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在说钟金哈屯的时候面无表情, 好像过去他为了帮助她赎身换得自由而卖了亲娘在三里屯的嫁妆田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汪大夏说道:“钟金哈屯是俺答汗第三个哈屯,我们大明把她称为三娘子。根据丁巫的情报, 三娘子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并不甘心在大帐当哈屯, 她喜欢参与政事。”
陆缨问道:“三娘子与表哥鄂尔多斯部的首领之子阿多斯有婚约的, 阿多斯就任凭未婚妻被俺答汗霸占?鄂尔多斯部对此没有反应?”
汪大夏说道:“鄂尔多斯部效忠俺答汗, 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抵不上对俺答汗的忠诚, 阿多斯一人并不能左右整个部落,不过丁巫现在已经和阿多斯称兄道弟了, 两人关系不错, 丁巫一直在鼓动阿多斯将来夺部落首领之位, 把三娘子抢回去。”
简单的说, 是鄂尔多斯部为了大局, 捏着鼻子认了。但是阿多斯被俺答汗抢了草原第一美女未婚妻,心下不服,但是他人言微轻, 这顶绿帽子不戴也得戴。丁巫乘机过去拱火,等将来阿多斯掌控了部落,再带兵和俺答汗算账。
鄂尔多斯部是大部落, 以守护装着成吉思汗遗物的白帐而闻名,如果阿多斯真能如愿,一个内部分裂的敌人无益对大明是有利的。
除了利用三娘子的野心来渗透白莲教, 丁巫还利用汗廷的矛盾,四处拱火,真是把卧底做到极致了。
陆缨本就佩服丁巫,闻言佩服加倍, 人的能力不能完全凭武力,丁巫的力量只够杀鸡做个小鸡炖蘑菇、宰鹅做个铁锅炖大鹅,但是他却精通纵横之术,以己之手,搅动汗廷风云。
陆缨看着地图上的临清县,丁巫就在这里,等待春暖运河水融化。
京城依然寒冷,陆缨却时热血上头,说道:“我们不能一直被动的等丁巫的消息再确认披着倭寇皮的白莲教在何处。我们把王恭厂失窃的部分火器送给和倭寇交手最多的俞师父手里,看他是否在战场上见过类似的火器样式,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提前锁定在那个海域。”
“此外,我亲自去一趟临清,乔装卖药材的商人,暗中接洽丁巫,有些事信中不能说的太细,我还有很多疑问,要面对面问他。”
陆缨实在不想在家里面对家人,尤其是母亲,干脆找机会出一趟远差。
俞师父就是传授陆缨《剑经》的俞大猷,上回书说道,俞大猷和倭寇战败,下了兵部死牢,就要问斩了,是老朋友忠诚伯陆炳自掏一千两黄金贿赂严世蕃,严世蕃帮俞大猷说情,从死刑改判为流放西北边关,从将军变成小卒。
但是,是金子到那里都会发光。俞大猷去了山西大同戍边,大同巡抚李文进如获至宝,西北边关屡屡和俺答汗军队交战,正急需俞大猷这样善战的人才。
俞大猷一到大同,就在几次和敌军交锋中设计了能够和敌军骑兵抗衡的独轮车,他用一百辆车前绑有尖刀的独轮车在安银堡大破敌军,保护边关。
俞大猷戴罪立功,李文进将俞大猷的战绩上报朝廷,并且建立大明车兵营,嘉靖帝遂下旨,恢复了俞大猷的爵位和官职。
今年嘉靖四十年,刚刚开春,大明就不得安宁,广东有一个叫做张链的人起兵造反,建立了飞龙国,自称飞龙王,短短时间居然召集了十几万军队,一路攻城略地,广东大乱,剿匪的军队一次次失利,嘉靖帝就把俞大猷调到广东讨伐飞龙国去了。
吴小旗说道:“我爹以前就是看管锦衣卫火器库的,我对火器有所了解,把火器送到俞师父手里辨认火器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带着火器去一趟广东。”
吴小旗的爹就是惨死在严世蕃死士手里的面具吴,面具吴看管火器库多年。因陆缨传授手下的武功都是以俞大猷《剑经》为主,大家都把俞大猷尊称为师父。
大家分头行动,双管齐下。此事已经天黑,衙门的锦衣卫都走得差不多了,指挥使朱希孝正要出门应酬,护卫来报,说陆缨来了。
陆缨是个工作狂,没有下班收工的概念,朱希孝以前就听说过陆炳的这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拼命四娘”,没想到真人比传闻更拼。
朱希孝碍于嘉靖帝的吩咐,就放下应酬,见了陆缨。
陆缨没有废话,一上来就是把他们这个负责白莲教小组的最近进展和下一步的安排跟朱希孝讲了一遍,“……一旦确定了假倭寇真白莲的位置,仅凭我们这几十个人是无法收网的,俞大猷将军忙着在广东讨伐飞龙国,不可能分兵协助,所以标下需要拿着李指挥使的符牌和手令去临近卫所里借兵。”
现在顶头上司不是亲爹了,一切都要走程序,不再有方便之门,陆缨凡事不能自专,需要向朱希孝借力。
朱希孝并非尸位素餐之人,他深知丁巫提供的这两个情报有多重要,闻言给了符牌,当场签发了手令。
不过,朱希孝有些犹豫,“这次行动和往常都不一样,王恭厂被盗的将近九百多火器都在他们手中,你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且□□在手,无论武功多么厉害的高手都无可奈何。我担心你的安危。”
陆缨已经和母亲“交过手”了,知道长辈们担心的是什么,讲道理是根本说不通的,他们根本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够勇敢的冲锋陷阵,总觉得她是去送死。她越是据理力争,他们就越觉得她幼稚可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越不肯点头。
