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云梦仙子定定看弦清道:“那我该怎么办?”

弦清笑得成竹在胸:“师叔放心, 我自有办法。”

她跟云梦仙子耳语一番。

云梦仙子面露犹豫,惊疑不定道:“这样不是不是不妥?沈晚她毕竟……”

弦清温声劝诫道:“沈晚她都这般对师叔,师叔难道还怜惜她?”

云梦仙子抿唇不语, 陷入沉思,片刻后,她扫了眼台上正站在洛华仙尊身侧的沈晚, 咬牙道:“就按你说的办,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快找来给你。”

*

弦清和云梦仙子打算陷害沈晚,按理来说, 沈晚该是不知情的。

但这种事就没办法按理来说,谁让她身边有个bug一样的存在。

当陆拙告诉她云梦仙子和弦清打算联手陷害她时, 沈晚差点一口水全喷出来。

她才因风凛仙尊的死怼了陆拙, 陆拙居然好心来告诉她别人要陷害她?

“你怎么知道的?”沈晚问陆拙。

她不敢说她其实内心怀疑这是陆拙搞出来的。

陆拙一脸轻描淡写:“她们在台下讨论的时候, 我正好在台上听了个全部。”

沈晚当然知道他说的台上就是今日仙尊大典的时候,正是因为知道, 才更无语。

弦清和云梦仙子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在台下讨论,当然是因为修士之间可以神识传音, 旁人完全听不到。

但这个旁人显然不包括陆拙。

于是她们在台下讨论得热火朝天,陆拙在台上听得一清二楚,还转头通知了沈晚。

“不知师妹如何打算?”陆拙兴致盎然地挑眉问沈晚。

沈晚虽感激他向自己通风报信, 但还不是很想搭理陆拙,敷衍道:“还能如何打算,当然是上禀宗门, 让宗门治她们的罪。”

陷害同门,怎么说也得关上十几年。

陆拙问:“师妹不觉得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们?”

沈晚转眸看他:“也只能便宜她们,不然我能怎么办?”

陆拙看沈晚一会,淡淡道:“以彼之道, 还之彼身。她们既然想用香陷害师妹让师妹你失身其他弟子,你自然也能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论用香,她们比不过你。”

沈晚断然拒绝:“不行,这样未免太恶毒。”

她实在做不出让一个女修失去清白这种事。

“哪怕这是她们原本打算对你实施的计谋?”陆拙问道。

沈晚迟疑地点点头。

“看来是我多事。早知师妹如此温柔善解人意,我不该通知师妹的。”陆拙温柔笑道,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师妹当真是光风霁月,和我这种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不同,哪怕被诬陷清白失去贞洁,也能大方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晚忍不住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拙步步紧逼。

沈晚默了一下,半晌道:“我很感谢大师兄把这件事告知我,但这事我自有打算,不劳师兄费心。”

“费心?”陆拙淡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你以为你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值得我费心?”

沈晚诧异看他,而他只是默默拂袖而去。

望着他越走越远的颀长背影,沈晚不由深感内心挫败。

她知道陆拙是为她好。

和现世的安稳不同,修真界向来波诡云谲,一出手就有可能是杀招。

譬如这次,弦清和云梦仙子就打算陷害沈晚为得到洛华仙尊不惜对潜入洛华仙尊寝宫下药,却意外自己也中了迷香,被恰巧碰上来玄阳殿送礼的其他弟子。

但他们事成之后,云梦仙子会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撞破这桩丑事。届时不管洛华仙尊相信沈晚与否,被所有人亲眼目睹失去清白的沈晚将于宣阳峰再无立足之地。

沈晚如何不清楚,这件事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等云梦仙子领着浩浩汤汤一行人到来时,发现躺在洛华仙尊床上的是弦清和其他弟子。

可只是情感上的知道却是不够的,在现世活过二十年的沈晚狠不下心做这种事,实在是性格懦弱优柔寡断,也难怪刚才被陆拙嘲讽。

如果没有天道陆拙的庇护,不管是不是在玄天宗,自己怕是早已死过好几次。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玄天宗的这三四年里,陆拙确实帮她许多,甚至这次,在知晓弦清和云梦仙子的计划后,哪怕事先她嘲讽过他,他还是愿意来跟她通风报信。

如果没有他的提示,或许自己真的会中弦清和云梦仙子的计也说不准。

沈晚坐在窗框上凝望着月亮,一下想起陆拙对她的好,一下又想起星河仙尊和风凛仙尊的死,还有陆拙对她的威胁等等。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纯粹的好与坏呢?

