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从谢钧身上挪开目光,看向上首的母皇,轻声笑道:“谢先生如此慷慨,远超女臣所求,竟不知该封谢先生何等官职才合适了。女臣鲁莽,幸而有母皇在上,周全万事。”
皇帝穆桢微微一笑,温和道:“以谢先生的学识品德,他愿意出山来朝中为官,朕已经不胜欣喜。朕私下里想过,旁的官职难免要处理俗物琐事,不合先生气质,独有太傅一职,最为清贵,还望谢先生不要推辞。”
话虽如此,谢钧还是要礼节性推辞几番。
穆明珠看着身边两步之遥的谢钧,见他笑容从容谦和、应答自如,不禁感慨,若不是她已经同母皇说破谢钧、周睿等人的图谋,实在难以看穿这人的假面。
谢钧再三推辞之后,还是因皇帝“盛情难却”,接下了太傅一职。
皇帝穆桢像是极高兴的样子,忽然问道:“朕若是没有记错,你外祖母王老夫人的寿辰就在这个月吧?她这一向身体可好?寿席预备怎么办?”
士族的力量从来不只是一家。
譬如谢钧虽然顶着一个“谢”的姓氏,他的母亲却出自弘农杨氏,而他的外祖母王老夫人出自琅琊王氏——世家大族之间多代通婚,如今的著姓大族之间怎么都沾着点亲。
谢钧一一答了,进退有度,代外祖母谢过皇帝关怀。
一时谈完正事,叙过家常,谢钧——或者说准谢太傅翩然退下。
皇帝穆桢从高处的龙凤须弥座上站起来,行动迟缓,面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来,嗓音也低沉下去,“往侧间说话去。”她当先往侧间行去,李思清在后抱着一大摞等待御批的奏章。
穆明珠微微一愣,看向母皇略显憔悴的面色,与萧负雪一前一后跟上去,行到萧负雪身侧时,以目示意,低声问道:“怎么了?”
萧负雪摇头不知。
侧间与正殿不同,窗下摆着舒适的软榻,皇帝穆桢已经半坐半躺于那软榻之上,身后靠着两只引枕,回眸对上穆明珠关切的目光,揉着额角低声道:“大约是染了秋寒,朕今日晨起便觉昏沉。”
方才有谢钧在,场合相对正式,要在正殿接见,此时私下议事,则可以转入侧间。
穆明珠听到此处,心中一动。
前世皇帝穆桢骤然重病一事,一直疑云重重。
在穆明珠看来,那时候母皇身体康健,却给连太医院都说不出名目的“恶疾”击倒,随后便是侍君杨虎弄权,谢钧联合众人发动政变。
重生以来,穆明珠其实一直在思考前世母皇那场突如其来的重病。
只是皇帝的脉案,皇帝用的医官,从来都是很紧要机密的存在。
穆明珠若是冒然问起皇帝的身体状况,又或是接近皇帝用的医官,立时就会招来猜忌——而且她很难解释。
此时恰逢皇帝穆桢主动说起病情,倒是一个好机会。
穆明珠上前一步,满目关切,柔声道:“秋风寒凉,母皇怕是连日在桂魄湖水榭理政受了风寒。”又道:“虽是小病,却也不可忽视,若是不能及时治好,一旦缠绵起来,却也难熬。”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软榻之旁蹲身下来,仰头望向皇帝穆桢,恳切道:“女臣前阵子体有郁气,也是每日神思昏沉,多亏薛昭薛医官看过,抓了几份汤药下去,竟果真好了。母皇不妨叫他来看看?”又笑道:“那薛医官还会治蜜丸,用的药苦也不觉得了。”
皇帝穆桢略有几分诧异,低头看向蹲身于榻边的女儿,心中有种生疏的刺激感。遍皇帝穆桢一生,她都鲜少收到这等关怀。年少时家贫自不必提,父母兄长只管她吃饱穿暖已是不易,更不会嘘寒问暖。等到入了宫廷,她所面对的无非是虚假的爱意,哪怕是后来常伴身畔的杨虎,对她也是献媚多些——这些皇帝穆桢心里都很清楚。日常她若是染了小疾,李思清等人也会关切,但那是一种仰视的关切,拿捏着分寸尺度。从不曾有人像此刻的穆明珠一样……
软榻之侧,她的女儿正仰头望着她,秋日的阳光透过明窗洒落下来,在少女的脸上笼了一层朦胧温暖的光。皇帝穆桢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继承了她的一双妙目,平素看起来沉静如点漆,一旦笑起来却极灵活无暇。从前那些年,皇帝穆桢凭借这样无暇的笑容获得了许多次机会,也避过了许多次危险。
“是么?那个跟着你去扬州的薛昭?”皇帝穆桢淡笑道:“他能治好一城水灾后的疫病,可见是有能力的。既然是公主一片孝心,朕也只能成全——便叫他来朕瞧一瞧。”
穆明珠忙应下来。
萧负雪在听穆明珠提到“薛昭”这个名字时,便眉棱骨一动,好在他垂着头也无人察觉,直到皇帝定下了用薛昭诊脉,他才趁着无人注意,假作随意一转头,目光从穆明珠面上划过,又落到软榻案几上那一摞奏章上。少女脸上有温暖朦胧的阳光,那光溅落在她含笑的眼睛里,使人看不清她真正的眸色,只能从她面上释然的笑容上推断——皇帝肯用她举荐的医官看诊,的确让她感到安心吧。
而在穆明珠的举荐之外,皇帝竟然应允了此事,也颇为出乎萧负雪的预料。
以皇帝穆桢的性情,从前遇到这等小疾,都很少当成一回事,更不会特意用底下人举荐的医官,好似当成什么重要的大事一样。
毫无疑问,今世这个时间,公主殿下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大为亲密。
萧负雪轻轻敛眉,可是这种亲密,对于公主殿下而言,究竟有几分出于母女天性,又有几分是出于……志存高远呢?
