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做妾

直到二鼓, 灯市上才渐渐散了。

这晚,杜云安逛遍灯市,又看过花炮棚子,还亲手放了两样“线穿牡丹”“金盘落月”的特色烟火, 可谓是心满意足。

至于半途遇到的那位气势不凡的宋师兄的大哥, 杜云安只转过了“宋师兄继兄”的念头就罢了。杜仲倒是向他师弟多问了两句, 知道这位“谢玉京”现是京营的游击将军, 很了不得。

回到家中,众人又热热闹闹的用过一碗糯米芝□□仁馅儿的元宵才各自回房。隔壁只宋辰一人,杜仲便十分不肯叫他回去, 仍叫他去住东厢:“你非外人,安安叫你声二哥都使得, 何须避嫌?”

宋辰连忙摆手,俊脸涨得通红,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做什么二哥的。只不过到底也不舍的离了这院子,僵着背往东厢走, 杜仲还在他身后说:“一会子我们杀两局再睡。”

“杀两局?”云安奇道, 心里好笑宋师兄还怪害羞的。

杜仲最近棋瘾颇大,可他妹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臭棋篓子, 杜仲可不敢招惹,忙笑道:“你宋师兄素喜睡前手谈几局,我陪他。”

杜云安只在用围棋的黑白子儿摆五子棋上很拿手, 因此一贯佩服那些个走一看十的人, 便向东厢扬声笑说道:“我见过两本好棋谱, 下次抄来给宋师兄。”迎春那儿有不少棋谱,这回她们三个姐妹还从荣府书纸库里翻出来好些霉蛀的来。

宋辰耳根子发烫,装作淡定的道谢, 却也没假装客套的说甚不用麻烦的话。

好棋谱?杜仲就看他师弟一眼,打定主意要从师弟那里拿过来——反正师弟的棋风一贯悍勇,以势不可挡取胜,想来是不爱时下讲究“以静制动”讲究做局的棋谱罢?

他正自盘算,悄悄向他师弟做个“给我”的动作。宋辰垂下眉眼,不接他师兄的那茬儿,背过身去无声拒绝:给我的!

杜仲狠狠看一眼,才回身跟妹妹照例说会子家常替她消食攒困劲儿。云安因把贾家大姑娘要出宫嫁人、王夫人做媒、李夫人打算之类的事情告诉她哥哥,杜仲将那个什么贾瑞先搁进心里,面上只不肯提起,只扯别的话说:“这么说,那位贾大姑娘要嫁的人就是宋师弟的兄长吗?”

“宋师兄的兄长?”杜云安疑惑。

“今晚上咱们不是遇到了吗?”

云安睁大眼睛:“那个谢玉京?”这世上难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吗?

杜仲好笑:“你方才只想着顽了罢,你宋师兄不是说他大哥名鲸,字玉京了么。”

杜云安使劲回想了一番,果然今晚上只剩下一颗顽心了,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光记得是个高大男子——与宋师兄差不多高罢?那时宋师兄挡在她前面,云安现在就只想起来宋师兄的背影。

“安安别想了,与咱们也不相干。”杜仲也不过随口一说,谢鲸是外男,安安会用心记住才怪呢。

后悔没看两眼了,云安扼腕,那可是将得“贵妃下嫁”的奇男子呐!她心内腹诽,一时又觉着京城真小。

不一时,杜仲就把妹妹撵回房休息,他自往宋辰的住处走,脸上的神情已从和煦冻冰上霜了。

东厢房门未闭,宋辰单手搭在炕桌上,盯着眼前半残的棋局发呆。

“今日不下了。”杜仲心内装着事,少见的无甚下棋的兴趣。

宋辰拈起一枚黑子,低声道:“师兄在想那位‘贾瑞’之事?”

杜仲剑眉微扬,回头望了一眼这里与堂屋的距离,“你听到了?”

宋辰点头,看向他。

正如杜仲留下宋辰时说的那样,宋辰已然是杜家的一份子,听着了也不妨。

宋辰坦荡荡,杜仲也不矫饰,淡声道:“事关安安,我得确定那个‘瑞大爷’不会纠缠或者胡说才行。”贾家那些老爷少爷儿们的品性可大都不咋样儿,别无端端惹上一身臊。

师兄弟俩艺高胆大,这晚上就摸到了贾家族人所在的街巷,此时尚不很晚,这几日又无宵禁,因此倒叫本只是先来转一转的二人很容易得知贾代儒一家的住处——杜仲和宋辰方到代儒家附近,就听到了合着偶然间响起的炮竹烟花高一声低一声的人声,一个老者高声喝骂,一个男子磕磕巴巴的背书声,还有个老妇人口口声声“瑞儿”“瑞儿”的心疼叫唤。

