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演唱会, 最不开心的还是尤美。撮合没有进展就算了,听说难得的线下见面虞敛月也毫不犹豫拒绝了。
虞敛月不想见不代表她不想啊。
一口老血。
从尤美肺腑深处吐出来。
“你说说你,这个不在乎, 那个无所谓, 你要是孤独终老了, 你说说你该怎么办啊?”
“我不是还有你们吗?”
信步在雨后的大街上,七月末的暑热不会因为一场暴雨而消散,虞敛月随手在小店买了块碎花布发圈,扎了个马尾辫。
尤美连声叹气, “别扎, 扎了那股子妖媚劲没了。”
她看着一左一右的尤美和姜虬, 这个世界的朋友,足够仗义, 仗义到彼此三观以同一条标准为准绳,虞敛月耸耸肩, 她并不为了谁而存在。
除了半年后最难熬的一场灾难要避开, 她也没有什么更高的追求。
姜虬忽然脸红了。
“不是, 我们月月讲她的人生规划,你脸红干什么?”
“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姜虬这时说话已然很流畅了,他也不走在路的边缘,而是主动对上尤美的目光道, “我也期待这样的人生。”
“呸!”
“没有男欢女爱,这人生怎么会完整呢?”
虞敛月也没有忘记她办工厂那会的初心,本想找个借口早些离开,尤美摇起她的胳膊,“我要吃好吃的!”
姜虬一脸烦恼:“你还想吃肉?”
“对。”
尤美美滋滋地说。
“整天吃那些油脂含量高的, 你以后找个对象也难,”虞敛月狡黠一笑,“不如这样我认识一家粥店的老板,让她煮一锅鲜美的黄鳝粥,解一解你的馋。”
尤美不甘次次在吃的这件事上嘲笑,“分明是你自己喜欢鲜的!”
虞敛月并没有否认。
很难解释,她和原主本人有太大口味上的相似。
傍晚,在一家清爽的粥店。
三人相伴喝粥。
柴火烧的粥特别的香。
尤美一口气喝了三碗,最后都快忘了对虞敛月最初提议的腹诽,她没吃出半点儿腥气,从姜虬那儿又抢来了一分他出去额外拿的小食。
——
苏栖如愿见到许渡空。
她兴奋了老半天,更何况队内的贝斯手周斯和她原本前几日就当过招呼,她和许渡空又是同一所戏剧学院毕业的。
南妍妍第一次听苏栖用软糯的嗓音道:“师兄,刚刚的演唱会实在是太精彩了!”
许渡空相见的人自然不是眼前这位。
“我们好像没见过。”
苏栖摘下墨镜后让许渡空的经纪人又惊又怒,“你既然是其他家的艺人,那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要我说,今日份的合照就免了吧?”
一度场面僵持。
南妍妍不失适宜地岔开话题。
“寒寒,你想和许大明星合照吗?”
沈攸寒本来想嗔怪“又不是你请我过来”的,可南妍妍总是比想象的要更脆弱。
“算了吧。”
恍惚间失去了期待。
如果是虞敛月陪她过来,那一切肯定有意思的多。
那边苏栖也不知该如何缓解尴尬,她家底殷实,在圈子里也没有遇到过些不入流的事情,“怎么我看上去像是需要炒作的人吗?”
南妍妍不爽。
可她无法指责她的朋友。
“我们见也见到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她安抚道,暗中扯了扯苏栖的衣角,苏栖对此熟视无睹。
“师兄,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我没有什么险恶用心,”苏栖想要表达的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但她仍急于表现,“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是支撑我前行的重要力量,我真的非常高兴遇见你。”
苏栖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
许渡空没有回应。
说实话,他今天有些不爽,他特意做好的安排虞敛月不领情就算了,更可笑的是,让这一屋子的人来弥补她的空缺,格外可笑。
除了一个小孩还算顺眼以外,许渡空浑身不自在。
他半蹲下,星眸一闪。
“你叫什么名字?”
“沈攸寒。”
“是虞敛月喊你过来的?”
