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暂停了片刻,柳生不太相信地转向幸村,却看到他一脸讳莫如深,沉默不语。
“什么意思?”
从松雪失忆到现在,幸村不是一直在帮她吗?现在为何突然变成了针锋相对的立场?还是说……他哪里搞错了?
柳生微微皱眉,回忆着来之前,松雪问他的那个问题:“你站在哪一边?”
他回答,真相。
毫无疑问,他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但现在,柳生看着幸村略显古怪的反应,心也不由沉了下去。
部长这个意思……
难道是说,犯人真的是网球部里的某一位?
这个念头从柳生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后,顿时令他不寒而栗。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并肩奋斗的队友们之中,居然会有一个杀人凶手?
看到身旁的队友不知所措,幸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眼底含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我并不想误导你。我只是,”他说得很慢,声音也变得很生涩,“我只是有点怕……”
他怅然若失地停了下来。
幸村这样的天之骄子在怕什么呢,又或者说,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用他再说清楚几分,他们也已经能够猜到了。
柳生脸色微黯,低声道:“这只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但如果,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呢……”
他看了看幸村,又看向松雪,犹豫了一下。
“也许,凶手另有其人。”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我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而就算,最坏的结果,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做的,这也绝对不是你的错。”
幸村飞快地抬眼,却并不是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湖面,很轻地问了一句:“你真的这么想?”
但不管柳生,或是别的人怎么想,他依然会认为自己有一份责任。
“我们走一走吧。”松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提议,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们家很大。”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应该放松一下,换个心情。
幸村大约能明白她的用意,点点头,她又说:“不过说了这么多,有点渴了……”
松雪抬起一边的眉毛,刚对上柳生的目光,他已经了然地察觉到,推了推眼镜:“我去屋里看看。”
……
他们在走廊的岔道分开,柳生转向女佣离开的一侧,而松雪则是跟在幸村身旁,沿着湖面边走边看。
“这边的院子没有住人,”幸村她介绍,“湖边到了晚上风很大,而且有些潮湿,但白日天气好的话,很适合招待客人。”
松雪略感震撼:“呃,不是前面就有会客室吗?”
“功能都不一样。”他解释,“唔,有时候会在家里摆宴,请朋友过来玩……会用得上。”
“哦,大家都来过吗?”松雪很快镇定下来,心道,有钱人的常规操作,不要慌,“网球部的各位,还有松本由子?”
幸村点头。
显然,他们家和松本家是世交,自然有来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咯。”
“认识得比较早而已,”他淡淡道,“其实说不上很亲密。”
幸村等着她继续问下去,但松雪却只是很专注地思考,把目光投向湖对面的假山,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将话题扯回来。
“你刚才说,你和由子不是很熟,但是彼此的近况还是知道的吧?”
他有些不解,稍作思忖,答道:“算是吧。你需要了解她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方不方便,”她说到这里一顿,掩饰地干咳两声,“她交过男朋友吗?”
幸村回头看了她一眼,愣了下才说:“没有。”
松雪“哦”了一声:“也没有和你告白过?”
“……”
她半天没听到回应,赶上前两步,正看到幸村不太自在地撇开了脸,语气有些无奈:“也没有。”
好的,看出来是没谈过恋爱的纯情DT了。松雪点点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一定要先笑两声再说。
“这就好办多了。”她说,“事情挺清楚的。”
“我不太明白。”幸村迟疑着,眉毛微微拧起。
“我的意思是,”松雪平静地陈述道,“如果她没有那么喜欢你,那肯定做不出为了你,对付我或者绫小路的事情。”
两个人对视一眼。
“我之前也没有怀疑是她。”幸村停下脚步,垂下眼睑,似乎是被湖面反射来的眼光刺了下眼睛,“如果你能确定,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找不出真凶的话,她和我一样会被怀疑。”松雪提醒。
“……”
“但是,如果你能把那个证据交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幸村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仿佛在水面上凝结了。不知何时,那群锦鲤中的一部分追随着脚步声游了过来,扑腾起细微的涟漪,缓缓向四周散开。
松雪看着鱼群欢快地游过,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我相信那个网球不是丸井君掉的。”
幸村终于抬起眼,微微一怔:“文太都跟你说了?”
“嗯。”她点点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这么说,你果然也猜到了?”
“只是下意识有了不好的预感。”幸村缓缓道,“也许我该更相信他们一些,但就算我相信他们,如果从案发现场的什么东西上发现他们的指纹,我担心……”
他确实思考得很周全。松雪叹了口气。
“但也不能隐藏证物呀,幸村君。你相信他们,那你也要相信我,相信警察。”她仰起头看着他,“这不就是你最初找我帮忙的意义吗?我会帮你们的,前提是,你要配合我。”
过了很久,幸村说:“我相信你。”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松雪愣了下,听到他说:“跟我来。”
*
会客室里,柳生喝下了第三杯茶,听到了脚步声。
松雪回来了。而幸村并不在,她是在路上问了佣人们找过来的。
“这是什么?”柳生一抬头,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颗网球,看上去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网球。
饶是他也呆了一下,迟疑着打量了一下,确认自己没看错:“呃,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在他们网球部,这可有成百上千……
“嗯,但只有这个不一样。”松雪严肃地说,“水呢,快帮我倒一杯。”
“你不爱喝茶,我在厨房找到了橙汁,冰镇过的。”柳生说着,将桌上的陶瓷杯推过去,“辛苦了。”
“不辛苦。”松雪惊讶于他的仔细贴心,一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感慨地摇了摇头,“但是他们家真的太大了。”
柳生委婉地说:“你需要多锻炼一下。”
“文学少女不需要锻炼。”她坚决地说。
柳生不愿在这个问题做多计较,转移话题:“你们也聊了挺久的。”
“没有聊很久啦,幸村君还是很清醒的,我只要跟他讲清楚道理,他就把东西交出来了。”松雪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就是说他家太大了,我们从后院走去他的房间花了十分钟!然后我过来找你又——”
“你还去了他房间?”柳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微微一怔,手上倒茶的动作停住了,警觉地抬起了头。
“……”
松雪诚恳地问:“这是重点吗?”
柳生面带异色,不太赞同的样子:“但你们已经分手了,我觉得这不太好……令尊令堂不在国内,我爸妈都很关心你。”
“我说过,”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耐其烦地说,“我对绫小路的兴趣,都比对他的兴趣大。”
“……”
典型的侦探思维,柳生也被说服了。
他突然很明确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松雪眼中,可能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只有罪犯和受害者。
但是……
“可是幸村呢?”他忍不住又问,气势不失,“他是怎么想的,你能确定吗?我认为一个正常的男性,不会邀请异性单独去房间,你不要因为他看上去太温柔无害就放松警……”
松雪正色,“大家都还是未成年,思想不要老是拐到FBI警告好吗?”
柳生皱眉:“也已经十七岁了。”
“比我还小几个月呢。”她喝着果汁随口道。
“……”
不要随便说男人小好吗。
柳生犹豫了一下,只是说:“你这话不要跟他讲。”
“啊?这么在乎的吗?”松雪微微诧异,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