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双更合一

云十一中的宿舍是上床下桌, 许星摇爬上去把床板擦了擦,又下来擦柜子。

前前后后地折腾完,窗外已从日落西山变成夜色无边。

许星摇洗好抹布, 晾在阳台, 一看时间, 竟然已经晚上八点了。

距离林雪她们出去差不多是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她收拾了三个小时。

看起来没做多少, 但还挺费时间。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事先准备好的泡面,拿热水泡上。

等待过程中,她托着腮,看着泡面桶出神。

……竟然有点想她的带饭人了。

林雪她们大概是吃完饭就去晚自习了, 许星摇因为刚回来, 所以被毛鸿运批准今天不用去上自习。她拿出集训期间所有的笔记, 开始复习和总结。

等她们差不多快回来时,她拿着衣服去洗澡。

这样她们回来后就能让她们洗,不用那么挤。

洗完澡, 她看到毛鸿运给她打了电话,她赶紧回拨。

“星摇啊——”

毛鸿运声音传来。

莫名有点安定感。

“老师,我是。刚刚没接到,不好意思。”

“哦, 也没啥事, 就是你跟我说的体检那事儿,我跟系主任说了, 可是被驳回了, 说是这回每个学生都要参加, 不能例外。”

许星摇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逃不过了。

今天大巴从酒店回学校时, 不少老师来接, 欢迎他们回校,毛鸿运是高二的代表,正好她就跟他说了这事儿。当时毛鸿运以为是小问题,跟她说不体检就不体检,没想到居然还是逃不过。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许星摇真心地道了谢,“您帮我太多了,我知道我麻烦了您很多事。”

不论是申请免住宿费,还是申请助学金、申请住宿,都是毛鸿运一手包圆了的。

她和毛鸿运毫无关系,他却愿意替她跑上跑下,怎能不值得她感激。

大抵是从小到大接收到的善意的帮助不多,她在不习惯的同时,又是额外的放在心上。想回报……却又回报不起。

毛鸿运笑了:“跟老师客气什么。真想感谢,你就帮我拉高拉高青藤班的平均分吧。”

许星摇“嗯”了声,“我努力。”

“滚啊——”

毛鸿运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旋即就是重重的关门声。

许星摇一愣,毛鸿运已然道:“我这儿有点事,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不适应的都可以跟我说。”

说完他就挂断了,看上去很急。

许星摇收起手机。她猜测刚才的声音是毛芊芊发出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对那个小姑娘印象很深。

明明父母疼爱,她有点不明白毛芊芊在叛逆什么。如果是她,她……她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长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吧?

——什么样子?

——连她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

这时,林雪她们回来了,时间不早了,她们拿了衣服就排队洗澡去了。

林雪第一个,李霓和卓惜悦拿着手机在玩,等她出来。

卓惜悦玩着玩着,忍不住和许星摇说话。

“星摇,听说景延也去集训了,你们有说过话吗?”

许星摇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景延的桃花是真的多。

一个孟沐桐,现在又来一个卓惜悦。

她思忖片刻,觉得如果景延的追求者知道景延是她的带饭人,那八成是想弄死她的。为了世界和平——

“没有。见都没怎么见过。”

卓惜悦愣了愣,“啊?”

旋即她又觉得很正常,景延不像是个会和女生说话的,而且平时都经常逃课翘课,更不用说是老师管得不严的集训了。许星摇没怎么见他……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她抿着嘴笑:“没关系没关系,他就是那种人,你可别在意。”

让她别在意?

许星摇偷觑了眼这姑娘。

实在不知道卓惜悦这是站在什么立场跟她说的话。

现在的小姑娘啊,太容易被骗了。尤其是被景延这样空有一张脸的、极具欺骗性的小男生。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嗯……不会介意的。”

许星摇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虚”。

不过她的“谎言”也并没有成功多久。

第二天,许星摇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带饭人,竟然还挺敬业——

一大早,她率先抵达教室,随后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

付以听很快也到了,一礼拜没见,付以听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叽叽喳喳地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许星摇侧耳听着。这时,她面前突然搁了一份早餐。

景延是最后一个来的。

他经过许星摇位置的时候,许星摇还没反应,专心听付以听讲一个悬疑故事,直到眼前一晃——一份早餐出现。

许星摇缓缓抬头,眼眸里都是疑惑,仿佛有个问号在闪烁。

景延:“早餐。”

许星摇:“?”