“这人家里不打紧罢?”两人向路过归家的行人问。

“哦,又是儒老太爷教孙子背书呐!”几个才晃悠回来的醉汉摆手冷哼:“放心罢,没什么事儿!那家里的老太爷又管教孙子呢——初一闹了一回,大元宵节的又闹,显摆他会教孙子读书嘛!多早晚都不叫左邻右舍的安生……”

听到这些,师兄弟两个倒松口气,这户人家的老爷子管教如此严厉,量这贾瑞也不敢闹出什么风波来。

做哥哥的安下心,自觉去了桩心事。可那个不想当人哥哥的却仍不肯放下,总想要亲自看一眼那‘瑞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不容易杜仲杀了一盘棋自去睡了,宋辰只睡不着,索性悄悄出去散淡散淡。这一散淡,就到了贾代儒那小院子里。

贾瑞方背完了一篇书,哆哆嗦嗦的钻进被褥中取暖,此时夜深人静,他只要一进床帐,就忍不住又翻那本春宫,边动作边助兴一般嘟嘟囔囔的说些“妹妹嫂子好人儿……”的下流话。

宋辰藏在屋后,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铁青铁青,拳头随着里头污言秽语越攥越紧。

月已西斜,刚下火睡着的贾瑞就倒了大霉,睡梦中被雨点般的拳头砸醒过来又砸昏过去——还是次日贾代儒因见孙子日上三竿还未起来用功怒而砸门时才震醒了他。

宋辰狠狠打了贾瑞一顿,回去时仍不消气,心内正盘算时就听个凉凉的声音说:“去哪儿了?”

他抬头看时,却见谢鲸拎着一坛子酒正倚在他那小院的大门处。

谢鲸懒懒散散的倚墙站着,全没有人前那副端正威严的样子:“‘知好色,则慕少艾。’辰弟长大了。”

宋辰眯起眼睛,盯着他打量。

“不用瞧了,我早就来了。”谢鲸摸着下巴谑笑:“本想找你喝酒,却不料看着你和你那个师兄出门,好容易回来了你小子又偷偷摸摸的溜出去——恰巧了,我才查过一家人的底细,你心里放着的那姑娘正住在他家。”

王子腾有意招他做外甥女婿,依谢鲸的城府,哪儿会擎等着父母之命,他才得了王子腾的暗示,后脚就派人将贾家查了个底儿掉。荣宁两府好查到谢鲸起先还以为是手下中了人家的伎俩,得到的是假消息呢,他亲自带人查证了一番,查的愈发深了些,连贾代儒老妻替孙子求亲这等犄角旮旯的小事都知道了。

谢鲸整个年节的空暇都耗在贾家身上了,本想过两日去看望看望兄弟,谁知今日在灯市里就碰上了。谢鲸当时身上有差事,不便多说,只待一卸了差,就拎上一坛子好酒要跟他大弟不醉不归,才到这附近,就整遇到宋辰和杜仲两人悄悄出门。若不是谢鲸在灯会上就看到傻兄弟瞟向人家女孩儿的眼神了,还一副保护的样子下意识挡她跟前儿,只怕谢鲸真要猜这两人是偷溜出去吃酒宿妓去了呢。

本来么,血气方刚的后生小子,又那副偷溜的模样。谢鲸若想歪了也不奇怪。只是宋辰两人回来时只顾着自家说话,仍旧没瞧见他。谢鲸听了半耳朵,猜想猜想倒也料的些。

“怎么,不请你大哥进去?”谢鲸不满。

宋辰看看隔壁大门,着实有些不舍得师兄家东厢里烧的温热舒服的火炕,但见谢鲸摆出的这副无赖样子,也只好抬抬手,示意他请。

谢鲸嘴角抽抽,只请有什么用,倒是开门给进去呐。

钥匙还在师兄家里,宋辰三两下跃近自家院墙里,径自往书房走,他用火折子将灯点起来后,这冷冰冰的院子里才有了点温度。

谢鲸在外等了半晌,只不见他兄弟来给开门,忍不住笑骂句“臭小子”,后退几步借力,也还算利落的翻过院墙。

“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平时吃什么喝什么?”谢鲸自己转了一遭儿,也没找着佐酒的小食果子之类。

宋辰指指隔壁:“我住那边。”

“叫你回家里住你都不肯,倒将那个师兄做亲哥!”谢鲸愤愤嘀咕:“如今还看上了人家妹子,你怎么不直接入赘他家去!”

宋辰从抽屉里翻找干果的手顿住,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下:“也行。”

谢鲸大怒,上来就要掐他后脖领儿:“死小子,你敢!”当年死都不肯做我亲兄弟,今儿为了个女人就叫别家捡现成的了,想都别想!

