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摇的拒绝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最终,她还是出现在了医院里。
她绷着个脸,浑身上下都在说着“拒绝”。
刚才她几乎是被陆嘉辰半哄半拉给带来的,这个家伙,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跟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一样,才不跟她讲道理。
可是拖来也没用,她不想就是不想,陆嘉辰总不能摁着她去。
她让陆为修他们忙自己的,她自己呢——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静静地,哪也不去。
陆为修有些头疼。
他和沈明诗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陆嘉辰拉了拉陆星旖,示意她上,陆星旖猛地摇头,这不是她想上就能上的。
最终,是俩姐弟一手拉一边,硬是把陆星摇给拉了进去。
抽血,检查,他们一人摁一边。
陆嘉辰从小练的跆拳道,陆星旖小时候也学了好几年的散打防身,两人手上的力气都不小。
陆星摇挣脱无法,终于绝望认命。
抽……就抽吧。
说起来,她今年都已经抽了三管血了。
本来就贫血,这下更是血量告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见她虽是被迫,但还是成功地抽完了血,陆家人倒是松了口气。又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后,接下来就是…心理检查了。
只是这一项,陆星摇反抗得更甚之前,面无表情的拔腿就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明诗好声好气地劝,她听也不听,“我自己有什么问题我自己知道,不用做这个检查。”
你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如果真的生病了,你自己能给自己治吗?
沈明诗眸中含泪,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是一句不敢乱说。怕有些话刺激到她。
“摇宝乖,现在生活压力大,不止会压垮人们的身体,也会压垮人们的心,心理疾病出现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常见了。每年都要检查的,早发现早治病,有时候啊,有个苗头也好预防,你说对不对?”老夫人笑眯眯地哄着人,“我们也要做检查的,你先来,给奶奶做个榜样,好不好?摇宝最棒啦!”
陆星摇坚持拒绝,“我不需要,你们做就行。”
愿意做刚才那一堆的检查,她已经很给面子了,这个面子,她不愿意给了。
她油盐不进,老夫人都有些拿不着主意。
陆老拍拍她肩膀,语气有些强硬:“听话,跟爷爷进去。”
陆家其他孩子怕陆老,陆老一板起脸他们就立马说啥干啥,指哪打哪,可陆星摇并不怕,这对她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沈明诗一面担心着她的心理情况,一面又为她的拒绝操碎了心,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没过一会,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在看到她的眼泪时,陆星摇身体一僵。
……终于,还是妥协了。
-
周日做完检查后,结果没有当场出来——反正陆星摇是没拿到。
她继续上课,按部就班地两点一线。
至于检查结果,在察觉到家中的气压越来越低时,她即使不知道,也猜到了。
陆星摇没有去问……不,事实上是她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怎么做。无措之下,便选择了不作为。
结果应该是很糟糕,只是她不知道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她猜到了结果会不好,所以,她是不想做检查的。
昨天付以听给陆星摇发了一天的消息陆星摇都没回,付以听问她:“摇摇,你昨天跑哪去了?怎么都没回消息。”
陆星摇正在想着这事,随口回:“去做了个体检。”
辛玥从旁经过,不由脚步微顿。
付以听:“在哪做的?我也好久没做了,我妈正念叨呢。”
陆星摇报了个名字。是家私立医院,陆家有参股。
付以听点点头,“那里怎么样?”
“还可以。”
“行,回头我给我妈推荐下。”
辛玥拿着水杯匆匆走远。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她……心里乱得厉害,或许,或许……不正常呢?
她觉得她的心跳快要跳出喉咙。
辛玥的姑姑嫁到了一个医学世家,她姑姑自己就在那家医院当妇科主任,姑父则是外科主任。反正,在那家医院里,也算是有权利。
卓惜悦见她脸红得不正常,还怕她是生病了,“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
辛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卓惜悦“噢”了声,低头继续做题。她看陆星摇在第一的榜上不爽很久了,虽然她没办法拿第一,但反正不想跟陆星摇的差距那么大。
无意间转头看去,景延又在跟陆星摇说话。卓惜悦真是又气又恨。
景延明明不是多喜欢说话的人,偏偏跟陆星摇在一起时总有一堆的话说!
“孟沐桐又来了……”
班级响起了小声的嘀咕。
卓惜悦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毫无动作的景延,她咬咬唇,突然起身。
孟沐桐正偷瞄着景延,没想到有人走出来站在了自己跟前。她轻轻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你是?”
“你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你,你是孟沐桐,你喜欢景延,是不是?”
孟沐桐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好笑道:“是又怎样?”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没有任何遮掩。她的眼神傲气凌人,浑身
上下都写满了骄傲。
“你每天来这里偷瞄,就没看到景延整天只和他前面那个人说话?”
