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数月功夫, 双玉姻缘、金玉良缘尽皆成空,这两个天下少有的好女孩儿宝玉竟都无缘,叫贾母怎不恹恹。亲上加亲已不可为, 贾母不得不开始思量别家, 因世家作亲礼仪烦冗, 需要数年功夫,除非那等要子孙先立业再成婚的人家,否则大都早早就打算起来了。
男子加冠后方成亲的有的是,但那种亦是早就行完了前“五礼”, 只等亲迎了。真正等到二十岁之后才从头相看亲事的是有,但这样的王孙公子真是少得很,这亲事也并不好作, 譬如谢鲸, 他因几番守孝生生耽搁了这么几年,此时开始相看女婿的世家女多才不过刚留头不久。纵然有相中他的, 却也需他再等数年;而那些个年纪、门第、人品都相匹配的贵女们, 多已有了人家了。
贾母唯恐宝玉也落到如此境地,况且贾家不如谢家人丁兴旺,贾母也不许宝玉耽搁狠了, 因此便有些紧迫起来。再者, 贾母虽自觉身子骨还好, 但老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 她亦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贾母不能不先把心中这最大的一件事定下了,才能放心安享晚年。于是这个年节,贾母便不像往年那样一概不会来贺节日亲友宾客,不仅在荣府请的年酒上露面, 更破天荒的应下别家年酒的请——明为吃年酒,实为相看勋贵家中的女孩儿们。
老太君已多年没有亲自管事,这一次亲力亲为才发觉当真老了,力不从心多矣。宝玉的亲事并不好成,别看他在荣国府里是天字第一号的小爷,阖家上下都捧着,但拿到外面去,实实在在的去给女家相看,其实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最尴尬的那种。
论门第,抛却国公府的风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五品官之子。大房贾赦才是承爵的人,贾宝玉不过二房之子,何况等贾母过世,这国公府招牌也就该摘下来了,到那时,贾宝玉论起来最多是一等将军的侄儿。论根基,在礼法上,贾宝玉其实不如嫡长孙的贾兰尊贵。论个人才干,更无甚好说的,自贾宝玉入了国子监,着实又给国子监中那波纨绔荫生里头添了好大助力,端的是“于家于己无望,天下无能第一”里头的翘楚。
这样门第、根基、才干样样寻常的人,实在不是天底下丈母娘眼里好女婿的人选,唯二出挑的,只剩下相貌和家私两样儿了。相貌没得说,这家私还是贾母有意露出口风,说她百年之后她所有梯己中有七成都是要单留给宝玉的。
贾母此举,倒真有些内囊已尽,只勉励维持外面架子的女家有意结亲,偏贾母又看不上人家。她一心相中的那些个四角齐全的女孩儿家里,却又都眼皮儿不肯夹一夹宝玉。贾母辈分高,身份也尊贵,从没受过的这么多明里暗里的推拒,不过一旬日之间,全都生受了。就连贾母垂问的一皇商家的小姐,人家家里父兄都极能干,于是也倾向于与内府、鸿胪寺的官员作亲,心中并看不上工部的只员外郎升郎中一步就蹉跎多年的贾政。
史太君无法,只好暂且在京中作罢,转而把目光放到外放官员勋贵之家,尤其是原籍金陵本地的豪门世家。因此不免感叹一句:“若是甄家还好,他家三小姐倒正配宝玉。”
贾母这里感叹,却不知自己这偏心之举早已触怒了多人,更是埋下无数祸根。她也是在贾家说一不二惯了,更是偏心成了习惯,着实没料到只在府里面自家的偏心,和主动露到外面当着遍京城承认的偏心,实际是两回事情。一家之主要紧的就是公正,就连太上皇都不敢露出偏向哪个儿子,更何况贾母这个荣国府说了算的老封君呢。
义忠老亲王的死教会了太上皇一碗水端平的道理,可贾珠的早夭却没能让史太君明白。
因此无怪乎贾赦将不满不平挂在嘴上,每每趁酒不管场合的发作,益发比从前更荒唐十倍。就连向来肯体贴孝顺贾母的凤姐也私底下向平儿抱怨:“难道只宝玉一个是亲儿孙不成?这老人家,长房长孙不疼,重孙不管,满心满眼里只他一个,日后倒真指望宝玉一个顶上五台山也罢了,可怕只怕梯己都给了人,偏还就是这一个不中用,终究是要靠那些不受疼的子孙!”
