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随着维托里奥男爵与金玫瑰的私情越传越广, 人们对于两人之死的好奇也越来越深。

苏格兰场作为经办金玫瑰一案的前线主力,饱受探秘者的骚扰。

仅是伦敦就有不少所谓的侦探上门,提出了协助警方的诉求, 用他们的智慧揪出毒杀金玫瑰的凶犯。

“一开始,很多人吵着要找出真相, 是因为他们都喜欢金玫瑰。”

雷斯垂德啧啧两声, “现在换了一拨人,还是喊着要找出真相, 是因为他们想借着破案出名。”

谁找到毒杀金玫瑰的凶手, 理所当然就能名动一时。

与之相比, 两位魔鬼每次都把功劳按在L探长头上。盛名之下的痛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

雷斯垂德正从应付金玫瑰的支持者闹事,变到接待剧院的目击者, 现在又要和那一群想出名的周旋。

他羡慕的是两只魔鬼溜之大吉,仅留言离开伦敦继续追查,而不用处理其他繁琐杂事。

需要离开伦敦的还有卡特。

由于男爵夫人的大胆揭露, 不乏阴谋论者,认为她雇佣了杀手除去丈夫与丈夫的情人。菲罗伦斯的作案动机明显, 先下手为强的自保活命, 彻底杜绝想加害她两人的生路。

正因如此,男爵亲属不肯承认维托里奥只是意外丧命野狼口中。

发生在伦敦剧院的金玫瑰之死, 与发生在意大利山上的男爵之死,两案有必要考虑并案侦查。

卡特意大利语说得不错,就由他带着伦敦方面掌握的情报,作为苏格兰场的特派探员, 与意方警察合作调查男爵维托里奥的死亡事实。

“也没别的嘱咐,不求给苏格兰场长脸, 只要别给我丢脸就行。”

雷斯垂德拍了拍卡特的肩。如非他和格雷格森都不太懂意大利语,真不愿错过这一次旅游,不,外出办案的机会。

卡特此去主要负责观察,至于最终是否将两案并案,除非找到过硬的证据,否则还有的扯皮。

那些男爵亲属坚持并案,有多少是为了维托里奥之死伤心,又有几分是想要剥夺菲罗伦斯的遗产继承权,从而自占男爵府所剩不多的财产。

以上等等,卡特作为外来的警探,必须做到别留下话柄卷入内斗。

卡特重重点头,他懂,苏格兰场不能强硬拒绝联合调查,就派他过去做一块背景板。

“探长,我最后有一个问题。班纳特先生与福尔摩斯先生离开了伦敦,万一我在意大利与那两位相遇,他们让我介入维托里奥男爵的后事安排,我需要照办吗?”

魔鬼乘以二让你做什么,哪怕你意志坚定地拒绝,而对方又看起来默许了你的拒绝,但岂知那一次拒绝不是他们所求?

这一段话有些绕,雷斯垂德只化作一个词,“照办。”

“那两位是金玫瑰凶案的顾问,也算自己人了。”

雷斯垂德不知两人去哪里追查杀手。证据里有一张来自捷克斯洛伐克的空白信纸,也许两人去了中欧,也许在此之前两人也会去一趟意大利。

此刻,雷斯垂德却真心诚意地为卡特祈祷,最好还是别出现他假设的可能,否则上帝知道会再发生什么离谱的案件。

*

蒙塔古街,歇洛克家。

此次,两人出发去意大利需要多做些准备,因为要追捕的是一位用毒高手,且疑似是职业杀手。

意大利与职业杀手两者放到一起,不得不让人想到一个词——黑手党。

黑手党起源于西西里岛,当下无需考据它从中世纪起的一系列流变,只需明白在十几年前意大利南北统一后,这一组织也散布到意大利各地。

虽然都顶着黑手党之名,但实则是不同的家族帮派各自为据。总体上南强北弱,也有一些人漂洋过海,开始在美国落地生根。

他们为土地持有者提供有偿保护,而当地政府也会串联其中,默许帮派组织以非常手段支配当地民众。

然而,目前远远未达到黑手党势力的巅峰。

凯尔西将现状与前世黑手党的发展对比,19世纪后期各分支帮派尚在兴起之初,多四散在乡村或中小城镇,他们并不成气候。

其中却也有一二已稍具规模,比如休斯家族做着意大利—美国的跨洋生意。

它的势力主要南部西西里岛,仅从表面上看,经营着鸟语花香的田园柑橘贸易,与血腥暴力毫无关联。

“美国警方的电报也到了。”

