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着伸手:“诸位这边请。”
薛蟠回头望了眼远处人影, 觉着从那边吹来的风都是香的,心道,不知哪个是大舅父家的凤表妹, 听说是位极标致泼辣的人物。
这些外客里头, 身份最高的是薛蟠, 可贾琏最看到眼里的却是护送林表妹来的那两位年轻小爷,也不知其根底, 但看其人英挺不凡, 林家的外管家又对两人恭敬有加, 贾琏暗自思忖:难道是林姑父族中子侄, 为何从前不曾听说过?
杜仲和宋辰落后薛蟠半步,贾琏便有意顿一顿脚, 笑问:“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交过名姓, 贾琏心中更纳罕,林家大管家林鹤赶上来笑道:“两位小爷是陈先生高足, 我家老爷爱若子侄。此次大姑娘到都中来,老爷特命哥儿们主持护送……”
贾琏恍然,陈子微的大名他也听过, 更知二老爷贾政尤为推崇此人, 赞他是智珠在握、学富五车的大才, 言语之间多有慨叹自己无福得遇此人的憾恨。这陈子微亦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 只是因丁忧误了出仕, 后因些渊源投在林姑父门下,多年在侧辅助, 功高劳苦, 他的得意弟子被林姑父视若子侄也并不奇怪。
杜仲、宋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江南那个嬉笑怒骂、狂放不羁的‘恩师’来, 忍不住嘴角微抽——任谁被个大名士强逼着拜师都得五味杂陈、无语苍天。一时也说不清是避恐不及多些, 还是该受宠若惊,偏陈子微振振有词,说张老镖头是二人的武师傅,他自己是文师傅,道不同不相悖。陈子微还道张师傅门下众多,还有自家亲子亲侄,他却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日后要两个徒弟给他扶柩送葬的……言下之意是需得更亲近更孝顺他这个文师傅。
杜仲两人在江南被他折磨月余,磨得都没了脾气,从心不甘情不愿到敬谨有加也不过费了陈子微一分算计五成才智六成口水七成脸皮八成功夫,以及两瓣真心。这陈子微最攻心不过,一时做那为子计深远的老父,一时又成嘴毒舌贱的损友……终得将两个自小都缺乏父亲爱佑的少年人的石心捂热藏进了自己怀里。
送别林黛玉一行人上京来时,林如海老泪纵横,这陈子微亦是迎风洒泪,恶心的林如海一腔悲怆之心都去了大半,反倒是被逼着才肯抛别老父的黛玉深感陈先生情重。陈子微与她亲厚如叔侄,由此,小黛玉不由得多信任仰仗杜仲两人几分。一路行来,黛玉因悲忧相加,她心思又重,反复病了几回,多亏杜宋二人谨慎能干,才把这孱弱的小女孩儿平安送到都中。
杜仲与贾家本无瓜葛,且素闻他家那些奇事,因此并无结交之心,本要就此别过后飞信给林如海、陈子微回明此行,日后只与林家相交来往就是。谁知杜仲却看到了杜云安,他心里七上八下,有百般疑惑,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来应酬贾家置下的酒宴,以便为后事留个活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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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女眷这边,因凤姐领着小姐们迎出了垂花门,就不许幺儿小厮们近前了,外男退出去之后就换上大力婆子抬轿,直到二丈开外落轿打起轿帘,凤姐赶忙领着众姊妹迎过去。
凤姐亲自搀扶薛姨太太,迎春携黛玉的手,她两个领头的照应全了两家,此时探春和惜春才上前来拉宝钗的手。
丫头媳妇婆子们呼喇喇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垂花门,一路往贾母的荣庆堂里来。
谁也没料到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这林姑娘和薛家竟赶在了一起,同时同刻的进来。
是以当贾母看到黛玉时便心肝肉的一把搂进怀中大哭起了贾敏,再顾不得薛姨太太时,薛姨太太着实有些尴尬。