将一包不知什么时候的花生扔到小桌上,宋辰侧开一步,挡开他大哥的手:“还吃不吃?”

吃,怎么不吃?谢鲸这么大个的王孙公子,委委屈屈自己剥着花生,才算和他‘不孝’弟弟吃上了酒。

大半坛子酒下去,兄弟两个都有些醉意,谢鲸越发扯了那有为公子的皮,更是滔滔不绝的说话,“……贾家的那些男人,别说顶门立户,有一个好的没?他们西府还好些儿,内宅管的也算严紧,只有一个爱在內帷厮混的小儿,那东府里脏污成什么样儿了——倘若你师兄家的妹子客居东府,我必定要打消了你的念想……”

“……那个什么贾瑞,在他们家学名号可响亮,最是个希图便宜的人,贪得无厌……这种人会肯放过他看的见的肥肉?一旦绝了他的意图,谁知会如何……传些污糟的闲话,你那心里的人就活不成了!”谢鲸冷冷道:“他虽未如此过,可那东府的贾珍却很有几番这种行径——他那儿媳妇就是如此威胁得到手……”

“我反正不意他贾家的女儿!”

宋辰给他大哥斟酒砰杯的时候多,话却少,可脸上的神情却和谢鲸愈来愈像,渐渐都阴鸷凶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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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杜云安正同迎春、黛玉并一大群丫头一起晒书,宝钗和探春走进来,看着铺满整个院子的书,忍不住咋舌:“你们哪里抄出来的这些东西?”

宝钗比探春大些儿,倒不曾用帕子捂住口鼻,只是也实在纳罕:“难道你们架子上的书都读过了,这就学那些个学究来‘救书’‘补书’起来?”

“这股子霉味尘土!”宝钗皱眉:“叫你们的丫头作罢。尤其林妹妹,仔细又咳嗽!”

“你们快扶她们进来。”云安三个笑道:“且容我们洗洗手去。”说着也不敢靠过来,只向宝钗探春招招手就避入净室里去了。

“快别提!”雪鹭腰里插着鸡毛掸子,一边来搀她两个从旁边游廊过去,一边摇头:“比起先前翻书的时候,这会子已好多了的。那时才是满头满身的灰,姑娘们罩着到地的帷帽儿还不中用呢。”

说的宝钗都笑起来:“她们是在哪里翻出这些故纸堆来的?”

司棋从后头赶上来,嗤的一声笑道:“是东南角上的那座书阁里。琏二奶奶昨儿还叫平儿来谢谢姑娘们将那座小楼收拾出来了呢。”

“那是个书阁么?”探春从这里向东南方看过去。

“可不是个书楼!也不知几辈子没理过了,连太太都不记得那是做什么使的,偏偏咱家的姑娘们不知从哪位老奶奶嘴里听说了,兴头头的进去!”平儿从里面迎出来,脸上还缠着帕子。

这打扮叫宝钗探春忍不住都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妆扮!”

平儿气的还在说:“林姑娘叫书虫惊着了,立刻回来洗澡,险些就染了风寒。!二姑娘被灰尘呛的咳嗽了整一日才好!还有安姑娘,就差了那一点点儿就被蛀烂了的书架子砸身上了,险些吓去我们奶奶半条命!可这三位祖宗却好,也不知道那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仍旧要进去,还不许婆子们先打扫干净了,说什么‘纸脆的厉害,一旦叫她们扫尘了必然十不存一’!”

薛宝钗听了,微微出神,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便问:“那书楼是谁建造的?难道这些年都没打扫过吗?”

司棋撇嘴:“哪有谁打扫过,那里头破败的很了,连好木头做的书架子都烂了好些,幸而有许多堆在一起的烂箱子是樟木作的,这才叫姑娘们收拾出这些书来。”

平儿笑道:“那楼原在太国公爷的外书房院里,后来府里扩出去好些,那栋书楼就囊到内院里来了。亏得从前用料好,这楼这些年竟然没漏雨漏雪的,不然别说剩下这些纸来,就是楼都得塌了。”

宝钗美目一转,脚下一顿,叫莺儿:“你随便拾起一本给我看看,我瞧瞧是什么好文章叫她们这么费心。”

莺儿便探身出游廊,随后拣了一本,用帕子托着给宝钗看。

宝钗看了看,却是一本无名氏的游记,还缺页少封的。

探春也来了兴致,叫侍书也拿一册她看,侍书伸着手指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才踮着脚尖儿从四五步远的地方取来一本看起来保存的最新的书来。