歇洛克提起另一则消息,时隔半个多月,终于联系上了金玫瑰的表叔弗农。

从电报里看,弗农对表侄女的死亡态度冷淡,不太情愿跨洋为丝特芬妮收尸。

四五年前,弗农得知丝特芬妮与不少男士关系密切,有的已婚也为她所迷。

虽然丝特芬妮坚持她与那些男士,仅是歌剧演员与爱好者的单纯关系,可是弗农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让两方断交的主因,是金玫瑰的一位牙医狂热支持者。

当年丝特芬妮仍未爆红,牙医算得上一众支持者里小有财力的人物。说这人疯狂,因他和维托里奥男爵一样,有杀妻再娶的打算。

“四年前,牙医安格斯计划毒杀妻子,却误食毒酒身亡。

当地人却都不知牙医为何杀妻,弗农却觉得与侄女有关。随后他与托比女士大吵一架,哪怕金玫瑰爆红,都没再联系过。”

正是没下限的人太多了,才让罪案日复一日地发生。

后半句,歇洛克没有直说,而面露讥讽。

很快,他就又语气客观地谈起疑凶,“牙医妻子有加害托比女士的动机,等到了米兰,我们该去找她聊一聊。”

意大利歌剧院地处米兰,金玫瑰在此做了十年演员。中毒而亡的牙医一家也在米兰,而维托里奥男爵府邸在米兰以西的韦尔切利。

若再往西北方就是都灵。

都灵,正是凯尔西与歇洛克此行意大利,表面上的目的地。

在金玫瑰一案疯传的半个多月中,KS团队的血型研究也传遍欧洲。

KS团队幕后两位老板侦办金玫瑰之案,这样的传闻或多或少也传了出去,消息灵通者必已收到了风声。

在意大利地方势力错综复杂,而杀害金玫瑰凶手身份又破朔迷离的情况下,两人决定乔装出行。

这次,他们是来自大洋彼岸美国的一对师生。应邀前往意大利都灵,为都灵埃及博物馆的扩建提供些意见。

暂且不提为什么在意大利建埃及博物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歇洛克听着脚步与敲门节奏,略微诧异地开门。不喜运动的迈克罗夫特,居然亲自来送新鲜出炉的两本‘真’护照。

“歇洛克,请别露出仿佛看到火星撞地球的目光。”

迈克罗夫特走进了房间,与起身向他问好的凯尔西颔首致意。

在两人对面的位置落座后,迈克罗夫特仿佛后知后觉地想起:“哦,我差点忘了。歇洛克,你对天文学不感兴趣,但你还是知道火星的吧?”

迈克罗夫特问得诚恳而不带一丝戏谑。

歇洛克保持微笑,心照不宣的兄弟默契去哪里了?

以往,他们不是一直维持着美好的兄友弟恭,仅在没有第三人时开些小玩笑。

「在凯尔西面前,你确定能完美饰演我的好弟弟?」

迈克罗夫特给了歇洛克一个自行品味的眼神,他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两本护照,真实可查。不必担心被指认你们冒用了谁的身份。”

迈克罗夫特摊开护照,微笑着指向上面的名字,“请原谅,以我的审美,实在无法签发汤姆与杰瑞的假名证件。”

迈克罗夫特说着看向对面两人,还真是一对鬼才,居然能起如此不走心的假名,对乔装改扮起码的尊重呢?

