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之从大床上猛然惊醒。
可一切却像是一不小心失了控。
重复出现的画面, 对应上女人之前的决然离开的背影。
就像是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可反复重温时,他不禁扪心自问,为什么就算以那种方式结束的故事里, 他还不得不和南妍妍捆绑在一起——
就连沈恪之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向运作正常的MIF会突然在那个时刻毫无理由地突然出现资金周转难题呢?
“章生, 麻烦帮我查一下这几天南妍妍的行踪,”沈恪之声音不复清朗,像是有什么正在撕扯着他的喉咙,“我想知道她有没有去财务兑换过现金。”
章生查阅一下, 立马反应道, “没有。”
“南小姐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正常来公司上班。”
“什么意思?我明明已经辞退她了。”
仅仅是南妍妍听不进他的话吗?
还是说冥冥之中有什么提前操控这一切?
“那她搬家了吗?”
“也没有。”
“好,我知道了。”
沈恪之一手撑在床边, 猛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般,有条默认的既定的轨道, 总是将南妍妍推向他。
一如南妍妍当年接近自己。
其实他事业刚刚正好迎来了转机, 而这个女人像是总能察觉到什么似的, 就像在美国办公室里他雇佣的秘书本来不是她,而南妍妍一到访,其余人就会因为各种理由辞职。
但那个梦境又有几分真呢?他宁可相信虞敛月会像方才一样再度狠下心来抛弃他们父女,也不愿意看到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室上——
这个梦境太过残忍。
天气原因,秘鲁的私人机场也发不了飞机, 多条航空线路都已经被切断。
他滞留在这里。
这么些天,他都反复在做同一个梦。
她死了。
他毫无预兆的不得不面临她死去的事实,而另一个他想尽办法推开的女人,却总是能抓到适合的时机,趁虚而入。
谈到结婚的那一天, 正好是他的律师团队来到沈宅告诉他随时会破产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恰巧听到这个女人小跑向他气喘吁吁开出的条件。
他还是想拒绝。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把结婚需要准备的文件递给了她。
峰回路转。
破产的事并没有发生。
沈恪之思忖着,在梦境中的那个自己,完全就像是被牵线的木偶,安置在原本不属于他的位置上,而身侧却是他无法推开的人。
这几天大雾弥漫。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虚无的场景。
有的时候人流传动,而有的时候因为他的出现,而很多人就会默认他的到场而离开留给他空旷寂静的空间。
这就像是一个既定的世界。
他以为他拥有了一切,而事实上,他在拥有这个梦境之前,从不知道命运的主宰者,早已在另一端向他发起了召唤。
他该如何摆脱这世界?
低头再度扫过红色感叹号的页面,他勾起自嘲的嘴角,他又有什么颜面,什么资格去要求那个女人的付出?
难道她不想避开那个结局吗?
他应该庆幸的是那个时间点应该就是对应上他和自己有床笫之欢的那一日。
她应该是避开了。
他长叹一口气,肆意地抓过酒杯,大口饮下南美的白葡萄酒。
“章生,能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吧,帮我找一套市中心顶楼的房子,我想要立刻搬家。”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切记,不要大张旗鼓,不能让任何邻居尤其是南妍妍知道,私下把要搬家的消息告诉沈攸寒,我回去就希望我们已经彻底地离开了那里——”
沈恪之捏着眉骨,也难掩憔悴。
沈恪之渐渐意识到,那或许根本就不是梦境。
而是本应确切发生的灾难。
他一个人暗自落魄地坐在大床前,很久没有出声,乌云密布的白光笼罩着这个房间,他未曾想过,有一天他前方是如此艰险的路。
他一度以为,只有有钱,她就能回来。
—
南妍妍什么也没察觉到周遭小区的变化,她只是装作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这样一来她至少可以维持住MIF的工作,虽然恪之妈妈还是撺掇着她继续奋进,但南妍妍想要疲倦地休息一阵子。
但那个女人终究是离开了黍洲别墅。
南妍妍偶尔还会听到有关她的花边新闻,听说新搬来的别墅,为了那女人也搬走了。
南妍妍不知道该心怀希望,还是说继续自怨自艾。但今天的阳光很好,她去超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
就像是索然无味的生活里多了一味调味剂。
他是位年轻的rap歌手,她早就在苏栖疯狂的电话爆炸里听过无数次有关他的事迹,说实话苏栖就是频繁换墙头呗。
小众圈子里那种不羁任性的帅气,还是很容易吸引眼球的。
但难掩也没有万万没想到,对方对他说话时是那般温柔。
像个没长大的邻家大男孩。
“小姐姐你买了这么多生活用品,搬回去方便吗?”
