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家出走了!”
王家酒楼的少东家坐在板凳上, 双手环抱,一脸严肃的对灶台边忙活的两人说。
只是他的胳膊本来就短,穿得又厚, 导致抱胸的动作非常艰难, 看上去有点滑稽。
没有回应。
他整理着背后几乎跟自己一样大的包袱,坚定道:“我这次是真的生气啦!”
肉嘟嘟的脸上就差贴一张字条:你们快来问我为什么呀?
没人搭理。
冬冬吞了下口水, 有点急了,于是更大声地说道:“除非爹和娘向我道歉, 不然绝对不回去!”
努力板起来的肉包子脸显示出坚定的决心。
没人在听。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接连三次失败让冬冬一阵沮丧,气势瞬间垮掉, 当下忍不住好奇心从板凳上爬下来,背着大包袱凑上前,踮着脚尖扒着锅台问道:“哥哥姐姐, 你们在做什么呀?”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就是这样快。
那个包袱里也不知究竟装了什么,简直大得惊人, 看上去好像一座压在他弱小身板上的大山, 走起来一甩一甩的:冬冬自己都经常被它带歪。
他往灶台上一趴, 包袱略慢一步, 也跟着噗地砸过来。
“哎呀!”少东家踉跄一步。
孟阳眼睁睁看着他被夹在包袱和灶台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都消失了, 宛如活生生的肉夹馍。
他的面皮抽搐几下, 实在没忍住,低着头吭哧吭哧笑起来。
今天一大早,当冬冬以这幅形象敲开门时, 直接将他吓了一大跳:
居高临下的孟阳第一眼根本没瞧见埋在包袱底下的冬冬,冷不丁还以为包袱成精了呀!
“咳,”他脸上尤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把冬冬往后拉了拉,语气温柔中又透着警告,“当心火。”
这包袱忒大了些,一不小心就会蹭到灶膛口,万一点着了可了不得。
小孩子们是不会知道“水火无情”四个字怎么写的。
白星高高扬起眉头,指了指地上,“漏了。”
啧,这矮冬瓜。
冬冬一愣,这才发现包袱系口处没弄紧,正不断往外掉的东西铺满了从板凳到灶台间的一小段路。
他又捂着脑袋哎呀一声,忙蹲下捡。
然而随着他身体前倾、俯低的动作,包袱也跟着猛地向前压,把他带倒的同时,里面仅存的物品又顺着那个撒开的口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白星:“……”
孟阳:“……”
冬冬哎呀哎呀的叫着在地上乱爬,捡了这个掉那个,捡了那个又掉这个,两只小手抓得满满当当,可地上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他整个人都傻了,也气坏啦!
皮袄、布老虎枕头、两颗煮鸡蛋、一把做工精致的木头剑……甚至还有一个金镯子!
边缘若隐若现的,是一床绣花小被子吧?
白星看得眼皮子直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眉梢一挑,脚尖一勾,将刚从包袱里掉出来的东西自半空踢起,右手一探一抓:
一只成色并不大好的青玉烟杆……
还是用过的,上面还有厚厚的烟油子呢!
噫~白星很嫌弃的撇了撇嘴,调转烟斗往冬冬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在搬家吗?”
正跟大包袱生闷气的冬冬捂着脑袋,大声道:“才不是,爹骂我!娘也变心了,都不帮我!我要报复他们!”
所以就把他们最喜欢的烟杆和首饰偷走了。
孟阳蹲下去,陪他一起捡,耐心问道:“那他为什么骂你呀?”
若是没理,纵使父亲也要辩一辩的,不过考虑到冬冬数不胜数的前科,他总觉得错不在王掌柜身上。
“他说要给我请夫子,”冬冬哼哼两声,肉嘟嘟的脸颊慢慢鼓起,噘着嘴道,“可我不喜欢……我说明明说好的我是爹,哪里有爹读书的道理?”
大人真是不讲理,分明是爹当初自己说的,可现在他重新讲出来,爹就勃然大怒,拎着鸡毛掸子打人!
哼,不讲理,大人真是可恶!
白星:“……”
嗯,是欠打。
孟阳一阵头疼,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古灵精怪防不胜防的儿子,王掌柜夫妇也怪不容易的。
“冬冬,”他用干净的手巾将地上值钱的首饰之类仔细捡起来包好,温柔却严肃的道,“这不是可以闹着玩的,赶紧放回去。”
光这一只金镯子就足有一两重,不算工钱换成银子也有十多两了,寻常百姓家都不见得有如此积蓄。
甚至这样的首饰,王太太自己都未必会有第二件。
若不小心弄丢,只怕要急坏了。
“你不声不响跑出来,爹娘该担心啦,”孟阳认真道,“来,我送你回去,以后不可以这个样子啦。”
一觉醒来发现儿子没了,王掌柜夫妇该有多么害怕呀。
“不要!”冬冬疯狂摇头,索性甩开包袱,转身一把抱住白星的大腿,可怜巴巴道,“师父!你带我去闯江湖吧!”
