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否知错?”
“我知错......我能改......以后许大小姐您说一我不说二。”
“那你错在哪了?”
“我错在,错在...”王如清的眼球在眼中左右扫来扫去,“不该与许大小姐做对,把幕布剪碎染色。”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不该,不该把灯笼里的蜡剪掉一半。”
竟然还有这事?许倾本是不知道的!咬着牙说:“...还有呢?”
“不该把台子上的纸筒丢掉。”
“...继续。”怪不得当时她见舞台空空如也,以为是幕布占据的地方,却也有她和莲蓉一同做的扩音器。
“还有......”王如清自说自话了几句“没有”,抬起头看向许倾:“没了,许大小姐,没了。”
“孙。”许倾稍带善意地提醒道。
王如清心领神会道:“不该出此下策让王若柔给孙湘下毒!”
声泪俱下不错,可许倾一眼便知这人并非在忏悔自己的过错,而是在懊悔自己当时的选择。
许倾蹲下,与之平视:“那便擦擦脸,随我走一趟,我保你们母女不会露宿街头。”
“那我爹呢?”见许倾才要起身离开,王如清一把拉住许倾的手:“去,去哪儿啊。”
“周府。”
孙湘身子本就不好,昨日受了蝎子蛰,虽说有李琟开的外敷和内服药,却也不能立即见效。
更何况,心病难医。
昨日听见周岂对着许倾说了那番话,孙湘险些当着几个人的面儿哭出来。
本来周钰和她说好,让她哥来接她们回家。以为名次十拿九稳了,周岂还能看到她拿奖的时候,却不想,自己得了奖没半句奖励,受了伤也没半句安慰。
那个在她幼年时哄她睡觉的岂哥哥,仿佛越来越远了。
泪又无声无息地滑落。
“湘湘,这会儿觉着好些没?”周钰端着药盘子进了孙湘屋子。
“比上午好多了。”
“来,你趴好,我给你上药。”
“这可使不得,还是叫翠凤进来一下吧。”
“有何使不得?”周钰把药盘子往旁边一撂,叉着腰道:“是不是又有人说你什么了?告诉我,我去解决。”
“没,”孙湘趴着拉住周钰的手,“才没有。”
“我呀,就怕长大了,咱们的心越来越远。”
“不会的。”孙湘笑得牵强。
幼年时不懂尊卑有别,她娘是周岂的奶妈,在周府的下人里算是比较有地位的,也正是因此,孙湘才能同周钰一起玩耍长大。
可是下人终究是下人,下人的孩子也只是下人的孩子,起初孙湘是不懂的,可那差别感愈发浓烈。
她已然过了总角,天真全无,过了豆蔻,稚嫩不再。
心怎会不跑远呢。
孙湘趴在床上,周钰给她上着药膏。
即便酸涩,她只是咬紧牙关。早就习惯如此了,与身份悬殊之人结交,惹来的是旁人嘲讽的目光,而她只得默然承受。
曾也有过言语上的反击,可继之而来的,便是众人对她们母女的不待见。
孙湘是有骨气的,遇到这种事不会向周钰开口,而在孙湘眼里,周钰又是个反映迟缓的,多数时候,是察觉不到的。
“好了。”周钰收起药膏,帮孙湘将身后的衣服拢起,“湘湘,我见你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若真有事,告诉我便是。”
“好。”
方才没被叫进来的翠凤过来,说是许家大小姐来了。
听到许倾的名字,孙湘身体近乎不可察觉地微颤,手轻推了下周钰:“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着了。”
“那你先在此......”
许倾朝周家的家仆打听好周钰和孙湘在一块,便直接过来了。
敲门声轻起,周钰恰好走至门边,拉开门便见着了许倾,身后还跟了个女子,衣衫上沾了些泥土,发钗挽住的头发松得一触即散,泪痕布在面颊。
“这是......”
“周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如清哽咽着,才断了的泪又淌出来,再加之她白眼较多,似鬼非鬼的,把周钰这等人都吓到了半分,“求你,求你原谅我吧......”
“我?”
“是她偷走了幕布,指使她表妹放的蝎子。”
“她表妹便是王若柔?”