皇帝穆桢已经打开了穆明珠呈上的雍州实土化条陈,逐行逐行看下去,不时点头,看到最后合拢起来,一时没有说话,又摸起穆明珠呈上的第二份奏章,因见那奏本很薄,口中随口问道:“这写的什么?”话音未落,她已经看清了奏本中夹着的信,抽出来一看,便是齐云的回复。
皇帝穆桢见了信上那虚软无力的四个字,微微一愣,后仰靠在引枕上,看一眼那信面,又看一眼穆明珠,最后扫视侧间还在的人,对萧负雪道:“北境梁兵又有异动,黄老将军等人不忙回来陛见,原本安排的典礼先取消了。”又把穆明珠所写的雍州实土化条陈奏本递给萧负雪,道:“这是公主的提议,你抄一份,与左相商议一番,看有什么疏漏之处。”
一项重大国策实施之前,哪怕只是一州之内试行,也要谨慎。
萧负雪接了穆明珠所写的条陈,躬身应了。
“左相近日身子如何了?”皇帝穆桢又问道。
因前番梁兵犯境,中枢大臣都连轴转,尤其以左相韩瑞最为忙碌,他年岁又高,积劳成疾。
萧负雪低声道:“听说已能起下床走动,只还时不时眼花。”又道:“待臣过府探看左相,再报于陛下。”
皇帝穆桢一点头,道:“去吧。”
一时侧间只剩了皇帝穆桢、李思清与穆明珠三人议事,剩下的宫人都立在角落里,像一株株安静的植株。
自皇帝穆桢拿起齐云那封信,穆明珠就一直在暗暗观察着皇帝的面色,此时见萧负雪离开,而皇帝手中还捏着齐云那封信,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皇帝的神色。
皇帝穆桢后仰靠在引枕上,举着那薄薄一页信,对着透过窗户洒落的日光,眯眼细看,脸上不透露丝毫情绪,良久开口一叹,却是道:“痴情最是少年人。”
这算是什么评语?
于朝局来说,皇帝是什么意思?对于齐云的前程呢?对于她和齐云的婚事呢?
也许这只是一句寻常的感叹。
但出于皇帝之口,落在穆明珠耳中,便断无可能只想表面意思。
穆明珠望着皇帝穆桢,神色间有几分忐忑,低声道:“母皇,退婚一事……”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在等皇帝的指示。可是不知为何,皇帝的反应比她想象中要和缓很多。望着皇帝略显疲惫却并无怒意的侧脸,穆明珠忽然之间明白过来,母皇从前拿这桩婚事诱使齐云走上孤臣之路,自然清楚齐云一贯的情意,若是她这样一封退婚信发去,齐云立时便答应解除婚约,才真正坏了事儿,暴露了她与齐云私下真实的关系。而齐云回了“恕难从命”四个字,固然不那么讨喜,也没有完全顺应皇帝的意思,但却真实、真诚——与前者相比,齐云拒绝退婚固然令皇帝头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也令皇帝放心。想清楚这一点的瞬间,穆明珠手心沁出冷汗来,幸好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自作聪明,要齐云答应退婚——一来是因为她担心通信渠道不安全给母皇知晓;二来大约是因为她对齐云的那一丝不忍。这也算是阴错阳差的幸运吧。
皇帝穆桢闭了闭眼睛,本就小恙昏沉,议事半日下来更觉劳累,低声道:“你从扬州历经千难万险回来,也不容易。前阵子忙着后勤粮草一事,你也走不开。这几日得了空闲,记得往济慈寺去上柱香……”她闭目说了这两句话,似乎缓过乏劲儿来了,半睁开眼睛看了穆明珠一样,含笑道:“求满天神佛保佑,你过阵子往雍州去,万事顺利。”
穆明珠忙应了,见皇帝穆桢似乎无意再讨论她与齐云的婚事,微微有些犹豫。
皇帝穆桢看出来了,手中仍捏着齐云的回信,口中淡声道:“如今边境还有梁兵异动,齐云在前线又受了伤——这事儿……”她抖了抖手中那薄薄一页信纸,“事有轻重缓急,你明白的,不是吗?”