“是李义山的诗集,这笔字真好。”探春笑道,细看那字形,也跟着比划两笔。

“竟都是这种闲书不成?”宝钗笑道。

“宝姐姐要找四书五经,何必在那里寻呢,只管往我书架子上看去。”黛玉此时更衣净手完毕,接出来笑道。

她身后,迎春和云安也一并跟上。

“方才听她们说那是老国公爷的书楼,我便想着里头兴许有些儿孤本古籍,若能寻出这种来,哪怕一二本呢,也不枉你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了。”薛宝钗倒十分的坦率。

“若果真有孤本古籍,也不至于无人问津这许久了。”平儿才明白了,忙笑道:“我们奶奶也问过老人们了,说这里头原是国公爷打仗时候的分的战利品,当年入库的时候得先挑拣,那些个孤本古董早就分出来妥善存到前院书斋里去了,这些个就胡乱被堆进这座楼里去——若果然有珍籍古书,谁会舍得任它烂在那里呢。”

果然是这个理儿,宝钗笑道:“是我想岔了,老国公何等样人物,咱们想着的难道他想不到吗。”

倒是黛玉冷笑:“书就是书,何必因什么孤本,就说它好坏呢!难不成天下所有的书,只剩下的一本的就是好书了,就珍贵了。不看书里头写的什么,就评论高低贵贱,岂不是本末倒置!”

探春忙笑道:“你又吃心了,咱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好姐姐,我手里的这本诗集就很好,你给我罢,我想临摹上头的字!”

黛玉伸长脖子看一眼,笑道:“果然是好字,只是我们整理出来的还有几册字写得更好的,你要不要看呢?我先提醒一句,那都非什么名家字迹,扉页上提的名字我们都不认得,其中一本诗经还自诉是位官员的老仆人所抄写的,你若怕污了你千金小姐的……”

“林姐姐这张嘴!”探春气的上来握她的嘴:“我只看好字,管他是仆人是大官呢!”

大家都笑起来。

平明楼里,丫头们上茶都比平时要慢些,实在是所有的人都要先换衣净手才能重新烧滚了水。

“正经有不少好书呢。”云安笑道:“还有一套前朝修的典籍,还幸而在一个樟木的箱子里保存的很好,如今在外面已很难找齐这套书了。”何止这套大典呢,那书楼里的宝贝多着呢,要知道这可是当年荣国公的战利品,能称得上战利品的必然是搜罗前朝权贵富豪之家得到的东西。能被这样的人家收藏起来的书籍,本身就有不凡之处,至少她没从里面翻出庸俗粗糙的春宫话本来——便是有两匣子话本,那也是当年的名宿所作,并非寻常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意淫之作。

那些名人字画、珍本古籍的确很少,但也并非没有。荣国公使人挑拣去的都是当时的古人大作,可是荣国公那个时代的人在此时亦成了‘古人’,前朝末年又很涌现出一大批名士大家,许是他们还活着时不被稀罕,可经历过战乱后,搁到今日那真真是价值千金呐。

从这留存下来的半楼故纸堆里,杜云安三个找着十来本(幅)还算完好的名家大作,只算这些,三人已发了一笔大财了!

只不过这些都可作流传后世的“传家宝”,小姊妹们悄悄商量一回,便决定各自藏好:这些固然能换来大笔钱财,可钱财却大抵换不来这些的。况且三个人闺阁女儿既用不着这样一大笔钱,也很难藏得住……索性各人按自己喜好,挑了喜欢的珍藏起来。

宝钗和探春听了也喜欢起来,便与她们约定要一同修补争订这些书,并且大家一起编出个名录来。

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高兴,琥珀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脸上带着泪痕:“姑娘们快去劝劝老太太!老太太气的头风发作了,叫太太们跪下……”

“为什么缘故?”女孩儿惊得都站起来。

这是熙凤的丫头顺儿也跑进来:“二奶奶叫姑娘们先别上去,说有些话不好叫姑娘们听。”

大家更惊诧了,忙拉着她俩个追问。

此时,在荣庆堂里,贾母气的直哆嗦。王夫人委顿在地,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蠢材!”贾母将阴沉木拐杖敲得咚咚响:“我老了,不出去走动,整个年节,你们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呢!”

“我的元儿呐!”贾母老泪纵横:“太后怎会突然赐婚,还把元儿给了北静王作、作次妃?!”老太太实在说不出那个“妾”字,可实际上,除了皇帝,这些个王爷家里的次妃侧室听着好听,其实根本没有品级,就是个妾!

若是皇子龙孙的妾,倒就是件好事了,生下一男半女后可向朝廷请封诰命,名字也能上玉牒,但北静王是异姓王呐,他的妾就只是妾,一辈子都是妾!就算北静王妃今日死了,王爷也不能像勋贵外戚那样还有个把妾室扶正的可能,王爷只能另娶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