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之异常的沉默没让虞敛月多想。
她故意这样慢悠悠观赏他的表情, 就好像能够捕捉到他的抵触与稍显不耐烦的男人共性。
但沈恪之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她身后锁了门。
—
次日。
直入云霄的MIF大楼。
沈恪之和虞敛月同乘停车场后门的私人电梯平稳上行。
“虞敛月。”
“怎么了?”
是哪里不对她又得罪了眼前的大佛?
“你会觉得这份工作压力大吗?”沈恪之自己也不习惯说这种别扭的话,他淡淡收敛回目光, “或者换个角度说, 你觉得时间紧, 事情办不过来了吗?”
“多谢关心。”
“就……还好?”
沈恪之顺理成章地说:“那你今晚陪我出来陪客户吧,反正你刚入职,手头上的事也不多。”
“我很忙,”虞敛月懒得演戏, 张口就来, “我特别忙。”
沈恪之不为所动:“你下午四点就上来。”
“沈总, 既然要公事公办,你就不能这么使唤人, 您说是吗?”
“我并不这么觉得。”
沈恪之总能一眼戳穿她拙劣的谎言:“你既然想和我站在平等的位置,你也不必贬低自己, 我对你, 应该不算使唤吧。”
“只是在必要的时候, 我需要我妻子协助我而已。”
虞敛月对“妻子”这一称呼丝毫不感冒:“您不是大佬,用得着巴结人家,和别人喝酒?”
沈恪之时刻提醒她:“拜某人所赐,一刻也不敢放松,万一一贫如洗, 可不就像当年那么被扔下呢?”
虞敛月竟然无语凝噎。
您在事业上积极进取,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梯门即将到达36层。
“那我要不要换条裙子?”
“不用,”沈恪之瞥了一眼虞敛月,“你现在的打扮也没问题,我还没落魄到要你出卖美色的时候。”
这个人就从不来会好好说话。
“可我想换, ”虞敛月一手推在电梯门上,又作又虚荣道,“不如副卡给我,我要买新的。”
反正都不得答应了。
要张银行卡偶尔划过几笔也不过分吧。
沈恪之按住了电梯,一手把卡塞在女人包的缝隙里。
电梯继续上行。
男人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
—
王雅茹正好去仓库搬东西,经过后面的楼梯间时,见虞敛月恰好一个人推门而入,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虞敛月问,“这附近哪里的早茶最贵,你帮我给我们部订,我先转账给你。”
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是不一样。
王雅茹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附近有家蟹黄汤包不错滴。”
订好了。
蟹黄汤包味弥散在整个36层。
市场部的人元气满满,尽管是一点小甜头,然而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快乐。
落入他们眼底,沈夫人虽说与大佬关系淡漠,但这并不妨碍沈夫人的慷慨。
有人主动转动过身后的办公椅,嬉笑着提及,“敛月姐,我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风评不错。”
虞敛月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回头你把链接发给我,我请大家喝下午茶。”
“小李,你这么好意思?”王雅茹与虞敛月相视一笑,她像是个并不愿意多占便宜的人,“要不大家轮流着买?”
“不用。”
沈恪之的钱,大男主死也用不完的钱,怎么挥霍无度也没关系。她,恶毒女配,不花白不花。
—
与此同时,第二天上班时头大的南妍妍亦步亦趋跟着Annie,结果一不小心迷糊地打翻了女同事的养生壶。
玫瑰花茶的气味氤氲了整个行政办公室A区。
“不……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就麻烦您用拖把帮忙清理一下哦,不然可能会影响到下面电路。”
“啊?”捧着文件夹的南妍妍纠结无比,她已经错失了一整天和沈恪之见面的机会,这送文件可不能再一次错过,“我不大会打扫,真的……对不起啦。”
宋池可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在清河略有背景的她也不怕得罪。
“我没让你赔,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南小姐,我希望你能学会尊重别人以及别人的私人物品。”
南妍妍委屈地往后退缩了一步,“这一个小壶的钱,我可以转给你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好好说,你声音这么大……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呢。”
“你没错。”
“错的是我。”宋池反胃,却不想为了这种人降低自己的格局,只是淡淡讽刺,之后便转动座椅,不搭理这个眼前的白莲了。
Annie回头,见南妍妍呆滞地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有三分钟开会,你就不能快点吗?”
南妍妍越想越郁闷,就连一个公司普通职工也可以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了,她胸腔闷闷的,随时爆发道,“是这位同事,她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
Annie责怪南妍妍:“你能不能妥善处理同事关系,不要这么一直磨磨蹭蹭的。”
南妍妍抿紧了嘴唇,憋着一口气。
直到进入沈恪之的办公室——
“这里。”
沈恪之冷漠地指了指办公桌的角落,南妍妍小心翼翼把文件放过去,堆叠不整齐,又重新离了一遍,而同时脚步却又不由自主逾越一步,靠近端坐着的沈恪之。
男人冰冷的言行,高深莫测的神情。
还是轻而易举激发出了南妍妍这么些年的不满。
但Annie告诉她,“该走了。”
南妍妍不依。
“为什么?”
沈恪之一头雾水。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要让我受别人的欺负,让我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
“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沈恪之言简意赅,阴冷眉目不改,厉声道,“有事说事。”
“行政部门的人都看不上我。”
“恪之,我……什么都做不好,”南妍妍来公司后的情绪积攒到一个点,一个想要发泄而不得不说的点,“我除了会带带孩子,讲讲故事,其他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沈恪之转动过Aurora的笔,目光缓缓落在紧张到快要抽泣的南妍妍身上,不冷不热道,“你不能学吗?”