这就是说国家战事为重,婚约之事为轻。
穆明珠垂眸领训,不敢再问。她是故意如此作态,但大概是表演太好了一点,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皇帝穆桢盯着她,淡声道:“如此不乐,是心里还惦记着右相?朕方才见你情形,还以为那日桂魄湖中朕说的话,你当真听进去了呢。”
穆明珠迟了一息才明白过来——母皇看她方才与萧负雪的互动,认为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迷恋萧负雪了,既然心中没了迷恋之人,又何必着急解除婚约?这桩婚约已经变成双刃剑,齐云咬死不松口,第一次会取得皇帝的信任,但若一直固执下去,迟早会触动皇帝的逆鳞,影响他自己的前程。而比起一个只有情意的少年来,穆明珠更需要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她得保住齐云的前程!而要母皇消除对她和齐云可能联手的猜忌,她绝不能停止对右相萧负雪的迷恋——至少在母皇看来,是不能停止的。
穆明珠垂眸笑道:“母皇的教导,女臣牢记心间。如今国事为重,雍州之事为重,至于右相大人……”她眨眨眼睛,道:“不着急。”
皇帝穆桢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被逗笑了一瞬,摆手笑叹道:“这等事情,朕实在不知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你若是问你宝华姑母,说不得还能得几条好建议。”说笑了几句,便命穆明珠退下了。
待到穆明珠退下之后,皇帝穆桢敛了面上笑容,垂眸盯着齐云的回信,神色有几分冷峻。
李思清在旁隐约猜到来龙去脉,轻声笑道:“大约是因为公主殿下写去的信,齐都督信不及,以为是殿下诓骗他……”故意含糊说皇帝已经默许两人解除婚约。
皇帝穆桢摇头,缓缓道:“齐云这孩子,犟得很——像他父亲。”她轻轻把那一页信纸放在案几上,冷漠道:“少年人痴情,再过两年看他。”
少年初萌爱意之时,恨不能为之生、为之死,可待到眼界打开、尝过权力的滋味,以皇帝穆桢一生之所见,未曾有一人选爱侣而弃权力。
暖融融的日光透过明窗洒落下来,皇帝穆桢靠在引枕上陷入了沉睡。
李思清轻手轻脚收拢了皇帝已经批过的奏章,其中也包括夹着齐云信件的那一份。这些奏章若非要发出去的,都会积攒起来存档,收在宫中的殿阁内。
另一边,穆明珠退出思政殿后,“恰好”遇见了从偏殿出来的侍君杨虎。
杨虎一袭紫衣,由从人撑着紫色罗伞,缓步迎着穆明珠走上前来,未语先笑,有几分夸张道:“哎唷,我的小公主殿下,你这一趟出去可把人给吓坏喽!好在全须全尾回来了!很该去庙里拜一拜……”
穆明珠笑道:“许久未见,杨郎君愈发年轻了——气度也愈发从容了。”又连连告罪,笑道:“谁知道扬州会闹出这么许多事情来,险些牵连了杨郎君。还是杨郎君做事讲原则,至今不曾对旁人说我所求之事。”当初她是寻到杨虎这里,出重金请他吹枕边风,允许她跟去扬州与齐云解除婚约。
杨虎是万事不瞒皇帝的,但这金银他收着也不亏心,笑道:“旁人倒也罢了,既然是小公主殿下所托,小人如何能泄露给旁人知晓?”
