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方能说得通严世蕃为何突然还了两年欠款。就连亲家陆炳找他有事帮忙,也得先给银子贿赂他,否则免谈。失去妻小的裕王还在悲伤之中, 根本不过问王府的庶务, 不会像上次那样东拼西凑一千五百银子贿赂严世蕃把俸禄要回来。
严世蕃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这次还钱不要裕王的贿赂, 他这是要裕王的命啊!
陆缨也仔细考虑过此事, “以严家父子和景王的关系, 八成就是了。但严世蕃这个老狐狸一向很谨慎,即使裕王府出了事, 也跟他无关, 揪出了卫太监和景王, 也查不到他头上去。对他而言, 补发俸禄,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汪大夏也认同,“严家父子支持景王久矣,这个时候改弦易辙, 放弃景王,改投裕王?太晚了吧!”
陆缨说道:“总之,你在家里不安全, 又要避讳,不能住邻居家。不过,我们家在什刹海有一座别院, 每年冰封的时候,我们姐妹兄弟们都会在别院住一段时间,每天在结冰的湖面玩冰嬉,父亲也会陪我们玩耍。”
“如今我们都大了, 姐姐们都出嫁了,弟弟也和吏部尚书吴鹏家的小姐定了亲要学着稳重,父亲身体又不好,所以今年我们不会搬过去暂住,屋子空出来,看门护院,丫鬟婆子都是现成的,他们再猖狂,也不敢碰我们家的产业,我跟父亲和李宜人都打了招呼,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搬过去暂住。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安顿下来。今晚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保护你。”
陆缨心细又霸道,不容魏采薇推辞。
魏采薇没想到自己回家睡一晚上又要搬家躲灾,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但是她如果不搬过去,陆缨和汪大夏肯定不放心她,他们又要忙着盯裕王府那边,她帮不了什么忙,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魏采薇点头道:“好,我明天跟你走。”
“你们家到底有多少房产啊?”汪大夏掰着手指头,“西城的陆府、金鱼池的别院——跟衍圣公孔家还是邻居、什刹海的别院,就已经是三座大宅了。”
陆缨淡淡道:“我也不清楚,我住过的大概有二十几处,出嫁的姐姐们都有房产田地铺子当嫁妆。不过房子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我觉得魏大夫这里就挺好,清静自在,自己做主,大门一关,没有人天天催婚烦我。”
魏采薇和汪大夏相视一眼:我们并不太懂得高官弟子的苦恼。
魏采薇说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一个月不见,我挺想你……们的,我备了肉和美酒,明天要搬家,索性痛快吃喝,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自从陆缨和汪大夏大闹琼华岛之后,把陆炳搞怕了,根本不准两人进宫,所以这个月他们都没有见过魏采薇。
一听说有肉吃,汪大夏嘴巴都湿润起来了,“对,天大地大,吃喝最大。”
三人在院子厨房里烤肉吃,腌制好的牛羊肉、排骨等等在铁丝网上滋滋冒油,外面北风呼啸,他们吃得鼻尖冒汗,大碗喝酒,什么烦恼,担忧,统统抛到一边去。
三人最后都有些微醺,吃完之后,魏采薇安排住处,“一楼炕上最暖和,陆缨睡在这里,汪大夏睡丁巫那屋。”反正汪大夏火力壮,不怕冷。
陆缨听了,说道:“我不喜欢睡炕,我和他换。”
汪大夏也乐意,因为躺在一楼火炕上能够看到二楼魏采薇房间的房门……还方便我晚上敲她的房门,说几句私房话。
如果睡在丁巫房间,他鬼鬼祟祟摸出来,必定会惊醒陆缨。
汪大夏立刻说道:“换就换,我喜欢睡炕。”
陆缨举着一盏灯,到了丁巫房间,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凉席收起来了,换成了厚棉被褥,打开衣柜,丁巫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里面,最下面一排是鞋子,半旧不新的布鞋摆在那里,等着主人归来。
只是主人归期不定。陆缨脱下齐小腿肚的长靴,热水泡脚,洗干净之后,莹白如玉的双足穿上了丁巫的布鞋,后脚跟和鞋帮空出一根拇指的距离。
陆缨把布鞋当拖鞋穿,还挺舒服,她穿着拖鞋端着盆出去泼洗脚水,厅堂里汪大夏已经躺在火炕上了,看到她雪白的脚跟,连忙扯住被子蒙面,”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缨说道:“你别真的睡着,你守上半夜,过了子时,就把我叫醒,我负责守下半夜。”
下半夜是最困的时候,陆缨总是最难的事情交给她自己。
汪大夏依然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道:“知道了,我就躺一躺,不会闭眼的。魏大夫正在烧水泡一壶浓茶,我喝了就精神了。”
陆缨说道:“别喝太多,小心下半夜走了困睡不着。”
陆缨泼了洗脚水,回到丁巫房间,睡在丁巫的床上,这里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让她莫名觉得安全,放松,眼睛一闭,很快就入睡了。
魏采薇泡了茶回来,在茶壶外面套上棉套子保温,又把裕王妃送的干果蜜饯等等年货各抓了一把,放在八宝攒盒里,给值夜的人当零嘴。
汪大夏见丁巫的房门紧闭,胆子肥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凑在她的耳边呢喃,“我想你了。”
魏采薇只觉得一股热气吹进耳朵里,麻痒之意从就像闪电似的,从耳孔一直窜到了脚尖,别提多舒爽了。
身上明明很快乐,嘴上却说道:“你靠的太近了,好好坐着说话。”
魏采薇不是怕汪大夏对自己怎么样,她是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把汪大夏扑在火炕上行不轨之事。
如今的汪大夏只有十四岁,眼神清澈,笑容和煦,美好的就像晨间的露珠、春天的青梅、腊梅的花苞,她不忍触碰采撷,她和他的三年之约,其实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她要等他真正的长大。
汪大夏对着丁巫的房门勾了勾下巴,“嘘,就是要靠近一点小声说话,以免被陆缨听见。”
你别这样贴着我了!再这样贴下去我就要把你推倒了!