王夫人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拍妹妹的手,悲道:“可惜天不假年,我家姑太太才没了,想来你们在路上并不曾听说。”
薛姨妈难为情:“实在不知,要知道……”也不会在此时登门。
王夫人摇摇头,余光看到站在侧后的薛宝钗,见她微微低头,脸上陪众人带上了些微哀戚之色,丝毫不见受冷落的窘迫情态,比她母亲更显落落大方有礼有节的风范,不由得有点吃惊,心下高看一眼。
贾母紧紧将黛玉搂在怀里,哭个不停,众人好容易才劝住了贾母和林黛玉,只见这一老一小皆脸色苍白,停住泪时已是气吁吁的虚弱之态。凤姐心道,果然先前的主意是好主意,七情过逾最伤身,这样下去,岂不得三不五时就得病上一场。
待王夫人引薛姨妈、宝钗拜见了贾母,寒暄过几句,贾母已是精疲力尽,无那种兴头叙些寒暑家常的话。因令他们不要去外头住也就散了。
不一时,贾政也叫人传话进来,说些令姨太太和哥儿姐儿在家居住等语。因薛蟠已是个将成人的小郎君,薛家不便住进先前布置好却没被小姐们挑去的院子,只好择了荣府东北角临街的一处院子给她们,这院子唤做“梨香院”。王夫人倒觉可心,因着院落原是老太爷暮年静养的住处,布置的极好,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才半日光景,贾母搂着黛玉已经又哭过几回,王夫人等看着不像,生恐真叫两人悲出病症来,百般劝解着才分开这祖孙两个,又令迎春好生带妹妹回去,与她的奶母丫头等精心照顾着,别叫这孩子才来头一日就病了。
林黛玉两只眼睛肿的跟胡桃似的,纤纤弱弱,迎春十分担心,因问:“云安姐姐,我看表妹已疲累的很了,不若叫她躺下歇一会子?”
自杜云安来到迎春屋里,喜她温柔善良,迎春也爱她干脆果敢,敢言敢行,两个人都有心亲好,不上二旬就好的叫绣桔和司棋两个吃味了。只是因杜云安身份特殊,在老太太跟前都有一点薄面,她又惯来公道不怕事,倒警的迎春的奶母收敛了好多,因此绣桔司棋二女也服她,倒不曾闹过别扭。比起金钏在探春屋里拿大,鹦哥被惜春奶母排挤要好的多了。
这杜云安既然真心与迎春好,心底又深藏着对这女孩儿书中结局的疼悯,自然要想法儿扳一扳她的性子。云安信“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便尝试着往柔中带刚的方向引导她,这第一则,就是要迎春有在平明楼里是她自己当家做主的明悟,引着她自己拿主意。
幸而贾迎春年岁还不大,最近又自己立了院子,增了些信心,渐渐也愿意做决定,只是还不太坚决,每每都要询问句别人的意见。
“姑娘想的极是,离晚饭还早呢,正好请林姑娘歇一会子养养精神,晚上老太太传饭了一起上去。”
迎春听了,笑道:“我们同去。”
她奶母霍嬷嬷见状嘴撇的老弯,只是惧杜云安在老太太和琏二奶奶面前有体面,鸳鸯琥珀两个都跟她极好,不得不忍下不发,心里头暗恨她多事。
这厢迎春和云安才去隔壁探望黛玉,霍嬷嬷就摔帕子道:“绣桔司棋看家,我出去一会子。”
“必是家去吃酒赌钱了!霍嬷嬷越老越糊涂,我只怕哪日闹出来叫姑娘脸上不好看……”绣桔看她扭着肥硕的胯摇摆着出去,低骂。
“管她作甚,没得她自己不作法倒叫姑娘忍着的!我原还看不过云安,可现在也承认云安厉害,也不见她跟霍嬷嬷吵架,不知怎的就弄的这老虔婆老实不少,依我说,请佛祖保佑云安再厉害些,什么时候把这老货挪腾走,我们这里就安生了!”司棋气哼哼的道。
黛玉房里,她的丫头们规整了些她用惯了的家常之物,两个大的就劝姑娘道:“这里色色齐全,可见待姑娘用心。姑娘既然已经来了,您不为自个保重身体,可就是想着您身上还担着老爷和太太的脸面,担着林家的体统,也不能再消沉了——那些个土仪礼物,还需要姑娘打发人分送各处……”
正说着,门口雪雁道:“二姑娘来了。”
雪鹭雪鹤忙扶起林黛玉,雪雁和雪莺打起帘子请迎春等进来。
迎春和杜云安二个细看黛玉,见她脸上尤有泪痕,其羸弱之态叫人心疼。
一时丫头又忙着上茶,迎春忙拦道:“不必麻烦,我看看妹妹就走了。”
云安就把雪鹭拉到一旁问有无缺漏不便之处:“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
雪鹭因问了些府中的主子等事,因说:“我们姑娘头一日来,论理该拜会舅舅舅母、诸兄弟姐妹的,可今儿这情形,如何是好?”