男生一路在后跟着她,却也保持着距离,既不显得轻浮,也没有因为宽大的卫衣而显得只会耍酷。
她声音很久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软糯了,“没关系,我一个人早就习惯这样啦。”
男生执意要送她回家,甚至主动夺过她手里那几个购物袋,放在他黑色越野车的后备箱里。
南妍妍看见黑色潮牌棒球帽下的男孩,精致的眉眼有一种混血的即视感。
难怪苏栖会喜欢他。
“那就麻烦你喽。”
南妍妍万万没想到那个亲手把蔬菜水果送往她家庭院害羞着不好意思进门的男孩,会在回去的路上大肆宣扬,和他那一群rap地下圈子的狐朋狗友说,“老子遇到了个富婆,人憨憨的,性格也比较好拿捏,是个很不错的可以下手的女人呢。”
—
回到清河市中心的沈恪之依旧失魂落魄。
这些天,除了搬家这件事以外,他放缓了做其他所有事的脚步。
只是对有关涉及公司及资金合理安排的报表,全都里里外外细细又查了一遍,他不想要让一场无望之灾彻底毁了他所有的事业。
更不想用丧失自尊的方式,去换取一个企业的稳定发展。
“爸爸,如果我们搬到这里来以后,敛月妈妈还能找到我们吗?”
“当然。”
男人刻意把酒瓶藏在了身后。
“如果他愿意来找我们的话,我想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我们。”
“爸爸,你会和别的女人结婚吗?”
“不会。”
沈恪之这一次尤为笃定。
“可爸爸,我总是患得患失,我总觉得刚开始去湖光那会我对敛月妈妈太坏了,我总是骗她。”
“你放心,妈妈总是不会责怪你。”
就算是那样支离破碎的画面下,那个女人也不是怀着对沈攸寒的怨恨离去。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觉吧。”
“我好想听敛月妈妈和我讲故事,哪怕是和莴苣公主一样的童话,我也会喜欢的。”沈攸寒咬了咬下唇,克制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沈恪之半蹲了下来,“如果你不介意,爸爸先给你讲一个吧。”
讲的是沈恪之当年和虞敛月一起看的那版《美女和野兽》。
他记得他当时坐在美国的电影院里只重复的想着一件事,如果他拥有这个野兽一样的外表,虞敛月一定不会想要去了解他的内心。
其实他错了,无论虞敛月的意愿是什么——
总有东西推动着他们走。
讲完这个故事已经快要11点了,他开车去了虞敛月新租的公寓,其实也就只隔了三条街道。开车不到一刻钟,他就到了她的楼下。
他知道,她一定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让他更害怕的是虞敛月或许不仅是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且她极有可能早已经历承受过了那一切。
他找不到一个拙劣的借口去见她。
一月的寒风凛冽。
他的车就停在那个路口,就当他以为他会在这里潦草地度过这一夜,令人从未想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虞敛月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正是本应该住在他旧宅身边的顾景行。
不远处,男人和女人相伴而行。
女人似乎准备上楼了。
男人朝着她挥手,他缓缓摇下车窗,只听耳边是声如清泉,“你不请我上去喝两杯吗?”
明明说着同样勾起欲望的话,在另一个男人的嘴里却显得很儒雅庄重。
沈恪之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停留在这里。
但他恨不得下一秒冲出车门,也见不得任何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去勾搭他的女人。
晃动的路灯下。
女人拒绝了。
虞敛月调侃着说,“顾景行,你看上去不像那么没有自觉的人啊,我家的咖啡饮料茶都不好喝,就不邀请你了。”
心中巨大的石头落下。
还好她没有,她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另寻新欢。
沈恪之终于停靠在路边。
缓缓合在车盘上。
他眯眼睡去,只是昏昏沉沉在早上六点的时候身体发麻地醒来,好巧不巧,他的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影。
她像是急匆匆地赶往另一个目的地。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身后,他从未想过,她踏入的是一家医院。
辉瑞。
他们重逢的地方。
她为什么会早起来到这里,难道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有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她该不会是又怀孕了吧?
沈恪之算了算他们那天的日期,不到一个月,要确认怀孕的确要去医院验血一趟,因为晨尿也或许有误。
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让他又惊又喜,他虽然首先要尊重她的意愿是否留下这个孩子,但他们好像打破了那该死而无味的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