魏采薇咽喉微动,说道:“既然如此,你跟我上楼去我房间说话。”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汪大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去你房间?”
汪大夏脑子立刻充满了各种不可描述。
魏采薇说道:“去我楼上的书房。”
书房也不错啊!汪大夏赶紧起来穿鞋,魏采薇说道:“你不要穿鞋,穿着袜子就行,爬楼梯的动静太大了。”
汪大夏穿着羊毛布袜,做贼似的跟着魏采薇身后,魏采薇走楼梯的时候故意加重步伐,踩得蹬蹬响,就是为了掩盖汪大夏的步伐。
只不过他们这是多此一举,此时陆缨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丁巫卧底成功,打破白莲教,找回了丢失的火器,还抓到了教主赵全,荣归故地……
两人到了书房,关上门,汪大夏着急要抱着她,魏采薇侧身避开,拿出一根缎带,“把眼睛蒙上,我要给你个惊喜。”
汪大夏猛地回忆起上一次他是如何在魏采薇的引导之下,一步步的被她夺走了初吻。
顿时狂喜。初吻都有了,初夜还会远吗?这次她要玩什么?反正一定是初吻更刺激的东西!
汪大夏乖乖的绑好缎带,成了个瞎子,满心期待着惊喜,“你快一点。”
耳边听见布料窸窣之声,汪大夏幻想着她在干什么?是脱衣服吗?这个惊喜是不是太大了?
“好了。”魏采薇踮起脚尖,亲手为他解开缎带。
眼前的魏采薇还是穿着刚才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变。汪大夏问:“惊喜呢?”
魏采薇移开脚步,指着案几上的西洋望远镜,“这就是啊,这个还可以伸缩,比景王那个看得更远。你每次都是借用陆缨的,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吗?尚昭仪给我弄了一个,是西洋传教士进献的贡品。”
就这?汪大夏虽然喜欢这个礼物,但这不是他现在想要的惊喜啊,他还是很失望。
魏采薇说道:“明天就是你的生日,送给你的寿礼,明天就十五岁了,祝你逢凶化吉,一生幸福平安。”
这一世,换成我来守护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呀。不求像上一世那样大富大贵,希望你永远都有这样清澈的眼神,不染一丝阴霾。
十五岁生日?汪大夏忙得昏天黑地,自己都忘记了,魏采薇还记得,还为他精心准备了礼物。所以提前一天出宫,就是为了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汪大夏的心情从失望转为感动,语无伦次,“我好喜欢你……自打你出现,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你,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敢想象。”
就是十几天之后要挥刀自宫的样子。
汪小夏将不复存在,精神起来时和我的脚一样长的汪小夏啊,上辈子你是怎么舍得割掉的。
其实真正的生日礼物就是汪小夏,刚好望远镜也是圆筒的,还可以伸缩,正好寓意汪小夏。这个生日礼物真是煞费苦心了。
魏采薇哽咽的说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租到这件房间,遇到了你,没有你一直帮我,我的人生也是不敢想象,可能会走了一条更崎岖的路,其实我……”
事到如今,魏采薇决定不瞒着他了,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我就是失踪的禾二小姐,我没有失忆,我来京城是为了复仇,陈千户父子、王婆子都是我杀的,我一直在骗你。”
虽然早就猜出这个结果,但是听魏采薇坦白承认,汪大夏的心还是深受震撼,他一把抱住了魏采薇,没有任何欲念,只是安慰的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在意你杀过恶人,你以前吃的那些苦,将来都会变成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