“保留了你们喜欢的T与J,我改成了泰伦斯与乔。泰伦斯·史密斯,乔·史密斯,听上去才像耶鲁大学来的。”

好吧,谁搞假/证谁说了算。

歇洛克与凯尔西默默收下了护照本,桌上除了一些身份背景资料,里面还夹着各两张船票与火车票。

“从英国渡海去法国,再从巴黎坐火车去都灵,票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迈克罗夫特提起法国—意大利的火车是新造的,比起英国早些年制造的火车要舒适不少,可惜现在还没有卧铺车厢。

“伦敦也有改建铁路的构想,而贯穿欧亚的东方快车已经在建,这些题外话我也不多说。给你们安排火车路线,主要是以防路途生变。”

迈克罗夫特注视两人。都不用他调查,读一读《阿尔卑斯山奇遇记》,全欧洲都知道有人乘坐的马车被雷劈了。

歇洛克与凯尔西再次默默地收好了车票,而拒不承认书里的古怪经历与他们有关,那是络腮胡与金边眼镜的故事。

“我订了头等车厢,一个车厢十二人。请放心,这次的同乘都没有威胁性。”

迈克罗夫特安排好了一切,他就不信此次出行还能再出纰漏。

“等到了意大利,你们就自行把握。也请别忘了,这你们面对的是一个用毒高手,他/她背后可能有帮派势力。”

不要贸然行事。

迈克罗夫特却没说出来,因为事急从权,而掩埋的真相往往与危险挂钩。

迈克罗夫特沉默几秒,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神色。

“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两位扮做师生,谁是教授,谁是学生?现在定下来,我联系耶鲁方面,彻底坐实了泰伦斯与乔的身份。”

这真是贴心周到的全套办证服务。

凯尔西与歇洛克看向对方,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眼神厮杀,都想争抢教授的身份。

原因很简单,做教授的能指派学生做任务,再遇到类似读情诗之类的奇怪差事,都能理直气壮地扔给学生去做。

迈克罗夫特闭了闭眼,这位两位办案时的稳重都去哪里了?

凯尔西先暂停无意义斗争,“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数花瓣数目。”

书桌上,花瓶里有一支开始枯萎的橙玫瑰。

“在它凋谢前,请它再做出点贡献。”

凯尔西建议,“数花瓣,单数就是泰伦斯做教授,双数就是乔做教授,怎么样?”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橙玫瑰,“赌运气的选择,我觉得可以。”

歇洛克抿了抿唇,无奈地请迈克罗夫特动手去数,“好吧,请您给出公平的结论。”

“一、二……”

迈克罗夫特迅速地给出了最终数字,“四十二,双数,是班纳特先生成为乔·史密斯教授。”

师生身份一定,迈克罗夫特就告辞了。不用观察后续,他也知道歇洛克会有些小郁闷。

屋内,凯尔西收好她的新身份材料,脚步轻快准备回对街自己的租屋。

“杰瑞,哦不,该称呼S教授了。”

歇洛克叫住了愉悦的凯尔西,“在您离开之前,留下那一片花瓣。它要与本体一起入葬,祭奠我错失的教授身份。”

什么花瓣?

凯尔西无辜地眨眼,她才没有偷藏过一片花瓣。

“真没有?”

歇洛克怀疑地直视凯尔西,“请别欺骗您可怜的学生泰伦斯。”

凯尔西摇头,“我真没有花瓣。泰伦斯,你为什么会有如此怀疑。”

歇洛克直言因为凯尔西的赌术极佳,让人怀疑橙玫瑰早就其被做了手脚。

刚刚,还出现了一个乐于看弟弟吃瘪的哥哥。迈克罗夫特眼力极好,很难说他是否早就看出花瓣是双数,所以配合了一场所谓的公平赌局。

凯尔西听了歇洛克的分析,笑着摇摇头,“福尔摩斯先生,您想多了。真的,我没有多拿一片花瓣。明天,码头见。”

真的想多了?