“对。”
为什么,虞敛月会突然指派一个小孩过来,而这小孩的眉眼竟然和她有几分出奇的相似,小孩并不怕生,回答也很流畅;而另一侧和自己工作人员僵持不下的女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南妍妍最怕场面尴尬。
苏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她能想象对于在偶像脚步后紧紧跟随的苏栖有多失望,她想自己向来好运长相伴,只要她开口,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她深吸一口气,面上带了几分楚楚动人的笑。
“我们原本是想回绝的,是虞小姐非要让我们过来的,要是打扰到许先生和你们的团队,那我就要再次说声不好意思啦。”
卖乖讨巧在娱乐圈太为常见。
苏栖尴尬地放下自己僵持在半空中的手,附和道:“既然是那个女人的安排,要怪罪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责任被撇得一干二净。
“既然你们不想过来,那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许渡空抿了一口水,随后又垂首将一个卡通版图像的钥匙扣埋到眼前小孩的掌心。
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可……沈攸寒察觉了不同。
这个人像是在维护妈妈似的,虽然许渡空长得真好看,但敛月妈妈不像是这么花心又多情的人呐。
她只能艰难地把“苏栖”推出来,“苏栖姐姐,你不是很喜欢渡空哥哥吗?你这就打算走了?”
恹恹的苏栖被一个小孩在口舌间极尽嘲讽,她怒瞪着沈攸寒,又一把将滑落的金属链条包重新背好,“管好你自己!”
经纪人在一旁感慨,“现在女艺人素质参次不齐啊。”
许渡空借“忙新歌”的名义早早脱身了。
苏栖背脊直冒火,却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这经纪人好歹陪了许渡空快十年了,她不愿他为难。
周斯回了趟化妆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无法从苏栖眼底看出什么究竟,经纪人情绪高涨,看上去不大好讲话的模样,他索性就不管了。
苏栖出门那会又吵又闹,都快折腾上天了。
但到底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
“要我说,妍妍你就是心实,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当自己的一样养呢?”南妍妍索性放开了讲,凑到出租车后排南妍妍的耳侧,“不如你努力一把,和沈总更近一步。”
南妍妍小脸通红。
“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就算他是万千女人仰望的那个人,是女性杂志上最优质的男性,最有名望的归宿,可南妍妍知道,男人并不喜欢那样“贴上来”的女人。
苏栖没有再感慨。
她收到周斯发来的安慰性质的短信。
她轻蔑地一笑,当初不化解尴尬,马后炮又有什么用。她三两下,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这一通操作下来,心情终于算明朗些。
没想到傍晚,那个阴沉而以上位者姿态俯视众生男人竟然下班了,恰巧从一辆黑色迈巴赫上下车,动作不拖泥带水,眸光正敛,没有扫视四周的习惯,189的大长腿从她身边迈过,不顾一屑。
活脱脱像统治这个世界的人。
“爸爸。”
“进去吧。”
南妍妍照顾着小孩紧跟其后,随后对苏栖暗示道,“你该走了。”
可苏栖偏不。
她受了委屈,这委屈如何而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沈攸寒她得罪不起,有一个掌控经济命脉的父亲,可那个女人不一样,不过是个同样小户出生的女人,姿色比常人多了几分,却能让许渡空亲自邀请,还能让她丢人现眼。
“沈先生,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女儿今天去了哪里吗?”
沈攸寒下意识躲避,对苏栖以前或许只有厌烦,而今却到了憎恨的地步,要是被她爸爸发现,她暗中与虞敛月来往——
那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苏栖沾沾自喜,觉得既能治得住孩子,也能让女人不要在光天化日下像天鹅那般自以为伸长脖子就能高傲着,“有个女人不怀好意接近她,幸好妍妍一直陪伴在她左右,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沈总的小孩下黑手呢。”
沈攸寒:“她不会,她才没有!”
整天“叭叭叭”胡说八道的女人,在沈攸寒眼中简直是恶毒的女巫婆,她实在想不通南妍妍怎么会有这种不入流的朋友,品行也太坏了。
沈攸寒又不由自主抬眸去判断父亲的意思。
而那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所以,你想干什么?”