脑海中的记忆如走马观花,沈晚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

就在这时候,女主来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静静地站在院中,目光平静地眺望沈晚,也不作声,直到沈晚低头才发现她的身影。

沈晚问:“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女主道:“好一会儿了。”

沈晚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女主道:“我见今夜月色很好,本来想约你去赏月散心。可等我站在院中看到你坐在窗户上沉思的时候,忽然觉得,或许我不打扰你,你才是更好的散心。”

沈晚问:“那师姐你怎么不走?”

女主笑了一下,“因为对我来说,站在这儿,或许也是更好的散心。”

沈晚从窗户上跳下来,说:“哪有站着不动散心的,师姐你既然想赏月,我就陪你赏月。”

沈晚都这样说,谢晗自然不会拒绝。

沁凉的月色下,他们俩漫步在宣阳峰郁郁葱葱的树林间。

谢晗问:“师妹近些时日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本意是想拐弯抹角打听陆拙的事,没想到沈晚却提及另一件事。

沈晚点点头,道:“没错,师姐,我确实有烦心事。我想问你,如果你知道有人设计陷害夺你清白,你会怎么做?”

谢晗脸上一僵,转眸看沈晚关心问道:“为何会这样问?”

“随便问问而已。”沈晚想糊弄过去,见女主认真探究的目光,只得承认,“好吧,我承认,是有人给我通风报信,所以我提前得知弦清师姐和云梦仙子打算设计陷害我,毁我清白,但我却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毕竟如果只是向宗门揭露,她们肯定会被宗门下令禁足,但也只是禁足而已。”

宗门不可能会因为未成的计划而重责一位仙子和一位亲传弟子。

毕竟女修清白这种事,说小不算小,但说大,又实在算不上大事。

沈晚继续道:“但若是真让我为加重她们的惩罚而刻意中计,未免得不偿失。至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也做不出来。”

谢晗沉思一会,问道:“她们打算如何陷害你?”

沈晚:“用情香污蔑我试图勾引师尊,再将其他弟子放进来和我交合。”

谢晗抿唇沉默了一瞬,直到沈晚看他他才道:“如果你实在不想以眼还眼,可以将情香替换成毒香。”

沈晚一愣,抬首看谢晗。

谢晗注视着别处,平静道:“按玄天宗门规,残害同门者,是要被逐出宗门。”

沈晚沉默了会,问道:“师姐的意思是?”

谢晗凝视她道:“门规里没有关清白的惩罚措施,紫微峰的那些老古董,如果知道弦清她们用情香陷害你极有可能为保宗门名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与性命攸关,涉及残害同门的弟子,他们是不会开先河放过她们的,定会重重惩罚,将她二人逐出宗门。”

“可是云梦仙子也参与其中,她毕竟是师姐的母亲。”沈晚还在犹豫。

“她自己做的选择,就该由她自己承担代价。”谢晗口气平静地说。“她们既然可以选择设计陷害你,你自然也可以选择一劳永逸。”

月光洒在谢晗的脸上,沈晚看着他,心头微微泛起迷茫,不过很快她就下定决心。

“好,师姐,就按你说的办。”

云梦仙子和弦清,一个是化神修士,一个是筑基修士,就算被赶出玄天宗,也活得下去。

至于被赶出宗门剥夺功法后,她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进阶,这种事就不在沈晚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她也不可能真的当一个圣母。

“只是我该如何将她们准备的情香换成毒香?”沈晚微微皱眉。

“这事你不用担心。”谢晗道,“你不是也说了吗,云梦仙子是我的母亲。”

这件事让他来做轻而易举。

[谢晗,你不会打算为了沈晚陷害你的母亲吧?你不可以这样!]听到谢晗和沈晚话,祁主焦急提醒道。

谢晗置若罔闻。

*

直到一周后,确定云梦仙子下山过,沈晚和女主一起走往浮光峰的路上,沈晚还微微有点恍惚。

她这算是在和女主联手陷害女主的母亲吗?