“是我太笨了。”
“那你想离开MIF?”
“不,我不想。”
——是不能,一旦离开,沈恪之整个人就在虞敛月掌控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迎难而上了。
“我会努力的,”没有曝光其他员工姓名自以为特别善良的南妍妍眸中在放出久违而激动人心的光,她笃定道,“我会成为MIF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沈恪之没有回应。
手机不断震动,发现私人手机短信发来了大一堆垃圾广告,点进去每一条都是虞敛月的消费记录。
“你走吧。”
沈恪之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
而且对南妍妍,他应付不来,他当下所有的思绪都在虞敛月该不会把钱花在别的男人身上的困惑,他打开垃圾箱,细细地一条一条看下去。
—
沈宅,半山别墅。
爸妈关系老不好?
怎么办?当然是孩子急!
沈攸寒深知,这可没有电视广告的灵丹妙药,她懒洋洋午睡后推开她的窗,迎着风,在每一个没有彩虹的日子里叹气着。
快要开学了。
她要和管家爷爷一起买文具。
只是昨晚她爸的眼神到今早还让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现在相对自由些,而作为代价,虞敛月可不就遭殃了吗?沈攸寒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可她还是挺心疼妈妈的。
虞敛月的个性太好强,不肯软下去,说话也不娇嗔可爱,她和爸爸硬碰硬,就只能败了。
谁让她爸比较有钱?
其实小孩子对经济也很有概念,贫穷等于什么,她知道。
可沈攸寒偶尔也会有这种阴暗的想法,那就是哪天她继承了家产,去MIF当了执行董事,那她就把虞敛月的自由还给她。
届时,她要亲口告诉爸爸,“我长大了,您歇着吧。”
“攸寒,好些了吗?”
外面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她酝酿好的情绪。
“爷爷开车和你过去。”
沈攸寒把刚刚那些想法埋入心底,用澄澈无比的声音回应道,“我马上就好。”
沈攸寒小小身体钻进车后排。
汽车的收音电台恰好到了傍晚读书时间——
“幸福的家庭往往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主持人悠长的开篇后。
沈攸寒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寒寒,你是不舒服吗?”
“不是想我在为我的家庭感到悲哀。”
管家爷爷劝导道,“年轻夫妻摩擦多,我当年也和老婆子经常吵架呢。”
“那后来呢?”
管家爷爷眼圈泛红。
沈攸寒正想安慰两句——
“现在当然是,我学着让着她,每晚一回家就被她各种数落啦。”
沈攸寒心态放缓些,她又摇摇头,不由联想起以后很多年后的光景,自言自语道,“这也太难了,我爸老了看上去也不像是被骂还能按捺不动的人啊。”
还不如等她拿到她爸的继承权呢。
等她做了接班人,一切都好说。
沈攸寒抱着自己一定要更加优异的决心来到了商场,她一手在muji抓了很多只中性笔,看到隔壁的lamy也买了两个系列的钢笔,再等暮色四合前找到一个书店,把一到六年级的教辅资料通通买一套。
管家老爷爷有些担心她吃不消:
“要不就先买到三年级?”
沈攸寒扬起精致如洋娃娃的小脸蛋,“这可不行。”
一刻也不能拖。
毕竟,她可是要给她爸接班的。
—
夜色撩人。
虞敛月陪同着走入一家居酒屋的私人包间,投资商在站在移门外,话也不多说,先鞠了躬,“没想到沈先生愿意和我们合作。”
“……”
这真的是需要陪酒的投资商吗?
投资人也很忐忑,明明半年前被拒了,结果今天峰回路转,而且至少转了十八圈,沈总竟然亲自给他们打电话,约他们出来吃饭!
沈恪之淡漠回应:“进去吧。”
投资人二话不说,进门就给两位倒酒,这是沈总在电话那头的意思,他们领悟得透彻去,不过目的是什么,他们还有些弄不清楚。
“这位是?”投资人恭敬地目光指向虞敛月。
“我太太。”
虞敛月:“很高兴认识你。”
可怎么就觉得不大对劲呢?
不是一般寻求到外界资本时,MIF得软声软气,怎么人家见了沈恪之就像见了大爷似的?
虞敛月是真心不喜欢这个氛围,对面两位中年男人堆砌着一整满脸肉的笑脸,都快笑到淹没褶子了……
他们各自双手捧着,将菜单递给她。
虞敛月依次接过,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恪之,我去补个妆。”
“我陪你过去。”
对方又是体恤又是褒扬道,“沈先生家庭真是和睦,您对妻子真好,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啊。”
“过奖了。”
沈恪之起身,一手熟稔地搂在在虞敛月腰后。
他甚至耐心解释道,“这边做了个设计,曲径通幽的洗手间恐怕不好找。”
—
黑夜的另一头。
而沈攸寒在店员的帮助下,恰好从去书店里捧着三百多册练习册出来,她把这些分类好放在管家爷爷车子的后备箱里。
管家爷爷送她回家。
路过一家沽酒店时,她竟然很想吃鳗鱼饭。
她缠着管家爷爷改道停了车,并厚着脸皮说让欧爷爷给欧奶奶捎上一份。
欧爷爷拒绝不了她。
沈攸寒跳下车子,大步从居酒屋隐秘的后门直入,走过曲径通幽的折叠桥,葱葱郁郁的竹林间,却亲眼看见“不幸家庭”的爸爸正搂着妈妈一起散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