这一则云安方才已悄悄问过凤姐,凤姐只说叫先安顿下来,一家子骨肉亲人不必忒死板硬套规矩,等老太太和林妹妹好些了,老太太自然叫人引妹妹见府中诸人。
雪鹭松一口气,方才人多,她们几个努力听努力记也只认得迎出去的凤姐、三春和搂着姑娘大哭的老太太,管事大丫头更是只认得眼前这位云安姑娘。偏生太太的陪房、亦是这府里出去的王嬷嬷又在船上病了,指望不上,要不是这里的二小姐和云安姑娘做事齐全,恐怕她们就坐蜡丢脸了。
“行礼箱笼都给抬到后院的罩房里去了,那几间是专给你们的……平明楼二楼是姑娘们的住处,贴身服侍的丫头们也在这一层……前头倒座房还空了七八间……”杜云安将这院子的情况简单明了的都告诉给雪鹭知道,平明楼说是一栋三层楼阁,其实前厅后舍都齐全,不仅二楼中间有一大间给姑娘们做小厅,还有一楼的抱厦是正经待客的地方。
不一时,凤姐那边服侍着贾母歇下不敢离开,也打发平儿过来支应。
几个人都能干,不多时就将上下里外都理清明了。
迎春也看着黛玉喝下一碗五福安神汤,摁她睡下才从内室出来。
“你来我们这儿吃盏茶,歇歇脚再回去不迟。”杜云安拉住平儿。
待回到迎春起居的卧房外间儿,迎春方说:“林表妹瘦弱的很,我方才替她拢被子,看她陷进床褥里小小的一个,可怜的紧。”说着就滴下泪来。
云安想起听绣桔私底下曾提及迎春的姨娘当年是大老爷的心尖上人,连如今二老爷屋里赵姨娘都多有不及,可这位姨娘命苦,一朝难产死了,留下个二姑娘在寡恩薄义的大老爷和刻薄贪财的大太太手底下过活。当时吃过不少苦头,还是来了二房这边才又过上了清净日子,也难怪她养成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的性子。
那位姨娘是在赵姨娘生贾环的时候没得,当时大房的姨娘一尸两命,二房却又得了一子,两相对比之下贾赦翻脸极无情,迎春那个生下来就没了气息的小妹妹谁都不许提。还是这回给贾敏抄经,迎春格外多抄了两份悄悄也供奉上,杜云安才发现她心里不仅仍记着她亲生的姨娘,还记的那个无缘的小妹妹。
许是移情的原因,这会儿迎春极难得的拿主意很痛快,她命绣桔等:“一会子林家要送土仪等到各处,她们人口不熟,你们跟着去罢,遇到事情多提点着些。”
又叫司棋去正院找彩霞,看太太是什么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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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扶柩回姑苏后直接从那里上京的,而林家载着行礼大船从扬州出发,两边直到津海才并做一处。亏得林如海谨慎多做了准备,那作掩护用的大船这一路没少受难为,要知道这一路林黛玉病了数次,她这一路船只是走走停停,可饶是这么的,竟然还比扬州的行礼船要快一点点。
其实林如海此次还要多谢薛家。虽则两边的事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可因着甄家三房看上了薛宝钗,还从薛家给子女求寄名符的庙里弄来了薛姑娘的八字压在甄瑳的灵位下,眼看就离压满真人所说七七四十九天不远了,甄家却发现薛家母子三人竟已悄悄离了金陵,甄家三房的老太太气死过去,用命逼着将人找回来。甄家分了船只人手去拦薛家的路,这才叫载着大量财物的林家大船全须全尾的到了都中。