看着女主面无表情的高冷侧脸,沈晚忍不住心底吐槽这个小说世界当真玄幻,不仅男配可以是最大的隐藏boss,连女主也会为了帮女配选择对付自己的母亲。

一下仙鹤,浮光峰的山门弟子就惊奇迎上来:“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宣阳峰的师兄师姐们竟然都来了。”

沈晚诧异抬头:“我们宣阳峰还有谁来了吗?”

山门弟子道:“陆拙师兄和明烟师姐也来了。”

沈晚心中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才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我们浮光峰新引进一头灵兽,陆拙师兄说明烟师姐好奇,便带她来看看。”山门弟子答道。

沈晚无言,只是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浮光峰峰顶看去,谢晗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一下,出声道:“还是按原计划,你去找遥清师兄,我去瑞云宫看看。”

沈晚胡乱点头,和女主分道扬镳后,她朝遥清师兄的住处走去。

山上的天气不错,沈晚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阳光肆意地洒在她的身上。

明明已经入秋,却并不觉得凉爽,相反浑身微微发热。

走到遥清师兄院前时,遥清师兄不在。一旁的内门弟子道:“峰主新引进一头灵兽,遥清师兄、弦清师姐他们都去极光殿前观赏了,只有素清师姐还留在这。沈师姐可要拜访素清师姐?”

沈晚摇头。

和内门弟子道别后,她怔怔地往极光殿走去,远远的就听到明烟的欢呼声以及陆拙劝明烟安静些的话语。

沈晚又走了几步,停在了原地。她清楚此时此刻弦清怕是也在极光殿前和陆拙明烟遥清他们一起观赏灵兽。正因如此,她不想过去。

不是因为忌惮弦清,而是因为心中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她还没犹豫一会,身后传来素清的声音:“沈师妹,你怎么在这?”

沈晚转过身,素清凝着她道:“柳生说你来了,知道大师兄不在也去极光殿了。我本来正准备去极光殿找你,没想到你竟还在半路。”

沈晚略低下头,“我在想心事,走走停停,就走得有几分慢。”

“原来不止是我一人会这样。”素清微微笑了下,上前问道,“不知沈师妹在想什么,我能否为沈师妹分忧?”

沈晚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问素清:“还不知道素清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素清又微微笑了下,说道:“能有什么事?只是先前误会过沈师妹,内心一直愧疚,每次听沈师妹过来,总是忍不住想看看沈师妹,和沈师妹说几句话。”

沈晚不好意思,道:“你也说了,只是误会,我没放在心上,师姐也不必如此。”

素清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温和道:“沈师妹不计较,我却不能不在意。今日师尊新引进了头灵兽,好几峰弟子都来观看。沈师妹既然来了,不如也去看看。师兄也在那。”

沈晚来找遥清本来只是托词,见可以,不见也可以,但此时见素清相邀,自然和她相携一同往极光殿走去,边走边问:“是什么灵兽,怎么惹好几峰弟子过来?”

素清道:“是头罕见的地级灵兽星狐兽。听闻此灵兽皮毛极为炫目,因此早已被修士猎杀得所剩无几。师尊也是机缘巧合,才在秘境中遇到这么一只星狐兽将其驯服带回来。他准备将其炼制成镇山灵兽。”

沈晚好奇问:“灵狐也能用来镇山吗?”

在她的印象里,灵狐实力偏弱,向来是群居才有些许战力。

听到沈晚的疑问,素清答道:“寻常灵狐体态娇小,修为孱弱,自然不可以。但这星狐兽却和普通灵狐大有不同,比起狐,它实力更似虎,连体型也比寻常灵狐大个近十倍。只是长得像狐狸,才被称为星狐。”

沈晚闻言点点头。

素清跟她说这么多,她很感激素清。眼看就要走近极光殿,远远看见半殿高的星狐兽以及围在周边围观的各峰弟子。

沈晚见那灵兽体态可怖,忍不住道:“那灵兽怎么也不用笼子关住?若是突然伤人怎么办?”

