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冷场后,忍足干咳着缓和气氛,说他们是来找幸村商量友谊赛的。
准确地说,是迹部去找幸村,桦地是和他同出同入,绝不分离的忠实跟班。
“而我,只是被顺路捎过来的。”他解释道,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松雪礼貌地问:“你们应该不需要我带路吧?”
忍足连忙闪到一边,打手势表示自己并不被算在其中。迹部看了看他,不以为意地说:“网球部而已,又不难找。”
可能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现在……
再想象了前任拔刀相见的场面后,迹部非常体谅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走了,桦地。”大少爷打了个响指,带着那位沉默的跟班潇洒离去。
松雪跟忍足看着他们的背影,听到他笑着问:“是不是很像一个发号施令的国王?”
她深有此感,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比较好。毕竟,她并不如忍足和迹部那般熟悉,可以随便开玩笑。
她随口转移了话题:“那么,忍足君来神奈川是有别的事情吗?”
“嗯,是一本期待了很久的新书发售,神奈川这边的粉丝会搞了个活动……有海报赠品。”忍足郑重其事地补充了后半句话。
松雪立刻对他刮目相看。
看不出来,还是个文学少年哦。
“还有粉丝活动?这么夸张?”
“是啊,作者是很有名的文学少女,你不知道吗?”忍足很大方地从包里取出了那本新书,“喏,就是这个——”
《狼人游戏》。
作者:秋名白夜。
她看到书名上鲜红的字体,不由愣了下,发觉十分眼熟:“这几天我看到柳生君也在读这本……”
不不,更眼熟的是这个署名。
这不就是她在家里大扫除时发现的,那个什么……
松雪隐晦地看向忍足,猜想他是否知道作者的其他“著作”。
说来也神奇,这位太太居然连马甲都不换一个,就顶着同个笔名搞同人,这根本不像樱花妹的作风。
难道他们不会感到非常不安吗?
她干咳着说:“挺巧的,我家里也有几本。”
“不巧,”忍足笑了笑说,“白夜太太的推理小说都非常畅销。”
不,那个、可能,畅销的不止是推理小说……
两人顺势就着白夜太太的作品聊了起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社团活动楼下。柳生之前给松雪指过路,她还有印象。
“不知道可不可以去你们的推理社看看。”忍足站在楼下望着上面一排窗户,饶有兴致地说。
“今天下午是社团外出活动,教学楼里可能没什么人——照你说的,他们可能已经提前去参加粉丝会活动了。”松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想起一件事。
“嗯……那个,我和同学约了在教室碰面,差不多到时间了,可能要先走一步。”
“没事,我一个人随便逛逛,在这里又不会迷路。”忍足心情不错地摆摆手,“那就不耽搁松雪同学了——网球部是往这边走吗?”
松雪给他指了个方向,两人在中庭告别,她转身匆匆上楼。
……
约她的人当然是绫小路。
她这几天忙着社团活动,一直抽不出空来,惦记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
午休后,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当着全班人的面走过来,敲了敲松雪的桌子:“今天下午四点半,我们就在这里好好聊一下。”
说是商量,完全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好。”
松雪刚应下,绫小路就扬长而去。而班上剩下的人则充满敬意地望着自己,甚至称得上有些敬畏。
后桌有人嘀咕着:“人家可是财团的大小姐,你怎么非要跟她过不去呢……都被车撞了,还没长点教训吗?”
她闻言,扭头朝后座友好地一笑:“你的意思是,是绫小路指示别人来撞我的?”
那女生顿时吓了一跳,脸色苍白,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呃,我乱说的!”
其他人也作鸟兽散,一下子没了人影。
松雪耸了耸肩。
这些学生啊,当热闹看的时候一个个兴致勃勃的,最擅长的是讨论八卦和落井下石,一牵扯到自己,就警惕得要命,生怕要自己承担连带责任。
和忍足分开时,手机屏幕显示是四点二十八分。松雪原本算好了时间回学校,结果和忍足聊得太投入,差点忘了时间。
他们教室在四楼,与社团活动室不在同一栋楼,隔着对角线,有走廊连接。
如果只迟到几分钟的话,绫小路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松雪匆匆地跑上二楼,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半了。她快速按下锁屏,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动静。
好像是脚步声,在上一层,但非常模糊,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室外运动的学生都在体育馆附近,而室内社团都选择在这一天进行外出例活……
松雪分了神,没看清脚下,被猛地绊倒,视野一晃。
失去平衡之际,她想要调整回来,还是迟了,膝盖磕在了台阶上,她吃痛地抽着冷气,伸手按在墙边,刚抬起头来,顿时愣住了。
隔着十公分,就在膝盖附近的那层台阶上,她眼尖地看到灰色的瓷砖上溅了两滴血,从台阶边沿外侧歪歪扭扭地流下,像两颗小蝌蚪。
青春期的女生对血迹总是格外敏感的。
不至于……吧。
松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一边难以置信地想,不过是撞了下,怎么也不至于出血啊?除非是被什么东西擦破了……
还是说,她突然来了例假?