“是。”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湘湘。”
趴在床上的孙湘自见到许倾进来的一刻便将头转到了另一侧,她眼中所见的许倾是张扬的,与周钰不同,周钰是人傻胆大,而许倾却是始终由内而外自信着,她身上的果断和聪慧,是自己没有的。
或许,岂哥哥便喜欢许倾这种的吧。
思及此,孙湘神色黯淡了几分。
“孙姑娘,都是我那表妹,一心争命利,要我给她出主意,我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对不住,求您,求您让许小姐原谅我吧,求您。”
一句话,孙湘听出不少东西。心中绞绞的痛,终是凝成句话:
“倘若是我害你身中蝎毒,怕是我早已碎尸万段了。”
王如清顿时摒了口气,虽说眼前这女子不会将自己碎尸万段,但倘若她不答应自己,那方才许倾答应的事便不作数了。
“孙姑娘,将我碎尸万段也好,只求您开开口,”话跟话的空隙侧头看了言许倾,“保我娘平平安安就行了......”
孙湘这才知这人并非诚心来与自己道歉,才觉心中舒坦了些,却又因此添了堵。
“此事,便过去了罢。”说罢沉沉地闭上了眼。
“多谢孙姑娘!”王如清本是两股颤得行不了路,孙湘一语落下,如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到了孙湘床前,手刚碰上孙湘的却被挥开。
不过也并不重要。
“多谢孙姑娘,那许小姐......”
“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你走吧。”
王如清走后,屋中归于安静,还是周钰先开口道:“许小姐,多谢了。”
“不必谢我,”许倾心里清楚得很,若不是她答应王如清,那王如清便不会给这个态度。
偏偏这自以为是的傻子,要当着孙湘的面儿说出来。
现在孙湘指不定心里在想些什么。
“孙姑娘,养好身体,我先走了。”
“我去送送你。”
许倾没拒绝。
行至屋外,许倾站住脚,接过莲蓉递过来的东西,又拉过周钰的手,放在周钰掌心。
“许小姐这是......”
“是你的呀。”
“我不可收!”周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许小姐为何平白无故送我首饰?”
看来这傻丫头是真忘记了,这是她当初自己送到相府去的。
“看你可爱。”许倾拍拍周钰的肩头,继续向前走,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周钰不必再往外送了。
周钰看着自己手里的首饰,忽觉越看越眼熟......
明明是解决了一桩事,许倾心里却并不平静。
像是莫名的巧合一般,为何今日在自家偶遇的那人会出现在王如清家?
为何偏偏是在她上门找王如清的时候王家出事?
这一切不得而知,许倾感到十分困惑。
回到相府已是日暮,按往常,此时院中已有了淡淡的草药香。
可今日却没有,反而有一股焦味。
寻着气味,许倾找到自家烧饭的老婆婆。
“婆婆,这是?”
“小姐?快出去出去,这地儿埋汰,脏了您新衣裳。”
“没事的,这是在做什么?我闻着都糊了。”
“呀,”老婆婆低呼一声,“糊了?明是照着今儿李先生说的法子做的......”
许倾迅速捕捉老婆婆话里的关键点,敏锐如她:“李琟?”
也就是说,他此时并未在府中为自己煎药?
“是啊,李先生这一走,小姐的药就归我煎了。”
李先生这一走?
整颗心悬起来的滋味并不舒坦,许倾跟婆婆道了句别,一路步子带风走到李琟的别院前。
院中的药炉冷着,厅门闭着,也没有李琟的影子。
“小姐。”
莲蓉去许倾房里送个东西的空儿,就不见自家小姐了,在相府转了半天,才见着自家小姐坐在这小院门前,手里掐着朵小花发呆。
唤了一声,许倾没应,莲蓉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许倾迟迟地应道。
“小姐,你这怎么失了魂儿一样?”莲蓉笑着,“是这小花将你的魂儿带走了?”
许倾手里捻着的是朵凤仙花,低头一看,才发觉染了一手色。
几日后,还是相同的地点。
许倾开口问道:“莲蓉,染不染指甲?”
“染什么指甲?”
“染指甲,用这个。”许倾献宝似的递过自己手里的凤仙花给莲蓉。
虽然许倾知道古代很早以前就有染指甲的记录了,但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有没有,毕竟这个朝代她陌生得很,作为一名文科生,也从没听说哪个朝代的宰相和她爹同名的。
“这花,能染指甲?小姐在说些什么。”
“我说能染,那便是能染。只是,缺了些东西。”
许倾扭头看向李琟的屋子,她想要的东西,里面必定有。
不过要是说起为何许倾敢如此明目张胆进李琟的院子,这事还是发生在几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