素清闻言不由笑了下,望向沈晚道:“都已被驯服了,又怎么可能伤人?”

沈晚想想也是,自己未免太过杞人忧天。随着她们走近,明烟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最爱的小师妹,立刻振臂朝沈晚高挥。

“小师妹!”

沈晚顺着她的声音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神采飞扬的明烟,以及站在明烟身侧的陆拙。

看到她,陆拙明显表情微微僵了一下。沈晚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陆拙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还没待她想明白,围观星狐兽的人群中骤然传来惊呼。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就有二十丈高的星狐兽一下拔高近三十丈,浑身散发浓烈的红色火焰,怒吼着朝人群中的一位女弟子扑去。

“弦清!”还没待沈晚反应过来,站在她身侧的素清已认出被袭击女弟子的身份,召出长箫朝星狐兽飞去。

围观的弟子中不乏修为高深的亲传弟子,见状也纷纷召出本命武器迎战星狐兽,就连明烟也抽出本命剑,从背后朝星狐兽脑袋砍去。

星狐兽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回头,一口炎息将飞上前的弟子纷纷击退,再嘶吼着转过头,巨口朝爪子下的弦清吼去。

一声琴响。星狐兽动作一滞。

原来是遥清出手。

琴声如急雨嘈嘈切切落下,遥清高声对也被星狐兽震到一边的素清道:“快去请师尊!”

素清闻言,也不恋战,朝极光殿内殿飞去。

遥清的琴声虽阻止了星狐兽一瞬,但很快,星狐兽就明显不太受遥清琴音控制,暴躁地朝天空怒吼。

“什么鬼?这星狐兽原本只有元婴期,现在少说也有化神水准。浮光峰的峰主长老们呢?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也听不到吗?”有其他峰弟子怒吼。

“师叔师娘都被叫去紫微峰了,师尊收服星狐兽修为损耗过大,此时此刻正在极光殿内闭关打坐。”有浮光峰弟子解释道。

“这也太巧了,能驯服灵兽的长老们都不在,就只剩我们这些不是灵兽对手的弟子们。别跟我说这一切只是凑巧。”方才怒吼的弟子怒极反笑道。

浮光峰弟子懦懦不知说什么。

虽嘴上在不停的争论,但广场上的各峰弟子都齐心协力地在帮遥清控制星狐兽。

他们都清楚他们都不是星狐兽的对手,只能寄希望于拖到化神期以上的长老们到来。

但不是所有弟子都在抵抗星狐兽,至少陆拙不是。

以他的实力,区区星狐兽手到擒来,但他不仅没上前,还拉住蠢蠢欲动的明烟。

沈晚将一切收尽眼底,也上前抗敌星狐兽。

见到她,有弟子惊喜道:“是宣阳峰的沈师妹,我们有救了。”

沈晚:“……”

这是哪峰的师兄,对她还真有信心啊。

见她上前,遥清眉宇间的焦灼也缓和几分。虽眼缚青绫,但他还是朝沈晚方向微微颔首。

沈晚也微微点了下头,他们俩一人用香,一人用琴,交替施法,竟意外默契十足,将星狐兽定在原地。

明烟呆呆抬起头,看着飘在天上的沈晚和遥清,对陆拙道:“大师兄,小师妹好厉害。”

陆拙嗯了声。

明烟又道:“她和遥清师兄配合得好默契,她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和遥清师兄练功了?”

陆拙这次没说话。

而原本被星狐兽按在爪下的弦清悠悠转醒,见眼前险情和遥清,连忙惊呼:“大师兄救我!”

遥清没有应声。

纵使他天纵奇才,此时此刻也不过金丹修为,能控制化神期的星狐兽这么久已是奇迹,自然没有余力回应弦清。

倒是那只负责传送灵力的紫衣弟子有心情调侃道:“我说弦清师妹,你别光看着你大师兄啊,你多看两眼,就会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在救你。虽然你师兄出力最多,但这宣阳峰的沈师妹出力也不少啊。”

弦清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注意到高空中的沈晚。

沈晚恰好也在此时低头,隔着星狐兽身躯的空隙和弦清直直对视上,一时竟然略有些尴尬。

这弦清不会像某些小说里的无脑女配一般,骤然出声喊什么我就算死也不要你救这类脑残话语吧?

