双细狭的凤眸落到人身上时,又带着淡淡压迫。
裴知衍年纪虽轻,能破格被圣上提升为大理寺少卿或许有几分定北候府的荫辉,但他一年前查办滇西贪墨案的雷霆手段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叶丰海又动了些心思,他笑道:“本来那日就想留裴大人吃饭,可惜大人走的匆忙。”
裴知衍笑,“公务要紧,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叶大人觉得呢。”
叶丰海怎么会不懂裴知衍的意思,他既这么说了,他就得陪着装傻。
叶丰海端起酒杯敬酒,“大人说得有理,下官敬二位大人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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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皎照映落下,风撩过篱笆后的一丛青丝金竹,细枝摇晃影影绰绰。
“表姐,这回该你去躲了。”
孙嬷嬷拿了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小少爷,时候不早了,跟嬷嬷回去歇息吧。”
霖哥儿脸蛋通红,玩得正是兴起的时候,哪里肯回去,拨开方妈妈给他擦汗的手兴冲冲的等季央去躲。
孙嬷嬷好声好气地哄着,“霖哥儿怎么忘了,小姐身子才刚好,累不得。”
霖哥儿当即就不闹了,“表姐我送你回去歇息。”
懂事乖巧的小大人模样将季央逗笑了,她等不及裴知衍来找自己,就借着陪霖哥儿玩的由头来了前院。
陪着玩了许久季央确实有些累了,可人又还没有出来。她正想说无妨,就远远瞧见回廊处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后头隐约跟着几人。
季央心跳蓦然就快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弱了许多,“霖哥儿之前说,在哪儿发现了有野兔子……表姐也想瞧瞧。”
“就在那。”霖哥儿指着曲折回廊的拐角处,“我带你去。”
孙嬷嬷在后头跺脚,这大晚上的哪找得着什么兔子。
萤枝这回却是真真切切弄明白了,小姐哪里是去找兔子,她是把自己变成兔子往世子跟前送。
不曾想小姐落了回水,竟将胆子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