孟沐桐往里一瞧。的确是的,她早就发现了。可是,发现了又怎样?她总不能因为景延跟别人说话就去拦住他不让他说吧?
孟沐桐自己是怕被景延嫌弃责怪,但她半分也没表现出来,只说:“看到又怎样?都是同学,景延跟同学说话,有什么不对?”
卓惜悦惊呆了,这个人还挺大度?——不,是大度还是蠢,那可不好说。
“景延像是会跟同学说话的人?全班那么多人……也不用说全班,就说平时,你见过他这样跟谁说过话?”卓惜悦好笑,“何必自欺欺人。”
孟沐桐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她冷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是喜欢景延吗?喏,那就是你情敌。”卓惜悦颇为“好心”地提醒,“而且我认为,你比起她,一点胜算都没有,她可是个厉害角色。”
孟沐桐轻抿着唇。
“我也是见你可怜,整天往这跑,却连人家一个眼神都得不到才好心指点你几句。”卓惜悦一脸的嫌弃,嫌弃孟沐桐太蠢,连情敌都分辨不出。
却不料,下一秒,孟沐桐的话直接将她钉死在原地:“见我可怜?天,我这辈子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卓惜悦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你也喜欢景延吧?自己弄不死陆星摇,就想借我的手除掉她,再坐收渔翁之利,我说的没错吧?——当我傻吗?”孟沐桐冷笑,“借我的刀除人,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卓惜悦这回彻底愣住。
孟沐桐摇摇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蠢而不自知,还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蠢。”
她又往里看了一眼,便轻蔑地瞥了眼脸色极其难看的卓惜悦,转身离开了。
但别看她撕卓惜悦撕得很开心,实际上,她转过身后,就死死地咬住了唇,控制着情绪。
她当然看得出来景延对那个女孩的不一样,也看得出来,他喜欢她。
而这个认知,几乎要让她崩溃,所以她一直在逃避面对。
偏偏有个傻子,还以为她是傻子,来她面前指点江山。
怎么办?
她也想知道怎么办。
孟沐桐回到座位,便拿出了手机,给袁茵发消息:“阿姨这两天有空吗?想去你家玩〔可爱〕”
袁茵秒回:“当然有空啦,随时欢迎!”
孟沐桐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袁茵是喜欢她的,而且孟家和景家,这么多年的关系可不是虚的。
-
陆星摇没想到一篇《逍遥游》,给了景延一个周末,他竟然还是背不下来。
小陆老师: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景延,等着他解释。
景延讪讪,“真的很难背……”
“我盯着你背,你一句一句地背。”
“那多不好意思,这么浪费你时间!”
“不浪费,你背你的,我做我的题。”
景延:“……”
是他天真了。一脑二用,对陆星摇来说算什么难事。
他紧紧皱着眉,翻开语文书。
这些必背的东西,八成是跟他上辈子有仇。
陆星摇很会插刀,“背完语文,还有文综,我猜你什么也没背。”
景延:“……”
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文科?
他的理科随便拎出来一科都能拿个高分——只要他好好做卷子。
认真学个一年半载,或许可以冲一下满分。
但只因为袁茵的一句话,他便瞬间改了主意,在志愿单上写下“文科”二字。
后悔吗?
——本来是没后悔过,但这个时候他算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陆星摇盯着他背,一点偷懒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她就在一声声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中,悠哉悠哉地启动大脑,从容地做着数学题。
付以听和柯明文在一旁看得连连摇头,这种大脑,简直非人哉。
年段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
这个时间点,陆家正趁着陆星摇去上学,召开着家庭会议。
正好所有孩子都在学校,没人捣乱,他们可以理智地思考问题。
陆星摇的检查结果不能说是不好,得说是——很糟糕。
身体、心理的检查报告都很糟糕。
糟糕到沈明诗只听了个结果,便已经哭了一整个晚上,早上孩子们上学时,她连个面都不敢露,生怕被孩子们看出端倪。
陆星摇已经回家一两个月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刻意地给她补着身体,刻意地照顾着她的心理,但是没想到,体检结果仍然是这样的糟糕,可想而知,她回家前,身心情况有多……不容乐观。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回家时的陆星摇,浑身带刺,像只刺猬,冷漠又无情地将刺扎向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所有人的示好她通通拒收,恨不得与整个世界隔绝。
当时他们只顾着心疼,只顾着想办法让她接受他们,却没有去细细深究其中根源。哪里能知道,这是因为她生病了……
沈明诗真的是痛不欲生,泪水都快流干了。那份体检报告真的是让她的心疼得都无法呼吸。
她的摇摇,这是独自经历了些什么?
这十七年,她是怎么苦苦捱过来,怎么苦苦走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