“况且这会子要替宝玉张罗,难道就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比宝玉还年长几岁的二姑娘了?一旦宝玉的亲事落准了,未免上头的姐姐耽误了他,多半会胡乱择选户人家把二姑娘发嫁了事,有这疼宝玉的心,便狠心到不肯略赐以孙女半点儿了!”凤姐抱着熟睡的大姐儿,恨道:“由此方知,老太太平日说的那些个疼爱孙女更甚的话都不作数的,养在膝下的女孩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我的大姐儿呢!”
平儿也不知如何劝,只道:“这个年节过去,我才知道了原来世族家论亲事如此繁琐,老太太看的那些小姐可都比二姑娘小呢!这家里大姑娘那一则不作数,可轮到二姑娘,怎的还不着急呢,若再耽搁下去,那作准亲事走完六礼得多大了呢?”
凤姐闻言冷笑:“大凡世家结姻,唯有两种是简单的,一种是亲上做亲,一种是不讲礼仪没有规矩的人家。有宝玉的亲事催着,得在他前头作完亲事的二姑娘是当不成老姑娘的,于是只能走仪礼简单的路子,或是嫁去亲戚家里,或是低嫁给那等没规矩的人。亲戚家里,因我的缘故的王家已不算在里头,史家偏没合适的男儿,只有个薛大傻子勉强在里头。若是低嫁,那大抵是吃祖宗的老底子,寻个行伍里一官半职的武夫……真真是可惜了二姑娘的品格!”
一时平儿也急了,忙道:“这可如何能行!二姑娘怎么样也是二爷的亲妹妹,我们大姐儿的亲姑姑,这若给胡乱嫁了人,姐儿以后?况且二姑娘也替奶奶出了不少主意,咱们自家的铺子买卖这会子也离不了‘金凤蕊’和三位姑娘的帮扶。”平儿不亏是最了解熙凤的人,她也不论姑嫂素日的情分,只从切身上说,正说中了凤姐的心。
熙凤也正是忧心呢。不只情分,这利益纠葛着实也不能不管,凤姐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她最看重的三个来钱的私铺儿,实在是倚重别人良多,那边姊妹三人的新点子新货物都不曾落下她,她便真是那等无情的小人,也不敢眼看着金佛落进火坑里。况且王熙凤此人,向来得王家一脉真传的护短儿,很分得清内外,这迎春、云安和黛玉便是被她划拉进‘内人’范畴里的。因此凤姐低头思索半晌,说道:“老太太不管,那咱们自家接管,依你们二爷的交游,虽攀不上什么显贵门第,但终归能找个好人!总好过如薛大傻子那等混人强……”
只是贾母并非忘了迎春的事,就在凤姐主仆说话的次日,贾母叫了贾赦和邢夫人过去:“你也别镇日荒唐胡闹,眼里且放进一两件正事去!我也不指望你好生做官,也不劝你保养身体了,总归我说了你也只当耳旁风,如今只一件事交代你,迎丫头已大了,这亲事很该好生看起来了!我年纪大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顾不得也还罢了,怎的你们做老子娘的也心宽至此,女孩儿的终身是怎样的大事,年华更不等人,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提醒!”
可这不忘还不如忘了的好。
——贾赦心中十分不称意。他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纳进来,古董玩意更是买了无数,他私库的银子早已亏空了许多,从去年开始,益发连其祖母留给他的私房里的银钱都不剩多少了,于是贾赦难免打起来贾母梯己的主意,才说如何多吃多占呢,就听闻老太太在外面说她的梯己七成都给宝玉,可不把个大老爷气个倒仰么。这会子听见贾母这话,因不轻不重的笑着顶一句:“二丫头福薄,当不起老太太这般为她的心。”
邢夫人秉性最愚从,惯来顺着贾赦,因此也不过脑子的道:“去岁中秋前有个孙少爷提亲,我才接了帖子,还未来得及命官媒婆进来说话,老太太就不许问了。我们想着许是老太太有章程,便不敢再问二丫头的事……”
话未说完,就被贾母和贾赦母子俩个瞪来的眼神逼得不敢再说了。
贾母这几日各样好听的婉拒话儿听多了,对邢夫人这等蠢妇直勾勾的话反倒不吃气,她并不肯与邢夫人废话,只问贾赦:“你怎么说?”