他什么时候还有给她带早餐的习惯了?

许星摇如坐针毡,只感觉卓惜悦的目光快把她射穿了。

她无奈地扶额。人果然还是不能说谎。

只是,这位大少爷的行为未免也太奇怪。之前需要他的时候,她千求百求他才答应,现在不需要了,他反而主动又积极。

许星摇都不敢看卓惜悦,只低声问景延:“你干嘛?”

“犒劳你啊,今天开始你就要帮我写作业了,还怪累的。”

“喂——”

“我只答应给你写数学,其他的给你抄,不是帮你写。”

“差不多。”景延打了个哈欠,掏出数学册:“喏,柯明文说要做三十页。”

“……你猜我信不信?”

“没骗你,一礼拜加起来就是三十页。”

付以听虽然不知道许星摇干嘛帮景延写作业,但还是确认地点了下头。她有点晕,景延怎么会给许星摇送早餐?许星摇怎么会给景延写作业?这个世界魔幻了吗?

摇摇离开的一星期都经历了什么!!

“……行吧。”许星摇接过来,拿出笔还真的开始写了。

卓惜悦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送早餐,写作业……

他们怎么像在谈恋爱一样?

她盯着许星摇的后脑勺,咬唇。

说好的“见都没怎么见过”呢?

骗子!哼!

她恨恨地转过头。

体检是按着年段按着班级来的。早上第三节 课的课间,轮到青藤班开始体检。

许星摇本来还在想怎么和卓惜悦说呢,没想到毛鸿运就进来叫他们去排队体检了。

她……

一点都不开心。

许星摇不情不愿地起身,拖开椅子——椅子和地板擦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付以听安抚着这个怕抽血的小女孩:“很快的,不会疼太久。”

景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戴上,压着帽檐,“不想去?”

陆家可是等挺久了,就等这一个机会了,肯定不可能让她躲过的。

景延早就看透,却又不知该怎么告诉许星摇,该不该告诉许星摇。

说起来,这些事情跟电视剧一样狗血,随口说出来,谁信。

许星摇踢了下桌脚,没应,“走了,排队。”

她的排斥很明显。

景延看着她背影,心想,她的排斥可不会只是体检。

排队时,李霓发着贴纸,贴纸上写着每人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都别弄错哈,很严肃的。”她交代着。

许星摇垂下眼。

付以听为了转移她注意力,不停与她说着些笑话。

不过真的没有用,许星摇还是很害怕。

有一次她的手都被扎青了扎肿了,护士仍然没找到血管。

每次抽血,她都很绝望。

景延在她们后面,手机玩着玩着,似是倦了,收起来放进兜里,无聊地想做点别的。看着许星摇薄唇紧抿,他勾了下唇,没想到还能看到她这样害怕的一面。他突然伸出放兜里的手,探到两人面前,“猜我手里是什么?”

“……你无不无聊。”付以听吐槽。

“无聊才跟你们玩。”

队伍长得要死,头顶上又是个大太阳,景延觉得他可能是疯了才会在这里排队等体检。陆家要许星摇的血,许星摇躲不过,他又不是躲不过。

付以听无语望天。

许星摇难得理他,一本正经地:“是空气。”

景延乐了。这姑娘还挺可爱?

他展开手掌,掌心是个巧克力,他塞在许星摇手里,“吃吧,甜的。”

许星摇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

景延已经再次拿出手机开始玩了。

许星摇想了下,放进了口袋。

……

轮到他们了,前面的人一一抽完,许星摇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在抽血的医生面前,交出自己的贴纸。

看到名字和身份证号,不知道是不是许星摇的错觉,医生抬了下眼,看了看她,才开始工作。

奇怪的是,这次抽血的人似乎抽血经验丰富,只扎错了一次,在她紧紧皱起眉等着接下来的无数次酷刑的时候,居然扎中了。

医生收好管子,“好了,下一个。”

许星摇用棉签轻轻按着伤口,起身走了。

景延在她后面,注意到这个医生原来都是把装着同学们的血的管子给左边的人,唯独许星摇的,他给了右边的人。

看来,沂市的世家圈,真的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别的他懒得管,八卦是那群长舌妇的事情。他只想着许星摇怎么办。

会回去陆家吗?