歇洛克看着房门被关上,他也逐一整理起行李,最后把书桌上的放大镜放入外套口袋。

这一拿,带起了压在镜下的报纸。

里面飘出一片玫瑰花瓣,上面居然还画了一张微笑脸!

谁画的,谁放的,还用问吗!

歇洛克转身看向窗口,对街的那人一定很愉悦。果然,他的预感与推论正确,一开始凯尔西就有赌花瓣的准备。

原本他可以拒绝。偏偏,有一位坑弟弟的哥哥从旁赞同,且定下了最终结果。

“很棒,这就是生活。”

歇洛克捡起笑脸花瓣,想要扔掉,又缩回手将它夹到了笔记本里。他记住这件事了。

**

3月24日。

从巴黎开往米兰的火车,傍晚四点半发车。如果顺利行驶一夜,等明天的太阳升起,上午十点前抵达意大利。

正如迈克罗夫特所言,这一条线路的火车采取了新技术,比英国境内的火车要舒适很多。

再也不用担心,坐火车等于吃一路灰,又没有餐食供应,甚至不能去卫生间的困窘情况出现。

车厢整洁,座位宽敞。

两人一排,四人对座,中间放置一张长桌。

一节车厢十二人。

左八右四人,右侧空余位置,腾出了安放大件行李箱的空间。

凯尔西与歇洛克提前了十五分钟上车,没想到车厢其他人都来了。

再次如迈克罗夫特所言,同乘没有威胁性,还全都是认识的。

华生、卡特坐在一排;黑暗古堡遇到过的年轻古董商杜克,与班纳特先生坐在一排;班纳特太太与她的五位女儿,两两各坐了三排。

车厢里的人气氛和谐地聊着天。

卡特自称休假去意大利玩,杜克是应邀前往埃及博物馆,华生与班纳特一家七人刚好是去参加同一场婚礼。

「这还真是……」

凯尔西看向歇洛克,仅以眼神表示无奈,「你的哥哥,是真的会选车次。」

歇洛克装作迷惑眨眼,「教授,您什么?我是泰伦斯·史密斯,没有哥哥,只有作为表弟的您,兼任我的老师。」

两人在华生与卡特对面坐下,以美国来访师生的身份,并不太积极地加入了群聊。

此时,凯尔西与歇洛克仅有一个期盼

——迈克罗夫特说对了两次,请继续保持,第三次还能预言准确,让他们睡一觉醒来就平安抵达意大利。

“哐哐!”

午夜,十一点。

火车上很多人都入睡了,忽而被紧急刹车给弄醒了过来。

凯尔西看向窗外,点点星光,模糊地照着荒草丛生。火车是行驶到了郊野,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半道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班纳特太太迷糊地抬头,“天黑着,难道就到了?”

说到这里,班纳特太太忽的一个激灵,“上帝,我们该不是遇到打劫的了吧?”

“请别胡思乱想。”班纳特先生也醒了,听着妻子的话就开始后悔。他早说不想带着母女六人长途跋涉去参加婚宴。

婚礼的新郎,是他有些年头不见的老友之子。原本他一人前往就好,不必麻烦到一家七口来坐火车。

“我去前面看一看。”

歇洛克起身,示意凯尔西提防车厢内的情况变化。

二十分钟过去,并没有高喊打劫之类的强盗冲入车厢。

歇洛克也从火车驾驶室回来了,请众人稍安勿躁。

“请放心,我们的火车没事,之所以停下是前方的路堵住了。前面的货运火车出了些故障,可能要等一两个小时修复一番。”

歇洛克面无异色重新坐下,凯尔西向他眨眼,「真的没事?」

「我们的火车真的没事。」

歇洛克示意凯尔西安心,又将一张字条递出。

凯尔西打开移开,字条上是歇洛克潦草的笔迹——

‘就是前面的货运火车开到一半,火车头与第一节 车厢突然凭空消失了,后面的车厢只能停在原地。’

什么?!

凯尔西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难以置信,火车头与第一节 车厢怎么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