贾赦到底畏惧母威,忍下不平,垂手道:“儿子知道了,会给二丫头打算起来。”
史太君想二孙女越发出落的不俗,因又白嘱咐一句:“务必好好打算,二丫头很好,别委屈了她。”
贾赦强笑道:“咱们家世交府上很有些人品家当都厮配的侄儿们,必然挑个好东床,不负老太太的慈心。”
贾母听闻这样说,才罢了,挥手叫他们回去。
可这贾赦是个极糊涂不知好歹的人,他心里正有气,偏贾母又在这当头叫办迎春的事,一个迎春一个宝玉,如同他和贾政,在老太太心眼里正是天壤之别。贾赦就钻了牛角尖儿,同新买的小老婆厮混过几夜后,不知是自己想的,还是听了别人的调唆,在一次宴席上露出了择婿的口风来:有那人物家私差不多的,只要能拿出五万银子的聘礼,他便考虑选做将来之东床。
这贾琏正得了凤姐的嘱咐,还在与自己有交情的王孙公子里挑拣择选妹夫呢,忽然听到这一消息,登时头晕眼花,气的跳脚:“老爷这是学穷户卖女儿呐!越发沦为遍京城的笑柄了!”说完,羞的连门也难出,也就无谓相请什么王孙旧友了,急忙忙的家去了。
凤姐听他说了,也慌了神,一面好言劝说贾琏去打听可有什么赶势力的人真奔过来,一面急忙禀告了贾母。姑娘们那里,凤姐不敢把事情告诉迎春,恐她脸面挂不住,也禁不起这样打击,想了一个遍,只得命平儿悄悄告诉给已定下亲事的云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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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节金兰三姊妹并未能一起度过,黛玉和迎春都在自家,而云安因定下亲事,在城里受的约束愈大,因此搬去了庄子上。正巧陈老县君因不耐烦做官样文章,也躲到杜仲师兄弟给陈子微置办的庄子上来,这三个庄子本就在一处,陈老县君便仍旧带着云安居住了。有女性长辈在,戴在云安头上的规矩勒子又松了一松,倒难得过了个松快舒畅的好年。
一过元宵佳节,林如海便把黛玉也送来小住,陈老县君深明大义,心知“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这等教条的厉害,因此十分欢允,还当面应承:“这两个孩子我极喜欢,与亲孙女无异,我必好生教导,你且放心罢。”
恰好历经一年时间,上皇禅位的风波已平息下来,年前论功行赏,杜仲和宋辰师兄弟各自升了官阶,都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只是杜仲在京卫指挥使司,宋辰调任开平卫。幸好这两人连升二级并不突出,是以也有闲心在庄上过了个好年:因亢王谋逆牵扯甚广——赐谥为“亢”,也难得当今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一个“亢”,谥法“高而无民,知存而不知亡曰亢”,这个亢王谥号既不像“幽、厉、炀”这等恶谥,也不是“怀、悼、哀、思”这等带有惺惺同情意味的平谥,倒弄出来几无前人用过的“亢”字,可算既安抚了太上皇,又暗暗表明了不耻为伍的意味——当今对兄弟且可网开一面,对从逆的臣子却不能有如此心胸,虽未滥杀,却着实黜落一大批官员,补上来的多是青壮。国朝内外皆知当今从前为皇子时便是个崇尚实干的,因此太上皇对被那些个被当今以体谅之名“赏赐荣养”的老臣们哭哭啼啼的求请也无办法。在老圣人专心养身的一年里,朝廷气象一新,颤颤巍巍的老臣不见踪影,龙行虎步、精神奕奕的青壮臣子的势头却是从京城起,渐渐向下衍扩。杜仲师兄弟两个夹在晋升的武将中,虽然风光,却并不扎眼。
