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李芳尖叫起来, 阉人特有的尖细高亢的声音在呼啸的北风中杀出一条路,直入飘着鹅毛大雪的夜空。
眼看着那道绿光如闪电般劈过来,裕王一时愣住了。
来不及躲进院子里, 李芳干脆把裕王推进马车, 哐当一声关门, 自己守在车门口, 三个护卫抽刀守在马车前, 刀尖不禁颤抖起来, 他们也怕啊!
没有车夫,裕王府穷到护卫兼职车夫, 一个人打两份工, 那一份工资。
在裕王府的清水王府里当差, 每月除了那点死工资, 什么都没有, 并不值得他们为之卖命。
可是,若裕王出事,他们都得死。
就在绿光即将冲到跟前时。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金色的火光在绿光前面爆开了,飞溅的冰屑和雪花就像一朵盛开的白莲,在空中绽放。
轰鸣声居然阻止了绿光黑眚进攻, 黑眚停在原地,发出咕噜之声。
“你们把裕王送进正院,这里交给我们!”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三个护卫回头一看, 汪大夏和陆缨两人一人拿着一杆燧发枪,对准了黑眚,汪大夏的枪口还冒着烟,刚才就是他开的枪。
这个不吃香菜的瘸子枪法还挺准。
李芳反应最快, 打开车门,把裕王扶下车。魏采薇也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了,她不会武,但是有上一世和黑眚交手的经验。
黑眚出现时,她将提神醒脑的药汁倒在一沓夹棉的厚面衣(口罩)上,药汁浸透了里面的棉絮,这是她这个月在宫廷调出来的方子,甚至亲自戴上这种湿面衣,点燃迷烟熏自己,做过测试。
亲测有用,能够抗一阵子。
黑眚不可怕,只是一条狗,但是有致幻作用的黑烟可怕,魏采薇这个月一直在寻找应对之法。
做好准备之后,魏采薇拿着浸着药汁的面衣下了马车,她将面衣分别系在正在端着燧发枪和远处一团绿光的黑眚僵持的汪大夏和陆缨的脸上,严严包裹住了他们的口鼻。
魏采薇不能把上一世的经历讲述出来,只得说道:“不要太紧张,就把黑眚当成一条疯狗对付,这个面衣可以防止你们吸进去黑气,保持清醒。”
不要紧张对是对着汪大夏说的,陆缨不惧鬼神,汪大夏怕啊!
在给汪大夏系上湿面衣的时候,她能够感觉他的脸瑟瑟发抖,甚至能够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
魏采薇自取一个备用,把剩下的几片面衣塞进了陆缨和汪大夏的甲衣之下。
燧发枪放一枪之后就要重新装填火药和子弹,汪大夏装填完毕,正在用通条把火药和子弹压严实,他怕鬼怪,不过未婚妻就在身边,他不能怂啊,所以故作镇定的说道:
“你速速跟着裕王进院子躲避,我们来对付黑眚,就是一条发绿光的狗,我不怕的。”
魏采薇假装相信他的鬼话,“好,我这就去。”
魏采薇朝着裕王等人奔去,黑眚见裕王往院门口移动,也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陆缨一直盯着它,枪口随着绿光的移动而动,放枪。
轰隆!
又一声枪响,绿光停止冲锋,还发出一声呜咽。
此时汪大夏已经用通条将火药和子弹压严实了,对准了雪地里里不动的绿光。
正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嘘哨之声响起,绿光不在追击裕王,而是掉头往嘘哨声方向奔去,钻进了光秃秃的林子。
魏采薇和裕王等人也跑进了正院,关上大门。
汪大夏一听嘘哨声,心想这不是唤狗吗?打个嘘哨就去了,遂不怕不怕黑眚了,他一边重新装填火药和子弹,一边和陆缨走进黑眚中弹之处,借着火把和雪光,雪地里明显有几滴殷红的鲜血和……几撮散落的毛发!
方才陆缨那一枪,伤了黑眚的皮毛。
毛发还散发着绿色荧光,陆缨用手指捻动绿毛,手指上也粘上了绿色的荧光。
“是萤石磨成的粉。”陆缨说道,“果然有人装神弄鬼,借着黑眚传说对付裕王。”
汪大夏摘下湿面衣,用食指沾了沾殷红的血,用舌头一舔,“一股腥甜的味道,妖怪的血都是黑的臭的,这是分明是动物的血。”
陆缨看得恶心想吐,“你能不能改掉什么都往嘴巴里尝一尝的毛病,君子动手不动口,万一这动物有病怎么办?魏大夫给你系上面衣都没能阻止你动嘴巴。”
呸呸呸!汪大夏当即吐了出来,还抓了一把树下垂下来的冰溜子在嘴里嚼了嚼,吐出一口冰水,重新戴上湿面衣。
陆缨把绿毛收集起来,“这是证物。”
汪大夏看着雪林,“也不晓得黑眚跑那去了。”
汪汪!