但是都没有,她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没看到伤痕,裙子下面也没有血,心里悄悄松一口气。
松雪尝试着揉着膝盖站起来,视野的高度终于触及到楼梯上方的平台。
她只是余光瞥见那里有一块深色的阴影,随意地看过去,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头乱糟糟的酒红色马尾,已经从发绳中挣脱出来,落在地上无力地绽放散开。
是绫小路。
大脑变得空白,松雪无意识地走了两步,又差点被楼梯绊到,只得停下,靠在墙边稳住身形,深呼吸。
此时,她已经看得很清楚,那张脸确实是属于绫小路理惠的。
尽管紧闭着双眼,脸上也毫无血色,可她对特征一向记得很牢。比如微卷的马尾,染过的发色,还有她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形状。
绫小路横倒在地上,双腿弯曲抵在上行的楼梯下方,头朝向远的一侧。胸口插着一把刀,血从她身下淌出,在地上形成一大片深色的区域。
……
松雪光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失去了对时间流速的判断能力,茫然地站在原地,神经微微地抽搐,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
后脑轻轻地磕在墙上,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杀人网球……”
她似乎念了出来,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更加迷茫了。
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走廊,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朝这里迅速聚集。
松雪扭头时,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汗湿的脸。
尖叫的女生紧紧地抓住松本由子的手臂,浑身都在发抖,似乎被那摊血迹吓得腿都软了,慢慢地蹲下来,膝盖跪在台阶上。
松本由子的表情被蒙在逆光的阴影中,松雪没有看清。
她身旁另一个女生则紧紧地捂住嘴,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大喘着气说:“是绫小路……”
她们是直接从一楼上来的,整个楼梯道都回荡着她们的脚步声,而另一帮人则是听到声音,匆匆从对面的走廊跑过来。
“是你做的吗!”尖锐的女声拔高了,“肯定是你,你要报复她——”
“爱理。”松本由子的口吻头一回变得这么严厉。
川原爱理张了张嘴,又哆哆嗦嗦地抱住头。松本弯下腰,伸手环住了好友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要、要报警吗?”小城弥耶惶然地问道。
“已经报警了,救护车的电话也打了。”有人说。
女生们一个激灵。
柳生站在台阶下,望着他们,手里握着手机。
幸村从她们身边走过,上了台阶,弯腰伸手探了绫小路的鼻息和脉搏,很快直起身,看向众人。
他的脸被下午的阳光照得一清二楚,却仿佛罩了一层阴霾,神情难辨。
松雪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幸村很轻却很沉稳的一声:“小光,过来。”
她没有动,幸村走下楼梯,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二楼的走廊。
他的队友也在,柳生,仁王,丸井……还有其他人,她并没有心情仔细去分辨每一张面孔,只有丸井文太最不加掩饰的惊恐表情深深地映入了她的眼里。
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的沉默。
在彼此的呼吸声中,松雪逐渐感觉到头疼的症状在减轻,被幸村握住的手却隐隐发烫。
接着,她意识到,那热量并非来源于自己,而是因为幸村抓紧了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热度传递了过来。
松雪抬起头,对上了幸村的注视。
他的眼神十分晦暗,几乎凝结,压抑得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她想,他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在大家面前演戏,而是有什么话想要传达给自己。
……啊。
松雪猛然回头,抬头看向楼梯中段的那个平台。
尽管现在这个角度,她已经看不到绫小路,但刚才的画面她绝不会忘记。
插在绫小路理惠胸口的那把刀……
尽管刀柄几乎被血染得通红,但依然能辨认出原本的白色,以及,那一圈浅蓝色的花纹。
她惊醒地抬起头,看向幸村。
那个“预言”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