他一定能成为大侠!
他要当大侠!
“你为什么要当大侠?”白星忽然问。
冬冬眨了眨眼,不假思索道:“因为很威风!”
他听话本上说的,大侠可厉害啦。
“不威风,”白星面无表情道,“做大侠要风餐露宿,几天吃不到热饭,在荒野中睡觉。”
冬冬瑟缩了下,怯生生问道:“有虫子?”
他好怕虫子的。
“还有野兽,”白星冷笑道,毫不避讳的向他揭露江湖的一角,“吃人的野兽。它们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很可怕,能轻而易举撕开皮肉……”
野兽已经这样可怕了,但更可怕的,还有人啊。
冬冬急促的呀了声,双手捂住耳朵,红润的脸蛋都有些泛白了。
但过了会儿,他还是用力鼓着脸颊道:“我不怕!”
然而好奇怪呀,漂亮姐姐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夸赞他胆子大,而是换了一种眼神,一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神色。
冬冬缩了缩脖子,突然有点紧张,莫名的紧张,“姐姐?”
他甚至都不敢再叫师父。
白星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竟然跟个小娃娃说真话。
说了也白说。
他是胆子大吗?不,只是无知,贫瘠的阅历让他的小脑瓜空空荡荡,甚至连想象都不能。
现在的他就像所有未曾亲身经历过江湖的人一样,莽撞而天真,可以轻而易举的许诺,仿佛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过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但并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义父就不会死,康三爷不会没了一条腿,桃花也就不会成为孤儿。
江湖,真的会吃人。
冬冬无措地捏着手,下意识转过脸去向孟阳求助。
“哥哥?”
后者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瓜,“乖,家去吧。”
能平安富足一生,难道不好么?这是世间多少可怜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呀。
白星垂着眼睛瞅了冬冬一会儿,忽然往大门口的方向瞧了眼,然后伸出手去,直接提着他的裤腰带就往外走。
那轻松的样子看得孟阳好一阵羡慕:力气大真好呀。
“姐姐师父,师父!”姐姐是要把自己扔了吗?冬冬瞬间顾不上紧张,嗷嗷叫着,胳膊腿儿乱扑腾,荡秋千似的晃。
孟阳看得胆战心惊,小跑着跟在后面,两条胳膊用力伸直了,虚虚接在冬冬下方,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掉下来,“当心当心……”
随着冬冬的挣扎,他的小肚子里又传来大唱空城计的声音,“姐姐~”
他软乎乎的叫着,可怜巴巴的。
我还没吃早饭呐。
白星扬了扬眉毛,“饿了?”
冬冬拼命点头,砸吧着嘴,满面渴望,“还有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笼包吗?”
白星也砸吧着嘴,几乎是带点儿炫耀的道:“我们吃过啦,吃的牛肉饼,喝的牛肉汤!”
将不知能做什么的细碎牛肉边角料剁碎捏成肉球,然后在铁板上压扁,眼睁睁看着它渗出油脂,外面香香脆脆,里面却柔嫩如膏~
再配着书生腌制的酱黄瓜,咔嚓咔嚓,多么甜美的清晨。
嘿嘿。
冬冬:“……哇啊啊啊!”
姐姐好讨厌!
“赶紧走,”白星肆无忌惮地宣示着江湖人的冷酷无情,“不要打扰我们做点心!”
昨天下午她就把油酥弄出来了,淡黄色的一大块。孟阳得知后立刻泡了一盆红豆一盆绿豆,说今天做绿豆酥红豆酥吃。
中原的酥皮点心呀,她想了一整夜!
冬瓜敲门的时候,孟阳正煮豆子呢。
若没有这横插一杠,指不定这会儿点心都要出炉啦!
想打扰我吃点心?门都没有!
“点心?”冬冬一听,动作一僵,重新拼命仰起头,“师父,不留我吃点心吗?我会乖乖的。”
孟哥哥做的点心吗?呜呜,他也想吃。上次的小笼包就好好吃哦。
“不!”这一声简直残忍呀!
冬冬立刻不干了,“呜呜我要吃,师父……”
乱喊什么,谁是你师父?
白星啧了声,空着的左手往他腰眼上轻轻一按,小东西就哎呦一声瘫软了,像挂在她手上的风干腊肉。
怎么样,臭小子,知道江湖的凶险了吧?
“咚咚咚!阳仔?”