只不过宋辰二月份便要带领原通州大营的三千人调任开平卫,此一去就是数百里之远,连杜仲都不似过往那样严防死盯了。
宋辰云安这双小儿女难得不用顶着兄长的法眼,可以在一起说说话、散散步。
这日正是二月二日,宋辰临行在即,当天特地请了兄长的允许,邀云安到他庄子上一行。
原来宋辰那里有一庄户家里养了一只极貌美的临清狮子猫,冬月里母猫生下一窝小猫,两人正是效仿古礼去“聘猫”。
因虎子已在庄上养野了,杜仲师兄弟还常带它去打猎,是以这大黑狗虽极喜赖着云安,却已不像从前那样能常陪着小姑娘了:每日只出去前黏上盏茶功夫,就跑去撒欢一整日都不见影子,连肉骨头都不能诱惑。虎子也颇有灵性,还不妒忌了,从庄上的狗群里叼来一只肥嘟嘟乳黄幼犬来陪伴云安,但庄上的狗崽儿们亦是放养的,云安稀罕了小半日就被小家伙‘越狱“成功。虎子又叼来好几次别的崽崽,都是如此,后来云安也不许它那样做了,护崽儿的母犬最凶,几只一起追着虎子咬,饶是凶猛如大黑狗,也招架不住。宋辰偶然看见了,便记在心里,才有了这一则。
都中养猫的人家无数,连大内都有御猫房,因此想要寻一只好猫并不难,难的是合眼缘,讨安安喜欢。宋辰想的周到,便未选“主贵”的“挂印拖枪”,也舍过了极可爱大气的“金丝虎”,与云安细细说过后,定准了这一家的狮子猫。
既是要聘猫,就该礼正庄重。
是以两人并不肯由跟随的长随丫头动手,送给主人家的盐是云安亲自装的罐子,此时正由宋辰单手提着。直到走到山溪附近,云安从柳树上折下一条柳枝儿:“宋师兄,用这枝成不?”
宋辰看看那条柳枝儿,沉吟一瞬:“不若折一只粗些的?”粗些的能串更多的小鱼。
云安领会了宋师兄的意思,点点头,围着柳树转了一圈儿,相中了一枝,遂指着那枝条道:“宋师兄,折这根儿。”
这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儿,惹得宋辰眼中染上了笑意,将听闻安安总未改变的“宋师兄”带来的涩意压下,将手中礼罐儿放下,上前一步,弯腰挪来几块石头相叠,伸手往上一扶安安,柔声道:“你来。”
云安站在石头上,宋辰的手在两侧虚扶状,很是安稳保险。她微微一愣,便也从善如流,抬起手臂利索的折下那条柳枝儿。
两人身后的长随丫头纷纷撇开眼睛,不看这边儿。宋辰的两个长随心里想的是他们大爷还怪会的,实在出人意料。而梅月荷月两个见宋大爷虽扶了一下,但到底克制规矩,并无其他动作,两婢子撇开脸却是不忍看自家的姑娘折柳时那轻描淡写的动作,需知柳条坚韧,那底下有指头粗的柳枝儿就更难折断了,寻常柳作的匠人还得借助工具呢,偏她们姑娘玉白的手指拧一遭儿,就轻轻巧巧的弄下来了。到底是在未来姑爷眼前,梅月荷月只恨不得钻到姑娘耳朵眼里提醒她略收着些,两个丫头家时都常见她们自己的娘拧亲爹,此时带进去想一想,几乎要替姑爷肉疼。
云安尚不知两个贴身丫头心里想头,折下那根纸条,转脸低头对着宋辰笑:“折下来了!”
此时云安高了宋辰小半头,宋辰看着小姑娘的笑脸,比春阳穿过柳叶儿间洒下的细碎金斑还要耀眼温暖,一时不禁呆了。
好在安安要下来的动静惊醒了他,宋辰忙伸出胳膊让她扶着,另一手虚揽在后面护着。杜云安也不矫矫,扶一下宋辰的手臂,利落的跳下来。
梅月垂头,荷月捂眼,二人见过的小姐不少了,知道如今都推崇清雅纤弱的美人儿,比如闺中女孩儿互邀的花会上,那一个个袅袅婷婷,比人家缠脚的女孩儿还弱不禁风呢,在对着闺友时都如此,更不提未来夫婿的面前了。偏她们姑娘妆了一回就嫌累嫌做作嫌不自在,再不肯作第二次……
“这里面能有鱼吗?”那厢云安拿着柳枝儿指指小溪。
宋辰笑道:“有的,这小溪虽窄却有些深度,小鱼不少。”
支棱着耳朵的长随丫头,忙忙的上来递钓竿递鱼篓儿,岂料宋辰摆手都不用,从背篓里取出一张渔网来,蹲下来在网上系石头。
“安安,来顽?”