诚然,陆家比那个贫民窟好太多了,能带给许星摇的东西,绝非只是一星半点。

许星摇有才华,有远超出同龄人的智商,如果给她一个平台和她需要的帮助,她能跳的高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可是她愿不愿意接受,就不好说了。

许星摇的情绪不对劲,他看得出来。如果因为这事儿,刺激到她情绪的负面,那还是得不偿失。

景延第一次为一个人考虑这么多,可是又很失败地发现,想的再多也没用,许星摇会怎么做,不是他能想到的。

倒不如顺其自然,兵来将挡。

-

抽完血,许星摇走了没多远,身体就晃了晃,眼前一片漆黑。

还好付以听跟她一起,赶紧搀住她:“摇摇——”

付以听急坏了,慌忙把她带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怎么会这样?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许星摇缓了又缓,好半晌才说得出来话:“不用。我贫血。”

本来就贫血,又被抽了一管,她没当场晕过去都是给面子的。

付以听皱眉:“我也有点贫血,但我没你这么严重的反应。摇摇,你的情况绝对很糟糕,绝对不是轻微的贫血。”

许星摇抓着她的手,支撑着身体,闭了会眼,才终于散去了眼前的黑暗。

她小声地说:“没事,多吃点猪肝,红枣补补就好了。”

严重吗?

或许吧。

不过她身体的问题多了,相对而言,贫血真的算是个小问题,没必要多重视。再说了,她也没有重视的资本。

付以听还是不放心,想说什么,被许星摇阻止了:“我头好晕,别说话了,好不好?”

付以听不得不闭上嘴。

可是直觉告诉她,哪有那么简单啊!

这次体检,也不知道能不能检查出来点有用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景延给的巧克力,眼前一亮:“我给你剥景延给的巧克力吃好不好?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许星摇颔首。

她没力气去找,去剥开包装纸了。

付以听赶紧从许星摇的口袋里找出来,剥开,喂给她吃。

好在吃了以后,许星摇真的好多了,又坐了十几分钟,两人一起回了教室。

也放学了,直接拿书包走就行。

-

一天不到,陆家就拿到了鉴定结果。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陆老手里还有另一份资料,上面是许星摇十七年来的过往,还有许志国和周淑兰的所有资料。

他把资料拍在桌上,怒不可遏,血压都飙升了。

家庭医生在一边候着,使劲劝着老爷子别动怒。

可是怎能不怒!?

关于许星摇的调查资料,简简单单十几张纸,却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划着血。

所有的佣人都被叫去了副墅,周德梅也是之一。她在房间里踱步,坐也不敢坐。

她不知道陆家查到了没有。

应该是有,也应该是没有。

毕竟她一出生就被送了人,养父母对她不好,她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十九岁那一年,机缘巧合下她才和周淑兰相认。

养父母给的名字是“周大丫”,亲生父母给的名字是“周德梅”,她在和周淑兰相认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立马抛弃了土里土气的名字,告诉自己她不是“大丫”,是“德梅”。但身份证上的名字她改不了,听说手续很麻烦,所以也就一直用着。

而且她十七年前开始和周淑兰的联系就少之又少,三五年都不一定有一次。

这样表面上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周德梅不知道陆老到底查出来她们的真正关系没有。

不好查,真的不好查。

那个年代送人的孩子多了,送来送去的,陆老总不至于连周淑兰的父母送出去的一个孩子都往里挖到底吧?毕竟当年因为她亲爸重男轻女,一共送出去了三个女孩,这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应该……没什么可查的吧?

谁能想到这一切和其中一个被送出去的女孩能有这么多的干系呢?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啊!