有人在敲门,是王掌柜的声音。
孟阳一怔,立刻就明白为什么白星突然要往外走了,忙答应着跑过去开门。
唉,习武之人的五感可真是了不起,他还什么都没察觉呢,白姑娘竟然就已经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了么?
来的不光有王掌柜,还有王太太,大冷天的,两口子都急得鼻尖冒汗,帽子边缘的头发湿漉漉的,正呼哧呼哧往空气中冒着白汽。
两人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
不待他们开口,孟阳就主动道:“冬冬在这里。”
夫妻俩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仿佛一路上提着的精神都跟着散了。
后面的白星把手往前一伸,“给。”
她好像真的在送还一颗冬瓜。
王太太赶紧伸手去接,脸都臊得通红,“这可真是……”
太丢人了!
她来得匆忙,素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有些乱了,鬓角几缕发丝落下来,正随风摇摆,昭示着主人一路焦躁的内心。
王掌柜抹着汗,十分尴尬且无奈地道,“真是对不住,这孩子真是……”
就连自己这个当爹的也时常在反思,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以致于养出这么个小混球来。
天晓得今天一大早,他们两口子一看孩子没了,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还以为家里进了贼,顺便把孩子也拐走,当时吓得身体都凉了,几乎昏死过去。
银钱丢了还能再赚,可若孩子丢失……
两人皆已年过三旬,这么多年就只生养了冬冬一个,当真爱若珍宝。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妇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呢?
好在王太太心细,扑在儿子床铺上掉泪时突然发现不对劲:
哪儿有贼人偷拨浪鼓和布老虎枕头的?
王掌柜一琢磨,也渐渐回过神来,然后就在窗户上发现了一双小脚印……
“这是他带来的东西,”孟阳回屋了一趟,取来重新系严实的大包袱,“如果路上没有遗失的话,应当都在里面了。”
应该是没有的吧?他隐约记得放冬冬进门时,习惯性地往那小家伙来的路上瞧了几眼,地面光溜溜的,并没有落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又打开一个单独的手巾,笑笑,“这几样颇为贵重,还是不要放在一起的好。”
正是刚才的金镯子和一个金戒指,还有王掌柜的青玉烟杆。
金器柔软,很容易磕碰,一旦变形就不好戴了呀。
王掌柜夫妇越发窘迫,十分不好意思的接了。
孩子找到了,家当也失而复得,王掌柜先是狂喜,继而狂怒,抬起厚厚的手掌就要往冬冬屁/股上招呼。
见势不妙,冬冬立刻挣扎着从母亲怀中跳下来,拔腿就跑。
王掌柜怒极,甚至顾不上还在别人家,非要立刻出了这口恶气不可,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见他动了真火,孟阳担心盛怒之下把孩子打坏了,也跟在后面劝和,“哎呀哎呀,王掌柜,单纯打人是没有用的呀!孩子虽然小,可还是要跟他讲道理么……”
“讲道理?这小混蛋若是讲道理,老子的姓就倒着写!”王掌柜气急败坏道。
孟阳一愣,本能地想:可你的姓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吗?
三人边跑边喊,乱成一团,引得鸡鸭乱叫,对面王大爷也来瞧了眼,“呦,我还以为杀猪呐。”
原来是王掌柜打孩子呀,那就没事儿啦。
他只是瞧了眼就走,院子里闲着的转眼又重新剩下白星和王太太两个人。
白星忽然觉得有点紧张: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太太似乎看出她的别扭,主动开口道:“真是对不住,几次三番扰你们的清净。”
她的声音也像整个人一样,温温柔柔的,如春日里温暖的东风。
白星没做声。
她突然有点拘束,不停地摆弄头发,但那调皮的额发却好像非要同她作对,被拨回去后马上又噗的钻出来,在空气中弹跳着、叫嚣着:
还有什么花样,全都使出来吧!
真是嚣张坏啦!
王太太抿嘴儿一乐,“介意我帮你梳梳头吗?”
梳头?白星愣了下,然后赶紧摇头。
不介意。
王太太四处瞧了瞧,拉着白星来到干枯的石榴树下放置的石桌边,又将冬冬偷带出来的小被子、皮袄铺上去。
她轻轻拍了拍,温柔道:“坐下吧。”
角落里还有厚厚的积雪呢,石凳冷的像冰块一样,不铺点东西坐下去可不成。
白星乖乖去坐下,然后就听王太太哎呦一声。
她立刻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自己背后的刀棍从对方面前扫过,吓得人家身体后仰,生怕再被磕到。
“对不起。”白星看着王太太下巴上红红的一块,抿了抿嘴,小声道。
“只是轻轻擦了一下,没关系的,”然而被打到的王太太却反过来安慰这个局促不安的小姑娘,“这是什么呀?”