穆明珠忙又谢他,道:“我这一趟去扬州,见了那扬州专有一种采珠女,采上来的珍珠又大又圆又亮……”她弯起手指,比划着那珍珠有多大,见杨虎心动,眸光一转,计上心头,顺水推舟道:“待底下人把那珍珠从扬州送来,我一定给杨郎君备一份。”
杨虎忙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他从穆明珠这里收财物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连推拒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真诚”,更像是套话。
穆明珠笑道:“杨郎君一定得收下!因我这里还有一事要求郎君——”
杨虎便不再推辞,转而道:“殿下尽管吩咐。”
穆明珠便把欲与齐云退婚的前事大概一说,又道:“如今朝廷正与梁兵作战,我的婚事再怎么都大不过两国战事去,我也没那么不懂事。只是希望杨侍郎记着这桩事,日后有机会在母皇身边提几句,别让母皇忘了这事儿……”
杨虎忙口答应下来,送着她往阶下走,犹豫了一瞬,打量着穆明珠的神色,笑道:“殿下别怪小人多嘴……”
穆明珠温和笑道:“杨郎君有话只管讲。”
杨虎嘴角笑着,眉头却蹙起,像是真有些疑惑,“那齐都督虽然冷峻了些,但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在外做得中郎将,既得陛下信重,又与殿下年岁相当。就算殿下不喜那齐都督,满也可以效仿宝华大长公主从前之事,成婚后不必受齐驸马的拘束,该怎么快活还怎么快活。殿下却为何一定要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与齐都督解除这桩婚约呢?”
穆明珠轻轻垂眸,因为她所图甚大,因为她需要一个不受皇帝猜忌的齐云,因为她需要一个手握重兵又对她俯首称臣的齐云——可是这番话断然不能说出口来。
穆明珠心中滚过许多前尘往事,步下三级玉阶,这才重又抬眸看向杨虎,后者正好奇试探地看着她。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眼前这人会一字不差转述给皇帝。
“因为当初母皇明知我爱慕右相大人,却还是指了这桩婚事下来。”
临近黄昏的日光沉沉,在穆明珠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那时候人人都知道母皇要重用齐云,正如母皇曾重用齐云的父亲……”穆明珠道:“母皇把我赏赐给了齐云。”
她的声音仍旧很轻,每一个字却透着沉郁的力道。
杨虎愣住,步伐一顿,停在了比穆明珠高一级的台阶上。
穆明珠脚步不停,仍是缓缓往下行去,口中轻声道:“我那时年幼不知事,颇有几分伤心,积年累月,便成了心中的一个结。”她回眸看向杨虎,灿然一笑,道:“是结就该打开,不是吗?”
皇帝也是人,也有人之常情。
但是皇帝最喜欢的,是有情的臣子。
便譬如在穆明珠看来,樱红碧鸢等有报恩之心,她才敢放心任用;齐云有恋慕之心,萧负雪有悔恨之情,她才能加以利用;而谢钧无情,便是极可怕的敌人。
那么在母皇看来,一个有血有肉、会伤心难过的女儿,是不是就如同鲁直的穆武一样,能让她稍微放心一点呢?
待到侍君杨虎回过神来时,穆明珠已经走入了夕阳余晖中,只留给他一道挺直如松柏的背影。
杨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回身往玉阶之上而去。
穆明珠出了宫门,还没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却先看到了谢府的马车。
马车中的谢钧显然已经久候了,见她出来,便挑起车帘,含笑道:“公主殿下,臣已久候。”
穆明珠没料到他在等着自己,一面思量着他的动机,一面搜寻着公主府的马车——见不远处柳树下熟悉的马车与扈从上前来,才松了口气,转向谢钧问道:“谢先生有何见教?”她顿了顿,又笑道:“或者该说是谢太傅?”
谢钧看着她的神色变化,笑道:“殿下请上马车。别担心,臣只是想寻僻静处,与殿下说几句话罢了。”
穆明珠审量地看着他。
谢钧任由她打量,口中轻笑道:“谢某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殿下,使得殿下如此戒备于在下?”
穆明珠一挑眉毛,道:“本殿貌美年少,谢先生素有风流之名,邀本殿上你的马车,谁知道要做什么?”
谢钧一噎。
穆明珠也想探他虚实,因此道:“让你的车夫下来,从人都跟在我扈从后面,我便跟你上车说话。”
谢钧失笑,道:“逐走车夫,谁来驾车?”
宫门前人来人往,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穆明珠从容道:“你是太傅,我当执子侄礼,为太傅驾车又有何难?”
一时车夫退下,穆明珠果真顶替上来,驾车而行。
谢钧骇笑,摇头道:“殿下竟连驾车都会……”
穆明珠驾着马车,忽然阴森森道:“济慈寺旁有一处断头崖,我若驾车载着先生从那里坠下去如何?”
谢钧坐在车中,虽然理智知道穆明珠不会如此行事,可心中竟然有一瞬不安定——这等任由旁人主宰前路的感觉,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不能接受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之中。
而在宫门外,原本的柳树旁忽然缓步转出来一人,紫色官袍、清雅眉目,正是萧负雪。
萧负雪望着谢府马车远去的背影,清正的双眸忽然轻轻眯起——公主殿下何故驾车载谢钧离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今世公主殿下竟与谢钧关系如此密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