好在她竟然算得上正常,见到高空上沈晚奋力控制星狐兽的身影,她只是抿抿唇,垂下眸,什么话也没说。

沈晚松了一口气。

明烟不忿,跟陆拙道:“大师兄,这弦清真没有礼貌,小师妹冒生命危险救她,她居然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陆拙轻轻笑了下,漫不经心对明烟道:“明烟你不懂,你师妹怀瑾握瑜,才不会在乎这些虚名浮利。别说弦清只是不感谢她,就算弦清打算杀她,她说不定也救。”

明烟明显被陆拙的话惊到:“啊?不会吧?小师妹应该不会那么傻吧?”

陆拙轻轻笑:“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师妹就那么傻。”

他沉沉朝沈晚看去,沈晚眼角余光扫到,心下微沉。

“小师妹。”

陆拙骤然传音,沈晚一惊,手上的法术差点出了差错,好在遥清及时挽救。

沈晚朝遥清善意地看一眼,就听到陆拙继续道。

“我想杀的人,谁也救不了。”

沈晚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破音,遥清的本命琴竟在施法过程中意外弦断。没了他的配合,星狐兽彻底失去控制,朝半空发出怒吼,张开獠牙朝沈晚扑去。

“沈师妹!”

“小师妹!”

围观弟子惊呼,巨大的轰鸣声,星狐兽朝沈晚吐了一口炎息。

明烟提剑欲上,却被陆拙拉住。

“死不了。”陆拙面色平静,淡淡道。

明烟不可置信看他,想甩开大师兄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沈晚在星狐兽正上空,这一声怒吼避无可避,她以长袖挡脸,正欲凭法衣挡这一招。

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到她面前抱住她,一个转身,以自己的身躯挡住星狐兽的这一招。

“师姐……”沈晚定定看女主的脸。

女主看她一眼,面色如当初天海峰悬崖那次平静。

谢晗抱着她,强撑带她降到地面,才勉强道:“我没事。”

一道鲜血从谢晗嘴角流了出来,沈晚连忙用袖子去擦,却被谢晗抓住。

“会弄脏的。”

沈晚哽咽:“脏就脏了。”

谢晗还想阻止,沈晚却甩开他的手,轻轻地擦拭他的唇角。

“我去找云梦仙子,她不在,我就出来找你。还好我来了。”谢晗有气无力地说,他眼皮越来越沉重,似乎随时都能睡去。

沈晚心慌,连忙抱起他。

极光殿前,遥清已从本命琴弦断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指挥玄天宗弟子继续抵御星狐兽。

明烟终于挣脱大师兄,朝沈晚跑过来:“小师妹,你没事吧。”

沈晚抬头看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含着眼泪说:“三师姐,我能不能帮我抱会二师姐,我还要去帮遥清师兄。”

明烟愣了一下,随后道:“你去。”

她从沈晚怀中接过二师姐,盯着二师姐苍白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回头,对还淡淡站在一角的陆拙喊道:“大师兄,你也快去帮忙啊!”

不要让小师妹再受伤了。

陆拙还是没动。

他只是静默站着,淡淡看这一切。

直到狂怒的星狐兽用尾巴扫开所有玄天宗弟子,一口咬在身下的弦清身上,他才出手。

伴随着一道白色剑光荡过,星狐兽应声而倒。

素清恰巧也在这时候带着颜律尊者过来,眼睁睁见星狐兽将弦清开膛破肚,撕心裂肺嚎啕:“师妹!”

*

“放心,她伤得不重,休息段时日会痊愈。”酒稚仙子对洛华仙尊道。

洛华仙尊朝酒稚仙子微微颔首:“劳烦酒稚师妹了。”

酒稚仙子轻轻摇头:“不麻烦,毕竟你我同宗同门,理当守望相助。”

她淡淡说着,目光却透过洛华仙尊望向站在洛华仙尊身后的陆拙。

洛华仙尊知道她在看谁,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吩咐明烟道:“明烟,送送你酒稚师叔。”

“好。”明烟应道,站起身对酒稚仙子道,“师叔,我送你。”

酒稚仙子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没再看陆拙,也没再看洛华仙尊。

她一路无话,直到明烟送她送到殿门口,她才开口道:“明烟你知道吗,弦清死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明烟还是呆了下,“弦清师姐没救回来吗?”