“额……”苏栖一紧张,也快忘了自己暗藏的目的是什么,“我就只是替沈攸寒打抱不平。”
这个男人散发出的气场总是轻而易举击退了她。
南妍妍见朋友被为难,本来是想说上两句,但今天明显是苏栖追星失败,行为过激了,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她心里最重要那人。
南妍妍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捏着裙边。
“沈攸寒,你觉得你受到欺负了吗?”
“没有。”
“是这个姐姐,一直捣乱,今天我本来是去许渡空演唱会的,一不小心碰到了敛月,这个姐姐就一直针对她。”
“敛月人真的超级好,她还把和偶像见面的机会让给了我。”
“苏小姐,我也很好奇,你那些话是从哪里来的?”幽深不见得底的眸光掠过,仿佛随时能让苏栖想起最阴暗的回忆,触不及防的是,就连南妍妍也丝毫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苏栖背脊发凉。
“肯定是她胡编乱造的。”
而南妍妍清晰无误地又一次听到“敛月”的名字,恍惚的神情里还在琢磨这个男人或许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撇去光辉,荣耀的光环。
她记得也只了解过他最初一无所有才刚起步的模样。
苏栖嗓音颤抖了起来,手也不小心停滞在了半空中,她什么也没抓住,“沈先生,对不起。”
她不得不低头。
她不想,万一得罪了这位行业老大,连带着下面的传媒公司给自己最负面的评价,要说黑历史,是个人多少就都有,她没法直视在聚光灯下放大以后的日子。
可为什么……眼前的小女孩毫不犹豫替那个女人做帮腔,又是为什么,她把功劳嫁与天真无害的南妍妍,而南妍妍也比往常更沉默。
也是,在男人和朋友之间。
这才是最合乎理性的选择。
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当初好心,多要了票带眼前这两人出去。
“沈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苏栖鞠躬。
南妍妍无法直视这场面去,自己家人已然广受嫌弃了,如果朋友再不受欢迎,那她如何在沈家立足呢。
“苏栖,你先别走。”
“其实今天的事,都是误会。”
沈恪之朝后摆了摆手。
“不必解释。”
这是这个夏季最热的一天。头顶四十度的太阳,南妍妍第一次耍起了小脾气,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小别墅的放走跑去,而苏栖一时竟然有些感动。
她以为不会维护自己的姐妹,还是站在自己的一边。
而南妍妍,一边念叨着,心里又期盼着身后那人的到来。
苏栖不想让她陷入困境,先走了。
而沈恪之和沈攸寒一脸沉着冷静地迈入了大厅。
四周寂静无人。
沈恪之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而低沉,“就这么迫不及待相见她?”
“她是我妈妈。”
“而且,还有别有用心的小人污蔑她。”
沈恪之翘起二郎腿,两指间夹了一根雪茄,又低眸掩不住戾气地问,“那你告诉她,你是她女儿了吗?”
“我……没有。”
“也是,”沈恪之寡淡的笑意从眉角流露出来,“其实你也知道,如果你一旦告诉她,她就要拒你于千里之外了。”
“不会的!”
“爸爸,你可以有你的新生活,有妍妍姐姐,或许以后还可以给我生很多弟弟妹妹,”沈攸寒越说越动容,语速也比往常要快很多,口若悬河的气势像极了当年的她,“可我也是一个正常人,我需要妈妈。”
—
次日一早。
“爸,你今天要出远门?”
不然,这个点不出差的话,她爸爸早就在MIF开早会了。沈攸寒知道昨天的事,她太冒进了。
可她一直憋着,也不是办法。
“对,我去给你找妈妈。”
男人带起腕表时的专注神情,并不想是在说谎,冰冷的手表折射面在穿透屋顶的阳光下反着光,冷色系的领带上是一枚内敛而名贵的领带夹。
珠玉冷器。
盘上一个三明治,还未动。
“找妈妈”这三个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巨大的阴影,沈攸寒说不上为什么,心狂跳着,总觉得她爸会欺负虞敛月。