“刀。”白星乖乖答道。
她反手摘下刀,搂在怀中,一动不动。
“这样呀,”王太太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她是真的有在听别人讲话呢。
白星忽然有些莫名的开心和雀跃,胸腔里一种暖和的情绪不断鼓胀。
她的眼底泛起一点细碎的欢喜,抱着刀乖乖坐好,腰杆挺得直直的。
有人要替自己梳头呀!
王太太刚摘下白星脑袋上扣的帽子,里面就嗖的涌出来一大团乱糟糟的头发,长长的卷卷的,像张牙舞爪的小兽。
她突然轻笑出声,“你的头发长得真好,又黑又密,水灵灵的。”
这是好事吗?白星不知道。但既然人家这样说了,应该是的吧。
于是她又有点高兴,落在地上的脚尖也忍不住一点一点的。
初升的阳光温柔洒落,晒得人暖洋洋的。
多好呀!
这么一大把黑亮的卷毛,都被粗暴地扎在一条皮圈里,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筋。
王太太小心地拆下,还是不可避免地拽下来几根头发。
“瞧你,对自己的头发这样不爱惜,痛不痛呀?”
虽然是在问白星,但王太太自己却皱巴着脸,秀气的眉头拧起来,仿佛疼的是自己。
白星赶紧摇头,见她在打量那根皮圈,马上主动道:“是鹿筋。”
她偷偷吸气,有淡淡的香香的味道。
这就是娘的味道吗?
她不清楚,只是觉得真好闻呀。
“自己做的?”王太太诧异道。
白星点头,小声嗯。
“这可真了不起!”王太太满脸赞许,又问,“也是自己打的么?”
白星用力点头,满头卷毛也跟着激动的抖啊抖,像阳光下的深黑色海水,闪闪发亮。
“呀,你可真厉害。”王太太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流露出真实的惊叹。
白星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渐渐滋生,迅速蔓延。
“虎皮,”她有点不知该说什么,舌头微微打结,急忙忙道,“您要看看我的虎皮吗?真的很漂亮的。”
此时的她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刀客白鹞子,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得到长辈夸奖和肯定的孩子。
“还有虎皮?”王太太越发惊讶了。
见白星飞快点头,她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柔软起来,里面沁着某种奇异的光。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心疼道:“很辛苦吧?”
还是个孩子呢。
这孩子的眼神清澈又通透,有点冰晶似的冷傲,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
可这样的人啊,往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就像蛤蜊,一旦打开了就是软肉,一抓一个准儿。
眼眶胀胀的,鼻梁发酸,白星有些无措的想着,好奇怪呀。
分明习惯了的,这有什么呢?都是为了活着呀!可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字,却像一把神奇的钥匙,把她这些年单打独斗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辛苦吗?恍然,好像是……有一点的吧。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她无法抗拒:温柔。
是温柔呀。
如春风,似细雨,没有一点儿尖锐的侵略性,像一颗柔软的圆球,轻笑着走来。你觉得不需要抗拒,也无从抗拒,可等回过神来,却愕然发现已然深入。
仔细想来,类似的特质并非单一。
自己的邻居,镇长爷爷奶奶,张大爷……甚至就连仅有两面之缘的卖牛肉的大叔和当初招呼自己吃羊肉面的面馆伙计,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类似的温柔。这种温柔不分对象,慷慨地敞开怀抱,第一时间接纳了自己这个外来客。
白星的头发实在乱得厉害,王太太先用手指帮她大略顺开,这才从头上取下发梳,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梳理。
时下女子流行梳高髻,好看,但也很容易乱,所以大家都习惯在发间插一把梳子,方便随时随地打理。
圆润的梳齿轻轻划过头皮,柔柔的,很舒服。
白星甚至忍不住眯起眼睛,微微扬起脸,犹如一只沐浴着阳光的小猫咪。
王太太觉得这可能是个很讨厌麻烦的小姑娘,所以也没有给她梳什么繁复的发髻,而是松松垮垮地编了一条四股麻花辫。
她的头发太多了,寻常的三股根本抓不过来。
麻花辫从高高的颅顶开始向下蔓延,一直顺到后脑勺,然后又吃掉颈边碎发,一直顺到胸前。
王太太满意地打量几下,又拢了拢其余的碎毛毛,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白星,“来瞧瞧呀,喜不喜欢?”
白星别别扭扭的接了,果然在镜子里左照右照。
她都记不清自己上回照镜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呀,白姑娘,”孟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有点惊讶的看着,“你这样真好看呀。”
“是吗?”白星觉得有那么一丢丢不自在,但心头却克制不住的一点小欢喜。
她又对着镜子瞧了瞧,美滋滋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她现在也觉得这样真好看。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