林如海本打算要舍财破灾的那一船东西都留了下来,于是林黛玉的行礼和送与各处的礼物,比起以豪富著称的薛家也不差。
况且林如海出手,该雅致极雅致,该华贵就真华贵,那些个林家祖上传下来古董玩意更不是从外面能买的到的。于是虽黛玉还不曾到各处拜见,荣府里的主子们已被合心的土仪物件儿哄得亲近她一分,倒是意外之喜了。
这日,贾母和黛玉身上都有些起热,贾母这才松口明言叫黛玉跟迎春同住,又命她这几日都在平明楼静养,不必到各处去,以免彼此倒伤心。
直到第三日,黛玉病症好了,在三楼远眺想些心思,杜云安才找到机会悄向她打听:“林姑娘,那日送林姑娘进来的人里有个穿黑衣的高个儿,姑娘可否着人向您府上的外管家问一句那人的名姓吗?”
黛玉诧异,没有直说反问道:“是姐姐认识的人?”
云安想一想,见无外人,便承认:“是我哥哥。”
黛玉听了大吃一惊:“你是杜家大哥的妹妹?”
杜云安心下稍定,笑道:“我叫杜云安,杜仲正是家兄。”
“杜家大哥是陈先生收下的弟子,他的妹妹如何……”会在这里作奴婢?
林黛玉并无看不起杜云安的意思,虽一家子平民将女儿买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并不奇怪,可陈先生如何也不会看弟子缺钱至此,甚至陈先生也不会收这等人品有瑕的子弟入室罢?
是了,在这女孩儿心里,将手足亲人卖去换银钱就是品行有缺失之举。
杜云安笑道:“实在是说来话长,个中种种,造化弄人。日后若姑娘愿意听我长篇大论的说,我再讲给你听。”黛玉就知内有隐情,此时不好言说。
云安随即又好奇问:“陈先生是?”
“是辅助家父,最受倚重的一位先生。听说陈先生救了你哥哥两次,十分有缘,后来又发生了些事情,于是收为弟子。”黛玉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当时贾敏病重,她一心侍奉床前,知道的并不多。其实到如今,黛玉也不知贾敏真正的死因,林如海瞒的极紧,当日救治贾敏的名医不少,家里外头却一丝风声都没泄露。
‘两次?’杜云安将这句压在舌底,心内反复思量,一时后怕不已。
林黛玉与杜云安有了这层关系,一时都倍感亲昵不少。
两人由杜仲引出话头便默契的不再说他,渐渐地,黛玉讲江南风光、家中旧景,云安就说乡野趣事、京城布局——说着说着,黛玉就滴下眼泪来,一面哭一面间或说些一家人游玩访古的情景,云安任她宣泄思念缅怀,只认真听……一会儿迎春也悄悄上来坐下,其余的丫头都躲在外面,都叹惋怜惜,还有陪着无声掉泪的。
不知什么时候,三个女孩儿围坐在圆桌前看向远天,都不说话了,只闻一二轻微抽噎之声,窗外晚霞漫天,应着三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几可入画。
…………
此时黄昏,远隔千里之外的姑苏城里,也有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夜色上来,将李夫人半边脸庞没入阴影当中,木桩状的太太才开口:“你说什么?”
“你让我不急认回我甥女,放她在被人家为奴为婢,受和她母亲一样的痛苦?”
王子腾想起云氏,心头也一阵复杂,只是仍旧直言:“你家的事,我已知道了。只是我劝你,若为你外甥女好,不如先把她放在贾家。”
李夫人摇头,眼眶里滴下一大颗泪来:“寿哥儿死了!云安那孩子就是我家唯一一滴骨血了,我只恨家里没个儿子,不然我就能把姐儿一生一世放在我眼前!”