近墨则黑,陆缨跟着汪大夏“学坏”了,也开始说谎,“刀剑无眼,标下必定会保护好自己,父亲刚走,没得让李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遭遇双重打击。李指挥使放心,标下手下皆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到时候还有当地卫所兵马相助,必定早日凯旋归来。”
其实陆缨每一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从来不把手下当炮灰使,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学会了变通。
果然,陆缨的承诺有了效果,朱希孝把令牌和手令都给了她,再三叮嘱,“不要莽撞、不要贪功、不要冒进。切记莫要单打独斗,一旦发现白莲教巢穴,先按兵不动,悄悄从卫所借兵包围,围而歼之。”
陆缨收起灵牌和手令,“标下谨记朱指挥使之令,莫不敢忘。”
陆缨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立刻准备去临清,她选择扮作药材商人,就去了甜水巷,找魏采薇帮忙,问她需要采买那些药材南下贩卖比较令人信服。
魏采薇说道:“自是人参和鹿茸,都是从北方运到南方,运多少卖多少,利润丰厚,且货物又不十分笨重,便于搬运,最适合伪装。”
魏采薇好奇,“怎么突然要去临清?”
陆缨有些犹豫,事关锦衣卫机密,又和白莲教有关系,不能把再她牵扯进来了。
陆缨说道:“临清有白莲教巢穴。”
陆缨去了京城各大生药铺里进货,顺便了解行情。
然而魏采薇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注意到陆缨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往丁巫的房间瞟。
陆缨守口如瓶,魏采薇知难而退,但有个人守口如竹篮——全是破绽,她决定从竹篮那里突破。
早上,汪大夏去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经过她的房子打了个嘘哨。
魏采薇闻声打开窗户,“你进来,有话和你说。”
汪大夏赶紧下马,魏采薇刚刚起床洗漱,还没来得及对镜理红妆,她披散着一头青丝,往嘴唇上点胭脂,轻轻一抿,再往颈部滴了一滴尚昭仪送的西洋香水。
把交领的衣襟往下一扯,然后故意将一缕头发塞进衣襟之下,乌黑的头发就像一条小黑蛇蜿蜒而下,从颈脖到锁骨,再到“夹山”中间的峡谷,令人浮想联翩。
上一世的汪公公就很吃这一套。
魏采薇算是故技重施,一副海棠春睡,睡眼朦胧的模样,打着呵欠开了门。
汪大夏目光果然被白花花胸脯上的一缕蜷曲的黑发给死死“缠绕”住了,根本挪不开眼看魏采薇的脸。
胭脂白涂了。
正月里,京城的冰雪还没有融化,一阵北风袭来,汪大夏赶紧把魏采薇往屋里头推,“外头冷,小心着凉。”
汪大夏算是发之于情,止乎于礼的人,他并不会对魏采薇动手手脚,他伸手一推,是虚推,并没有真的碰到她的胸,按照往常的默契,他伸手的时候,魏采薇自会同时往后退一步。
但这一次,未婚妻突然没有默契了,魏采薇好像没有睡醒,反应迟钝,直直的站在原地。
汪大夏只觉得掌心触到一片柔软,他知道是什么,但是又舍不得放手。他不是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君子。他无疑是个有底线的人,但他的底线比寻常男子要低很多,他的底线是地下室。
汪大夏顿时浮想联翩: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真不是我先动的手!
果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触感……起码比山东大馒头好一万倍!
再过三年就可以随便摸了。
还要等三年,唉。
“呀呀呸!你干什么!”魏采薇碰瓷成功,猛地拍开汪大夏的手,恼了,扭身就要走。
汪大夏赶紧拉住她的衣袖——不敢拉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会后退。”
魏采薇说道:“那你还抓住那里不肯放手。”
汪大夏哑口无言,“我……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马上就要出一趟远门,你不要生气了。”
魏采薇:“去那里?”
汪大夏:“先到临清,再然后我也不知道。”
魏采薇:“跟谁一起?”
汪大夏:“当然是陆统领他们。”
魏采薇:“就这?”
汪大夏说道:“对,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
魏采薇指着丁巫的房间:“丁巫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汪大夏说道:“丁大哥当然是自己人了。”而且是个很厉害的自己人!
魏采薇心中激动起来了,“这么说,丁巫就在临清。”
汪大夏慌忙道:“没……没有的事。”此次太过危险,他也不想把魏采薇扯进来。
魏采薇佯装生气,“哼,又骗我,你此去之后,不要来找我了。”
汪大夏赶紧说道:“在在在,丁巫在临清。”
魏采薇又将衣襟扯的更开了,转身,她刚起床,还没来得及穿束胸的主腰,两个大苹果随着步伐晃来晃去,几乎要破衣而出,把汪大夏晃得头晕,理智丧失。
魏采薇:“带我去见丁巫,我就原谅你。”
汪大夏刚长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根本没有思考就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