酒稚仙子轻轻摇头:“我们整个清雨峰的长老峰主都出动了,都没就回来。”

明烟闻言心情低落地低下头,闷闷道:“我虽然不喜欢弦清师姐,但也不想看她死。”

酒稚仙子道:“明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师兄出手了,或许弦清就不会死。”

明烟呆愕,看着酒稚仙子道:“可师尊说了,这件事和大师兄无关。大师兄不过金丹期,就算他出手,也未必是星狐兽的对手。”

“是吗?”酒稚仙子轻轻扯了扯唇角,哀伤道,“或许是吧。”

她轻轻摸了摸明烟的头道:“明烟,就算你本性单纯,素来相信你师尊师兄,但有时候也该想想,他们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明烟不懂酒稚仙子什么意思,就直接说了:“师叔,明烟不懂。”

酒稚仙子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不懂就不懂吧。明烟,多陪陪你小师妹,她看起来不太好。”

明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送走酒稚仙子,明烟急忙朝玄阳殿跑去。

小师妹还坐在二师姐的床前,师尊和大师兄却不见了。

明烟本想迈进房间陪小师妹看着二师姐,但却莫名地想起酒稚仙子的话。她四处张望,看到隔壁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下,悄悄地凑过去。

师尊又留禁制了,防止别人偷听,但这对明烟来说不是问题。

她悄悄把耳朵靠在门上。师尊和大师兄果然在里面,她听到师尊的声音。

师尊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为你自己惹来多大麻烦?颜律矢口要将你告到掌门面前,他说你这种见死不救的人不配当掌门继承人候选人。”

大师兄道:“那师尊觉得呢?”

师尊道:“你是本尊的徒弟,本尊还能如何觉得?”

大师兄不说话。

师尊道:“本尊说过,要将这宣阳峰交给你,便会一定交给你。本尊知道你年幼失怙,流落在外,饱受欺凌,虽随我入玄天宗,待人表面一团和气,实则谁都不信。但弦清毕竟你是同门师兄妹,谢晗沈晚更是你的亲师妹,你怎能见死不救?这次的事本尊会为你摆平,但下次,师尊不希望你如此。”

大师兄沉默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师尊打算如何摆平?”

师尊道:“你该谢谢你四师妹,这次事故她出力颇多。本尊以她的名义,再添些罕有的灵丹法宝,你颜律师叔总会松口的。毕竟,弦清死了,遥清素清可还活着。”

大师兄又沉默了会,就在明烟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将耳朵再往门上凑时,才听到他开口。

大师兄说:“师尊,你不必替我解决,你就让颜律尊者去紫微峰告。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事关他们浮光峰隐秘,我才一直犹豫,不敢开口。”

师尊问:“什么隐秘?”

大师兄道:“师尊你就别问了。我……我怕告诉你,你会拦我。”

师尊沉默会儿,道:“你不愿说,本尊自然不会追问。但你要想清楚,若真让颜律告到紫微峰,你的候选人身份,就算本尊也挽救不了。”

大师兄沉声道:“师尊放心,我想清楚了。再说,就算我失了候选人身份,还有小师妹。这宣阳峰,不管是我,还是小师妹继承,弟子都会开心。师尊不用拘泥当初对弟子的承诺。”

师尊长叹道:“你能这么想,本尊很欣慰。”

他们又断断续续地聊起旁的事,明烟怕师尊和大师兄聊完,发现自己又不听话在偷听,连忙急匆匆准备离开。

她还没后退几步,就撞上一尊柔软的身躯上。

明烟歪过头,就看见小师妹静静站在自己身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师妹以指抵唇,示意她噤声。

明烟点点头,和小师妹一起安静地往外走。

直到走到二师姐所在的寝宫,关上门,明烟才问:“小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晚道:“你一来我就看到,就也跟着过去了。”

那就是和她差不多的时间,她听到的内容小师妹也听到。

明烟问:“小师妹,你说大师兄说的,有关浮光峰的隐秘是什么?”