狗吠之声响起来,原来是吴小旗等五个伪装工匠的锦衣卫过来接应了,吴小旗听了陆缨的安排,下午把锦衣卫衙门里精心喂养调教的山东细犬涂上黑灰、剪了几撮毛,将一条通体没有杂毛、漂亮帅气的堪称狗中汪大夏的纯白细犬搞得灰头土脸,成为一条卧底流浪狗,牵进了裕王府的工棚。
听到枪声,吴小旗立刻牵着细犬小汪过来支援上司。
陆缨把黑眚掉落的绿毛给小汪闻着,摸着小汪的头,“就是这个,找到它。”
小汪嗷的一声,咆哮着朝着雪林冲过去,陆缨等人连忙跟上细犬,踏入了雪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魏采薇跟着裕王进了正院,院子里一群丫鬟婆子听到动静,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裕王妃勉强保持镇定,和九个选侍一起围在大圆桌上坐着,今天是大小姐的诞辰,裕王妃命厨房做了一桌子素菜和几个火锅,按照裕王的要求将九个选侍召集在一处,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以稳定“军心”。
外头枪声迭起,饭桌上的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裕王妃纹丝不动,九个选侍动也不敢动,害怕也只能坐着。
裕王妃说道:“大家别害怕,万事有王爷顶着,王爷若顶不住,咱们也撑不住,担心害怕都无用,就在这里静观其变。”
裕王妃心想:黑眚再可怕,也没有没钱可怕!
穷最可怕!
这么一想,裕王妃慢慢淡定了,盘算着她手里还剩不少俸禄,倘若裕王被黑眚害了,宗人府和礼部不会不管裕王的葬礼,不需要她一个寡妇掏钱。
裕王一走,王府一个孩子都没有,就没有这一项开支,再把什么典吏长吏辞退,以及用不着的仆人打发出去,开支更小,剩下的银子,足够她和九个选侍养老了。
反正,怎么着日子都能过。我丧偶和不丧偶没有很大区别,过的都是寡妇日子。
裕王妃正思忖着,裕王在李芳和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大堂,最后一个走进屋子的是蒙着面衣的女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进了屋子也不摘下来。
裕王妃连忙站起来,带着九个选侍迎接丈夫,“殿下,您没事吧?”
看到十个女人都能淡定的坐在饭桌前等自己回家,总不能连女人不如吧。裕王慌乱的心静下来,也假装从容,伸开双臂,让李芳给他解开厚棉袍的衣结,“没事,有人装神弄鬼,用黑眚吓唬我,那东西害怕□□,已被赶跑了,他们正在追。”
只有李九宝从女子肩上的药袋里认出了刚刚进门的蒙面女子是魏采薇,“魏大夫?你怎么来了?”
魏采薇一扇扇检查着窗户,说道:“我在广化寺遇到了裕王殿下,听殿下说起来昨晚王府的黑眚,我在宫里治疗过被黑眚所伤的宫人,就跟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撞上了黑眚出没,被保护我的人开枪赶跑了。”
这魏大夫还真是王府的救星啊!她从严世蕃里那里搞到了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让我有钱修房子,今晚还误打误撞的赶跑了黑眚!裕王妃热情邀请魏采薇上桌吃饭。
黑眚不除,魏采薇就不敢摘下湿面衣,说道:“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们慢用,我要去后殿看一看。”
裕王说道:“李芳,你带两个侍卫和魏大夫过去。”
“是。”李芳比了个手势,“魏大夫这边请。”
与此同时,陆缨等人跟着细犬小汪跑出了雪林,不用小汪指引道路,就能看见雪地里一排人的脚印和一个个雪窝子般狗的足印。
细犬也果然沿着一个个雪窝子往前追,最后在一处紧闭的院门前停下,对着院门狂吠,还用爪子刨门,将刚刚新漆的朱红大门刨出一道道爪印。
汪大夏惊道:“不好!裕王府有内鬼!放了黑眚进了正院后门!魏大夫还在里面!”
“开门!”汪大夏用脚疯狂踹门。但是没有人应。
陆缨将魏采薇做的湿面衣分给吴小旗等五个手下,“看门人已经被控制了,我们翻墙过去。大家小心迷烟。”
吴小旗等人戴上湿面衣,甩进拴着绳子的虎爪铁钩,攀爬上了围墙。
七人翻墙进去,看见雪地躺着看门的两个侍卫,外表没有任何伤痕,陆缨试探了鼻息,“没死,只是迷晕过去了。”
“快去救魏大夫。”汪大夏跟着细犬小汪冲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