云安听闻,也伸手挑石头,学着宋辰的样子打结系着玩。
“这个结这样打……在下面系上石头,好坠着网沉下去,上面的网绳系在树上,网的一面立在水里,随水流的鱼就被拦在网里,一会子拉起下头的网绳……”
春风微拂,溪水波光粼粼,儿郎少女在树下,一个教一个学,你一言我一语,凡人静好,不外如是。正此时,不诉衷肠,胜诉衷肠。
宋辰果然是下了功夫做足功课的,他一双舞刀弄枪的手,此时做起渔夫的活计来,也又稳又好,可靠的样子叫云安也忍不住心下微动。
用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巴掌大的小鱼就在柳枝上串起一串来。
宋辰将盐罐儿放进背篓了,自己背了,这才拿起那串鱼聘,与云安通往已不远的庄户家去。这一力拿了所有重物的好习惯不算什么,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不善言辞的小郎君还顾着云安空手前去恐不自在的细处,将背篓中云安给小猫做的那方小窝取出给她拿着——看的两个丫头相视一笑,俩长随又默默学了一招儿。
及到了猫主家,先给了主人聘盐,又将一串儿鱼插在母猫跟前。这狮子猫养的果然极好,毛色雪白鲜亮,大猫金碧异瞳扫过来,嗅了好一会儿,将在满屋子撒欢乱跑的小猫衔出来一只,放到云安捧在炕上猫窝前的小棉包里。
拖着条粗尾巴的小猫傻愣愣的:“咪?”
“这?”云安又惊又喜。
这家女主人笑道:“四时好是第三回 抱崽子啦,家里养不了,有人来聘来请小猫的时候我们都是经过她的……她便学会了这样做,如果哄她高兴了,偶然会有一次如此。”
这家七八岁的小子上来给大猫顺毛,认真的接道:“四时好只喂小猫两个多月,这一窝已满三月了,只是月份不巧,我娘恐怕小猫生在冬里不康健,哄着她多养了几日……”
这小子又抱抱小猫,轻轻把它放进云安带来的小窝里:“姐姐好好照顾小猫儿。”
云安忙点头,伸手轻轻抚摸圆滚滚的雪团儿,跟他小声交流喂养的事情。
宋辰笑看着,只间或与男主人闲说几句。这一家人都是本地人,如今做了宋辰庄上的佃户,夫妻两个都利索能干,独生的这个儿子亦入了庄塾,朴实诚恳,确是是户聘猫的好人家。
许是已经历过被母猫撵出窝的事,或许天性温善亲人,云安陪了它半晌,又将带来的羊奶喂了一些给小猫后,小猫儿便肯在云安怀里睡觉了。趁小猫睡着,众人轻手轻脚的将它的窝儿放进背篓里,宋辰稳稳的背起来,对云安低声笑道:“走罢?”
一行人别过主家和母猫“四时好”,边回边商量小猫的名字。
宋辰一应只出些主意,任云安定准了名字。
云安不时就要看看背篓了的小猫醒了没,宋辰只屈膝让她看,两个人一个直着腰单膝下点,一个踮脚扶着肩从盖布空隙里瞧小猫儿,分明是寻常常的动作,倒和那会捉鱼的时候一样叫人感觉插不进去,不知为何就有些面红。
等回到别院,云安拍手笑道:“叫雪球罢,辰师兄说好不好?”
梅月两个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十只白猫里面,至少五只叫这个名儿,果然不能指望她们姑娘的取名天份。
但那个“辰师兄”,俨然已经愣住了,怔了好一会儿,方笑暖了眉目:“好。”
杜仲本是赶着来告诉妹妹凤姑娘派了人过来说话,已等了好一会,让她去见见的,不料兜头碰上宋师弟这副模样,牙花子都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