沈晚摇头:“不知道。”

明烟又问:“你说会不会跟这次星狐兽发狂有关?”

沈晚道:“不清楚。”

明烟见她神色疲惫,说话有气无力,于是伸出手摸沈晚的额头:“小师妹,你生病了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我没事。”沈晚按下明烟的手,淡淡答道。

“你一定有事!”明烟斩钉截铁道,“刚才酒稚仙子也说你看起来很不好,让我多关心你。”

见她眼底满溢的关怀,沈晚勉强笑道:“师姐,你不用担心,我真没事。只是二师姐因我受伤,我担忧难过罢了。”

明烟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小师妹,你别难过了,我陪着你,和你一起等二师姐醒来。等二师姐醒过来,小师妹你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沈晚点点头。

明烟立刻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爷,你保佑我师姐快点醒来吧,我不想看小师妹难过。”

沈晚露出淡淡的微笑。

明烟陪着沈晚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夜深,她才熬不住,趴在沈晚腿上沉沉睡过去。

她睡过去,陆拙才走进来。

他解开身上的外袍,披在明烟身上,将其抱起,“我带她去隔壁。谢晗她没事吧?”

沈晚低低的讥笑:“她有没有事,师兄不是最清楚吗?”

陆拙看她。

沈晚抬头,肯定道:“星狐兽发狂是你搞的鬼?”

陆拙挑眉,没有否认。

沈晚道:“所以说,师兄当时想伤的人——是我?”

陆拙道:“是你不听话。”

沈晚问:“既然如此,师兄怎么不像杀弦清师姐一样杀我。”

陆拙:“你体内还有我给你的星河仙尊的修为,你觉得我舍得?”

沈晚淡然:“身为星河仙尊修为容器的我,弦清师姐居然想陷害,所以师兄才要杀她吗?”

“随你怎么想。”陆拙沉默地看她一眼,淡淡答道。

沈晚眸光些许涣散:“那和弦清师姐同谋害我的云梦仙子呢?师兄打算如何对付?”

陆拙道:“明天紫微峰你就知道了。”

“师兄。”沈晚抬头,“你今天说,你想杀的人,谁也救不了。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拦不了师兄,但请师兄想想师姐,云梦仙子到底是师姐的母亲。你如果杀了云梦仙子,师姐会难过。”

陆拙轻嗤:“你觉得我在乎二师妹?”

“不知道。”沈晚也不知道,她只是在赌,赌也许原书说的是真的,陆拙喜欢的真的是女主呢?她不想师姐因自己受伤昏迷,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和母亲永远的天人路隔。

“或许呢?或许师兄喜欢师姐。”沈晚说,“师兄,如果你真喜欢一个人,不能总想着一直伤害她。”

不要像原著一样逼的女主跳崖。

陆拙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抱着明烟去了隔壁,将明烟放置床上后,他径直去了山下的酒楼。

他纤长的手指还没在酒桌上叩多久,他等的人就来了。

他们俩寒暄几句,互相敬了几杯酒,陆拙问:“我还能活多久?”

坐在他对面,白衣黑袍的男子淡淡答:“七十几年罢了。”

陆拙挑眉:“这么久?”

男子淡然反问:“久吗?”

陆拙托腮,淡淡笑道:“的确,和天道万古长青的寿命比,不久。”

白衣黑袍的男子,也就是天道闻言,抬眉散漫问道,“你想起来了?”

陆拙:“是啊,想起来。我一直记不起自己是谁,只记得不停地找对手。原来,我就是上一任天道。”

天道:“然后你找上了我。”

陆拙问:“我是怎么劝你接下这讨厌的差事的?”

天道:“你跟我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去不了她的世界,但只要我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当天道,总有一世,她会穿过来,到时候我就会再次遇到她。”

陆拙道:“我记得那一世我死后不久,她就离开了。”

天道:“是。”

陆拙又问:“往后呢?往后多少年剧情会重启?”

“十万六千八十三年。”

“往前重启多少年后剧情才开始?”

“三万零二百四十三年。”

“轮回十三余万年的岁月,只为等她一百年,值得吗?”陆拙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天道淡淡答道:“没什么值得或不值得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早已习惯。”

习惯等待。

习惯她来。

习惯她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