周德梅恨了几十年的事情,这一刻突然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主墅大厅,陆老指着周淑兰现住址——柳叶老街,怒吼道:“我陆征的孙女,亲孙女!居然住在整个沂市最破落不堪的贫民窟!”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陆,你查出来了没有?!我要一个解释!”

“周淑兰当年生产的医院和明诗是一个,生产的日子也是同一天。不过,她是主动提出的剖腹产。”

真相呼之欲出。

陆老猜测,是周淑兰看到了陆家住进了医院,立马要求剖腹产,意图于赶紧剖出孩子,再等着陆家的剖好,便寻机和陆家的偷偷换掉。

这听着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可笑荒唐的事情?

可是,结果是,她成功了。

陆老只觉得脸上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他真的是,白活了这些年!

这些年挣下的名声地位,从前觉得尚可以入眼,他这一生可以说的上是骄傲了,可现在才知道,他就是个屁!

亲孙女都能被人胆大妄为地在眼皮子底下偷换,还给成功换走了十七年,而整个陆家毫无所觉,他陆征简直废物不如!

若无空山大师一席话,他怕不是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喉间都溢出了一股血腥味。

老夫人怒不可遏,捂着心口,险些喘不上来气。

沈明诗双眼通红,恨不得将周淑兰千刀万剐,一刀刀割掉她的肉!

贫民窟……贫民窟啊!

她的女儿啊!

陆为修紧紧搂着她,亦是苦涩难言。

“爸,我决定去找一趟周淑兰。”

周淑兰想好过?

除非他死!

“什么时候……把孩子接回来?”老夫人巴巴地看着陆为修,“房间收拾好了,我特地订的手工地毯今天也到了,可好看了。”

陆为修:“我准备和周淑兰打个官司,抢回监护权。这个不难……只要孩子是愿意的。”

陆老冷笑:“只要许志国和周淑兰都进了牢子,那孩子就肯定会回来。”

毕竟,这样的话,她除了回来也无路可走了。

虽然是用了一个“逼”字,可……他也是别无他法。

老爷子的手段自不用说,他的这个主意,可以说是直接走了最狠最直的路,懒得拐弯抹角,同时也能最快地达到目的。

陆为修心里一震,他的手段还是嫩了。

“我明白,我马上去。”他拿了车钥匙,快步离开。

老夫人掩面哭泣:“这孩子,受了大苦了!”

陆老黑着个脸,怒气难消。

他不会放过那对夫妻的。

派出去的人调查还在继续,陆陆续续地传回来他们所查到的消息。陆老每次看那些消息,都能被气得血压直飙。

可是把那孩子接回来就完事了吗?

不,还有一个问题。

陆星媛,怎么办?

许志国和周淑兰现在可以说是陆家最大的仇人。

而陆星媛,她不仅不是陆家的孩子,还是陆家仇人的孩子。

自家孙女住贫民窟,仇人孩子住市中心的高级别墅。

自家孙女吃尽苦头,仇人孩子受到的是最好的照顾与教育。

这一过就是十七年。

在得知真相后,让他再继续以这样的待遇对待仇人孩子……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是那个年代打拼闯荡过来的,不说铁骨铮铮,骨子里至少也不孬!这么孬的事儿,他陆征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没有手刃仇人一家,已是他遵纪守法,再供着仇人家的孩子,那还不如割他的肉让他来得快活!

陆老脸一冷:“星媛呢?!”

老夫人还真不太清楚,是沈明诗回答的:“这个时间……应该去上钢琴课了,或者去学校了吧。”

她也只能说个大概了。最近她真的分不出精力在星媛身上了,满心满眼是星摇还来不及。

老夫人和陆老夫妻多年,陆老这么问,她大抵就猜到了老爷子心中所想,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老爷子,这回,我们陆家真的太苦了。”

可不是太苦了吗?

这种事情,苦到根本没法说。

沈明诗手边的湿巾已经堆成山了。

刚开始她用纸巾擦泪水,可是擦着擦着,眼眶边差点破了皮。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只能不得已地改用湿巾拭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