王子腾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外甥没死,许是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了。”
“什么!仲哥儿还活着!”李夫人站起来,死盯着王子腾,“我派人寻遍了他失踪的水域,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老爷从何知道的?”
王子腾哼笑:“你自然找不到,江南形势复杂,一些水道关卡姓甄姓六,一些姓三……还有最要紧的一部分仍然归于朝廷……是林如海那个老狐狸救了他,还替他隐藏了行迹。”
“若非我查仁儿的事,牵扯不少,只怕也未必能知道。”
王子腾提起王仁来,口气淡的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而李夫人更是厌恶非常:“怎么,他还有力气作怪?闹出这等丢人的丑事,族中还要包庇他不成!”
王子腾哂笑:“夫人还是太心软,他都打了你心尖子的主意了,还留着做什么。”
李夫人听闻杜仲生还,欣喜之余仍想着云安的事,在她心里,杜仲虽亦是外甥,但不如云安先填补了她心里的空当,更不如云安陪伴她多时,自然是姐儿更得她的心。因此复问王子腾。
王子腾亦是无奈,只好将上身的外袍中衣去了,叫她看身上恐怖狰狞尚未褪尽硬痂的伤疤——“这是甄家的手笔,夫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夫人怔住,抖着手不敢摸上去,扬声命人点了灯候在门外。
王子腾握住她的手,又问:“夫人明白吗?”
李夫人与他夫妻多年,虽谈不上互相爱慕,却也恩情深重,是可交托心腹事之人,因此李夫人知道王子腾早已选了边站,亦暗自猜测到那人就是四皇子。
王子腾既已暗中投靠了四皇子,江南甄家与他站队不同,今年皇帝旧疾复发,时局更加紧张,各派已势成水火,斗的厉害。而王子腾遇刺又有甄家手笔,李夫人哆嗦着嘴唇,终于知道王子腾未尽之言是什么了——因她回到姑苏接管李家事务,李家就因她和王子腾绑在一处了,如今下任家主李寿也病亡,世人眼中李家更是‘王子腾的李家’。王子腾自己都因此受重伤,那么站到六皇子派和三皇子派对面的李家可能保全吗?
王子腾见李夫人想的过于严重,便道:“夫人不必惊慌,甄家的行刺并非因笃定,而是试探。如今我仍然中立不靠。”明面上是忠于圣上的纯臣。
“如今你家只剩这一双血脉,不说咱们家的关系,就是看在李家的财产上,谁肯放过这块肥肉?吃下这口肥肉,就等于凭空掉下数百万家资。”王子腾淡淡的问:“你说如果认回来,有多少人会像王仁那般,杀大留小?”绝户财才好发呀,要发绝户财,那不得先除了杜仲?
“荣府那群庸碌蠢货,掺和不进大事,又和各派都连着亲,在军中也还有些人脉旧部,反倒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王子腾说,“你越晚认她,她就越安全。自然,不认回来,却也不用委屈她为奴为婢。”
李夫人冷了脸,确认道:“仲哥儿的事,真是王仁下的手!”
“我的这个侄子呀,又蠢又毒,偏偏有些个怪异,比如你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却知道了杜家的两个孩子是你的亲外甥亲甥女,还敢抢先下受害了大的,还要纳小的为妾……”王子腾嗤笑。
“再比如,他根本不知道我暗投了四殿下,却有几次在我耳边旁敲侧击的暗示四殿下有帝王相。”
“就连我这次遇刺,也是这蠢侄儿惹的祸,他托甄家人害你外甥,却偏偏吃了几口黄汤就信口胡乱评说天下大事,他夸赞四殿下不要紧,却差点坏了我的大事……甄家借行刺试探我,我拼着挨了一刀一箭才没叫他们生疑。”
“你那外甥,在两淮水道出事,出事的地方正是甄家的地盘。”
“甄家下的手不错,可祸首却是仁儿。”
王子腾声音淡淡的,眼中却便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